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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梦断仇与情

    司徒苍穹惊诧之下急步走来,荆震也紧随而至,勃然大怒道:“适才之事是哪位朋友干的?!既然胆敢在老夫的寿诞上暗算害人,敢做也得敢当,何不站出来分说明白!”

    可是放眼望去,偌大的庄院内众多酒席上,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要不就是窃窃私语,无人站出来……

    而祈少君脑中急速思付着刚才那一瞬间……

    他捕捉到了!暗器射来的方向是东南方向!抬眼望去,只见那个方向的酒桌有不少,但按照刚才暗器射过来的劲力,应该是在不远不近的一桌,而且出招者的功力非同小可,于是再缩小范围找寻……

    当目光扫视到主家席时,他视线倏然一顿!只见主家席间,有一双兽王般的目光正在瞪视着他“无天玉虎”锟凌!

    他思付道:“好凌厉的眼神!”

    司徒苍穹走上前道:“贤侄!你没事吧?”

    祈少君淡淡回道:“盟主放心,少君不招阎王喜爱,所以总死不了。”他吐气开声,但眼神丝毫没有离开对方锟凌那双兽目。

    荆震又上前抱拳道:“祈少侠,老夫该死!今日寿诞,本希望大伙都能不醉不归!不想却有无耻毛贼混在其中,老朽万分抱歉!”

    祈少君心付:“这岂止是毛贼!”表面上轻摆手掌道:“老爷子不必见怪,这等暗算害人的无耻毛贼,也只配当个缩头乌龟,我等又何必在意?”目光还是丝毫未从锟凌的目光上离开。

    锟凌眼见祈少君一双淡淡的寒芒始终注视着自己,双手撑桌、白虎之躯随之缓缓而起,眼眸之中本就压抑不住的狂傲之气登时暴闪而出、弥漫全身,祈少君直视而去,直如一头盯住了猎物的白虎……

    “白虎”缓步走向泰然伫立着的“猎物”,所过之处气势四散,周边的群豪们有很多慑于这等逼人气势,无不机伶伶打一个寒噤。

    唯有那“猎物”全然无惧于他,平日一向内敛的夺目神采也随之爆闪,凝注着对方越来越近的慑人目光,拟与对方争锋相对……

    锟凌眼眸中所射出的是震慑群兽臣服的霸气之芒;

    而祈少君眼眸中则是凌驾于万千生灵的王者之光。

    两双不同的目光这么面对面平视着,又是一种气势上的较量……

    一时间,四周静得落针可闻,武林近年来崛起的“天绝四无”,今日一下得见其三,群豪们屏息凝注,似乎也抱着一种即将要看他们斗法的念头。

    最终,锟凌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冷然道:“阁下适才的举止,莫非是在怀疑是我突施暗算?”冷森的语声中还带着傲慢、蔑视和恨意。

    祈少君对此人本无好感,但还是淡然一笑,抱拳道:“兄台误会了,小弟之前若有言行失当,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说完抱拳一揖

    锟凌冷笑道:“就这么道歉,太便宜了吧?”

    祈少君道:“那兄台的意思是?”

    锟凌大声道:“我雷虎庄以兽为尊,弱肉强食,此为亘古不变之至理,你既已承认得罪于我,那么按照我雷虎庄的规矩,你有两条路可以走选!”

    祈少君道:“愿闻其详。”

    锟凌傲然道:“第一条路比较简单,你得跪下向本少爷磕头认错!”

    此言一出,满座群豪一阵哗然,都觉此少年太狂傲无礼、目中无人了!人家不过是多看他两眼而已,就一定在怀疑他了?何况,他若不盯着祈少君看,又如何知道祈少君在盯着他看?居然要人家磕头认错,太过霸道无理!

    而事实上,他盯着祈少君看的时间,的确比祈少君看他还长了很多。

    祈少君脸色顿时一沉,对此人再无保留,正色道:“阁下此言差矣,这条路对我而言却偏偏是最难之选!当今世上,能让我祈少君下跪磕头只有三个人,阁下可不在三人之列!”

    (这三人究竟是谁?唯有祈少君自己心中明了,推测慕冰算一个。)

    锟凌冷冷道:“如此说来,你便只有第二条路可走与我一战,证明你的实力强过本少爷……不过,倘若你输了的话……你还是得乖乖地向本少爷磕头认错,并且从此以后不准出现在本少爷十步以内!”

    满座群豪耸然一阵哗然,群豪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彼此心照不宣,此间的肃杀之气越来越重,心知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祈少君道:“阁下欲与我切磋较技,尽管提出便是,何必苦苦相逼?”

    锟凌面寒如铁道:“就凭你,也配和本少爷切磋较技?你听好了,这是你我之间的决斗,你若不想死在本少年手里,还是乖乖下跪求饶!”

    古月轩和风轻语登时面色大变,同时双拳一握!

    要知锟凌名列当今武林后起“四无”之一,身为雷虎庄的少庄主,自幼与兽为伍,浸淫狩猎之道,他五岁擒狼、八岁便能屠杀猛虎,武学天资极高,自行修得一身与众不同的外门武功,但也因此日渐骄狂傲作,更与其父亲“闪电豹”锟刚一般,都是出了名的性格阴鸷、心狠手辣,在当地虽不能说是无恶不作,但的确是人家骂他一句话,他就要灭人家满门的这种人,以“睚眦必报”来形容或许还不够分量,但说这父子二人声名狼藉却并不为过了,所谓“无天玉虎”,何谓“无天”?指的便是此少年一向无法无天,目中无人!

    今日他眼见古风祈三人义结金兰,于寿宴上大放异彩、风光无限,四周群豪无不赞赏他们都是重情义的少年侠士,而自己原本意气风发,却不时听到众人暗地里对其言行嗤之以鼻,心中怒不可遏,却全然不知自省一番。

    江湖上对“天绝四无”的评价,公认以“无极天子”为首,依次是“无盐罗刹”、“无忌神童”,而“无天玉虎”则居末,故而在锟凌心底,他反觉这是一种侮辱,而他偏偏又是尘世虚名的拥簇者,因此今日之事,纵然祈少君并不曾怀疑到他,他也会想尽办法找茬寻衅,此时逮到了机会,怎会轻易放过?

    而古风祈三兄弟都曾耳闻雷虎庄父子的名声和为人,祈风二人更恨自己大好男儿,居然和这等不可一世之徒齐名,兄弟三人今日正意气大盛,陡遇此事,当下互相对视一眼,暗下决议,今日誓要当着天下英雄在场,让这个狂傲小子从此无颜在江湖上露面!

    先是祈少君冷冷道:“看来今日一战是免不了的了?”

    锟凌昂然道:“不错!你若怕了我这对玉虎爪,就即刻叩首谢罪!”

