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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问君花开处

    朝天宫最不可一世的“云雨风雷”四大尊者,被一一败退!

    祈少君置身于一个不可能活命的阴谋下,可他却绝地而生,也许他还觉得没啥了不起,可是对于过去无数记在朝天宫生死簿上的冤魂而言,必会惊叹。

    澄清大师当真一语道破玄机:“任他万劫灾厄,渡我金刚之心。”

    百折不挠的祈少君,久炼成钢……

    远远望去……瀑布下,清澈的水流从山上直泻下来……

    走近看,水流撞击着岩石上的棱角,飞溅起一朵朵水花,整个瀑布好似一个珍珠织成的屏,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

    念雪一言不发、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欲飘然而去……

    “念雪?!不……冰冰!求你别走!”祈少君朗声呼唤道。

    念雪听到“冰冰”二字,还未腾飞而起的娇躯倏然而顿,紧随而来的是一阵颤抖,而且这阵颤抖,直直地从她的外表渗透到了她的心里。

    川流不息的瀑布,如四蹄生风的白马,如潮水般源源不绝的的涌来,山涧中的阵阵微风吹过,把瀑布吹得如烟如雾,水花如同蒙蒙细雨一般,飘洒在站在瀑布下的两人身上,而他们的心,也正如这澎湃的瀑布一样难以平静,也如着细雨般的水花一般朦胧……

    念雪已不再颤抖,但她的心却如水花一般朦胧、随之被渐渐润湿,她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做,她的一双莲足已无法抬起。

    而祈少君凝视着她故意掩盖的熟悉背影,感受着她不平静的心……

    他傲立于水潭中的一块岩石上,莞尔笑着叙道:“知道么冰冰……一个多月前,在一处桃源乡,那里住着一个叫念雪的女孩。有一天,她听我讲述了我们之间的事,竟然笑我是个傻子……呵呵,所以我也笑了,但我却不是笑自己,当然也不是在笑她。”

    念雪僵立在原地,那张丑陋的脸始终看不出什么情感,何况她背对着……

    祈少君又正色道:“但我却很清楚一点……我并不傻!我知道我心中的那个人是谁,她的心中也一定有我,不然她不会用念雪来回避我……我是个孤苦伶仃的人,在闲卿谷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尽管起初的时候,她老是借和我练功之机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可在我心中,她就是我最亲的人,所以在无剑山庄,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念雪的身躯又开始微微颤抖了……

    祈少君侃侃道来,深情款款随之涌上心头,越发宣泄不已,道:“如果我是傻子,那么在我伤重卧床的日子里,那个不分昼夜守候在房门外照顾我、关心我的傻子又是谁?所以别说是一锅烧糊的蛇羹,就算它是穿肠剧毒,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冰冰,闲卿谷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看到你离去的背影,我才真正体会到那种失去的感觉……我向你发誓,当日我跌下悬崖时,我脑中一片空白,却唯独想起了你!”

    念雪那张丑陋的脸上开始湿了,清泪伴着凹凸不平脸面滴滴而落……

    祈少君越发情难自已,颤声道:“她是一个爱美的人,可为了我宁可把自己打扮成那副丑样,受尽别人的奚落!她是一个眼高于顶又不肯吃亏的人,可为了我,居然接二连三的忍受屈辱!她是一个比谁都爱惜生命的人,可为了我,居然抱着酒坛子、驾着马车,几次三番不要命地冲上来救我!”

    念雪已经不只是在颤抖,而是感动,心底的情感渐渐难以抑制……

    祈少君大声道:“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是啊,我在屋里吃香喝辣、和朋友谈笑甚欢,她却孤独地守在黑暗的角落里受尽风露,默默地忍受孤独,可我祈少君不是瞎子、不是聋子,更不是傻子!念雪,你说说!他对我的百般柔情、万般关怀,却从来不愿让我知道!所以……不是她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他的眼眸也温润了,他本来就是个眼泪多的男孩子。

    “冰冰!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桃源乡秉烛夜谈时,我就已经感觉到了;白马寺偷听大哥大嫂的告白,那个丑姑娘居然也怕老鼠;后来在客栈里,我替你盖被子的那一刹那,我更清楚了!”

    那晚古月轩婚宴,他告退回到后院客房,进屋帮念雪盖被,陡见念雪那件灰袍竟是双层的,内里一层是一件粉色衣衫,用针线缝在了灰袍内侧,也遮掩了自己的身形不被祈少君看出,这件粉色衣衫别人不认得,祈少君却一眼便看出,因为这就是他亲自为慕冰量身定做的!

    为什么是念雪穿着?又为何一直穿着?因为思念、因为深情,因为这是祈少君对她、同时也是她对祈少君最贴身、也最贴心的寄托!

    祈少君颤声道:“我早已向你表露我的心,你又何苦对我避而不见?你为我付出的还不够多么!冰冰,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伤你的心……不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求你回到我身边……好吗?”

    念雪仰天悠长的一声呼气……接着她缓缓转身、同时双臂缓缓展开,只见那张丑陋凹凸的脸蛋上,竟开始出现层层剥落的现象,易容的装束被她运功下渐渐掉落了下来,渐渐地……露出了她那潜藏于恐怖表象下的天仙面容,直到完全现出真面目……

    真的是慕冰!慕冰就是念雪,念雪就是慕冰!

    在她绵柔的运力下,身上那件灰色袍子也渐渐脱落,露出了内里的那件暖心的粉色衣袍,一头乌亮的长发也随着山风掠过,丝丝飘逸……

    祈少君看得醉了,见她宛如完美的春蚕蜕变一般,当真美不胜收!

    而后,只见她缓缓睁开含泪的美眸,波光流转地凝视着水潭中央……

    水潭中央的祈少君笑了,满腔热泪夺眶而出,他终于看到了数月来朝思暮想的冰冰,他茶饭不思、午夜梦回,就是为了这一刻,虽然此刻的慕冰,这面容看起来带着几分幽婉凄楚的憔悴,为他而生的憔悴……但正因为这份憔悴,此刻的她在潺潺瀑布的映衬下,看来是多么得不可方物,楚楚动人!

    这一点,祈少君昨晚已经从西门笑雨那里得到了证实,那眼眸中透出的那种如怨如慕、千转百折的情意,便是铁石心肠也都软了,更何况祈少君是至情至性之人,何况对面站着的是他深爱着的人……

    所以当此时刻,他可没心思再去牵挂别的女人了,他的眼里只有慕冰,他的心里也只有眼前之人的一颦一笑……

    “冰冰……”祈少君站立在岩石上,泪眼模糊地看着她

    慕冰也是同样,纵使她心中有无数的纠结,可就在这一瞬间,她一切的一切全都不顾了,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

    扑进祈少君的怀中大哭一场!

