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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迷途不知去

    天阙顶!一座阴霾蔽日、终年有灰雾笼罩在上空的天奇险山!

    这座险山的山体浑然一块,险峻陡峭至极,若欲上山,除了一条重兵把守的名唤“通天途”的山路之外,几无上山之路。

    在如此险峻的的天阙顶上,有一座规模及其宏大的宫阙朝天宫!

    若能从天俯瞰而去,实是令人叹为观止!宫内富丽堂皇、气势磅礴,以玄色为主色调的殿堂前后叠障、鳞比栉次,层层依山而建、宛如山城一般!若能立足于远山之处遥望这里,整座山宫更有些形似一张仰面朝圣苍天虔诚的面容,可见这“朝天宫”之名绝非冒用宫廷之讳,而是另迹可循。

    然虽有朝天宫之名,但终年缭绕于山体的灰雾宛如惨淡愁云,在这等灰暗的笼罩下,再加之黑红的色调,这山宫却又绝非如其名讳一般宛如天宫;反之,倒有如是魔界煞星降临人间的据点……骇异、惊怖,是给人最确切的感觉!

    能在等险山之巅建起这规模如此之大的宫阙,不知耗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甚至不知道牺牲了多少条无辜的性命。

    沿险峻的通天途一路而上岗哨遍布,规模庞大的铁甲大军把守各个要口,以及身着统一黑亮劲装、凌气逼人的彪形汉子和鬼面武士,手握着刀剑枪戟、强弓硬弩或各式外门兵刃,三两个结队来回巡视……

    这是何等的阵势、何等的戒备森严,纵然是一只苍蝇飞过他们的头顶,他们都能砍下它的脑袋!

    通天途的尽头,巨大的牌楼顶端悬着黑漆的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血红大字崇天门!

    崇天门牌楼后是一排又长又宽阔的阶梯,站在阶梯前仰首而望,倒是颇有几分直入云端的天梯一般,长高而不见尽头,会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反之,若是有人伫立于阶梯顶端垂目俯视,这又是一种睥睨天下的威势!

    此刻,一个黑亮衣袍、白色面具的身影正缓步走上,是黑衣剑客孙孤云!

    阶梯两旁的守卫每隔五个阶梯就有一名,各各都是身着统一黑亮劲装、头戴鬼面的武士,虎背熊腰、甚至隔着深色的衣服还能看得到内里肌肉虬结,一看就知道是横练外家硬功的高手!

    连守门的人都如此,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至少不会是天堂。是地狱?也许比地狱还可怕!

    孙孤云终于走到了那巨大恢宏的宫门前……

    守门的总管双目如鹰、太阳穴微凸,显见武功深湛,见孙孤云走上来,立刻躬身抱拳道:“云尊者!您回来了!”

    孙孤云似乎全未留意他,只是淡淡问道:“尊主在么?”

    总管虽有不忿,但还是躬身道:“尊主正在大厅等候云尊者归来!”

    孙孤云径直走进前庭,与无剑山庄相仿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但其规模更为宏伟,且更为肃杀,中央巨大的祭台上耸立着一根柱子,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黑凤凰,与正前处的前殿门楣匾额上的的黑龙首遥相呼应。

    广场之上,到处可见刀光剑影和掌风拳劲,众多鬼面武士都在进行严酷的操练,惨呼之声不时在耳畔响起,可见这不仅仅是操练……

    因为这里是朝天宫!这里有着世间最残酷的游戏规则不择手段!你的对手不会给你一丝的机会,你受伤,他只会觉得你更容易对付,而你若是稍存一丝恻隐之心,那就是对自己残忍,因为对手立刻会让你知道仁慈的代价是什么!想要在这里求存,你就必须不择手段让自己不能死!

    继续沿阶而上、穿过琼楼玉宇到达尽头,孙孤云来到了如巨大黑影一般的山宫大殿承天殿,可刚到门口,只感到大殿里一股暴杀之气扑面而出,令人寒彻内腑、几欲窒息!

    但孙孤云何等人物,而且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就算看不见他的神情,也见他恍若无事地继续上前,显见对这类事件十分地淡然。

    几个鬼面武士拖着一副担架出来,担架上面是一副惨不忍睹的尸首,早已不成人形,被打成如此触目惊心的样子,居然连一声闷哼都没有,想必是被对手一瞬间击碎全身的筋骨脏腑的……可想而知,送他上黄泉的人,武功已无法用绝顶二字来形容,恐怖与绝望才是最好的代言词!

    但孙孤云正眼都没敲一下,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跨步走入大殿……

    实在令人想不到!朝天宫的外观充满着深暗诡异的色调,可这大殿却是无法形容的内富丽堂皇、光洁绚丽!黄花梨木为承梁,水晶玉璧为灯饰,翡翠青砖为地铺,珍珠流苏为帘幕,鎏金鼓墩为础柱。正前处,三丈多宽的承台上悬着鲛绡宝罗帐,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也许有人会问,这是天宫凌霄宝殿吗?

    不过还没来得及陶醉,大殿正中央一滩令人胆裂的大血渍,便立时令人从美梦中惊醒!这血腥之气弥漫开来,与这琉璃金碧、华光闪耀的大殿形成了难以想象的极差,令人面颤手冷的同时,不禁会疑问这里究竟是天宫还是炼狱?