    风轻语突然插口道:“三弟!且慢动手,我有话要说!”他转首面对锟凌,装出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笑道:“这位……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只见他嬉皮笑脸,语气轻佻地问了一句早知晓答案的问题。

    锟凌登时面孔暴青,冷冷道:“阁下不认识我?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风轻语故作怔道:“谁开玩笑了?难不成阁下是武林至尊,天下英雄都得对你顶礼膜拜不成?倘若不是,江湖中人多如过江之鲫,欺世盗名之辈更是不胜枚举,在下江湖末学孤陋寡闻,请教阁下尊姓大名,这又有何不可?”

    听他语带讥讽,锟凌怒极,但眼见天下英雄聚在,只得强压怒火,昂然大声道:“本少爷乃太行山雷虎庄少庄主,无天玉虎锟凌是也!”他故作提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大名”似的。

    风轻语故意与祈古二人面面相觑,傻傻地问道:“无天玉虎锟凌?大哥、三弟,你们听说过么?”

    祈少君摇头道:“小弟末学后进,未曾听过这等‘响亮’的名号。”

    风轻语晒笑道:“我也没听过一个叫锟凌的人!”他故意把最后的“人”字叫重些,随后又道:“不过巧的是,舍妹家里养的一只乌龟就叫锟凌,每次我去找舍妹,她总会对着那只叫锟凌的乌龟说:‘儿子哎,你舅舅来了!快叫舅舅!’可这只缩头乌龟不就是不肯把头伸出来,要么就是突然伸出头来咬人……唉!”

    “哈哈哈哈~~~~~!!!”周围登时哄堂大笑!

    “找死~~~!!”锟凌自幼及长,只有他欺负别人,何时受过此等羞辱,一听这二人先故作无视,后又骂他是“乱咬人的缩头乌龟”,暴怒之下疾出一爪击向风轻语面门!

    可是招未完全击出,陡然间整只手掌突然失去了知觉!他骇然之下猛力运劲挣脱,只见另一边古月轩的冰玄劲尚未收功……

    古月轩满目寒光瞪视着他,低叱道:“阁下既然贵为雷虎庄少主,也未免太失身份了吧?”

    如此冰寒彻骨的内劲瞬间渗入经脉,若非锟凌武功精湛,恐怕这只手三天不能拿筷子,这一招也让他的嚣张气焰立时消减一半,他急忙运力化解寒气,一边厉喝道:“我与他们之间的过节,干你什么事?!”

    古月轩冷哼道:“他们是古某的兄弟,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锟凌厉芒左右扫视了三人,哼道:“莫非,你们三个还想倚多取胜不成?”

    古月轩哼道:“你也配?”又斥责道:“你说过节?你倒是说说看,你和我两位弟弟到底有何过节?竟下如此重手!在场诸位有目共睹,适才明明是你出言不逊,还胆敢要我兄弟向你磕头认错!今日是我师叔的寿诞,你如此行径,不但视荆老爷子和司徒盟主如无物,更视天下英雄如无物!此事人人管得!”

    风轻语思绪瞬转,又讪笑道:“今日是荆老爷子的寿诞之日,任何江湖恩怨都应暂且搁置一旁,我大哥正是受荆老爷子重托,负责今次寿宴的治安,你适才这般举止又岂是为客之道,你说关不关他的事?”

    只见锟凌目疵欲裂,但听风轻语这么一说,又无可发作。

    风轻语又道:“听你刚才说,按照你们雷虎庄的规矩,我三弟得向你磕头认错,就万事介休?可是不对呀~~适才,你恼恨三弟疑心你突施暗算,那么这件事情是因我兄弟而起,而非因你而起,对否?既然如此,那就理当按我三弟的规矩化解误会才对!”他又对祈少君道:“三弟,我还记得你向人赔罪的规矩,好像是你会亲手做一百个包子,让对方一顿饭全吃光,以表诚意对吧?”

    祈少君道:“二哥见笑了,小弟别无所长,但勺底下的功夫倒确是有几分。”

    这话明摆着要让锟凌吃瘪,只见他面色由青变紫,一双野兽般的眼神始终在三兄弟之间闪动着,他包子不会吃,倒是恨不得一口吞了他们三个!

    风轻语见他发窘,又趁势追逼道:“锟少爷,咱们也别把话扯远了,我倒要问问你……你说倘若我三弟不敌你,就得磕头认错……那么倘若输的人是你,又当如何?今日当着满座豪杰,咱们可得划下道儿来!”

    锟凌面目森冷,切齿道:“笑话!本少爷会输给他!”

    三人之中古月轩最为刚直,忙上前道:“不成!我三弟何等身份,岂能随便与凡夫俗子动手?若不把道儿划清,谁知你事后会不会赖账!”此言不但言之成理,还暗藏鄙视之意,要知“凡夫俗子赖账”人之常情。

    而风轻语紧接着笑容一敛,故作急切道:“没错三弟!你不能和他动手!”

    祈少君心有灵犀,故意问道:“这是为何?”

    风轻语神色凝重道:“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事!”

    群豪们一见他这等神情,均想他接下来要说的恐怕就不是玩笑了。

    只见他面沉入水地盯着锟凌,冷冷道:“我想起来了……去年下半年,有一次我路径CD,在当地的悦来客栈落脚,三更半夜里,有个人硬将我从周公之处唤回,说我和他既然在江湖上齐名,便当一较高下,还扬言道只要我在他手上能过得了二十招,他就拜我为师……”

    众人似乎已经听出了些端倪,只见他伸指对着锟凌,厉声道:“我好想记起来了……那个人就是你!我也还记得,最后咱们打了少说也有两百多招,而且你好像快撑不住了对吧?”无忌神童当真非浪得虚名,其实到底有无这档子事,谁也不知,但由于锟凌傲慢无礼再先,再加上无法无天的浑号,风轻语巧舌如簧地拨弄一番,此刻在满座群豪听来已成事实。

    祈少君笑道:“这么说,恭喜二哥收了个徒弟,我和大哥也多了个师侄!”

    但风轻语冷哼道:“可惜大哥说的对,有些人偏偏言而无信,眼见不敌便溜之大吉!三弟,你不能和这等无信无义之辈交手,没得辱没了自己!”

    古月轩倒背着手,正色道:“溜了也好……二弟,大哥劝你一句,这等狂傲无礼的徒弟是收不得的,早晚还得劳烦自己去清理门户!”

    被这兄弟三人一再地戏弄,锟凌自幼及长从所未有,发紫的脸此刻又突然爆红,他终于按耐不住!暴喝一声,一把掀掉眼前的酒桌!三兄弟早已觉察,祈古二人错步闪身,而风轻语不甘示弱、一脚将掀起的桌面直接踢向对方!

    “啦!!”一声,木屑纷飞!一只虎爪从中而出!