    “少君!”她一声情切地娇喊,曼妙一掠飞向水潭中央!

    祈少君也是张开双臂、准备一把接住了合身飞掠而来的她,谁知……

    “啪……”只听到轻轻的一声春葱轻拍,祈少君陡逢“突袭”,左脸颊上一阵火辣之感,但也并不是很疼,倒是有几分如释重负的快感……所以他下意识地扭动一下面目脸颊,故作尴尬道:“这是哪一出呀?”

    是幽怨少女抽打负心男的戏,原本以为慕冰轻盈飞来,会直接飞到祈少君怀中相拥在一起,这戏剧性的浪漫一幕本应顺理成章,谁知……

    慕冰落足于祈少君正前三步之遥,而后凝视着后者随手便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想过,完全处于本能,所以当她听到祈少君憋屈反问,才回过神来,惶声道:“哦对、对不起!我……我只是确认一下这不是在做梦!”

    祈少君苦笑道:“那你应该打你自己才对呀~~呃?!”

    话刚说完,右脸颊上又是一巴掌,还是毫无悬念也毫无征兆,他再扭曲了一下面目肌肉,又听眼前的慕冰一副气恨模样,还娇嗔道:“负心贼~~!打你两巴掌怎么啦~~打我自己的脸,你舍得吗?!”

    祈少君憨笑道:“不不不~~当然舍不得!怎舍得~~还是打我好了,比起你这么长时间受的苦,这两巴掌只是开胃菜而罢了……呵呵!”他连忙伸出衣袖帮慕冰擦干面靥上未干的泪水,又正色道:“冰冰,我对不起你……”

    一句调笑却情深意切,慕冰情难自已地放下矜持,“呜咽”一声,一头扎进了祈少君的怀中,祈少君顺势紧紧抱住……

    “冰冰,那天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喜极而泣,就在他抱住慕冰的这一刹那,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无法言喻!

    “呜呜呜,不要离开我……!”慕冰泣声不断,但这哭泣绝对是幸福的,因为她依偎在一个她深爱着、同时也深爱着她的男子的怀抱中。

    祈少君颤声道:“说什么呢,我怎会离开你……冰冰,你去哪儿了?几个月来,我找得你好苦,我天天在担心你吃什么、住哪里,遇上歹人怎么办,以前身边有一个自己时时想着关心的人,我觉得好充实……可自从你失踪后,我突然觉得自己变得空荡荡的。”

    慕冰听了这些,两只玉臂把祈少君抱得更紧,涕泗交颐道:“抱紧我!”

    祈少君激动道:“好好,我绝不会松手的,永远不会再松手了!”他也把慕冰搂得更紧了,他抱过慕冰,杭州柳树下那片刻的柔情蜜意,这温香软玉的娇躯和淡淡的幽香,至今还记忆犹新,但绝无此刻这般深情、这般透心,如果可以,他真的再也不愿松开手了!

    待慕冰缓缓抬起抽泣的眼波,娇靥上满是泪痕,看着眼前的少年同样泪眼润湿的俊容,久久不语……

    两人四目深情相对,粉色水晶般的沉默充满着苦尽甘来的甜蜜,不过对此刻两人来说,无言的沉默绝对远胜于千言万语。

    一个是早该懂得爱情的成熟女子,却因为另一个自己的挣扎而蒙蔽了。

    一个明明是近乎完美的少年,却因为对爱情的懵懂,而一度彷徨无策。

    经历了情牵两地、遥相思念的折磨,又经历了数度生死边缘的考验,这时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感受,那就是彼此早已深深爱上了对方!

    情之一物,真是世上最奇妙、最捉摸不定的东西,它会让人饱受折磨,但它遭受的波折与磨难越多,所结出的硕果也会越芬芳永久!

    待慕冰情绪稍定,委屈道:“肚子好饿……好想听你弹琴吹笛……”

    祈少君喜泣道:“好、好,我这就去给你弄吃的、为你奏曲!”他随即面色一沉,恳切道:“只是……请你答应我,不要再随便离开我……不对!是不准再离开我,一刻都不行、半步也不行!”

    慕冰眼波上下打量了祈少君的面容,她这才发觉美冠如玉的少年,此时的面上果然是多了几分焦虑和风霜,所以她曼声道:“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一辈子都跟着你……都怪我自己不好,那样出言伤害你,可后来日子久了,我才发现我早就不能没有你了……”

    寥寥数语道尽缠绵爱意,祈少君登时血脉贲张,鼓起勇气道:“你没错,之前是我太蠢,现在我明白了!冰冰,我想对你说我……我……”他毕竟还是个少年,话到了嘴边还是免不了有些羞涩。

    慕冰美目盼兮地凝视着他,却半天等不到第二个字出口,凄楚道:“你堂堂大侠,难道连说三个字都这么难么?”

    祈少君被这么一激,突然鼓足勇气道:“冰冰!我爱你!”

    慕冰差一点高兴地晕过去,无法言喻的神情、颤动不已的芳心,长久以来她都觉得爱情对她来说既不可遇亦不可求,今日能听到这真切的三个字,纵使上天要她受十世短寿轮回之苦为条件,她也心甘情愿!

    “少君……你……再说一遍……好么!”她激动地颤声道

    祈少君笑道:“我爱你……你喜欢听,我以后天天说一遍!”

    慕冰“嘤咛”一声,又扎进祈少君的怀中……

    两人再次相依,久久未放开对方,好像生怕一放开,对方会突然消失似的,比起今日的山盟海誓,那晚在柳树下那淡淡的缠绵,尽管充满暧昧的甜美,但其情意之浓烈万万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也不知相拥了多久才分开,两双深情的眼神又再次交汇……但很快,交汇的不再只是眼波,而是双方的润唇……

    慕冰嘴角的泪水虽带着苦涩的咸,但在祈少君看来是甘甜的,因为他抱着的这不是那个奇丑无比的姑娘、不是脏兮兮的递酒小厮、也不是猥琐的车夫,他现在亲吻的,是最美也最爱他的女子。

    瀑布水帘倾泻而下,粼粼烁烁,晶晶亮亮,万千的浪尖银箔似地摇着、金铃似地碰着,如同笛韵笙音,满瀑布里飞扬着,笼罩着……只觉每一颗水珠都是欣慰,每一道水波都是微笑、每一道水纹都是柔顺,轰隆的瀑布声也成了最柔情蜜意的旋律……这对有情人此刻相拥在一起,置身于这混自天成的画面中,这是一种绝对难以用言辞表达的唯美境界……

    良久良久,瀑布对面的林中缓步走出又了一男一女。

    这二人,男的仙风道骨、女的姿容绝世,看到水潭对面的场景,这两人直看得满面堆欢,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女的那个更是目光莹然,深深地祝福这对有情人,虽觉这样一旁观望实为不妥,但两人都不愿举步离去,只因这两人若真能天长地久,那绝对比自己幸福更值得欣慰……伴梅南居贤伉俪来了!

