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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剑绝学

    南宫或没想到第二日发生之事,让他无法脱身了。

    他是被陈老药的一声惨叫惊醒的,那时,天还未大亮。

    南宫或一惊,立即翻身而起,他忘了自己身上的剑伤还未痊愈,立即向陈老药的房子那边奔去。

    由于真力提得太猛,他失血过多,一时气血供应不及,立即一阵晕眩向他袭来,同时,身上之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已顾不了太多,立即抢步闪入陈老药的那间屋子,才知阿羚已先他一步进了陈老药的房子中。

    陈老药的衣衫已穿戴停当,也许,他是在穿戴好衣物后,才发出那一声惨叫的,南宫或与阿羚进来,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就那么用力地抓着自己床上的棉被,抓得死死的,他的整个身子往前挺撑,像是在忍受着某种突然的痛苦。

    阿羚脸色苍白,颤声道:“南宫大哥,快帮我制住我爷爷!”

    此时,陈老药的脸孔已扭曲了,五官也扯离了原位,口鼻的形状甚至都有了异变,他的额头上流淌着汗珠,面部的表皮间淌着油光,他的嘴巴歪扯向一边!

    “砰”的一声,陈老药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床榻上,老式的床榻木质很硬,他的拳头上立即一片血肉模糊!

    南宫或本来一直猜测这个怪老汉是身怀武功的,现在才相信阿羚的话,他根本不会武功,否则在这样的痛苦中,若是身怀武功的人,这一拳下去,那床早就塌了。

    只听得“哗啦啦”的一声响,阿羚已在陈老药的床头拉起来好大一根铁索!

    阿羚将铁索向南宫或抛将过来,急切地道:“快将我爷爷锁住!”

    南宫或一愣,立即明白过来,在阿羚的指点下,他在另一个床头,找到一个铁环,赶紧将铁索穿将过去。

    但要将陈老药按倒,那实在太难了。

    南宫或刚走上去一步,立刻被陈老药重重地打了一拳,正中他下巴的伤口,他只觉一阵剧痛,忍不住哼了一声。

    但他不敢怠慢,扑身而上,将陈老药压倒在床上,但陈老药已状如疯狂,拼尽全身之力挣扎翻滚,只要一有机会,他的手脚立即挣脱南宫或的束缚,乱砸乱打,南宫或的伤口已不知被打中多少下了。

    南宫或好不容易将铁索套在陈老药的身上,却被陈老药用力一顶,膝盖狠狠地顶在南宫或的小腹上,南宫或的腰腹之处是伤得最重的,被他这么一顶,立时剧痛钻心!

    南宫或一急,立即要出手点了陈老药的穴道,阿羚却已大叫一声:“不能!”

    他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根铁索捆在陈老药身上。

    阿羚眼疾手快,奔至床头,用力一拉,铁索立即将陈老药缚紧,阿羚并未停手,以极娴熟的手法,将铁索在陈老药身上绕走穿梭。

    陈老药的床极为奇特,只见阿羚在床头的墙上抓住一个拉环,用力一拉,“吱吱咯咯”一阵响,陈老药便已被铁索捆得严严实实,而此时的床板已不再平整,而变得凹凸有致,恰好与人体的曲线相吻合!

    南宫或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阿羚在她自己的腰上一摸,便已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在手中!

    她将刀递给了南宫或,南宫或立即明白过来,她是要自己将陈老药的左腕动脉割断!

    尽管南宫或已听阿羚说过这个奇异的疗病手法,但要让他亲自动手,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荒唐。

    此时,陈老药的全身已在痉挛,肢体关节部位突凸着一团团大大小小的肉瘤,肉瘤在颤动,在起伏,宛如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翻腾挣扎!同时,他展露在衣衫外的肌肤,也转变为一种可怖的暗蓝色。

    其实,这只是表面的情形,如果人具有透视的能力,他将骇然发觉,陈老药周身分布的各种筋络,皆已纠结曲卷,而血脉错岔,逆血回反,心脏也在不停地急骤扩大又收缩,内外的机能大多已紊乱失常了!