    这一爪凌厉霸道,足以撕裂虎豹!桌上酒水受到这股刚猛内力的激荡,如豆点般四面激射而开,而玉虎爪招式未老、直逼向前,但风轻语早已借踢出桌面的反弹之力飞掠至中间,锟凌左手一爪如影紧逼、攻向他的面门!但他快,风轻语更快,当真如轻风一掠闪身避开!

    锟凌双爪风声虎虎、劲气四激,每一招都快如闪电、而且招式之中还带着虎啸声,他的玉虎爪虽属虎拳一系,但却远不同于五行拳,五行拳毕竟只是人模仿禽兽们的动作而来,已具备人性,而锟凌的招式绝非五行拳,甚至不是人的招式……对!根本就是猛兽!之前在宝丰镇客栈遇上的千手夜叉,他的爪功如此犀利,但与这锟凌一比,绝不在同一台面!他疯抓猛扑,不分强招软肋、也不分生门死穴地朝对手猛抓而去,似是不将对手撕裂生吞,便决不干休!

    身穿虎皮装的无天玉虎,远远望去直如一直发狂的猛虎!这等似是无招又似有招的旁门武功如此诡异狠辣,看得周围的群豪不由手心冒汗,站着的吓得软倒在椅子上,坐着的倒反而惊得站了起来!众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知若是被这双利爪抓到一下,那便是非死即残的下场!

    众人此时不禁赞叹,这雷虎庄少庄主身负惊人艺业,难怪年纪轻轻就响彻江湖,也正因为有此惊人的武功,才敢如此目空一切!

    但风轻语似乎根本无惧于他,只见他毫不还手,似游刃有余地以极快的身法左闪右避,锟凌的精钢般的虎爪始终在距他周身有一两寸之距时,便被他闪身躲过,而且众人惊骇的是,风轻语的步履身法轻灵潇洒、如乘云御风,轻轻一掠便有一飞冲霄之势,若非一身褴褛衣衫,直如飘逸出尘的诗酒仙人。

    风轻语一边闪躲,一边还悠悠道:“嚯!当晚的那个人果然是你!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打来打去就那么几招!”如此凶险的剧斗,他还能悠然地吐气开声,而且语声轻快,而且这话更铁证了锟凌比武不胜,言而无信的事迹!

    祈古二人一旁凝神观战,不住地打对眼、暗暗喝彩……

    “风轻语……呵呵,好轻功!”古月轩赞道。

    “轻疾如风、挥洒逍遥!当真人如其名!”祈少君赞道。

    而风轻语剧斗之中道:“行了,快停手吧……咱们前事一概不计如何?”

    但锟凌此刻已然完全失控,纵是人家好心,他都觉得是在讽刺于他,又哪里听得进去?仍旧不顾一切地合身扑上,狂扫风轻语下三路。

    司徒曼玲看到此等场面,顿觉暗暗好笑,芳心转动下,娇喝道:“好啊!好啊!好一招‘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呐~~!”

    “哈哈哈哈~~~~!!”群豪们又是哄然一阵爆笑,就连老成持重的司徒苍穹也不禁噗嗤一声,不过眼前的场面的确很像,而且像极了!

    而锟凌已经被激得彻底红了眼,俯身而前、左爪横扫对方下盘,迫对方掠向空中,自己随之疾掠而上,一招“敲山震虎”恶狠狠地猛拍向风轻语的天灵,眼看风轻语头顶上要多出五个窟窿!

    群豪连惊呼都来不及,玉虎爪已离他天灵仅三寸之距!

    谁知,风轻语懒散的眼眸突然寒芒顿现!凌空拧身一转、身躯一个下沉,无声落地……紧接着,玉虎爪就在他眼皮底下的青石砖上猛力一抓!

    “跨啦~~~!!”裂声刺耳,碎屑飞溅!

    但这一声不过是开始,只听青砖爆碎之声接连不断,白虎身影依旧如饿虎出闸,朝着褴褛少年步步进逼……

    群豪们爆笑之声逐渐变得勉强,没过多久便渐渐低声哑呼,最后个个神色凝重,有的甚至冷汗涔落,看着锟凌与野兽无异、却远比野兽强悍无数的招式,无不骇异:“这莫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实是要让对方命丧当场!”

    “放肆!敢对我们帮主如此下重手!弟兄们!!”丐帮帮众们眼见有人伤害他们帮主,更是怒不可遏,个个摩拳擦掌几欲扑上!

    古月轩拦阻道:“各位不必惊慌,二弟他自有分寸,我们静观好戏便是。”

    祈少君道:“看起来,二哥与此人的过节,可不是今天才有的。”

    古月轩讪笑道:“看这姓锟的这般下手,像是上辈子记下来的怨恨呐。”

    再观战局,风轻语岂止轻功、身法与腿法上的造诣,他之所以采取守势,正是以入猎捕虎之计策,待对方的盛气衰竭,再拿捏好时机,准备一招制胜!

    而锟凌连攻不断,再次合身扑上,一爪击向他小腹,群豪们只听到虎啸嘶声摄人心脾,凌厉劲风扑面而来,附近桌上的碗筷都被震得互相撞击……

    电光火石间,风轻语左掌如刀、右腿灌注劲力,准备一掌横削对方胸膛,谁知锟凌实而不华的狠招竟陡然变招,左爪一招未至,突然捷迅一收、凌空一个拧身,疾出右爪直抓向风轻语左胁!

    高明的身法,狠辣的招式,群豪们惊叹此少年虽狂傲,却也非浪得虚名!

    而风轻语却略有失算,与对方周旋许久,本以为对他的招数已了如指掌,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顺即变招,而自己右腿已已扎稳、闪电之间势难凌空掠起闪躲,眼看着对方一爪即将捏碎他的肋骨!但“无忌神童”终非随口胡邹,风轻语瞬念一动,右腿扎得更稳,左腕突地由掌变抓、黏住对方右肘,身躯突然后翻、一个“铁板桥”几乎背贴地面,顺手一抛、眼见着锟凌从上方掠过……

    锟凌大骇,心想对手非紧随而上、从他背后狠狠一击不可,而风轻语纵然不是背后伤人之辈,也绝不会放过对手这令他再无还手之机。

    但比风锟二人激斗更令人动容的,还是兄弟情义……

    “二哥!让我来!”祈少君勃然大怒,一声暴喝!

    话音未落,群豪们又感到一股劲风,如腾龙穿云的气势,瞬息已掠至风锟二人的战圈,令人呼吸都能停止的身法!等风轻语反应过来,祈少君已一招扣住了锟凌的脚踝,将他反手朝反方向一扔!

    锟凌霍然大惊下,凌空顿住身形、一个千斤坠稳稳下落,双足如铁枪掷地般踏地而落、震碎砖石四散而开!

    但刚刚落稳,便听到一声暴喝:“狂徒!接我一掌!!!”