    伴梅先生欣然道:“患难见真情,真是至理名言……有些小波折也未必就是坏事,这小两口经历了几个月的分离,换来的是情比金坚……好!”

    南居夫人叹道:“是啊,看看人家孩子多么痴情、多么体贴,这才是讨我们女人家喜欢的好男儿,可你呢~~当年只顾着当大侠、逞英雄,要不就是什么家族荣辱、师门名誉,曾几何时为了我做点什么……”女子语声平淡,却充满着年事已高的沧桑,和对往事不堪回首的幽怨和哀叹

    伴梅先生笑道:“好,不妨去问问少君嫌不嫌弃你,是否考虑一下你?”

    南居夫人嗔道:“老不羞!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伴梅先生道:“可你不也在冤枉我?我当年为了你,何尝不是……”

    南居夫人切口道:“好了好了,说好了不提陈年旧事的。”

    明明是她自己先挑起的话题,却偏偏不让自己的相公说,岂非只许州官放火却不许百姓点灯?但伴梅先生自知跟女人讲理,本来就是自讨没趣,如果是南居夫人,那更是死路一条!

    所以老先生很识趣,不再争辩,但却不甘心就此谢幕,对着瀑布下喊道:“冰儿!好闺女,老夫没说错吧,少君是个好孩子!”

    水潭中的浪子佳人闻声一惊,本能之下互相一推分开、并肩而立,并肩面对着瀑布池对岸的伴梅南居夫妇,这两对天上地下难觅的璧人,此刻面上的神情别提有多别扭。

    慕冰安定一瞬,喊道:“爹~~!娘~~!你们怎么也来了?”

    祈少君凑近问道:“冰冰,你究竟什么时候认爹娘的?”

    慕冰轻声道:“说来话长,先去见过二老再说……”

    祈少君轻轻挽住慕冰,比翼双飞飘然掠到了水池边,躬身拜见二老。

    伴梅先生不住地微笑额首,欣然道:“好好!不错……像,太像了!”

    南居夫人瞥眼道:“这么瑟干嘛?不是叫你别出声嘛,刚才那两个无耻混球也被小俩口自己打发了,用不着你瞎操心。”

    伴梅先生轩眉道:“啧!你懂什么,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呢。”

    南居夫人柳眉微皱,道:“一本正经的,你想说什么?”

    伴梅先生轻咳了一声,盯着祈少君,正色道:“少君!老夫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这宝贝女儿?”

    祈少君笑道:“先生,晚辈心中何想,您应该在一个月前就知道了吧。”

    伴梅先生斥道:“少跟老夫贫嘴!我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我要你亲口说!”

    祈少君正色道:“我当然喜欢……不!我当然爱冰冰!”

    听到这肯定的眼神和语气,慕冰俏丽的面容如骄阳一般灿烂夺目,单凭祈少君把“喜欢”改成“爱”,这一举动就说明其心意至诚。

    伴梅先生又转头对慕冰问道:“冰儿,那你呢?”

    慕冰微微额首、羞涩道:“我……也爱少君……”

    她是女子,尽管年长,但对于情爱之事,也不可能像祈少君回答起来那般中气沛然,但只需这句羞涩娇媚的话语,这几个月心中积压的辛酸,也如同被眼前这澎湃的瀑布之水一冲而散的畅快,再多的痛苦也化为了幸福的等待。

    伴梅先生眼中流露出了一股慈祥之意,这股神情不仅仅是祝福这对爱侣,而是自己也有感同身受的幸福;而南居夫人虽站在一旁没说话,但和慕冰一样,她此刻的脸上也完全没有了冷酷,眼眸还有些润湿。

    伴梅先生朗声道:“很好!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就趁热打铁!”

    祈慕二人均一鄂,齐声道:“什么??”

    伴梅先生轩眉故作道:“什么什么?揣着明白当糊涂~~当然是天地为证,我二老为媒,你们即日结为连理咯!”

    “什么?!”另外三人皆心弦一震,二十几个字犹如破天荒般,祈慕二人全身一跳不说,南居夫人亦是霍然一惊!

    这下连祈少君都有些不知所措,而慕冰更像小姑娘一样羞得大步跑开了!

    南居夫人娇叱道:“瞧你唐突的,把咱们闺女羞死了!”

    伴梅先生晒然道:“有什么好可害羞的?连少君都这么干脆,冰儿的性格一向豁达,何况……她也不是豆包丫头了嘛。”

    刚说到这,南居夫人突然疾步上前,一把堵上半梅先生的嘴,并怒目一睁暗示他闭嘴!因为这话正是刺到了慕冰,甚至是她自己心头的痛处!

    伴梅先生掰开她的手,微斥道:“行了夫人,我清楚自己在干嘛!”他转向祈少君道:“少君!你是男人,你先回答我……你愿不愿意娶冰儿?”

    祈少君额首,恳切道:“我当然愿意。”

    可站在另一头的慕冰却轻颦垂首,一手轻扶着树干默然不语……

    看到美人背朝着自己的模样,祈少君原本欣喜的面容渐渐地敛了起来,他很失望,但更多的是关怀和怜悯……他是何等聪明之人,难道不清楚原因?慕冰在自卑,且不说年岁比自己大出不少,又一度在江湖上声名狼藉,如何配得上他这么一个年方弱冠又样样出众的少年,她心底里一定不知有多么想嫁给自己,不过真的一提到婚姻大事,她自然没有了勇气……

    早在闲卿谷石室,若心对慕冰的试探和判断,十分准确,只是慕冰不承认而已,后来桃源乡离别之前,祈少君曾言道,她若肯下嫁于自己,或者说只要是她所期盼,即便违背誓言也要为他做到,当时听到这些,慕冰心中是震撼的,只不过当时她叫念雪,而且那丑陋的外表也掩住了她澎湃的内心。

    至于此刻的她既非绝情仙子,也非原先的自己,而是一个被夹在爱情、世俗和命运的枷锁间的苦命女子,这就是爱情的苦涩……

    而她也还未感觉到,她的举动对祈少君来说,直如被一缸天池的水缓缓浇在他炽热的心上……其实,正是因为她的年华已逝和命薄如纸,才更令祈少君对她越发地怜爱,也更坚了自己与她结为连理之心,最难能可贵的是,祈少君似乎从始至终都未在意过她的年岁和声名,尽管少年人对爱情的认知尚不成熟,但他知道自己深爱着她,仅此一点,就无需别的什么理由!

