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开丰来到石城市政府门前,踮着脚向街的一头望去,又低下头,把手背在身后,还不时拿出手绢擦着额头,像是在等待什么。
这时,程卓乘坐的小汽车开了过来,坐在前排地警卫队长浦实向前方张望,看到辛开丰在政府门前焦急的样子,回头看看程卓。
程卓睁开眯缝的眼:“有事吗?”
浦实:“政府门前有个人在徘徊,我看像是报社的辛总编。”
程卓向前方张望:“司机,快一点。”
辛开丰远远看到程卓的汽车开过来,跑上两步。浦实下了汽车,拉开后车门。程卓下了车,张嘴要叫“爸爸”,辛开丰却拉着程卓来到一旁。
程卓:“爸,急什么?”
辛开丰打开皮箱,拿出当天的《城市日报》,递给程卓。
程卓先是一惊,接过报纸。
辛开丰压低声音:“什么都不要问,你赶紧准备吧。”
程卓:“我在办公室里还有些东西。”
辛开丰:“不重要就放弃,当你看到报纸的时候,情报科也会在报纸上发现你的消息的。你必须快走!”
程卓:“那您?”
辛开丰:“就要下雨了,我得赶回报社,还有重要的是事情要处理。”
程卓看着辛开丰的背影,展开报纸,看到头版头条,就把报纸装进公文包里,犹豫片刻,还是向市政府大门走去。
程卓进了市政府大院,看到下起雨来,疾步走过甬道,进到办公楼,走进办公室。
程卓从公文包里拿出《城市日报》,仔细地看了一遍,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手枪,装进公文包,又从背后的保险柜里拿出一把折叠弯刀,绑在胳膊肘上,扫了一眼,走出办公室,关上屋门。
这时,雨下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汽车在雨中疾驶。
在车内,浦实问程卓:“市长,您这是要看夫人吧?”
程卓:“嗯。”
浦实对司机说:“去医院。”
乔梓松站在乔府客厅门口,看着雨,不住地搓着双手,喊了一声:“那拉五。”
那拉五跑了过来:“老爷,您有事?”
乔梓松:“备车,去商会。”
那拉五:“您稍等,我这就去安排。”
乔珊透过窗户看看掉下来的雨水,呆呆的目光里不知在想着什么。听到乔梓松安排车,就跑出房间:“爹,下雨了,还出门呀。”
“这点雨算啥。”
“是不算啥。要不,我陪着您老,去?”
乔梓松抚摸着乔珊的秀发:“你去干啥?”
乔珊头一歪,俏皮地回答:“我长大啦。”
乔梓松点点头。
乔珊感到意外:“爹,您今天怎么这么开恩呀。”
乔梓松点着乔珊的脑门说:“你这闺女说的,你呀,长大啦。”
乔珊一听蹦了起来:“好爹爹。”
小轿车来到客厅门前,乔梓松、乔珊上了汽车的后排。那拉五坐到前排,回过头问:“老爷,去哪儿?”
乔梓松:“往前开吧。”
乔珊:“往前开,那儿是哪呀?”
乔梓松:“让你这闺女跟来,可没让你多嘴。”
乔珊:“知道了,爹。”
雨中晚上的大街上,人迹稀稀拉拉。汽车穿街过巷,七转八拐,乔珊疑惑的目光看着乔梓松。乔梓松没有搭腔。汽车开进一条通往城墙根的土路上,泥泞坑洼的土路出现在眼前。乔珊几次欲张口问个明白,可看到乔梓松半眯着双眼,只得闭住嘴。颠簸的汽车来到一座破旧的仓库前停了下来。
乔梓松:“就在这儿。”
这是一座废弃的仓库。
那拉五下了车,撑起一把雨伞,举到乔梓松头顶:’老爷,您慢走,这泥泞,挑平整点的地儿落脚。”
乔珊下了车,举起一把伞,跟在后边。
绕过仓库后身便是一座小庙,庙门上有三个大字“土地庙”。
三人从破烂的小巷进去,穿过一处烧焦的院落,绕过一处水坑,来到土地庙门前。
乔梓松上前要去推开庙门,乔珊抢先一步:“爹,我来。”
那拉五:“这哪是闺女家干的,我来。小姐,你离远点,这儿灰太多,呛着你。”
那拉五胡拉开横在庙门口的玉米秸、高粱杆,轻轻去推庙门,随着“吱吱扭扭”的门轴声,门开了,显露出一尊掉了皮的土地爷泥像。
那拉五回头问:“老爷,您看?”
