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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 章 卿卿吾爱

    自醒来后,李元柔就再没出过府,也不大爱笑了,与人说话的时候才会笑一下,笑容无力苍白,再不复曾经热烈。

    别人以为她不说话只是累了不想说,事实上她确实是身心俱疲仿佛说一句话就要耗掉她大半的精力,就连长公主与元启登门她也是至多说了一两句话就作罢。

    她仿佛与每个人都疏远了,将自己关在方寸之地的囚笼之中,只有见到萧洛白的时候才会说两句话,才会努力地笑一下。

    因为她知道萧洛白需要她,她不想让他难过。

    她可以自己不好,但是见不得萧洛白不好。

    她每日坐在门口,吹着冷风看着老树下萧洛白为她挂的秋千,当时搭完了因为嫌冷所以她还没有坐过,说等春天来了以后再坐,如今春天来了,她却心生懒意,懒得去玩儿了。

    她有时候望着天上的云,眼睛会突然失神一样空洞无边,仿佛被阴司抽了三魂七魄一样呆滞木然。

    大丫等几个丫鬟都不敢多言,只静静地陪着她,纵容她,心疼她。

    她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仿佛从根部腐烂而凋败的花草,就此失去了生命力。

    初春的天气还是很冷,好几次都是萧洛白从外面回来,不等一身凉气褪去就急急地将她抱进屋来,虽心里带着微薄恼意怕她染了风寒却又心疼得不敢大声说话,只音色柔和地问一句:“柔儿,你冷不冷啊?”

    萧洛白几乎每日都变着法的给李元柔买东西回来,有时候是吃食,有时候是衣物首饰,李元柔只是象征性地看一眼便作罢。

    她就是突然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她感觉自己仿佛异世飘零的孤魂,无处归根。

    有一次萧洛白甚至带回来一只鹦鹉,鹦鹉是他早就买好的,放在商会里他用来休息的一间屋子里每天不知疲倦地教它说话。

    鹦鹉进了青梅园就不停地喊着公主万福,发财暴富,公主万福,发财暴富。

    李元柔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李元柔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连青风见了她也一改常态噤若寒蝉,萧洛白更是噩梦连连,好几次吓得以为她又走了,抓着她的双手眼里满是惊慌问她:“柔儿,你记得我吗,我是谁。”

    李元柔每次都是温柔地淡淡一笑:“是我夫君。”

    有一次她可能是心情好点,起了逗人的坏心思,在萧洛白紧张地问她的时候,她邪气地笑了起来,仿佛山阳公主上身,吓得萧洛白连连后退,惊慌中扫掉了桌上的茶碗,他那么大个子的人跌坐在地上,手掌压在瓷碗碎片之上,血汩汩涌出都浑然不觉,只用惊恐的目光盯着李元柔,尾音染着凉意喊了一声:“李元柔?”

    李元柔慌得跑过去跪在地上捞起他的手喊着夫君,萧洛白这才回神,眼里云销雨霁般又有了笑容。

    李元柔用工具帮他清除掌心的碎片,上药包扎,上着药突然动作停下,双手捂住脸哭了出来,大滴的泪自指缝顺着手背蜿蜒落下,嘴里呜咽着:“我真该死啊,对不起对不起……”

    萧洛白用完好的那只手将她双手一一拿开,替她拭去眼下的泪,唇角带着清澈的笑意,眼里都是宠溺,丝毫责怪也无:“乖乖,别哭了,一点也不疼,伤的左手,不耽误提笔写字,也不耽误赚银子。”

    李元柔,那可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人,伤个手而已,不算什么。

    李元柔觉得自己病得不轻,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像得了抑郁症,她喃喃出声:“我有病。”

    萧洛白微微笑了笑,声音温柔惑人:“我也有病,惟你可医。”

    惟你可医……

    李元柔的泪大滴落下。

    夜色如水,撩人心弦。

    天上的两颗星愈发明亮,仿佛要倾尽毕生力量照亮彼此。

    萧洛白眉眼间尽是温柔缱绻。

    仿佛此刻的每一天相处都是他偷来的时光,万分怜惜。

    李元柔唇齿间呜咽的一声声夫君,尽数吞没在萧洛白蜜糖一样甜腻的亲吻里。

    自萧洛白伤了手那次她就开始反省,自己这样算什么,搞得全府上下都跟着阴沉压抑,害得萧洛白每日患得患失,看着萧洛白小心翼翼地问他是谁的可怜样子,她心口总是泛起一阵绞痛。

    她开始学着以前那样跟身边所有人谈笑,大家的心情果然都被带动了起来,气氛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只有萧洛白知道她没有解开心结,他不问,知道她不想说话,每日能做的就是早回来一些。

    他其实根本不想出去应酬巡视,但是他还要赚银子,没有银子花他的柔儿会哭吧。

    李元柔午睡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枕头下面有张纸,她打开展平,满满一页清隽的字,是萧洛白的字迹。

    卿卿吾爱,吾之梦萦,

    无日或忘,难舍相思。

    噱衣宽带,为伊所思 。

    卿卿吾爱,吾之明眸,

    点许阕决,毁思柞忌。

    吾与卿约,共度韶光,

    相知相惜,卿可愿否?

    吾与卿诺,永不负卿,

    轻吟岁月,杯觥不息。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日升月沉,轮回不息。

    吾愿于卿,一世沉沦,

    吾愿于卿,一生悲苦。

    若有来世,还遇卿卿,

    若无来生,不忘卿卿。

    身死魂消,定与卿见,

    尘世飘渺,不斩相思,

    朝朝暮暮,尔尔年年。

    最下面一行字写着:“思你成疾,无药可医。柔儿,你若再不醒,我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李元柔拿着那张纸泪流满面,是她昏迷不醒时萧洛白写下的,一字一句,全部是她。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后又放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李元柔拿着那张纸,仿佛感受到了萧洛白莫大的悲伤,如一座崩塌的山峰,坠入无底深渊,碎成千万颗石子狠狠砸向李元柔的内心深处,碎石子铺满了她的左心房,每一颗都叫萧洛白。

    她想起还有一首诗在她这里,拿回来后就再没看过,她抹了一把泪,跌跌撞撞走到梳妆台前,从锦盒中拿出她第一次去驸马府临走时偷来的诗,小心翼翼展平。

    香桂落尽子归啼,

    惆怅闲宵思堪迷。

    遥想玉人情事远,

    音容魂似隔桃溪。

    下面一行清隽小字:繁华落尽,花谢花开,岁月无情,人间无味。

    那时候她刚来,以为萧洛白爱而不得要自杀,此时再看,分明写的就是她自己。

    每个字,都是她。

    音容魂似隔桃溪,仿佛字字泣血。

    李元柔的手抚过上面的字,泪水无声落下,如暴雨倾泄。

    有一把锋利的尖刀刺入了她身体最柔软的地方,伴随着隐隐痛楚,溅点血花,每一滴血花都叫萧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