    朝天殿内,最精英的十二名武士,如钢柱般分站两排,从身形上看,他们之中有男有女,男的宽肩窄腰、身形彪悍;女的修长曼妙但凌气逼人,十二人全身一袭高阶黑色劲装、薄甲傍身,一看便知都是内外兼修的超一流高手!

    他们的名字是……不,他们没有名字,但朝天宫称他们为十二帝侍!没人知道这十二人来自何处又师承何处,就朝天宫的部众们也只知道十二年前,他们十二人来到朝天宫后,很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宫内除“云雨风雷”四大尊者之外身份职位最高的成员,平日里主责守护尊主枭帝及宫内的周全,即便在闲暇时,这十二人亦从不更宫内任何人接触,衣食起居完全隔离众人,就连他们自己之间,一天都说不上十句话,直如行尸走肉,或者叫他们人形冷兵器更为合适。

    但最重要的一点只要有他们在,任何想对枭帝不利之人,便是在向死神索命,因为他们就是死神!

    穿过他们和几个正在打扫地上鲜血的猥琐仆役,孙孤云站住身形……

    “参见尊主……”他只是轻轻一揖、低声向尊主致敬。

    “你来了……”他面前之人也是淡淡回应,还是那种带着慑人之气的语调。

    那个人极为矫健,他还是头戴鬼煞头盔、身着一身黑色发亮的铠甲,正倒背着手遥望着大厅正中央的那副巨画……

    画像上是一头巨大的、黑色的夜枭,在灰暗的云雾下傲立于山头,一双锐利无匹的赤目精光如电,正俯瞰着目下的苍茫大地、锦绣河山……凝目望去,这只巨大的夜枭是如此得狰狞可怖、令人战栗……!

    那个黑色身影缓缓地转过身,也缓缓摘下头顶上可怕的鬼煞头盔……

    此人年已不惑,但样貌俊朗,似乎完全保留着青年时期的壮盛,眉目间透着令人颤栗的震慑之气,太阳穴高高凸起,显见内功修为深不可测,身形虽不魁梧却威猛慑人、一双手掌骨节嶙峋,可见外加全掌功力雄浑无比,再加上这一身的黑亮的铠甲,浑身散发出的滚滚霸气,寻常人根本无法直视。

    这就是这朝天宫的门主枭帝!

    枭帝一见孙孤云归来,嘴角微微一笑,沉沉道:“云尊者,你觉得这幅画如何?”语音威慑,总之是令人听了之后,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种声音。

    孙孤云默然了一下,道:“正如尊主胸怀大志一般。”

    枭帝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响自屋内,却依旧声震八方,响彻大殿前整座广场,震得广场上兔起雀落的鬼面武士身形均骤然一顿,不约而同朝大殿望去、只觉凌风扑面!

    枭帝笑毕,道:“这此召你回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听听你的意思。”

    孙孤云微微欠身道:“不敢……”

    枭帝转身道:“还是由军师来跟你说吧。”

    “是,尊主……”从一侧的流苏锦帐后面传出一声谦恭的声音,孙孤云也不禁微微一怔,他自负轻功和耳力,可居然没有发觉锦帐后面竟然有人,可见此人身法非同小可,甚至还能将自己的气息都隐没起来。

    他冷冷道:“既有事相商,何以藏头露尾?况且还是在尊主驾前。”

    锦帐后谦道:“这是本人行走江湖的规矩,云尊者请勿介怀,江湖险恶人心深沉,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有关自己的一切,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孙孤云冷哼道:“包括自己的容貌、身份,甚至声音都未必是真的?”

    锦帐后笑道:“呵呵,云尊者不愧是当代绝世剑客,正是如此……此次若非尊主许可,在下万不敢如此斗胆。”

    枭帝插口道:“云尊者你是知道的,这朝天宫里有很多人,投效本座麾下很多年,到此刻都还未见过面……甚至永远都见不着,也不需要见面。”

    孙孤云接口道:“也包括此人在内?”

    枭帝道:“非也,此人将与你同行,虽然他投效本座麾下不过两年,但今日之事正是用得着他。”

    孙孤云对着锦帐道:“愿闻其详。”

    锦帐后道:“尊主、云尊者……数月前,无剑山庄发生之事可曾听闻?”

    孙孤云道:“你是说那个叫祈少君的少年?”

    锦帐后道:“正是……敢问云尊者对此人有何看法?”

    孙孤云冷冷道:“你是否想听我说,此少年乃亘古之奇才,当世无匹?”

    说到这里,他头虽未丝毫扭动、但眼珠却冷然瞟了一下身旁的枭帝,只见枭帝微微仰首,虽面带微笑,但眉宇间却隐隐含着一丝不屑与嫉愤,尽管极难看出来,但见其右眼微微抖动的神态,似乎是祈少君的出现,牵动了他的心中的某个禁地,这是一向目空一切的他从所未有的。

    锦帐后沉吟了一下,似乎也不敢去承认孙孤云的话,只听他道:“那么云尊者是否知晓,此人是两年前望归山归处的余孽?”