    “冰冰,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祈少君缓缓走近她身后,温声道。

    看着对方还是对自己如此体贴,慕冰哪里还能支撑得住,原本已经抽泣的她忍不住痛哭流涕,晶莹之泪润泽了足侧的野草。

    南居夫人黯然伤怀,早就悄然走到了一边去;伴梅先生倒背着手,仰天叹了口气,对祈少君悄声提醒道:“你还愣着干嘛……”

    祈少君额首会意,轻抚着慕冰颤抖的香肩,柔声道:“冰冰……别担心,无论你有什么苦衷,我都愿意和你一起面对。”

    慕冰泣声道:“对不起,少君……我不能……不能让你为我难过!”

    祈少君温言道:“冰冰,我们经历了那么多,还有什么跨不过的坎?还有什么不能一起面对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将来会怎样,我都愿意和你一起面对,大不了……我们死在一起,又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慕冰渐渐平息,缓缓扭过头、抬起泪眼望着深爱他的少年,含泪笑道:“谢谢你,少君……能否给我一点儿时间?你放心,不会很久的……好么?”

    看着那颤动的眼波,祈少君似乎从她的瞳孔里看出了些什么,作为一个深爱着她的人,他本该看得出对方的心,他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好的。”

    仅仅两个字,饱含了最大的理解和包容,别的都不必说了……

    见他们暂时无恙,伴梅先生欣然一笑,转身回首……突然眼眸一怔!

    凝望前方树下,只见南居夫人倚靠树干,一边啃着从树上摘的野果,一旁冷眼观察着这对璧人的一举一动,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普天之下,谁最能体会慕冰自卑和苦楚?可以说除她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不过伴梅先生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妻子倚靠大树吃果果的曼妙身姿,令他勾起了昔年的回忆,而南居夫人似乎也看出了相公的此刻的思绪,淡然道:“老头子,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但人各有所想,不能事事按部就班。”

    伴梅先生有点不甘心,长叹道:“你说得对,可惜呀可惜。”

    南居夫人问道:“你所谓的可惜,不止是可惜你没能成人之美吧?”

    伴梅先生淡淡地道:“是啊,你明白的……有点想念风老前辈了。”

    二老的几句对话,隐隐道出了一段尘封在他们心底的旷世姻缘,短暂而美妙……当年远洋之上,孤帆飘零,年轻的他们遭遇仇家暗算,命在旦夕,当时有一位同行的老前辈,见这对有情人面临着即将来临的死亡,仍能泰然处之,虽然年龄、身份、地位差异极大,却至死不渝,毫不介意只剩几个时辰的生命,心中感佩下便自告奋勇强作冰人,成就了他们二人的旷世姻缘。

    当时南居夫人也一时因自卑之心,不愿以身相许,所以她此刻自然明白慕冰的难言之隐,而且后来造化弄人,两人的感情波折不断,甚至一度濒临决裂的境地,更导致了夫妻生离的泣血悲剧……

    时过境迁,二人如今成为神仙眷侣,当真是以无数的血泪、思念和执着所换得,而伴梅先生所谓的可惜,所指的正是没能效仿先人,做这么一回冰人。

    他略有不甘,哂笑道:“那这样!你们小俩口破镜重圆,咱们找个地方喝两杯庆祝一番,总可以了吧?少君,老夫很想念你烧的菜啊!呵呵……”

    这个自是理所当然,祈慕二人和南居夫人也是一口应承。

    山林葱翠、鸟鸣猿啼,四人两两成双、一前一后,一路向西。

    祈慕二人完全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尤其是失而复得的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他们此刻的心情,这对璧人相依相偎、信步而行,换了任何人是他们,都会希望眼前这条路不要有尽头。

    所以,祈少君原想不该往西,他担忧司徒曼玲是否脱险,本想回洛阳城聚英庄再打探一番,可眼下他又如何开得了口?且还是当着慕冰的面……何况,两人当初闹出误会,数月来情牵两地,追本溯源又是因为谁的出现?

    祈少君叹付道:“罢了罢了!为她死过一次,总够还她的情了,以后再为了她的事而纠缠不清,也不过徒增感伤。”

    但尽管这般说服自己,他却没把担忧藏在心里,而是露在了脸上,伴梅先生转身看了看这双儿女,一见祈少君脸上微有愁云,便即恍然,故作大声道:“对了夫人,我们之前跟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司徒小子带着一伙人,是吧?”

    南居夫人接道:“哼,算你没老眼昏花,他们当时不正带着司徒丫头在回洛阳城的路上?”

    听到这话,祈少君未动声色,但脸上的愁云登时消失无踪……

    慕冰道:“少君,你刚才说……那锅烧糊的蛇羹,你真的全喝掉了?

    祈少君道:“是啊,而且喝得一滴不剩。”

    慕冰眼波如水,曼声道:“烧糊了,很难喝的……”

    为什么?因为就在那一刻,祈少君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当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人做那么多事情的时候,那么这个女人心里一定有了那个男人,何况还是一个被世人称作“绝情仙子”的女子。

    所以祈少君笑道:“难喝也得喝,不过拉了两天肚子罢了,没什啥大不了!”

    慕冰噗嗤一笑道:“那是对你的惩罚~~!”

    祈少君道:“不过总算在桃源乡尝到了你的手艺,也感受到了你的心意。”

    慕冰不禁道:“这么说,你当时已经感觉到那个丑姑娘是我了?”

    祈少君分析道:“当时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呢……有情人之间会有某种微妙的联系,而我研习烹调多年,也算得上有那么一点境界,知道么……饭菜之中的人情味最容易感受得到。”

    慕冰不禁问道:“真有这样的事?”

    祈少君笑道:“我以前也不懂,但自从心里有了你,突然就领悟到了!”