    一股奇烈的掌风伴随暴喝声一同袭来!锟凌猛怔之下,劲风已至面门,但他反应奇速,左脚后蹬定住身形,双手凝力猛地出掌与对面那股掌力相抗!

    “嗥嗥嗥~~~~~~!!!嗷嗷嗷~~~~~~!!!”

    震慑全场的龙吟虎啸之声暴起院墙、响彻不绝,离战圈较近的几个人也都被震了开去!只见地上凌乱的碎青石砖又是一阵飞溅碎裂之声!放眼望去,只见四周桌椅翻到、碗筷横飞,整个酒宴被闹得一片狼藉!

    待所有人回过神来,只见祈少君和锟凌一言不发、怒目对视着,但再仔细一看,祈少君神情泰然、轻呼了一口气便即收招,语气冷森道:“我不用你磕头下跪,但从今往后,你若敢出现在我十步之内,我就要你的命!”

    但锟凌呢?只见他面上痉挛阵阵、抽搐不断,面色也由红变紫、热汗涔涔而下,一双之前还威猛霸绝的玉虎爪,此刻已是青筋暴起、猛烈地颤动着,最惨的就是一双嘴唇颤抖得更厉害,想必是已被祈少君震伤,只要吐气开声就会……

    “唔?!噗~~~~~!!”果然喉口一甜,鲜血井喷而出!

    似他这等丝毫委屈都受不得的个性,听到祈少君的威吓焉能忍受?可是嘴才张开,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这一口鲜血,抨击了他的不可一世,也染红了他的傲娇,祈少君这霸道的一掌,也彻底打折了他的锋锐,他本欲借天下英雄当面,为己一争“天绝四无”之排名,可谁到头来却弄了个名誉扫地。

    反之,祈少君可不在乎名声,怒视着锟凌冷哼一声,朗声道:“诸位江湖同道!诸位武林前辈!祈少君一介江湖末学,承蒙诸位的抬爱,赐予这无极天子之名号,不过今日还请诸位将其收回,想我祈少君大好男儿,岂能与这等无知狂傲之徒齐名,污了自己的名声?!”

    他言辞铿锵、正气凛然,而且不知他是否明白,他这话虽是放弃名号,实则无形之中更抬身价;而对锟凌来说,这非但不是给他台阶下,反而是让他今后更抬不起头来做人……

    群豪们今日亲眼见证当今武林后生的强悍,“天绝四无”倒也经得起推敲,只是对落败的一方而言,委实也太过残酷……

    司徒苍穹与锟凌的父亲是故交、心有不忍,上前安慰道:“锟贤侄……胜败乃兵家常事,切勿……”

    谁知司徒苍穹刚打算劝慰他几句,只见锟凌突然狂性大发,朝着身旁的他一爪击出!“呃~~!!咦呀~~~~~~!!!”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凶戾的一爪!任谁也闪躲不及!

    可对方是谁?是武林盟主司徒苍穹!他心念疾转,一招扣住对方右手脉门!

    “呜哇??!!”此刻,满座群豪才发出一阵惊骇!

    但惊骇的还不只是这个,而是锟凌此刻才垂下来的左掌……他脉门被制,浑身瘫倒在地,而在他的身边,有一样被他左掌打下来的东西……

    “哎,这是什么?”一个倒酒小厮道

    “好像是个面具吧……铜面具……”一位带刀汉子道

    “好像是从司徒盟主身上掉下来的。”一位女侠轻声道

    围得最近的宾客们,都在对地上的这个铜面具窃窃私语或议论纷纷,或是倍感惊诧,但最感到惊诧的人不是他们……是祈少君!

    这个令他几度从梦中惊醒的铜面具,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眼前,而且最令人心惊的是,这是从他一向敬重的盟主司徒苍穹的袍中掉出来的!

    他瞳孔陡然一收,没人能想象他此刻的心情,任何措辞也都无法形容他在见到这个铜面具的那一瞬间,他眼眸内难以抑制的极度惊怵和滔天恨意!

    “没错!一点儿没错!!就是这个铜面具!!!”他心中惊付着。

    万万没想到的是,尽管他的心中已如惊涛骇浪即将无法抑制,更如同快要决堤的洪水一般,但他面上的神情却仅仅只是一瞬间,而这一瞬间大家都只是注意在了这铜面具上,根本就未注意到刚才他面上,那一瞬间的巨变!

    司徒苍穹陡逢突变,一时不知所措、环目四顾之际……只见祈少君神态自若地走上前,缓缓地捡起铜面具、细细看了看,还戴在脸上仰天一望。

    司徒苍穹此刻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想不到他居然会是如此反应,因为他刚才那一瞬间想到的是,祈少君一定会盛怒之下一掠而上,喝问他一些事,甚至会合身扑上与他拼命,而他自问如今已无把握胜得了这个少年。

    可是那少年既没一掠而上,也没暴喝质问他,更没有和他拼命,只见他随手把玩了一下这个铜面具后,仍旧神情淡然地走向司徒苍穹……

    看着他朝自己走上来,一向无比镇定的司徒苍穹的也是忐忑到极点,他自负别人无法窥视自己心境,却想不到这个少年比他更深不可测。

    祈少君将铜面具双手捧上,淡然道:“司徒盟主,这是您掉的吧?”

    司徒苍穹忐忑之余,缓缓接过面具,强自镇定道:“是,多谢祈贤侄。”

    祈少君道:“举手之劳,只是这锟凌如此狂傲无礼,当着满座群豪,居然敢对盟主出手,简直大逆不道!荆老爷子的寿诞都被他搅得乌烟瘴气的。”

    司徒苍穹叹道:“唉!可我与他父亲乃故交,如今见他如此……”

    身为主人家的荆震终于发话,厉声道:“不成!这小子如此无礼,日后纵然武功盖世又如何?来人!给我拖到后面去绑了!等他醒了再发落!”

    司徒苍穹劝道:“老哥哥,这……只恐不妥吧……”

    荆震正色道:“老弟是担心我和他父亲会因此伤了和气?勿需担忧!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今日这小子行止有亏,老夫见他一个后辈又兼如此场合,本不欲计较,故而多番容让,不想他竟得寸进尺、胡作非为,锟刚身为父亲难辞其咎!正因为我与他多年交情,更不能纵容其子任性胡为!今日之事,已非我跟雷虎庄之间的事,在场这么多英雄豪杰俱在,老夫须得对大家有个交代!这锟少庄主暂且扣下,我立时修书一封送去雷虎庄,让锟庄主亲自来此领人,我倒要问问他是如何教导儿子的!”

    直言不徇私,铁面崔钰果真刚正不阿,满座宾客虽觉有些不妥,但也无不额首称道,而有些早就瞧不惯锟氏父子的更是暗地叫好。

    司徒苍穹叹道:“也好,只是少年人难免轻狂,望老哥哥不要太过为难。”

    荆震放缓语气,道:“放心,老夫怎么也不至于欺负一个后辈。”

    庄院内的小厮们七手八脚地将颓然无力的锟凌拖了出去,再急急忙忙地打扫现场……忙碌间,荆震突然喊道:“哎!那个脏兮兮的小子,你是谁?我怎么从未在庄里见过你?”