    孙孤云握着乌金剑鞘的手指微微一颤,但这一微颤,此间另两人均未察觉也无法察觉,只听他道:“说下去……”

    锦帐后道:“那时在下初来乍到,奉命诛除昔日铁血盟的余党,不想还是有漏网之鱼,云尊者负责搜寻,想必也是未发现有这么个少年,更未想到这少年还得玄一老道临终点拨,习得一身绝世武功。”

    面对含沙射影,孙孤云不以为忤、只作未闻……

    锦帐后又续道:“无剑山庄一役后,镇南王世子惨死于平江府驿馆,死前更饱受七日折磨,最后全身筋骨碎裂、僵瘫而死……这无极七绝指不正是玄一老道的不传之秘?这少年已渐成为我朝天宫之心腹大患……不过在下相信,若是云尊者当日发觉他的行藏,相信也必不让他活至今日,更不会容他羽翼丰满。”

    几句平淡之言娓娓道来,却锋锐如刀、刀锋直指于孙孤云!而身侧的枭帝也是周身渐露杀气……

    面临此境,孙孤云却坦然道:“你错了……我见过他,而且还放了他。”

    锦帐后道:“哦?云尊者说笑了吧?”

    孙孤云冷冷道:“何谓说笑?我与他定下十年之约,因为我要亲手杀了他。”

    枭帝怒目轩眉,对着他冷冷道:“如此说来,你终究因未能和玄一老道一决高下,心下饮恨对么?所以希望他的传人能够圆你的夙愿?”

    孙孤云十分镇定地道:“尊主睿智,属下正是此意。”

    枭帝杀气毕露,厉声道:“换言之,你的确很不齿于本座当日的决定咯?”

    孙孤云承认,但口中还是道:“属下不敢……尊主您有自己的计较,做属下的不敢妄加论断,只不过尊主很清楚属下的心愿此生能有一个人,能令我手中之剑有一个了断。”

    枭帝未做答复、只是缓缓抬起自己凝聚毕生功力的拳头,这一拳打出去,寻常人必定魂飞魄散,况且此刻拳未发出、强大的拳劲已弥漫至周围,就连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在颤抖……

    “也就是说,你当年败于我手……也并不心服,对么?”他又冷森问道

    孙孤云在被这拳劲笼罩下竟丝毫无惧意,难道他知道枭帝绝不会下手?只听他淡淡道:“服或不服已无关紧要……因为对于尊主而言,属下已遵守约定、终身听命于尊主,这才是尊主最想要的,不是么?”

    枭帝冷笑道:“很好……所以你料定本座不会杀你,对么?”

    孙孤云道:“这世上只有尊主想不想做的事,没有尊主敢不敢做的事……反正人我已经放了,而且放了两次,再多争辩也毫无意义……尊主要杀要罚,任凭处置,只不过可否暂缓一段时日,待属下与将来与他一战之后,无论胜败、尊主都可赐属下一死。”

    枭帝冷笑数声道:“风骨可嘉,不愧为当代绝世剑客……你犯下死罪,本应就地正法,不过念你多年来薄有微功,本座姑且暂缓你的死罪……不过,你想圆梦……哼哼,那还得看你的造化!”

    他缓缓放下骇人的煞拳,冷冷道:“军师,你继续。”

    锦帐后似乎也受到前一刻的杀机震慑,回神道:“是……云尊者,您是尊主的左膀右臂,尊主正值用人之际,望你牢记这番鸿恩,切勿再意气用事。”

    孙孤云冷冷道:“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有话快说。”

    锦帐后道:“前不久,我们秘密派遣了七煞教和雷虎庄的人,前往江宁府一带探寻闲卿谷所在,欲将这少年以及同行的绝情仙子一举诛除。”

    孙孤云冷然一笑道:“何必派那帮成事不足之徒去送死?”

    锦帐后道:“是的,无怪这群家伙音讯全无……不过,主上原本就没指望他们能够成功,但他们此行也未必无果……据探子回报,经此一役,他们二人已经被逼出了闲卿谷。”

    孙孤云道:“那你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锦帐后道:“这不过是第一步……至于第二步,也许还有第三、第四步,那就非云尊者以及另外三位尊者同心协力了。”

    孙孤云一怔道:“言下之意,竟是要‘云雨风雷’一同前往?”

    锦帐后道:“正是,尊主已授权予在下。”

    孙孤云袍袖轻拂,冷哼道:“我看,是你太抬举这少年了吧?”他是个极重武道之人,真正的意思是不愿让任何人毁去他的对手。

    锦帐后道:“具体定计在下已了然于胸,即刻便要下山罗网布局。”

    枭帝插口道:“总而言之,你此番下山,一切均须听从军师安排,不得违背军师吩咐更不得擅自主张,别忘了你的人头只不过暂寄在项上而已!”他语气森冷地交代完,大步昂然走向殿外,一身黑亮的铠甲“咔嘞咔嘞”的响声,依旧宛如令人战栗的旋律,仿佛随时都有人会死在这旋律下……

    孙孤云背对着锦帐冷冷道:“尊主的命令我听到了,你有什么要吩咐的?”

    锦帐后谦言道:“云尊者这般客套,就太折煞在下了,云尊者尽管先去收拾一下,回头我们一起下山。”其实孙孤云哪里客套了?

    孙孤云道:“本座身无长物,不需要准备什么……倒是阁下,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那么是打算像影子一样跟着我?”

    锦帐后道:“非也,在下至少此次不必做那无影人,只是……呵呵。”

    孙孤云冷冷道:“你笑什么?”