    又是黄金般的沉默,慕冰嫣然不语、缓缓把头靠向了祈少君的右肩,一个令她最有安全感的肩膀,他们越走越慢,走在前面的奇侠夫妇则越走越远……

    慕冰道:“对了,洛阳那边的事情已了却,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祈少君沉吟道:“我要去无极门。”

    慕冰没有追问下去,因为她知道他一向极有分寸,因此不必多问什么,自己只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是……她担心他的安危,她知道他心中牵挂的只有两件事:跟自己的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再者就是他身背的血海深仇,他此刻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已抱定了要和朝天宫周旋到底之心!

    所以她非常担心,朝天宫是何等可怕的对手,她绝不能失去这个支撑她生命的人,所以她还是那个决定

    “反正,我的余生多半也所剩无几……好!少君,我一定会陪着你!倘若你有何不测,我说什么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同样的决心,但比起上次在杭州所下的绝对要坚定得多!

    洛阳城聚英庄,参与寿宴的江湖同道们陆续拜别荆老爷子,启程踏上归途。

    荆震倒负双手、看着空荡荡的庄园,望着一片狼藉的酒席和堆得满院如山的空酒坛,这是经历了一番人潮洗礼之后,一切又都回复了原先平静的场面。

    短短时日里,这洛阳城发生了太多离奇和惊险的事故,而且似乎所有事故的根源,都聚集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他倒负着手、仰天深叹道:“世事当真如白云苍狗,聚散无常。”

    司徒苍穹叹道:“可不是,白天还在喝酒谈心,几个时辰后便成了仇敌。”

    荆震问道:“那你究竟有何打算?”

    司徒苍穹道:“回无剑山庄……中秋之夜,风波亭等着他来。”

    荆震道:“然后你就束手待毙?”

    司徒苍穹叹道:“束手待毙也好,拼死一搏也好,结果都一样……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我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了。”

    荆震沉吟不语,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扯开话题道:“令嫒没事吧?”

    “还好,就是受了点惊吓……”最庆幸的还是司徒曼玲安然无恙。

    不过昨夜,在那荒无人烟、残垣断壁的洛阳故城遗址的一口枯井下,司徒大小姐曾一度面临着人生最大的凶险!

    祈少君猜得没错,风雷二人当时将她擒住,眼见如此绝色的少女,这两个无良的卑鄙之徒岂会不动兽性?司徒曼玲当时的心理防线也险些崩毁,因为她无法再祈求她的少君哥出现,何况出现了又如何,上次面对此二人便是九死一生,此次他再来,只恐又是悲剧重演……

    念及于此,她宁可祈少君不要出现,以免再一度承受锥心断肠之痛。

    求人不如求己,面对风雷二人的淫威,她急智之下抽出翡翠玉剑,厉声暴喝道:“你们再敢上前半步,我立时举剑自戕、咬舌自尽!!!”

    有道是:两阵对峙,勇者胜!见到那双美丽却凌厉的眼眸,又见到水柔的嘴角上鲜血丝丝溢出,还有那紧握着的翡翠玉剑,风雷见软硬偷袭皆无用,果然投鼠忌器起来,这兄弟二人本就是小人,心想司徒曼玲若是被逼死,司徒苍穹便再无顾忌,非铁了心与朝天宫斗到底不可,而枭帝也势必不会放过他们兄弟二人的玩忽职守,何况他们的主要目标是祈少君,时间紧迫,对手又诡计多端,还得利用司徒曼玲这个钓饵,以便引开祈少君的援助,令祈少君孤立无援,二人只得收起色心,回到洛阳城追踪祈少君,可到头来却被祈少君巧妙周旋,最终落得个双双惨败、生死未卜的下场。

    司徒曼玲穴道被制,十二个时辰内休想回复功力,更不敢贸然呼救,之前她又从风雷二人的对话得知,此次朝天宫精英尽出,都想猎祈少君的头,回去领头功,而且这兄弟俩野心不止于此,他们不甘心被人捷足先登,更不允许任何人更自己分享功劳,因此悄悄杀了好几组同行,而且他们一旦得手,势必会再回来带走司徒曼玲,而且为了不让司徒苍穹他们轻易找到爱女,这才将她带到这隐秘的枯井下,如意算盘最好的预计,便是将她和祈少君的人头一起带回朝天宫,这两兄弟岂非奇功两件?

    “嘿嘿!还是大哥英明,咱们这就回城里,可别被他们抢先了!”

    “当然,别忘了只有我们是那小子的克星,这次务必死要见尸!”

    听到这些,司徒曼玲忧心忡忡,惶恐心上人再劫难逃,拼死挣脱报信,可无奈功力未复又无法开声,而且眼下洛阳城内外遍布朝天宫杀手,相比智勇双全的少君哥,自己反倒危险得多,几经挣扎后,唯有战战兢兢在废墟枯井中蜷缩了一夜,此生最难熬的一夜……

    直至曙色降临,好不容易冲破哑穴,又听到几个熟悉的呼喊声,她才颓然地松了一口气,大声呼救,奇迹般地躲过一劫,最后昏倒在父亲怀中……她庆幸自己保住了性命和清白,但更多的是哀伤和失落,因为她心底里最希望出现救她的那个人,早已影踪渺无……

    “他走了……这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况且等他再次出现时,我们注定要兵戎相见……上天,你何以如此待我……”

    窗台前,她泪眼茫然地凝注着天边,而她所说的再也不会回来,只怕也不单单是指人,而是从此天各一方。

    屋外虽风和日暖,美人却心凉如冰……

    长江河畔,迷雾笼罩在江面上,充满着朦胧夜色的宁静美,但在武林高手脑海中,却又像是充满着杀机的迷阵……

    码头边,一间渔家农舍里灯火正柔和,又见其乐融融的氛围,一家四口围坐着吃着晚餐,伴梅南居二老和祈慕二人一路向西、昼伏夜行,以便逃过朝天宫的耳目,而今天黄昏到了长江边,他们已花重资雇了一艘大船,明日便沿江西行前往蜀川拜访无极门,今晚便破了一次例,打算好好地休息一晚上。

    深夜里,两位老者奔波劳累,早已在里屋经熟睡,祈慕二人则依偎在外间的一张床榻上秉烛夜谈、亲亲我我……

    祈少君背靠着墙,抱着慕冰绵软的娇躯,叹道:“先生和夫人隐遁多年何其闲散,而今为了我的事,累他们二老旅途劳顿,教我如何过意的去?”