    他说的正好就是用酒坛子挡住暗器的那个小厮,他此刻仍然满身是酒,那小厮颤颤道:“小……小的只是府上朋友介绍,临时招来府上做事的,因为荆老爷子今日寿诞,庄子里人手不够,所以……”

    这个倒也没什么好怀疑的,只听荆震道:“哦,原来如此……你去吧!”

    小厮连忙告退,然后回头看了看祈少君,祈少君由衷感激他无意间相救,走上前抱拳道:“适才多谢小哥了!”

    小厮慌忙躬身,惶恐道:“不敢不敢!”

    祈少君道:“有何不敢?你救了小弟性命,小弟铭感五内……我这几日还会在高升客栈盘桓,小哥若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多……多谢了……!”小厮躬身告退。

    紧接着,祈少君缓缓转过身、眼神随之移向司徒苍穹,只见刚才还淡然的眼神骤然大变,如电般的厉芒直逼司徒苍穹的眼眸!

    司徒苍穹一阵惊秫,顿感这个少年绝不会就此罢休!

    只听祈少君道:“刚才闹了这么一出,晚辈怕盟主千万不要忘记了,今晚白马寺主持澄清大师邀你我二人赴素斋宴席!”

    司徒苍穹一怔,付道:“澄清大师何时约过我俩?这孩子过去心怀坦荡,怎么一段时日不见,就变得如此城府?”

    其实司徒苍穹当局者迷,要知道人是会成长的,祈少君并没有变,他依旧是那个仁善、体贴、冷静、正义的少年,适才他望见地上的铜面具、心魔大现的一刹那,二叔生前的告诫再一次制止了他……曾经的淳淳告诫,后来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悲痛,经历了水瑶的死、慕冰的离去,屡次面对朝天宫致命的杀机,重重的打击没有击垮他,反倒为他心中筑起了一道墙,一道决不让自己的内心轻易露到面目上的钢墙,若要说是城府,城府又何尝不是一种功力!

    司徒苍穹只得道:“记得记得,贤侄大可先行,老夫晚间自会应邀!”

    祈少君抱拳道:“好!今晚戌时,晚辈在白马寺恭候盟主驾临!”随后他转身对荆震躬身一揖,道:“今日承蒙老爷子款待,晚辈再此谢过,今天是您的大好日子,却一再横生枝节,可说皆是由晚辈而起,再次向老爷子谢罪了!”

    荆震扶住他,道:“今日之事又与你何干,贤侄不必介怀。”

    祈少君又转身像满座群豪道:“今日祈某令各位受惊了,还请多多包涵!”

    他一个四方揖,群豪们各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表示,他们何曾想到今日寿诞上,竟发生了那么多离奇之事,众人亲眼见到了他独斗点苍宗师柳青锋,与天池雪鹫、丐帮帮主桃园结义,还以遇神杀神的一掌重创无天玉虎,即为他的武功所慑,也为他的为人所钦佩。

    再回神看他,他已拜别两位兄长和盟主千金,大步走出了聚英庄……

    见他扬长而去,司徒曼玲不知多么想追上去,可是前一刻,她父亲和祈少君之间暗藏杀机的气氛,她看得比谁都清楚,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一双玉手紧捂酥胸,而一双莲足也突然抬不起来了……

    夜凉如冰,前两天还皓月当空的夜间,今夜却成了秋月惨白的景象。

    晚风凄凄,白马寺的大雄宝殿前,也是笼罩着的同样的气息……

    寺院前庭的承台中央,白衣少年正倒背着手、凝注着大殿,一动不动的伫立在着,就宛如夜幕下的月光白,苍凉的晚风袭来吹动着他的衣袂,却丝毫不见他的身躯有一丝动摇,不难看出他意志坚决,他在等……等他要等的人,他在以行动告诉天上神佛们不等到这个人来,他决不罢休!

    当然,他要等的人也是守信之人,所以那个人终于来了……

    山门里,缓步走进了一个威猛的身影司徒苍穹,跨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上承台,距离祈少君身后三丈处,驻足而立。

    双方持续了良久的沉默。

    “祈贤侄,恕老夫今夜来迟,这闻名天下的白马寺素斋怕是吃不上了。”平日里一向动脑多过动嘴的司徒苍穹,先打破了沉默。

    祈少君没有回音,背对着他微微抬首仰望了一下夜幕……

    司徒苍穹见他不语,又道:“贤侄,此刻就你我二人,有话不妨直言。”

    话音刚落,只见祈少君陡然转身一个疾掠,一双如电的眼神激射而来,即使在这夜幕下,这股眼神都比白天看上去更令人战栗!

    司徒苍穹浑身一凛之下,只见无数点寒星已经逼到他面前!

    “流星剑煞?!”司徒苍穹失声惊骇,但对手容不得他犹豫和呆滞,久经凶险的司徒盟主同样以流星剑煞迎面而去!

    剑网相击,祈少君虽然极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这一招毕竟是司徒盟主集毕生精粹所创就的一招,全力施为,祈少君无从攻破剑网!

    “好!第二招!”祈少君大喝一声,挺剑直刺、力灌剑身!

    司徒苍穹神魂未定,只听到凌厉的剑气之声已逼近他的眉心!抬眼一望,只见剑芒当前,若被对手这一剑刺中,必是魂飞魄散之局!

    “好快!!!”司徒苍穹暗暗惊骇,一别经年,这少年的武功精进如斯,但他毕竟身为当今武林盟主,有着身为盟主的尊严,虽惊骇却全无闪躲之意,下盘一沉,龙渊剑横剑抵挡……

    “!!”龙吟剑直刺龙渊剑身!两剑相交处,只听嗤嗤作响,两股内力相撞,连厚实无比的精钢之剑龙渊亦微微弯折!

    两招过后,司徒苍穹只觉胸口内息翻涌、几欲作呕,但心神依旧丝毫不乱,他心中思付着:“奇怪……刚才这一剑,他完全可以变招,以他出剑之快只需稍稍一变,我必非死即伤!为什么……哦!莫非……?!”

    他猛然想明白了一些事,但刚想到此处,只见祈少君右手双指白光闪烁,无极剑指直刺他胸前七处大穴,快得不可思议的七招!

    “来得好!”司徒苍穹瞬即定神,大喝一声,以家传指功全力相抗!

    短兵相接、凶险无比!祈少君的武功令司徒苍穹惊怖,深觉和当日在无剑山庄的他判若两人,但他绝不能退缩,他抱定了倘若无法抵挡,就宁可死在祈少君的无极七绝指下,但也绝不退缩一步!