    他的咽喉中发出如困兽般的呜咽低吼声,身躯拼命地扭动,挣扎着,身子与铁索之间的摩擦使得他的衣衫已破得不成样子,肌肤也已皮开肉绽了,血糊一片!

    但他依然奋力挺扯,恍如未觉!

    阿羚大声地催道:“快!按我说的去做!”

    南宫或仍有一些犹豫。

    陈老药的声音越来越凄厉,已如嗥号了,他的七孔之中,已沁现了丝丝血迹。

    阿羚又气又急,大声嚷道:“你……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爷爷死吗?”

    这句话,一下子把南宫或惊醒了,他不再犹豫,立即用力地按着陈老药的左腕,刀刃一闪,立即有血箭喷出!!

    让南宫或吃惊不小的是陈老药的血竟呈淡绿之色,而且比常人的血要黏稠得多,洒于床上之后,很快就凝固了。

    南宫或虽然知道阿羚会有方法止住血流,但他仍是忐忑不安,陈老药手腕上喷洒的血使人触目惊心。

    此时,他听到了陈老药咬牙切齿之声,似乎要将牙生生咬碎才善罢甘休。

    南宫或一惊,心道:“若是他在这样的半晕迷状态中,突然咬下自己的舌头,那便完了。”

    此时,他的身子压在陈老药的身上,而他的膝盖将陈老药的手腕死死地顶在床上,他已腾不出手去找东西塞入他的嘴中了。

    阿羚以极快的速度将十几只药葫芦的药倒入同一个钵中,然后以温水冲开,飞速地搅动着,她已忙得满头大汗了。

    情急之下,南宫或只好将自己的手伸入了陈老药的口中。

    一伸入,他立即感到一阵剧痛从他的手上穿过经脉,传遍全身。

    陈老药一口咬住他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南宫或觉得自己的手大概已被陈老药嚼得一团稀烂了!

    但他没有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便那么任陈老药咬着。

    阿羚钵中之药搅着搅着,竟成了糊状之物,他立即轻声问道:“南宫大哥,压得住吗?”

    南宫或只能点了点头,因为他已痛得不住地倒吸冷气了,哪里说得出话来?

    阿羚见他一点头,立即俯下身来,将钵中的糊状之物往陈老药的手腕伤口上涂!

    这药果然极为神奇,很快,陈老药的血不再流了!

    而陈老药的呻吟声也渐渐地小了,翻腾的挣扎也不再那么剧烈了。

    南宫或这才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一看,手已被咬得一片血肉模糊。

    阿羚惊叫了一声:“你的手?”

    南宫或一笑,道:“没事,伤了皮肉而已,骨头却没有咬断!”

    陈老药的翻动变成了蠕动,他的呻吟声也渐渐地变小了。

    终于,他的喉底“咯”的一声,同时身子用力一挺,终于瘫软不动了。

    南宫或与阿羚这才松了一口气,抹去了额头的冷汗。

    南宫或心有余悸地道:“每次陈老前辈发病时,都是如此痛苦不堪吗?”

    阿羚有些哀伤地道:“不错,这种病已折腾爷爷十几年了,我不知道在我没有长大之前,他是如何挺过来的,又是如何给自己控制痛苦的。”

    南宫或听她这么一说,不由惊讶地问道:“即使是你长大了,一个人也无法控制得住他呀?”

    阿羚道:“但以往病情发作时,都是在每月的十五日,所以一到十五日,我与爷爷二人便早早地做好准备,在我爷爷的病情还没有发作之前,先将他捆好,然后将药也准备好,一旦爷爷的病情发作,便尽快完成割脉疗伤的动作,那时,我爷爷还有一定的自控能力。”

    南宫或有些怜悯地看了看阿羚,无论如何,自己的亲人每年中有十二个日子要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中度过,而她又是唯一一个可以帮助陈老药的人,这对于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不易。

    二人便那么静静地坐在陈老药的床前,一时反倒无话可说了。

    阿羚将铁索小心翼翼地解下,重新放下,又让床板恢复了原样,再细心地替陈老药擦拭身上、脸上、嘴上的血迹。

    陈老药晕迷未醒,鼻息也很弱。

    南宫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阿羚,为何今日,你未提早做好准备?”