    锦帐后道:“岂敢?只是云尊者自己都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却……”

    孙孤云道:“好,那我摘下面具、你也从锦帐后走出,这样公平了吧。”

    锦帐后道:“很好……很公平……”

    话音刚落,只见孙孤云转身缓缓取下了白色的面具,随之抬眼一望,而锦帐后的身影也出现在他的眼前……

    殿外,枭帝已经来到了前庭广场,傲然伫立着……

    “下一个是谁?带上来!”他对身旁的鬼面武士道

    鬼面武士道:“启禀尊主!这几人狂妄自大,竟然要属下带话给尊主,说他们不会过来,有本事就……就请您过去吃……吃他们一掌……”他说这话时也是垂首颤声,生怕主子迁怒于他,或许这样的迁怒已发生过多次。

    不过枭帝不愧为一代武林枭雄,只见他大笑道:“好啊!本座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话毕,黑亮的身影随之踱步向前。

    广场中央巨柱下,有五个身形彪悍的江湖汉子刚被取走蒙头套,傲然并肩伫立着,对着从大殿里走出的枭帝怒目而视,似有分庭抗礼之势。

    枭帝站住后,嘴角一咧道:“既然敢来,那就该做好有来无回的准备。”又讪笑道:“雁荡六杰,今日怎么只到了五位啊?”

    那五人一听此言登时大怒,只听老道严人杰恨声道:“狗贼!你还有脸提及此事,我们六弟到底与你朝天宫有何冤仇,非要将他置于死地?!”

    枭帝一副似乎不知情的模样,晒然道:“差点忘了,原来六杰已经死了。抱歉抱歉,请恕本座事务繁忙,忘记了。”

    严人杰听他如此藐视生灵,更是切齿道:“你忘了!哼,咱们兄弟可没忘记那一天,更没忘了报这血海深仇!”

    枭帝讪笑道:“对你们来说,那一天是你们兄弟的忌日,当然不能忘;可对于本座来说,那天不过是冬至而已!”

    如此不屑的言语,不但是对眼前五人的极度蔑视,更是将天下生灵视为蜉蝣蝼蚁一般!无怪听到此话,雁荡五杰登时怒不可遏、暴喝一声!

    “呀!!!”五人早已真气贯注全身,倏地飞掠而上、穿云掌五掌齐出,直攻枭帝正宫、两胁、灵台和面门!

    这雁荡六杰自幼学就于同一师门,六人同练得绝技龙湫穿云掌,江湖上能硬接他们一掌之人实在少之又少,当日在无剑山庄,祈少君也与他们中已经身死的六杰霍方杰对过六掌,饶是祈少君掌力如此雄浑,即便他曾手下留情,可是此刻霍方杰那五位兄长,五个方向全力齐施五掌如巨瀑倾泻,试问如何抵挡?

    谁料转瞬之间,只听到五声惨呼、雁荡五杰已经人仰马翻!

    而枭帝却如黑甲金刚一般傲立着纹丝不动!

    那一瞬间,五杰的掌力已欺近枭帝的周身,但掌力刚刚接触到他身上,就犹如打在了一睹钢墙上……不!这绝不是因为他身着铠甲,五杰都清楚地感到他周身有着一股金刚不坏的气流,这股气流充斥着他的周身,根本刀枪不入!直如少林派的金刚不坏神功,至刚至强、无懈可击!甚至可以说已经超越了金刚不坏体的境界,实是遇神杀神的护体神功!

    五杰还没来及的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震飞出去!

    枭帝讪笑道:“你们的兄弟与本座并无冤仇,就好比说路上的石子,你恨他们么?不恨……可是本座为了让路走得顺畅些,以免马失前蹄,就必须要将这块石子踩碎!你们的六弟,是块让本座颇为揪心的石子,就凭这一点,他就犯了我朝天宫定下的死罪。”

    雁荡兄弟五人今日来此,便没打算活着下山,闻听枭帝此言,五兄弟连忙翻身而起、互相对视一眼……采取并体联攻之法,以大杰严人杰为首、另外四杰单掌运劲抵住他后背,人人一起猛提劲力,一掌击出!

    “呀呀呀呀呀~~~~~~~~!!!!!”五人同时暴喝一声,连体合身扑上!

    这雁荡五杰合力、全力击出的这一击穿云掌,别说穿云,足以穿山裂岩,任何人被打到,只怕……!

    可这次的对手不是人,是魔!他嘴角又是一笑,双脚一错,双拳运力、一股难以言喻的劲力灌注于上……平平一拳递出!

    没有词句能形容这一拳的厉害,或者说是可怕!但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侠名远播的雁荡五杰,就是被这一拳打得同时骨折尸飞,连惨呼都没有一声,同时粉身碎骨、倒地毙命,枭帝眼前只现血流遍地、惨烈至极!

    而枭帝只是嘴角微微一咧,然后又是一声叹息,谁也不知他叹息的是什么。

    铜墙铁壁般的混世天极功体、遇神杀神般的灭谛拳……这就是枭帝!

    之前那锦帐后的人已经走出,躬身道:“恭喜尊主!尊主这等盖世武功,当真是旷古绝今,天下无敌呀!”

    枭帝道:“这得感谢我昔日的一位‘好兄长’的倾囊相授。”又道:“军师你此次下山也记住,对于不识时务之人,最好的办法仍然莫过于此。”

    那人躬身陪笑道:“属下明了……”

    然后,枭帝又招来了刚才的那个鬼面武士,只见那个鬼面武士战战兢兢地走到他身前,就算戴着面具,也不难猜得到他此刻脸上的惊怖。

    枭帝微笑道:“刚才有个犯人给跑进了大殿,意图刺杀本座……是不是因为你没绑紧他?”