    宁折不弯……这就是人之尊严,武之精神!

    “好!接我第四招!”祈少君又一大喝,紧接着两股掌力击向收势未及的司徒苍穹,司徒苍穹仍不退一步,拧腰错步,双掌齐出,硬生生地接住!

    “嗷嗷嗷嗷~~~~~!!”四掌相击,斗气四散!

    随着一阵令人窒息的撞击声,司徒苍穹暴退一丈,猛喘几口气,随之稳稳扎住下盘;而祈少君则只是被震撤三步便一脚站稳,神情无比镇定。

    司徒苍穹全力抵住对方两掌,慌忙收势稳住、凝神待敌下一攻势……可谁知祈少君早已倒负双手、伫立于他面前,还缓缓道:“第五招已无必要,多谢前辈指点……”说完,他躬身一揖到底。

    陡逢意外,司徒苍穹却毫不惊讶,问道:“贤侄这是何意?”

    祈少君正色道:“由适才数招不难推断,当日在无剑山庄,盟主的确是一再对小侄手下留情……这一拜,是叩谢盟主当日为冰冰昭雪平反之恩,以及对晚辈拂照之德,大恩大德,盟主理应受我一拜。”

    司徒苍穹气息稍稍平复,额首道:“好,贤侄现在已还了这份人情……未知接下来还有何吩咐?”他已知晓祈少君刚才为何不变招、更不下杀手,自然而然也知道祈少君接下来要做什么。

    只见祈少君突然神色大变,面寒如霜道:“接下来~~~就是我和铜面人之间的恩怨!”此一语惊人,对于一向面带笑意、心地阳光的他而言,这是极少见的神情,而且语气也陡然变得凌厉无比!

    司徒苍穹虽早已料到会有此景,心房仍然不免一颤。

    祈少君又冷削道:“把你的铜面具带上。”

    司徒苍穹叹声道:“你既已知晓我的身份,这还有必要么?”

    祈少君正色道:“有!那晚在岳王庙,我就是败在这个铜面人的手里!所以今天晚上,我想知道再次面对同一个人,还会不会犯下同样的错!”

    司徒苍穹道:“好!有骨气,我便成全你……”他一边说,一边取出了那个可怕的铜面具,凝视了半晌后发出了一声轻叹,便缓缓带上……这一举动,全神临敌的祈少君全看在眼里,但他无暇去思索对方的内心,他只想着一件事……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还是那么短短半盏茶的时间,依旧是绚丽无比的剑光暴闪一瞬!双剑交击之声一阵、两条人影一个交错、间不容发的一瞬间!也依旧是那一瞬间闪出了耀眼的光芒,随即剑光消失,一切又都归于沉寂……

    似乎什么都和上回一样。

    但其实有不同,根本的不同!

    这一次,祈少君竟毫无迎敌架势,右手倒握龙吟剑、左手背负,身躯傲立当前纹丝不动,既不急于抢攻、更不耐烦对手的变招,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等待对手的招式或是内心露出破绽的那一瞬间!

    这等状态下的祈少君甚至不能以人的方式来测度,他已经接近于神!

    所以,随着时间滴水般得流逝,他最终抓住了机会……

    就在司徒苍穹和身扑上的一瞬间,他轻足一掠,从对手的连绵剑势中找出了丝发般的间隙,平平一剑递出,却又偏偏是斗气凝聚、寻常人根本无法目击的惊天一剑!

    两个身影交错立定、背对而立,周围的斗气也随之消散……

    司徒苍穹手中的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剑柄,而更令人怵栗的是……

    “啪啦!”司徒苍穹脸上的铜面具突然斜向一分为二,随之落地,面具断裂之声和落地之声,直如锐利的狼牙之锤敲击着这位盟主的心!

    实心的铜面具被一剑削成两半,但司徒苍穹的面容却丝毫无恙,只不过他的神情却非安然无恙的样子……他惊骇、战栗,对方的剑竟在电光火石间,将无懈可击的流星剑煞一招击溃,甚至还有余暇将他的面具一削为二,这等超出凡人境界的剑道……换言之,对方完全可以下狠手,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被一削为二的恐怕就不光是面具,而是……事实证明,对手绝对做得到!

    一念至此,他不得不惊叹,惊叹眼前这少年已达如此境界!

    所以待他心神稍定,缓缓道:“贤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玄一道长果然慧眼,居然寻得你这等不世出的奇才。”

    祈少君淡然道:“盟主可知这说明什么?”言辞之间,又回复了原先的称呼。

    司徒苍穹正色道:“说明你已有十成把握可以取走我性命,何况当初在杭州岳王庙,我们有约在先,今日既然你胜了我,就立刻杀了我吧。”说完,他便缓缓阖上双目、束手待毙……

    “不要~~~~!!!!”一声急切的惊呼传来!

    紧接着,一条“银蛇”朝着祈少君左脸颊疾射而来,但祈少君便即警觉,轻身稍稍左侧一避,瞬间三指疾出,揪住“蛇信”运力一夺!

    夺下“银蛇”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一直寸不离身的惊鸿鞭,但他似乎早有所料,淡漠地接受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因为这一切他早就想过千遍万遍。

    再抬眼一望,果然是他早预料到又不愿见到的场面司徒曼玲窈窕的倩影疾掠而至……双臂一张,挡在了司徒苍穹的身前!

    司徒苍穹喝道:“玲儿!你来作甚,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司徒曼玲只作未听闻,柳眉剔竖、厉声嘶喝道:“少君哥!你要干什么?!”

    但怒喝之后,她心中猛然一!他发觉自己是第一次对祈少君如此语气,即便当年在苏州邂逅、两人之间闹出隔阂,她也没对祈少君这般语气,也许是因为这次是自己唯一的亲人遭逢危难,而更令她方寸大乱的,是因为令他父亲遭逢危难的人……竟然是她最不希望的那个人!

    所以她之后顿感惊惶,思付道:“我怎么会对少君哥这般疾言厉色!”对自己钟情的人如此态度,哪怕只是一句话,也足以令她寝食难安。

    她心中忐忑之余,只见祈少君缓缓收起本就属于他的鞭子、往腰间一系,依旧对着司徒苍穹凝目不语……而她瞧着对方收回鞭子,也怔目矫舌,不知该如何是好,当日在崖边,正是祈少君以这惊鸿鞭和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这才救下了她的性命,祈少君死后,她常自睹物思人,却也将之视做一份心灵依托,只要祈少君不说,她也打算将此鞭永远留在身边。

    而此刻,眼见祈少君缓缓收起软鞭,在少女眼中看来,对方绝不仅仅只是收回了一根软鞭而已,而是收回了他对她的往日情谊、关怀体贴以及救命之恩,所有跟彼此有关的一切……

    收回这一切后,她觉得自己与他之间,只剩下了莫名其妙的误会和仇怨。

    她柔肠百转、方寸大乱。

    他却断无这般少女情怀,何况他心中正恨意滔天,收起鞭子冷冷道:“我要干什么,你最好还是问你父亲……”

    但司徒曼玲并非弱女,强自收摄惊惶,叱道:“可我偏要你来告诉我!”