    阿羚道:“因为今天不是十五日。”

    南宫或有些吃惊地道:“你爷爷的病以前是否有不按时间规律发生?”

    阿羚道:“没有,从来没有,以前总是准时的在十五日那天发病,不知为何,今天只是十二日,便发病了,若不是恰好遇到你在这儿,恐怕……恐怕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

    说到这儿,她的眼圈不由一红,大概是想到万一有一日她爷爷病情发作再也控制不住,那么这世上她便是孤苦伶仃的一人了,所以才黯然伤神。

    盏茶的工夫过去了,陈老药还未醒来,他牙关咬得铁紧,脸色也苍白得可怕,他的身子本就干瘦,现在更是如此了,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在苦难与折磨中苍老了十年。

    他的形态萎缩憔悴。

    阿羚看了看陈老药,她的眼中有一种担忧之色。

    又等了一刻钟,陈老药还没有醒过来。

    阿羚的担忧之色更甚了,她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嘴唇被抿得变成青白之色了。

    南宫或试探着道:“莫惊慌,有什么不对劲吗?”

    阿羚听他这么一问,更是惊惶失色了,她道:“以前,每次我爷爷在病情控制住后,盏茶的工夫,便可以苏醒过来的,这一次却……”

    南宫或一听,心道:“大概有些不妙!”

    他急忙替陈老药切脉,以前,他与解百木在一起的时候,解百木便曾经教过他如何如何切脉,当时他只是出于好奇之心,才学了一点点,想不到今天却用上了。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陈老药的气息不但弱,而且很乱。

    看着他的神情,阿羚更为惶然不安。

    南宫或突然抓起陈老药的双手,与他的双掌对抵。

    他要以自己体内的真力,为陈老药护住心脾,同时疏导陈老药体内的气血。

    南宫或的武功已是一流,眼下虽然已是重伤之体,但身体剩余的真力全力提运,还是不弱的。

    但他的真力一进入陈老药的体内,似乎一下子便进了泥潭之中,全然没有发挥出什么作用。

    南宫或有些惊讶,他再催真力,这次,陈老药的身体有了一点反应,他体内的气血开始渐渐地鼓荡起来,但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能完全地贯通全身,而在前胸处滞纳下来,停止不前,然后再慢慢地消散。

    如果总是这样,时间长了,陈老药便危险了,以他如此衰老之体,晕沉时间一长,体内的各种功能器官便会衰竭枯死。

    情急之下,他已不顾自己刚刚重伤过,失血过多已使体质极为虚弱,便运起全身的真力,由掌心催吐!

    陈老药的气息开始变得粗重了,但此时,南宫或自己却已觉得有些胸闷、耳鸣,气血在胸中翻涌了。

    南宫或已顾不得太多,他不想功亏一篑,事实上,现在只有以内力方能将陈老药救醒过来,而阿羚连武功都不会。

    倏地,他觉得下腹一痛,然后便有了一种温热之感,他知道下腹部的伤口又重新裂开了。

    但他不敢停手,他知道只要他再支撑一会儿,便可大功告成。

    阿羚惊叫起来:“血!你又流血了!”

    南宫或顾不上说话,他只是摇了摇头,意思是告诉阿羚,他没什么事。

    但在此时,他的胸口之处又是一疼,胸口中又有鲜血渗出!

    情况很是不妙,鲜血的流走,使他的内力开始下降,而他又不能全力以赴!

    头脑已开始“嗡嗡”作响了,视物也开始模糊,南宫或大急,暴喝一声,体内的一股罡烈真气提运到极致,疾然贯入陈老药的体内!

    真力在陈老药的体内运行得似乎极为顺畅,流至他的胸前时,也只是略略一滞,便又向丹田飞贯而下!