    那个鬼面武士一听,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上、连连磕头……

    “属下该死~~!!尊主饶命~~!!此人武功颇有一手,趁着小的解手之际趁机溜了,尊主明鉴~~~!!”他死气白咧地求饶,胯下又尿了一地。

    那人就是之前被抬出大殿的那个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尸体,此人原本擅长缩骨功,若是要脱困而逃,那个鬼面武士根本防不胜防。

    只听枭帝叹声道:“行了……起来吧,记着以后解手的时候留心着点,你瞧瞧……怎么能尿在这里呢,不像话……赶紧收拾干净了,下次要是再犯,你就得到阴曹地府去解手了,明白了?”

    他鬼面武士简直如获大赦、连续磕了好几个响头……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失职的鬼面武士必死无疑,何况他们也亲眼见到了自己主子何等惊骇的武功,无数次谈笑间取人性命的凶残做派,可万万不会想到他居然放过了他!

    这就是真正枭雄的做派,杀了那个武士毫无意义,反会令所有的部众不寒而栗,日后办起事来没准会更束手束脚,所以他恩威并施,反而使得所有人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力,这就是武林枭雄的气魄!

    他做完所有的事情,腾身一飞冲天、掠至最高的承天殿顶,俯瞰广场上正在操练的武士……霸气十足!他这等惊世的轻功也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

    很多枭雄人物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有这么一种顾盼生姿的自恋做派,总觉得高高在上、睥睨目下的一切,是一种无可比拟的成就感……

    枭帝,夜枭的深沉,霸帝的风骨,他正是这种枭雄的典型!

    玲珑山庄的听雨轩,轩外寒雨淅沥、雨打芭蕉,实在美不胜收。可是少了心爱的女子在身旁,如此诗情画意,祈少君也深觉无趣得很。

    再入红尘,但走在乡间小路上,他不再是昂然的模样,心中的焦虑和不安使得他整个人都如被抽走了魂魄,来到玲珑山庄打听、结果音讯全无,彻底失去了慕冰的影踪,他猛然发觉自己的人生突然变得了无生趣,没有了生机、没有了色彩,因为他也是在不久前的一刻才被敲醒了脑袋,明白了什么叫做爱情,更深深感受到了爱情给人带来的煎熬……

    所以,听雨轩中的火炉暖烘烘的,但他的心却如屋外的芭蕉般又冷又湿,他眼前的棋盘上落子无几,身侧的茶水也不知凉了几回了,而坐在对面的古月轩似乎也受了影响,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他手中迟迟不下的棋子。

    的确,情绪无论好坏,除了自身之外,也常常会影响身旁关注自己的人,而若心和司徒曼玲虽然很投机,两人话题颇多,但一谈及祈少君的事情,两张俏脸也不禁神伤黯然……

    他来到玲珑山庄打听慕冰下落扑了个空,到今日已是第四天……

    结果,还是山庄的管家和弟子打破了听雨轩中的沉闷。

    老管家古义道:“庄主,外出打听的弟子回来了。”

    古月轩道:“说……”

    山庄弟子道:“大师兄,我们几人前日在无锡城南郊发现了十多具尸首,他们的样貌服饰与祈少侠描述的一样。”

    古月轩道:“都是怎么死的?”

    山庄弟子回道:“都是被快剑一剑毙命的,而且尸体身上还有些许神销迷魂雾的残留,看他们手握喂毒暗器的死状,多半是还未祭出杀招,便已伏诛。”

    祈少君插口道:“尸体一共有多少具?”

    山庄弟子道:“一共有十四具。”

    祈少君闭目沉思,心念数转,清楚地回忆起,当时跟随慕冰一块儿出谷的贼人正好是十四人……回神对那弟子道:“那就没错了,多谢。”

    古月轩道:“辛苦你了,古义……带他们去领些辛苦钱吧。”

    待老管家和弟子们离去,古月轩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些了吧?”

    祈少君道:“她纵然没事了,只是我心何安?这次是我太对不起她了。”

    一言至此,只见他剑眉微颦,一双眼神也失去了耀人的神采,而手中的棋子半盏茶未落下……也难怪,他哪里有闲情逸致下棋?

    “你跟我来……!”古月轩突然神色严肃地一声喝,祈少君一怔之下,被他拽住胳膊、毫不停留地拽出了听雨轩。

    两人一拽一跟、径直来到了一间名唤“尚武堂”的练武厅门前。

    “这里……莫不是上次冰冰曾言道的贵庄的两处圣地之一?”祈少君道。

    古月轩正色道:“不错!此间名唤尚武堂,本庄圣地擅入者死!山庄的现役弟子们一个都没进去过!”

    祈少君问道:“为什么?”

    古月轩大声道:“因为他们尚未有这个资格进去,至于你……进去吧!”

    一入这庄严的尚武堂,祈少君颓废的心情也登时肃然!只见宽敞的练武厅正上方悬挂着“战魂斗魄”的匾额,笔锋如刀,苍劲雄浑!

    “这是第一代庄主、也就是我的曾祖父亲手所写!”古月轩解释道

    祈少君喃喃道:“意思是……在这间屋里没有软弱颓废之辈?”

    “不错!”古月轩背对着他话,随即袍袖一挥,双门随之一合!

    练武厅四周围,十八般兵器并排矗立着,更为这尚武堂增添了肃穆,而俯首一望脚下的青玉地板,有几块是碎裂的,而且还隐隐带着寒气,想必是被古月轩的独门内劲给震碎的!