    祈少君面寒如铁凝视着她,道:“你当真要我亲口说给你听?”

    “我……我……!”她矫舌不下,她无法直撄祈少君天芒般的目光,强自提起的镇定不过一瞬间便即奔溃,而且这次她再也无法挺住。

    但祈少君始终面寒如铁,道:“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先提醒你,由我来告诉你这些事,只会让你更痛苦……你准备好了么?”

    闻此言、观此景,再看到他这等无法令人直视的目光,司徒曼玲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心房在颤抖,其内的血液也在加速流动!在她的记忆中,她的少君哥一直都是温良而体贴的,即便惆怅时的神情亦令人陶醉,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君哥却是一把冷剑,一把可以瞬间刺穿她芳心的冷剑,尽管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丈许处,司徒曼玲却感遥不可及!她预感到祈少君会说出可怕的事情,而祈少君的话,她可是从来没有不相信的。

    心爱之人的话,即便是假的,当事人也会宁可相信是真的!

    而事实就是这一次,司徒曼玲注定要奔溃,她一定无法承受!

    命运之轮已经转动,她注定要知道这件她决不相信但又无法逃避的事实!

    她看了看祈少君,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眼波反复徘徊在父亲和心上人之间,原本如水般的眼神此刻已不再明亮,而是充满了疑惑、茫然和惊怖。她突然谁都不敢问了,她预感到自己事后一定会后悔,后悔得知了一些此刻还欲知晓之事。

    司徒苍穹似乎也不敢面对爱女,仰望苍天不断地叹息。

    祈少君则是静如山岳,甚至连眉梢眼角都未曾动过一下。

    沉默,就这么僵持着的沉默,只有晚风掠过他们三人耳畔的声音……

    祈少君同样面对着残酷的事实,他外表傲立如山,心中却已千回百折,要知他心地仁善,从不愿见别人受伤害,眼前除了对他甚好的恩人前辈,还有他最好的红颜知己,试问他又如何忍心对她如此残酷?

    思虑半晌,他稍稍松开冷峻的面容,缓声道:“曼玲,当日在无剑山庄,谢谢你挡在了我的身前,此恩此德,祈少君此生不敢或忘,所以今日你挡在你爹的面前拦阻我,我也不会出手……”

    但他又面色一铁,厉声道:“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司徒父女俱是一怔,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或想什么,祈少君又问道:“司徒盟主,你说过……我若有话便尽管问,是么?”

    司徒苍穹额首道:“不错。”

    祈少君道:“那我有三个问题想问你,还望你如实见告。”

    司徒苍穹道:“若能解贤侄心中疑惑,老夫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此决裂之际,他还是口口声声地叫祈少君贤侄。

    祈少君问道:“第一个问题,家父独孤一鸣……是不是你杀的?”

    “什么?!”司徒曼玲失声惊呼。

    “你?!你真的是独孤二哥的儿子?!”司徒苍穹从头到脚剧烈一震,往日里那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概骤然消失!

    但祈少君铁面又铁心,厉喝道:“回答我的问题!!!”

    一声厉喝之后,这三人的周围突然静得可怕,而且这三人的眼前,好像除了其他两人外,就看不见别的一切了……

    司徒苍穹失神略定,缓缓点了点头,正色道:“是的,是我杀的。”他十分镇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位盟主就是那么得深不可测,他到底在想什么?究竟要什么?猜不透……

    而祈少君听一闻此言,双拳一握,咯咯作响!眼眸中终于露出了他强忍已久的杀机!他从头顶到脚底都在震荡,只是他心中的理智和镇定在逼迫自己:“千万别冲动!快想起二叔的教诲!”

    至于司徒曼玲闻听父亲的答复,脑中轰然一震晕眩、差点当场昏了过去!

    “什么?!爹!你竟然……!!”她的嘴已经僵住了,娇躯颓然倒地!

    祈少君强自镇定下来,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仁义山庄的灭门惨案,我娘曾言凶手的首领是一铜面人……敢问,可是你的杰作?”

    司徒苍穹轻叹道:“我只能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样的回答看似摸凌两可,却又不像,司徒苍穹无疑承认了与他有关,但似乎另有隐情,而祈少君也是思量了半晌,又问道:“第三个问题,三年前,归处的劫难,数十条无辜性命葬生火海……也是你所为?”他的语速始终很缓慢,就像生怕说错了什么,哪怕是一个字……

    “绝对不是!”司徒苍穹正色大声道,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却出乎意料!

    这三个答案,祈少君一直期盼的三个答案,反而再次令他陷入迷茫,他故意试探道:“怎么?不再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了?”

    司徒苍穹大声道:“因为那次伯仁之死与我无涉!”

    祈少君逼问道:“你此话当真?”

    司徒苍穹正色道:“句句属实!你要我如实回答你,这就是真相!单凭我杀你父亲这一条,足够你当既取了我性命!”

    祈少君眼光微微一垂、似是在思索什么……过了半晌,他又问道:“既然如此,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司徒苍穹道:“你不是说问三个问题么?”

    祈少君冷然反问道:“那我有说过我‘只’问三个问题么?”

    司徒苍穹惊叹这孩子已和当日完全不同了,道:“好,那你问吧。”

    祈少君沉吟半晌,才问道:“你和朝天宫究竟是何关系?”

    这次轮到司徒苍穹许久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认为我和他们是何关系?”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祈少君既然会这么问,自然是怀疑司徒苍穹与他们必有关联,而且几乎所有的事实都指向这个问题!可听司徒苍穹的口气,却似乎不愿亲口回答这个问题,故而反问祈少君。

    祈少君双拳紧握、咯咯作响,冷冷道:“这就是你的回答?”

    司徒苍穹哼了一声道:“不错!你现在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不是么?”

    祈少君叹道:“也许吧……”

    司徒苍穹道:“那你还有何吩咐?”

    祈少君凝注了他半晌,道:“中秋午夜,杭州风波亭,你我一决生死,你不来,我不会走……盟主觉得可否?”

    风波亭……古往今来,何人不知风波亭之名?

    1142年1月27日,这里留下了震惊世人的大阴谋,高宗皇帝与奸相秦桧合谋,诬陷岳飞谋反,一代名将岳飞及其儿子岳云、部将张宪在此惨遭杀害!

    今夜,祈少君竟邀约司徒苍穹于中秋团圆佳节,还在风波亭生死决斗,他心中究竟作何想?