    慕冰依偎在温暖的怀中悠悠道:“所以,你就多烧些好菜孝敬他们咯。”

    祈少君一笑道:“冰冰,这么些天了,也不跟我说说那天之后的事情。”

    慕冰道:“闹别扭的事情不堪回首,有什么好提的。”

    祈少君道:“这么说就不对了,你和先生、夫人的事情,总有说法吧……老实说,你乔装成那副丑模样,是为了让我和你保持距离,因为我一定想不到,爱美的你会扮成那样子,可你瞒过了我一时,不见得永远瞒得了,唯一让我迟迟不敢肯定的,就是因为你一直以爹娘称呼他们二老……不过现在想来,这道理其实也粗浅得很,我们与他们二老有缘,他们认个义女岂非美事一桩。”

    慕冰娇嗔道:“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她又道:“其实,是义父义母性子特异,不欲我告诉外人。”

    祈少君面色一沉道:“我是外人?”

    慕冰嫣然道:“至少当时是,不过现在嘛……好吧,是这样的……”

    她娓娓道出了道出了这数月来的经历……

    缘份这种东西是很神奇的,当它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

    数月前,缘份之手便拉着南居夫人的手,把她牵向了另一个自己慕冰。

    南居夫人与夫君在深谷桃源乡隐居三十几年,一直都平静度日,过着你耕我织、与世无争的日子,原因正是因为年轻时经历了太多的风刀霜剑,迫使他们都有隐居世外的念头,多年来也鲜少在江湖中露面,时而神龙偶现,如:围剿太行十八寨、火烧紫青坞、剑灭西域七煞教等等。

    有一日,南居夫人去集市上卖蔬菜,午时在饭馆打尖时,偶尔听几位镖师言道:最近江湖上新崛起了一位少年英雄,武功绝世、才智逆天更重情义,去年杭州论剑大会前夕,这少年为了替一个被江湖称作绝情仙子的毒妇平反,单枪匹马勇闯无剑山庄,面对天下群豪之强势,他挺身而出、仗剑护花,以正气凛然之言尽诛天下人心,以其人之道连胜三十三场,连昆仑掌门都落得惨败,后来更以重伤之躯力接武林盟主五招,仍不肯退缩半步……最终,他以必死之心打动了司徒盟主和满场群豪,令绝情仙子多年冤屈得以昭雪。

    几位镖师一边侃侃而谈,一边不住称道,自然也未发觉,他们讲述的这番事迹,深深触动了一旁的南居夫人的心脾,不过江湖传言虚假太多,她便故作年老蹒跚、上前向几位镖师打听,但那几个镖师见到的南居夫人,是个长相猥琐的白发老太婆,根本不屑去理会她,却未想到瞎了狗眼,得罪了最不该惹的女子!

    不过三下起落,他们便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死气白咧地向南居夫人详尽交代了自己在无剑山庄的所见所闻……

    此后数日,南居夫人每每忆起无剑山庄一役,便心如潮涌不能自已,最后她再也按耐不住,非得要再入红尘,亲眼见一见这位侠骨柔情的少年英雄。

    听到这些,祈少君不禁动容道:“难得夫人这等奇女子,也会对我这臭小子青眼有加……可邂逅当晚,她为何对我下手这么狠?”

    慕冰曼声道:“既然是奇人高士,言行处事难免出人意表。”

    高人脾性古怪、行止异常固然不假,但跟多的是,慕冰是羞于再跟祈少君提及自己跟南居夫人进的“谗言”,可这又从何说起呢?

    南居夫人也未想到,再入红尘没多久,缘份便随之而来,只是护花使者尚未见着,倒是先见到了那朵叫慕冰的花!

    深夜里,慕冰蹲在店铺门口食不知味、魂萦梦牵的伤心模样,机缘巧合被路过南居夫人碰上,并刻意留心起这个姑娘……

    南居夫人不愧是江湖一代奇女,按理说以她的性格,对红尘琐事向来漠不理睬,见死不救都有可能,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留心的人就是绝情仙子,但她看到慕冰的那一刹那,心中涌起了一阵此生未有过的暖流,即便是对深爱的丈夫也不曾有过的亲切感,况且如此美丽又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子,必非常人……于是她连日来暗中跟随慕冰,直到眼见她卧病在床,心中恻然之下便现身相助,后来得知慕冰的身份,更得知两人都有着如出一辙的不幸过往,以及那驻颜有术的绝世容颜,这两人相对,就有如对着镜子一般,双方都欢喜无限!

    “什么?你当时病了?!”祈少君耸然变色道。

    慕冰伸指悄声道“嘘,爹娘睡了……放心吧,我早就好了。”

    只是,身体虽然很快就好了,心上的伤却不知过了多久都未愈合。慕冰孤苦无依,南居夫人寸步不离地照顾她……连日相处,她得知慕冰真正的病不在于身躯,而是心病,而且是最要人命的是相思病,由于当时深受爱情煎熬,慕冰柔肠寸断下,道出了自己和祈少君闲卿谷里的那次风波,但因为她当时身心俱伤,陈述事情的经过时,言辞上略有失当,无意间将一场小误会说成了负心汉抛弃苦命女子的大悲剧。

    南居夫人听后自然恚怒不已,最要命的是,她一边安置慕冰,一边暗中查访祈少君的下落,最终在南阳城大街上找到了她一心想见的少年英雄,更为不巧的是,她第一眼看到的祈少君竟是只失魂落魄的醉虾,而且正和一位绝色少女暧昧相依,作为女子的第一反应,她心中只有一种认定这哪里是少年英雄?根本就是三心两意、负心薄幸之徒!

    这也难怪,亲眼看到的负心贼和道听途说的少年英雄……换作是你,你又会觉得哪一个更真实?

    再回到客栈,看着凄楚可怜的慕冰,南居夫人更是铁定了这一切!

    所以后来才发生了南阳城郊一战,那一场高手较技,祈少君手下留情,不过这奇女子究竟是否留了情,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一场高手较技,南居夫人发觉祈少君绝非负心之辈,而是至情至性之人,于是出手由狠变缓,尽管不敌祈少君逆天的武功修为,但她还是凭借过人才智制服了这个不知江湖险恶的少年人,并要他写下欠条欠命一条。尽管她可能也猜出祈少君是故意放水,但这位心高气傲的夫人才不会承认,况且她也是一番良苦用心。

    经此一役,祈少君也获益匪浅,明白了行走江湖更需谨言慎行、切勿事事都以诚相待的道理;而南居夫人之后便将慕冰收作了义女,慕冰自幼未尝母爱,自是一口应允。

    可见,这位南居夫人当真是外冷内热,对两位小辈都存着拂照之心。

    祈少君道:“难怪两位前辈坚持要随我们同行,此番恩德实是难以回报。”

    至于“念雪”这个名字……

    祈少君笑道:“你叫慕冰,她叫念雪……果然冰雪聪明!”