    祈少君环顾一周,对着古月轩的背影道:“古兄……”

    刚欲说些什么,古月轩突然拧腰转身、朝着他直直的一拳击过来!如此突如其来的一拳又疾又狠,幸好对手是祈少君,瞬间便看准了对方的拳路,在冰拳临近他胸前数寸之际,被他一掌抵住,双足却如立柱般纹丝不动!他掌心只觉得彻骨的寒气随着猛烈的拳势,直直地逼向他的五脏六腑!

    “古兄你……?!”他大惊失喝,运力强抗!

    古月轩依然拳势不减,厉喝道:“你自己说的,在这间屋子里绝没有软弱之辈,那更不会有失魂落魄的懦夫!进入这间屋子的外来武者,鲜少有能够活着走出去的,但他们无怨无悔,因为这是武者的圣地!记得我三岁时,祖母耐不住好奇偷偷进入这里,结果被祖父家法处死!但我并不怨怪曾祖父心狠手辣,因为祖母藐视家规、更藐视了我们武者的尊严,这就是武道精神!”

    运力时尤其对敌之际,一般不可吐气开声,以免真气涣散,但古月轩如此运力之下还能侃侃而谈,可见修为非比寻常。

    “武道精神……!!”祈少君听着也是心底震撼,他首次感到,这位平日里一向温良的古大哥,竟还有这么一份冷峻决绝的坚韧!同样是习武之人,他习武悟道,却从未想过什么叫武道精神,此刻他想说些什么,也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了。

    只听古月轩又厉声道:“而今,你的仇敌对你虎视眈眈,你却还在这儿女情长!你还是那个当日那个所向披靡的祈少君么?!”

    “我……!”他惊骇之余,虽然口中不知从何说起,但眼见那泛着凛冽青光的寒冰之拳离自己不过数寸之遥,他突然间顿悟过来了!

    古月轩暴喝一声,叱道:“眼下你的性命已危在旦夕!想要活着走出去,就拿出你的实力来!”话音未落,古月轩展动身形、双拳凝聚十成功力,狂风暴雪般朝着祈少君猛击而来!祈少君亦是凝神迎战、双掌也是内力爆满,因为他的内力只要稍弱那么发丝间的一瞬,立时便被冰寒侵体!

    他眼见自己周身的寒气越来越重,整间练武厅也渐渐被凛冽的寒意冻得似乎连空气都要凝固,但祈少君的心却渐渐变得炽热无比,胸中的颓废郁郁之气也渐渐消除,一股斗魄从心底井喷而出!

    “好!先吃我一掌!”他拧力拨开古月轩笔直一拳,左掌反击而去!

    古月轩展颜豪笑道:“好!我们这次谁也不要留手!来!”他口中畅言,手底却毫不迟疑,凝聚冰玄劲力直拳直击对方正宫!

    二人力拼拳掌之力、更拼内力,身形浮动之际,你来我往拳掌交错!

    原本在练武场上的弟子们和山庄的仆役们,先后都问听到了远处的尚武堂不断传出猛烈的龙啸声和犀利的碎冰声,而且声音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混杂,甚至远远都能感觉到这动人心魄的气势!

    众人纷纷从四周闻声来到这被玲珑山庄视为圣地的尚武堂门前……

    但众人刚一驻足,便一个个面色苍白、膛目结舌地僵立着,亲眼看着眼前尚武堂的门窗上面结起了淡淡的冰霜,此刻又恰逢天降烟雨,绵细的雨水受寒气凝结为冰霜,更令整个尚武堂连同厅外的院子也渐渐霜雪覆地!还有阵阵龙吟透过门窗,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即便他们个个习武,都有些承受不住里面透出的慑人气势,一个个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这……我终于明白大师兄为何说这里是圣地了……”

    山庄弟子们觉悟的同时,在潇湘画舫和若心、古氏姐妹闲聊的司徒曼玲也闻声赶来,一到这练武厅前,若心娇躯直接一软几欲昏倒,被古岚一把扶住,司徒曼玲和古清旋也是顶着扑面而来的猛烈掌风、颤抖着缓步向前……

    “大哥跟少君哥怎么打起来了?!”古晴萱道。

    “别管了,我们上去看看!”司徒曼玲运力相抗。

    但走到离尚武堂五步之距处,二女已然手足冰冰凉凉、口中呵气成霜,可两副娇靥上却是汗水涔涔而落,她们已不敢再向前移足半步,似乎已明了再向前的话,必然凶多吉少!

    隔门观战之人尚且如此,那里面二人的激战又到了何等的地步?

    “古大哥~~少君哥~~你们在干嘛~~~!”司徒曼玲失声娇喝!

    没想到她这一声呼喝后,屋里的打斗声突然顿敛、刹那间悄然无声……

    她和古清旋迟疑了一下,最终按耐不住,运力“嘭”“嘭”推了几下,才推开几乎被冰封的练武厅大门!

    门一开,一股夹杂冰寒的斗气直扑而来,直逼得二女的牙齿都咯吱打战!

    定神一望,只见祈古二人相互微笑,而练武厅内四周已是一片狼藉。

    “古兄,看来你这次得破费得大一些了,实在抱歉。”祈少君先开口,只见他笑意爽朗,又恢复了平日里惯有的自信阳光,颓废和郁郁已然一扫而空。

    古月轩笑道:“无妨!纵使这练武厅塌了,祖上英魂也必定含笑!”