    司徒苍穹似乎已明白他的想法,仰天大笑道:“好!当日老夫与贤侄约战岳王庙,今日贤侄约战老夫于风波亭……呵呵,有趣~~很好,贤侄若能令老夫血溅风波亭,以彰天地忠义,我司徒苍穹纵死……幸矣!”

    从头到尾,颓然瘫倒的司徒曼玲神情僵木、欲哭无泪,神智几近崩溃,这短暂的时刻对她而言,就宛如生死轮回……

    不知何时,冰蓝华服、神采炫丽的身影,缓缓走到了祈少君的身后,但其面容上却愁云惨雾,往日悠然陪衬的折扇也已不在。

    祈少君头也未回,沉声道:“大哥,你来了……”

    大哥古月轩道:“因为先你来了。”

    祈少君道:“正因为我先来,所以你不该再来。”

    古月轩道:“但你又何苦来此?”

    祈少君道:“因为我必须要来,而你大可不必来。”

    古月轩叹声道:“可我不放心你……不,应该说不放心你们三个。”

    司徒苍穹插口道:“不放心的应该是我……月轩,你来干什么?这是我和祈贤侄之间的事,任何人不得插手!何况你是他的义兄,老夫更不能令你为难!”

    古月轩道:“可是盟主待我恩深义重,少君又与我情同手足。”

    司徒苍穹大声道:“所以你更应该置身事外!”

    祈少君道:“没错……大哥,你应该听司徒盟主的。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也有问题想问你……你早已知晓他是铜面人,对不对?”他语声虽低沉,但质问之态坚铿如铁,实令对方不得不答,更是有损于二人兄弟之情。

    所以古月轩叹声道:“没错……”

    祈少君犹豫了一瞬,又道:“所以当日在杭州白堤杨柳下,他邀我在岳王庙一决高下,因为你早已知晓真相,才断定我此行有惊无险,对否?”

    古月轩反问道:“你先回答我,你又是如何断定我知晓真相的?”

    祈少君道:“当日我们在宝丰县客栈遭遇暗算,你看到铜面人出现后,满面惊诧,事后又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你很清楚,当时出现的那个铜面人并非司徒盟主,你对谁是铜面人之事知之甚详,所以,当你瞧见铜面人出现在一个完全不合理据的地方,又如何会不讶异?”

    古月轩苦笑道:“少君,你的聪明实在令人头疼……容为兄再问一句,那你有无猜到那晚出现那个的铜面人究竟是谁?”

    祈少君摇首未答,但看其神情似乎心中已有头绪,只是不愿轻言罢了。

    只听他问道:“大哥,为什么要隐瞒我?”

    古月轩道:“你不也向我隐瞒了自己真正的身世么,想想你又是为何?”的确,古月轩到此刻方知义弟乃神州大侠后人。

    祈少君微微额首,沉吟道:“我明白,谁都有苦衷。”

    古月轩道:“所以,司徒盟主不欲告知你的事,我此时也恕难奉告……不过少君,纵然你不相信司徒盟主,但你相信大哥么?”

    祈少君道:“我们生死之交的兄弟,我当然相信大哥。”

    古月轩正色道:“好!好兄弟!既然你已和司徒盟主定下生死之约,为兄也不再多言,不过你要切记……切勿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又插了一句:“我是替你二叔告诫你~~”

    看着大哥恳切的目光,祈少君的心中既感怀又越来越模糊……的确,眼前的情形越发扑朔迷离,眼下司徒苍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既成事实,但为何他和古月轩还是有所隐忍不言?

    “看来,只有遵照二叔的遗命,回无极门……”他思付道,二叔临终前在他耳边谆谆叮嘱,说道无极门玄虚道长那里,有他想要的全部真相,但谁也没想到,他紧接着便和无极门高人玄一结下了不解奇缘,只是玄一云游四海、深居简出,并不尽知此间缘由,二人也未在此事上有多少谈及。

    辗转三年时光,他最终将所有的线索都归结到了无极门,而且他就是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不会轻易被七情六欲所掌控,疑惑崩坏不了他的意志,仇恨亦无法魔化他的理智。

    此刻心念数转、定计一下,所有的思绪再次变得有条不紊。

    随后,祈少君又看了看颓然坐在地上的司徒曼玲,凝视了半晌。

    就在前一刻,他已决定跟司徒曼玲彻底断绝,因此一言不发,不过此刻眼见她如此凄楚,心中何忍?何况这一切仇怨,都不该牵涉到无辜的她,而祈少君也绝对不是个硬得起心肠的人,上前温言道:“曼玲……”他叫她曼玲,永远不会变、也不会再漏嘴说错了。

    他温言道:“这段日子,谢谢你一路伴我同行,这份恩情,还有你的一番情意,祈少君有生之年绝不忘怀……无论你爹做了什么,一切都与你无关。”

    江湖上若论上门寻仇,远不止父债子还、夫债妻还之说,连旁系亲属甚至远亲都会被牵连在内,但殃及无辜绝非他祈少君所为,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对方是他的红颜知己。

    “不过……”他欲言又止,犹豫了许久长叹了一声,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柄玉剑,这是司徒曼玲当初在苏州赠予他的,他现在一定已明白,对方当初赠剑的心意,他真的没想到,对方原来这么早就对她动了芳心,长久以来,他一直将这柄剑揣在怀中不忍归还……

    但现在,即便对她再残忍,他也要把这个还给她,必须要还……

    他为什么欲言又止?为什么犹豫了这么久?因为自古以来,无数至情至性的大侠,哪一个不是如祈少君这般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心太软,这是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时常对大侠们的评断,这个评价一点儿也不错!所以,祈少君怎么舍得让这么好的姑娘伤心欲绝,何况她此刻受的打击已经够大了。

    “对不起……曼玲……你的心意,祈少君唯有来生再报了……”

    司徒曼玲行尸走肉、眼波灰朦,似乎根本瞧不见他、也听不见他说话,更是打心眼里不想听他的诀别之言,但她却感到一只温暖但又微微颤抖的手,打开了她的手,然后把一件好像还带着体温的东西,缓缓放进她的手中,再帮她合上了的春葱般的手指,万般为难地了却了这段缘份……

    而后,祈少君缓缓站起,如箭矢一般飞掠而出,顷刻失去了踪影!

    “哈哈!好!勇猛果敢,恩怨分明!独孤二哥有后啦!”司徒苍穹大笑道。

    古月轩却完全笑不起来,道:“盟主,您还笑得出来?”

    司徒苍穹道:“为何笑不出来?这是我期盼的情景!”

    古月轩道:“盟主,月轩不明白您究竟想要什么?”

    司徒苍穹仰天道:“一个我想要的结局!”

    司徒曼玲僵木在地上,似乎感到自己的魂魄已经消散了,她也许还感谢少君哥没有亲口告诉她这一切,她冰雪聪明,那晚在凉亭里,父女二人倾谈许久,父亲的提醒、所指的残酷事实,竟是如此得深不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