乔梓松上前,把手伸进泥像身后的屁股底下,轻轻扳动开关,对那拉五说:“让土地爷挪挪位置。”
那拉五上前,轻轻把泥像推到一边,露出一个木门。那拉五回头看了一眼乔梓松。
乔梓松:“打开门。”
乔珊也凑上前,推开门一看,里面是一个地下室,沿着梯子下去,有一偌大的房间,看到除了摆放着家具,还有灶台风箱和大锅。三人进到室内,乔梓松搬开一堆木块,露出一个木门,打开木门便是黑洞洞的地道。
乔珊:“爹,您老带我们到这儿,有啥事吧?”
乔梓松:“珊珊,你长大了,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
乔珊:“爹,您快讲给我听。”
乔梓松:“别急,一定会讲给你的,但不是现在。”
乔珊:“爹,您老欺负人,还是看我没长大。”
乔梓松:“又闹孩子脾气啦。”
乔珊:“哪能呢,我听您的,爹。”
乔梓松:“那拉五,你呀,把这儿打扫一下。珊珊,你呀,记住这儿,可别认错了道儿。”
乔珊:“您老放心,我这记性,您是知道的。爹,你不会让我自己还来这儿吧?”
乔梓松:“你不是大了吗。害怕?”
乔珊:“小看我,我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了。”
雨还在下,回到乔府已是半夜了,在客厅里,乔珊给乔梓松扫着身上的灰尘:“爹,我怎么看您是有什么事要发生,给我个交代。”
乔梓松一把拉住乔珊:“珊珊,你还真的说到了。”
乔珊:“什么事?”
乔梓松:“你这趟外出,感觉怎样?”
乔珊兴奋起来:“哎呀,感触很深很深的,真是天地之别呀。”
乔珊把乔梓松按在太师椅子上,绘声绘色地讲述起这趟外出:“爹,您的珊儿算是开了眼了,按照您的草图,我带上三个小乞丐就沿着大路向西走,边走边乞讨,半天功夫就开始上坡了,以后的两天多的时间,就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在大平原呆久了,一进山看见什么都稀罕,我们沿着大清河往上走,越往上走,越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第三天头上,我感觉脚底板不听使唤了,那三个小家伙也是垂头丧气,埋怨起来。说来也巧,就在我们在河边啃着干粮时,俩壮汉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开始一愣,那壮汉却嬉笑着向我伸出手,说了句‘欢迎珊珊到来’。他们认识我?爹,您可实话实说,这一切都是您安排的!”
乔梓松笑了:“更是你希望的。”
乔珊趴在乔梓松脖子上撒起娇来。
“后来呢?”乔梓松问道。
乔珊:“这些您老都知道了,到了山区,我们四个饱饱尝了一顿山里的野味,山鸡炖蘑菇。”
乔梓松:“乔珊,你成熟啦。”
乔珊搂着乔梓松:“您老交代,我那破破烂烂的乞丐服里有什么秘密?”
“哈哈哈”,乔梓松爽快地笑了:“你回来不是换了一套新衣服吗,知足了吧。”
乔珊眯起眼,沉醉在回忆之中:青山绿水、山鸡狍子、欢颜山民,最吸引她的还是那灰军装的八路军,尤其是比自己还小的八路军女卫生员。
乔珊睁大眼睛:“爹,你说,我是不是已经是八路军女战士了?”
乔梓松说了一句话:“爹已经将任务交给你了,你说呢?”
乔珊细细品味着爹爹的话:“爹,爹,我呀已经猜到了,土地庙的地道一定是一条秘密通道,不到万不得已时候是不会启用。今天看了,就是有重大事情要发生。”
乔梓松:“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乔珊急切:“爹,您快说。”
乔梓松:“爹接到行动命令,为防止意外,就把这些都交代给你了,珊珊。”
乔珊:“爹,不对呀,听您的口气,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呀?”