    慕冰道嫣然道:“差不多吧,听娘说,她的闺字中有一个‘雪’字,和我闺字中的‘冰’字很搭调,她不止一次的说我们两个实在太像了。”

    听到此言,祈少君本欲向慕冰询问南居夫人姓名,但又觉不妥,而且依照过往对这对前辈的了解,想必是往事不欲人知,自己理当尊重。

    南居夫人将慕冰带回了伴梅南居一起生活,不仅教授她凤舞九天式,还把与祈少君那把龙吟剑成对的凤鸣剑赠送给了她。

    南居夫人当时怅然道:“我老太婆终究不过是孔雀凡鸟而已,今日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凤凰。”

    伴梅先生道:“是啊,思思九泉之下也能欣慰了。”

    南居夫人道:“还真是造化弄人,倩思妹子创就的凤舞九天式,辗转最后还是传到了自己徒弟的手里。”

    伴梅先生道:“只盼不要再有遗憾。”

    南居夫人幽叹道:“难呐……”

    与义父义母同住在桃源乡耕织度日,年岁不小的慕冰首次尝到被双亲怜爱呵护的暖意,也正好抚慰了那颗因思念而备受煎熬的心。

    而那天祈少君掉落悬崖,天幸遇上了正在崖底采草药的慕冰,陡然闻听崖顶上有令人窒息的打斗声!抬首一望,猛见熟悉的身影从悬崖上凌空坠下,还闻听到了那句响彻山涧的临终遗言!

    她耸然变色,奋力飞掠抢上,用掌风力阻祈少君下坠之势,但那几掌也将已经受伤祈少君打得昏死过去,但也在万难之下救下了他一条命,这剧震令她自己也受了内伤,两人双双坠下那地洞的暗流下……

    祈少君深切道:“冰冰,我真的太对不起你了……”

    慕冰柔声道:“好了,不开心的事都过去了……”

    之后在洛阳,扮成念雪的慕冰,看到祈少君平安与朋友们重聚,又见司徒曼玲对祈少君痴情如此,心中伤痛不已,趁着古月轩大婚之夜黯然离去……但她并未真的离去,而是化为了隐形人继续保护祈少君,在洛阳城的数日里,她不分昼夜暗中保护祈少君……大婚翌日清晨,在客栈用筷子洞穿送请柬刺客的脖子的高手正是她,而后,在寿宴上冒死为祈少君抵挡暗器的递酒小厮,又在白马寺以孔雀翎偷袭西门笑雨,她当时瞧着西门笑雨和祈少君的暧昧情景,想来也是柔肠百结,还有在大街上假扮车夫,冲撞风雷二人、险些丧命的也是她……

    祈少君尚不知她易容术极为高明,除了念雪之外,他顶多还看出那递酒小厮和车夫是她所扮,哪里知道慕冰还有多少次以别的身份出现在他身旁,糖葫芦小贩、店小二、小叫花,只要在他周边出现过的,都有可能是慕冰。

    慕冰道:“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祈少君道:“原来这段时间,在你身上反生了那么多事情……对了冰冰。”

    了解了慕冰对自己天高海深的浓情厚意,祈少君情之所至,取出了自己贴身携带多年的翡翠玉笛,递给慕冰:“这个送给你。”

    慕冰微怔道:“给我?这可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

    祈少君额首道:“还有呢?”

    慕冰垂首沉吟道:“记得你说过,这是你爹送给你娘的定情信物,你也说过这个是要给……送给……你未来的妻子的。”

    祈少君微笑道:“所以,这个除了给你,我还能给谁?”

    慕冰从脸上甜到心里,在这个成熟女子的眼里,她眼前看到的不是笛子而是美玉,关于赠玉之意,她可比祈少君懂多了,但却还是娇羞道:“可是……我又不会吹笛……以后,你只有和我在一起时才能吹笛了。”

    祈少君温柔一笑,道:“是的……”

    他的意思很简单,以后只吹给她一个人听,慕冰岂会不明白?心头暖意横溢下,娇躯又埋进了最有安全感的怀中……

    “我明白……看到你为我雕的人偶,还有这衣裳,我全明白……”

    她转过娇躯面视着祈少君……看着那秀丽绝伦的五官,尤其那似水的眼波,丝丝柔情蜜意渗透而出,祈少君纵是再沉稳也似有些把持不住矜持……

    所以,两人的嘴又一次亲密接触到了一起……

    又过了良久,只见祈少君猛然惊醒、翻身而起!

    “不……我不能……!”他深呼一口气,颤声道

    “为什么……?”只见慕冰柳眉低垂、美眸半阖的仰躺着,但神情似有些失落……可谁知就在这时,热恋男女之间最美妙的时刻,却嘎然而止了!

    祈少君俯视着眼下这极具诱惑的美景、还有那幽伤的神情,这一切如此地骚人心脾,诱惑着血气方刚的少年潜意识下的冲动,他也更深切的明白到她的冤屈从何而来,为什么无数的英雄豪杰为了她竟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祈少君却道:“不……我不能……!”

    “莫非……你认为我非清白之人,所以你嫌弃我?”她的眼波有些晶莹。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惶声道

    “要不就是……你心里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一声冷削之语传来!

    祈少君耸然变色,对方的语声和语气急转而下、猛然间冷森无比,在垂首一看,只见润湿的眼波瞳孔一收、凌厉的寒意渐渐浓烈!

    “你……你竟敢……对我如此放肆……!”

    “糟了!另一个她!”他惊付道

    这是她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感受到慕冰人格骤变的全过程,望着那已经被冷酷之情平息的粉玫瑰刺青……不错,玫瑰是带刺的,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不正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么!

    祈少君惊怖之余更暗骂自己混蛋,因为这都是自己造成的。

    “冰冰……求你冷静些……冷静下来……听我解释,好么?”

    慕冰没有说话、仰面冷视着他,也全然不在意自己赤裸着的天仙胴体就这么曝光着,因为她也在竭力克制着另一个自己。

    祈少君温言道:“冰冰……你千万要相信我,相信我对你的心!只是,你不肯下嫁于我,我知道你一定有不得已苦衷,我又岂能不顾虑你的感受,就这样玷污了你冰清玉洁的身体!相信我……我只是希望,等你说出你愿意嫁给我的那一刻,我才将你完完全全据为己有……好么?”