    司徒曼玲见他们二人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再环目四顾,只见练武厅里不但桌椅破碎,连地上的青石板也已碎得七零八落,总之已不能用地面来形容,最重要的是屋子里仍然弥漫着浓烈的、令人战怵的斗气……

    古月轩又道:“今日和祈弟一战当真痛快之极,愚兄甘拜下风!”

    祈少君谦言道:“哪里话,我们还未分胜负,古兄这等功力才令小弟佩服!”

    古月轩正色道:“你不必过谦,再拼下去愚兄只输无赢……何况,愚兄并非为胜负,而是为了贤弟你。”

    祈少君听到这话,心有所感、深呼了一口气,甚觉这位古大哥的武功,实在是令自己“冷静”下来最好的良药。

    古月轩道:“愚兄见你数日来失魂落魄,适才让你宣泄一番,相信你也当体会到劫后余生的感觉……起码你还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祈少君感激道:“多谢古兄一番苦心指点!”

    古月轩过去就曾言道,自己幼年在寒天冻地的天山顶上生活多年,借着那天池寒冰的折磨才练就这身惊世绝艺,但除了武功,他更多的是从那阳光都晒不化的百丈坚冰中,练就了一份冷毅和坚强!

    只是司徒曼玲怜惜心上人,叱责道:“古大哥,你出手也未免太狠了吧!”

    祈少君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良药苦口,古兄正是在对我下猛药。”

    古月轩笑道:“何况若是连区区一帖猛药都吃不下,他就不是祈少君了。”

    随即,他笑容一敛、对着屋外这一群木立呆滞的弟子们朗声道:“师弟们!你们做的很好,知道这玲珑山庄的铁律!不过我希望你们终有一日,都能有进入这里的资格!还愣着干什么,回去练功!”

    弟子们这才从震慑心魂的惊惶中恢复过来,纷纷跑回练武场继续苦练。

    古月轩又对若心温言道:“若心,让你受惊了吧。”

    若心干笑道:“无妨……”她望了望练武厅,道:“我真的不能进去看看?”

    古月轩正色道:“不能……所有的事情都可依你,唯独此事不能。”

    “嗯,也罢……”若心深知他是个极重原则之人,只得罢了。

    众人四散,祈古二人又回到了听雨轩中……

    祈少君喝了一口新泡的茶,叹道:“现在回想起来,我只恨自己当时怎么不当即把她拽回来,此刻也不至于失去音讯。”适才一战,他领会了果敢之意,自然有点后悔当时的优柔寡断。

    古月轩劝慰道:“你也无需自责,以慕姑娘的脾气,拽也未必拽的回来。”

    祈少君道:“师父要我照顾好她,可我现在实在愧对他老人家的遗命。”

    古月轩道:“恰恰相反,令师一定很庆幸自己的选择,你为慕姑娘所做的一切,恰恰是他曾不想为之也做不到的,你有着玄一道长所没有率性洒脱,漠视陈规、坚持本心,这便是所谓的任侠之道,他若泉下有知,不知会有多么羡慕你这个当徒弟的。”言毕,他突然重重下了一子,问道:“其实在你心底,令师的遗命不是最主要的吧?”

    祈少君心知肚明,问道:“古兄有何高见?”

    古月轩道:“贤弟真想听听愚兄的看法?”

    祈少君抱拳道:“若蒙见告,洗耳恭听。”

    古月轩额首道:“当日,你将若心交托于我,我本以为你已经懂得了男女之情,谁知……你这个人呐,别人都能看得清,却唯独看不透自己。”

    祈少君黯然道:“古兄说的是……我一直在逃避……”

    古月轩长叹一声道:“很好……祈弟呀,你是个善良又体贴的人,哪个姑娘能得你垂青,那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可问题就在于你太善良也太体贴了,这样一来就未必是好事了,人非草木,特别是痴情的女子。”

    此言发人深省,之中隐含着一种物极必反的道理,祈少君何等心思之人,已然体会到了一些,也许在某种程度上,他的善良和慕冰的美丽是一样的,所以原本善良温柔的慕冰会生出一副冷酷的心肠;至于他自己,如果自己不是一个善良体贴的人,或许就不会有这许多的烦恼了。

    但是,相信他一定宁可不要这种选择!

    思虑良久,祈少君又道:“瑶妹的死,我永远无法释怀。”

    古月轩问道:“所以呢?”

    祈少君沉吟道:“所以……更要好好珍惜还活着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人找回来。”他沉沉地下了一子。

    古月轩问道:“然后呢?”

    祈少君道:“向她赔罪。”

    古月轩故意提高嗓门问道:“还有呢?”

    祈少君犹豫了一下,一子落下,正色道:“告诉他她是我所爱。”

    古月轩拍案道:“很好!你终于肯面对自己的感情了。”

    他话中之意,正是暗指那晚在悦来客栈前的杨柳树下,祈少君应铜面人决斗之邀,临行前向慕冰倾吐的肺腑之言,而后两人情意绵绵的场景,他可是都看在眼里,其实这对璧人到底谁先爱上谁?又是谁有感而无知?