乔梓松笑着抚摸着乔珊:“珊珊,今天夜里就留在爹得身边吧。”
“嗯!”乔珊干脆地答应了,她意识到什么,没有再去追问,即使去追问,爹爹也不会回答。
已近半夜,城市报社总编室门口,一编辑走到门前,敲敲门,没人搭腔。
编辑摇摇头,自言自语:“明天见报呢,这总编还不在。”
其实,辛开丰就在报社总编室里,躲在门后,听听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迅速拉出抽屉,将抽屉放到一边,再伸进手去,从里面夹层掏出一个木匣,装进皮箱。
辛开丰看看总编室,真的有些留恋,不得已,扭头出了办公室。
在城市报社大门口,门口的警察看到走出来的辛开丰,用雨伞遮住半边脸,手里还拎着皮箱,有点纳闷。
警卫甲:“呦,这辛总编有嘛事?还拎着皮箱。”
警卫乙:“这有嘛稀罕的,做学问的人,都有皮箱,派。”
警卫甲:“不光这儿,我瞧那,还有点神情不对劲。”
警卫乙:“嘛呀,瞎操心。”
在日军医院大门口,汽车驶进大门,停在住院部楼下,程卓下了汽车。
程卓对浦实:“你就在这等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浦实:“是!”
程卓快步上到二楼,来到住院部,直奔辛欣的房间。
到了房间门口,程卓侧耳听听,然后推门进去。
在病房里,护士向珍善刚刚给辛欣拔下输液针头,把一个纸盒放到床边的小柜上,看看进来的程卓,说到:“您好,市长。辛记者,你好好休息吧,夜里我值班,有事你就喊一声。嗷,你们出正门,虽然有人站岗,但我的护士站在正门。记住,今晚值班医生是鬼次郎,伤情上没事不要惊动他,他就在住院部侧门的医生值班室。市长,您坐。”
向珍善退出病房,轻轻关上房门。
程卓先靠在门旁听听外边声音,走到辛欣身边。
辛欣似乎看出什么:“有事吗?看你这神情,这么急。”
程卓扶起辛欣:“快,穿上衣服,咱们走。”
辛欣:“走?去哪儿?”
程卓:“这不用我给你说清楚,你应该知道。”
辛欣理解了,下床就要穿衣服,伤口一阵疼痛,倒在程卓怀里。
程卓抱住辛欣:“辛欣,跟着我,让你担惊受怕了。”
辛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程卓:“这时候了,你可真行,还有心思开玩笑。”
辛欣穿好衣服,不小心,把向珍善放到小柜上的纸盒碰倒了。程卓忙拿起纸盒,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种西药和一支带针头的注射器。
辛欣:“这?”
程卓明白:“谢谢护士,想的真周到。”
程卓扶着辛欣出了病房,顺着楼梯,下到一楼,向侧门看了一眼,便向正门走去。
站岗的日军看到走过来的程卓和辛欣:“你的,不能出去。”
这时,浦实从大门口跑了过来,向日军解释:“太君,这是程市长。”
站岗日军:“司令部有令,任何人不能出去。”
程卓:“司令部有令,咋不告诉我呢?”
日军:“刚刚接到的命令。”
这时,向珍善从护士站走过来,有意对着程卓埋怨起来:“你呀,太着急啦,让你们等会儿,就是不等。给,检查单。”
程卓接过检查单。
向珍善对站岗的日军:“辛记者的伤情有点反复,需要验血检查。检验科在门诊楼上。”
日军从程卓手里拿过检查单,仔细看着。
向珍善:“值班医生签字了。嗷,我陪着一同去门诊楼。”
站岗的日军将检查单交给程卓。
雨渐渐下大了,医院住院部大门外,浦实撑开雨伞,举到程卓头顶。程卓要过雨伞,打在辛欣头顶。
浦实又拿出一把雨伞:“我准备着呢。”
三人向门诊楼走去,走到门诊楼前,就听到医院门口有人大声喊道:“程卓、辛欣!”
“是爸爸的声音。”辛欣站住脚,向大门口看去,只见辛开丰被日军拦在门外:“程卓,爸,是爸爸。”
程卓也看清了雨中的辛开丰,“快,把车开来。”浦实一听,甩开大步跑到汽车旁,“快,程市长要用车。”
司机将车开到门诊楼前接上程卓换个辛欣直冲出医院大门。站岗的日军目瞪口呆。汽车停在辛开丰面前,辛开丰举起手中皮箱交给辛欣说:“辛欣,这是爸爸给你保存的结婚时的服装,还有你最喜欢的大红旗袍。你先回家,爸爸还有点事。”
“爸,这么大的雨,您?”辛开丰对着辛欣一笑:“孩子,都结婚了,还耍小孩子脾气。”说完,打着雨伞,消失在雨夜之中。
事后,辛欣一直在后悔,当夜没有问清爸爸到底有什么事,但是她心里明白,一定是比大皮箱还要重要的事。她手摸着皮箱,去解开皮箱卡扣。程卓见了伸过手,压在皮箱上。辛欣只得双手紧紧抱住皮箱,看了程卓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