    几句肺腑之言后,屋外拍打的江水声渐渐平息,屋内的一切也都渐渐平复下来,两个人,也就这么静止着对视着……

    但慕冰微微的举动打破了静止,只见她紧蹙的柳眉渐渐松开、冷笑的眼波也再度恢复了前一刻的似水柔情……

    她淡淡一笑,道:“那你还不帮我把衣服穿好?”

    祈少君愕然道:“让我??!”他还真从没给女人穿过衣服。

    慕冰坐直完美身体,娇声道:“当然该由你负责咯。”

    的确,是该由他“负责”,祈少君颤着生疏的手帮她重新穿好衣衫,慕冰欣然接受着他的“礼遇”,悠悠道:“你这个人,真不知该说你太好、还是太傻。”

    祈少君苦笑道:“在坏人眼中,好人和傻子就是一样的,不过我倒宁可做这样的傻子。”

    慕冰娇嗔道:“你言下之意……你是好人,而我是坏人?”

    祈少君笑道:“当然不是,应该说你也是傻子。”

    这语中之意,慕冰自然听得明白,面颊飞红,娇嗔地捶了他几拳。但随即眼波一黯,凄然道:“可我觉得我不傻,你是那么好的人,无怪那么多姑娘都喜欢你。其实……比起我,你身边还有很多更适合你的,你又何苦……”

    祈少君微怔一下,深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他摇首道:“我纵有心,也绝无可能了。”

    慕冰微鄂道:“为什么?”

    祈少君本打定主意不再提任何有关司徒曼玲的事情,尤其是对慕冰提及,但对方既已道出,他遂将自己和司徒苍穹之间的事娓娓道出。

    “天哪……”慕冰听完后失声轻呼,司徒曼玲的残酷命运深深触动了她,尽管她们二人是情敌,但若抛却这一点,剩下的便是同情,而此刻看来,慕冰终究是较为幸运的一个,而司徒曼玲她……

    祈少君道:“所以冰冰,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请你今后别再离开我。”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在心爱的人面前最容易露出脆弱的一面。

    慕冰轻轻靠向他怀中,深情道:“你就算赶我走,我也要赖着你……”

    夜已深沉,只听到屋外江水潺潺……

    屋内,慕冰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祈少君将怀中的她轻轻放在被褥上,轻手轻脚为她盖好了被子,而后又进里屋看了看二老……然后他静静地守在慕冰身旁闭目养神,他记得这是她最爱享受的温馨。

    大渡河、青衣江和岷江,三江汇流的凌云山麓,有一座开凿于唐朝开元年间的摩崖石刻,名唤乐山大佛!

    三江汇流之处,水势喘急、波涛汹涌,过往舟辑至此往往被颠覆,尤其是每年夏汛,水势凶猛、直捣山壁,常常造成船毁人亡的悲剧。

    唐代高僧海通禅师慈悲为怀,招集无数人力、物力修凿此尊大佛,一是为减杀水势,二是为普渡众生、护佑过往百姓,可惜尚未功德圆满,海通法师便已圆寂,大佛一度停工;四十年后,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捐出俸银、继续修建,又历经三代工匠呕心沥血建成,可谓功德无量。

    一艘华丽的大花舫行驶在栖霞山岷江上,船舱内莺歌燕舞声不绝于耳,船头上,一对璧人深情相依着,粉衣少女背靠在白衣少年胸前,凝望丹霞风光,白衣少年双臂轻搂着她的蛮腰、双手合抱于她的小腹前,他虽睁着眼,但真正在意的不是眼前的湖光山色,而是伊人淡淡的芳香……

    “看……凌云窟到了……”祈少君温声道

    遥望着巍峨的凌云窟,望着威严的乐山大佛,两人不禁肃然起敬。

    慕冰捧心祝祷:“但愿佛祖保佑,保佑大家平安渡过此劫……”

    祈少君笑道:“原来,绝情仙子也信奉神佛。”

    慕冰柔声道:“还不是为了你?”

    祈少君额首道:“我明白,所以我也许了个愿。”

    慕冰道:“什么心愿?”

    祈少君摇头道:“既然是心愿,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就像七夕之夜,你在西湖船上许的心愿,我也没有问……其实,只要彼此心心相印,说不说出来倒并不重要了。”

    此言是之极也,说不说出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心中有对方。

    只是,祈少君本以为慕冰听到这话,一定会转身靠向他怀中,可是慕冰非但没有,相反,美丽的面容上之前还娇美的甜笑,转而就被黯淡的愁云所取代,她低眉垂首。难以自已有抽泣起来……

    祈少君愕然道:“冰冰,你怎么了?”

    慕冰哽咽道:“没……没什么,我……我是……我是高兴……!”

    祈少君看着心爱之人,心中无比地怜惜,再次抱住她颤抖的娇躯,他早已经料到,他心爱的女子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之前无言婉拒自己的求婚,以及一再地伤心落泪,必定与此有关。

    “冰冰……”他话已到了喉咙口。

    但最终他还是不欲追问,对方不愿说,自己也不会去问,他深爱着对方,自然也要以最大的理解去包容她。

    待慕冰平静之后,羞涩地问道:“对了,你干嘛花大把银子,租用那么大的花舫,而且还……雇了那么多莺莺燕燕的歌姬,还在里面鼓瑟吹笙……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那些要你命的人,你就在这船上么?”

    祈少君晒然道:“而且我居然还大摇大摆地在这里寻花问柳!”

    慕冰恍然道:“我明白了,张扬也是一种隐蔽。”

    祈少君道:“不错,何况这三江汇流之处水流喘急,船越大、载重越多,行驶起来便越稳,所以我才雇了条大画舫,上面多载人和物资。”

    慕冰接口道:“然后,就算奸贼们发现你在这条船上,免不了一场大战,但这么大的船,对于水上交战也是极有利的屏蔽,上面装载的食物和水也足够跟他们耗上一段时间?”

    祈少君纵声一笑,道:“我的冰冰果然冰雪聪明!”

    慕冰娇嗔道:“你你~~我还不是你的女人呢~~!”

    祈少君问道:“怎么不是?”

    慕冰羞涩道:“那还不得怪你自己,谁叫你那晚偏要做君子和傻子。”

    祈少君朗笑一声,把着她的双肩柔声道:“冰冰……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对我这个傻子最大的鼓舞,管他什么朝天宫、跪地宫,怕它作甚?”

    慕冰虽未再接口,但剪水的眼波却已无声地告知了祈少君无论朝天宫还是跪地宫来犯,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两人心心相印、紧紧相拥在一起……

    远处的乐山大佛垂目而视,似乎也是在祝福着这对旷世爱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