    古月轩还道:“我知道你对所有人都很好,但你对慕姑娘,光用‘好’字来形容只怕远远不够,你待她真可谓是倾尽所有、戮力以赴,回想一下……当日在无剑山庄,你豁出性命替她平反,难道仅只是凭着一腔热血?至少愚兄我不这么认为,为心中的那个人毫无保留,其实这就是爱情。”

    祈少君苦笑道:“说起来,曼玲在闲卿谷对我一番训斥,真是当头棒喝。”

    古月轩面色微鄂,立时想起之前司徒曼玲的俏脸上,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不禁摇首慨叹,付道:“唉……单相思,苦透这朵有意落花。”又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别忘了慕姑娘的诨号叫什么,她独行江湖多年,到哪儿都吃不了亏的……依愚兄之见,她当时离去不过是一时之气,现在一定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但如她这般心高气傲之人,要她放下面子回来向你认错……哼哼,至少现在不可能,没准她现在正躲着你,你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去找,不过是徒费力气。”

    祈少君道:“那你的意思是?”

    古月轩笑道:“祈弟别见笑,愚兄终究是个在家呆不住的人,所以我有个计较……过几天我打算再出去闯荡江湖,你要不跟我一起出去闯闯吧?另外,明年三月,我在洛阳有一位师叔过五十大寿,他可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

    祈少君微怔道:“洛阳?莫非是“铁面崔钰”荆大侠?”

    古月轩道:“正是!本门之中除家师之外,辈份最高的便是他老人家了。”

    祈少君垂首思索、半晌不语……

    古月轩按耐不住道:“你在想什么?尖封!”一边说,一边又下一子。

    祈少君道:“古兄,有也有个计较……能否劳烦庄内的弟子们在江湖上散布一条消息,就说祈少君已独身前往洛阳。”

    古月轩惊诧道:“你疯了!朝天宫正欲将你除之而后快,你还唯恐他们不知道你的行踪?还有,什么叫你‘独身’前往?你难道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走?”

    祈少君道:“你们?你的意思是……”

    古月轩苦笑道:“惭愧,若心跟了我这个浪子也算是倒了霉,不过她自幼从未出过苏州城,也愿意出门随处走走,我此次索性带她和两个舍妹同行,以洛阳为目的地一路西行。”

    祈少君道:“若是如此,那你就把曼玲也一起带上。”

    古月轩微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孤身一人?!”

    祈少君道:“我的目的就是要你散布消息,好让冰冰知晓我的行踪,至于朝天宫那边……哼,他们若想知道我在哪里,根本用不着我去忙活,但是我不能连累你们还有曼玲,所以我一人独行即可,更何况……”

    古月轩低叱道:“更何况你现在明白了一件事你怕司徒小妹跟着你,慕姑娘不肯现身相见,对么?”

    祈少君黯然额首:“所以这两件事,还请古兄务必帮忙。”

    古月轩轩眉道:“第二件事,我姑且照办;不过第一件事……休得再提!除非慕姑娘回来,否则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漂泊江湖的!更何况我……”

    祈少君不禁抬眼问道:“你的‘更何况’又是什么?”

    古月轩干咳道:“咳咳!总之我是受人所托,要我多多关照你……所以我绝不同意你孤身一人!”他到底受谁之托?若心?盟主?曼玲?谁知道……

    祈少君苦劝道:“古兄,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们大家的安全!”

    这兄弟俩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自然争执不休、谁也不肯不顾道义。尤其是古月轩这等性格蕴藉却又极富正义感之人,更不会抛下兄弟,他叹声道:“我不妨跟你说明白了……你说你不愿连累我,可从你踏进玲珑山庄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连累了我,你以为朝天宫会放过我么?虽然慕姑娘断了他们的线索,但他们早晚还是会发觉我们的行踪!”

    祈少君便即恍然道:“你言下之意……此次远行,你还把二位妹子和若心带在身边,实则是……”

    古月轩重下一子,正色道:“不错!实则是逃难!再退一步讲,纵然没有你出现,玲珑山庄早晚是朝天宫的眼中钉,不过他们最主要的目标是你,然后是我和司徒妹子,只要我们离开,玲珑山庄数百条性命或可免遭池鱼之殃。”

    此言一出,顿时让两人之间气氛肃然,似乎整个听雨轩中都蒙上了一层森寒的阴霾!古月轩所言绝非空穴来风,何况敌人是武林中最令人绝望的朝天宫,祈少君比谁都清楚他们的恐惧,归处之劫历历上心头,又岂能再让好友亲人、还有这玲珑山庄步后尘,绝对不成!只听他道:“此计也不失为另辟蹊径,可是你们这样千里远行,万一被朝天宫追查到,岂非更危险?”

    古月轩苦笑道:“不错!最坏的打算,大家死在一起……所以,你想抛下我们不管么?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祈弟。”

    祈少君垂首默然,心想也许自己留在他们在身边,倒是一大强援。

    古月轩见他有所动,又道:“咱们兄弟俩谁都不会让步。这样吧,咱们就以眼前的残局打个赌,你要是赢了这一局,你要独行什么的我都依你,而且我这庄子酒窖里珍藏的陈年封缸也全都归你;但你要是输了的话,你就得听我的!三连星!到你了!”

    祈少君振奋一下,道:“好!君子一言!十七星十四!”

    古月轩道:“快马一鞭!单关,十四雉十六!”

    最终,古月轩以半子之微弱优势,保住了珍藏多年的好酒,但他还是取出了最好的一坛梨花酒配以上好的翡翠杯,两人畅饮了一番。

    祈少君虽输了,但还是暗暗感激古月轩,他如长兄一般劝慰幼弟,实是煞费苦心。不过话又说回来,古月轩原本也不见得是个了解女子心的人,是谁令他有了那么大的长进呢?

    三日后,啼声笃笃,两驾马车驶出了姑苏阊门外。

    祈少君哪里知道,他这一次远行竟如此漫长,看不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