    南宫或一喜,然后忽然听到脑中“铮”的一声响,似乎有一根细细的东西断了似的,他两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他醒来时,已是傍晚了,一抹夕阳从窗子里射了进来,在他的床前涂了一片金黄色。

    陈老药坐在他床前的一张椅子上,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陈老药终于被自己救活过来了,南宫或不由欣慰地笑了,他在晕迷之后醒过来,便是一脸的笑容。

    陈老药也笑了,他也是一脸欣慰的笑容,南宫或从未见过他笑,现在,他突然发觉只要是出自内心真诚的笑容,哪怕是一个脸皱如菊的老人,他的笑容,也是美丽动人的。

    两人的“谢谢”之声,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的,这把在一旁的阿羚逗得“扑哧”一声,也笑了起来。

    南宫或身上的伤口已重新处理过了。

    陈老药忽然道:“我还不知怎么称呼你呢?”

    南宫或忙道:“在下南宫或。”

    “或?或乃‘有文才’之意,而你却是一个武林中人,也许你爹本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文人吧?”

    “我猜大概不会如此的,因为我们南宫家族从来都是习武之人,承奉江湖中的朋友看得起,称之为江南武林第一世家,也许我爹取此名字时,并未作如何深思吧?”

    他如此一说,心中却再一次为陈老药一个山里农人,竟懂得“或”字之意而惊讶不已。

    陈老药道:“你倒是个心直口快之人,觉得我说得与事实不符,便直言不讳了,这样的年青人,唉,是越来越少了。”

    他的眉目中,竟又有了那种沉郁悲愤之气。

    南宫或暗自惊讶不已,他不明白为什么陈老药为何总是那么压抑寡欢。

    陈老汉接着道:“不知南宫少侠为何会被人打得如此重伤?我看你的剑创,伤你之人,武功应该不弱吧?”

    南宫或忙道:“前辈切莫再称我为少侠了,无论是‘少’字,还是‘侠’字,我都是名不符实的,至于这伤口,是被这些日子把江湖搅得风风雨雨的‘无面人’所伤。”

    “无面人?”

    “不错,他们戴着人皮面具,便自称是‘无面人’,江湖中不少成名人物,都已死在他们的剑下,比如霜雪刀仇九天、无常鞭郁道僧、疯尉迟、洛阳风云庄庄主全风云,甚至,还有洛阳‘刀尊’皇甫皇,前辈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知道他们,而武林中人,便知道他们的武功都是极为不弱的,尤其是‘刀尊’皇甫皇,据说他的刀法,已可列入使刀者的前十位。”

    却见陈老药的眉头越锁越紧,待到南宫或说完时,他的眉头已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只听得他喃喃自语道:“怎么是他们?是了,是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南宫或惊愕地望着他,阿羚也是吃惊不小!陈老药如此说,便等于说他自己是武林中人,否则,他怎么识得那么多武林人物?

    陈老药忽然问道:“‘无面人’没有向青城派掌门人墨山水下手吗?”

    这下,南宫或几乎是目瞪口呆了,他一脸惊疑地望着陈老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羚紧紧地抓着陈老药的左手,摇晃着道:“爷爷骗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武林中事?你说你不会武功的!”

    南宫或也紧张地望着陈老药,他越来越感到陈老药的深不可测了,这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

    也许,从他的口中,可以知道“无面人”的来历,甚至,还可以由此而查出寻找皇甫小雀的路径!

    因为,皇甫小雀本就与“无面人”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陈老药却挥了挥手,道:“今天晚上,我要给你们两人说一个故事。”

    说此话时,他的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光芒!

    南宫或知道这个故事一定与陈老药自己有关,也许,主人公便是陈老药他自己。

    他要以故事的方式来说,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摆脱自己的过去,以便于更清晰、更理智地看待从前,而不至于为自己的感情所束缚。

    陈老药看了看南宫或,道:“我让阿羚去将晚饭做起来,我们待会儿边吃边聊,你看如何?”

    南宫或只有点头的份了。

    然后,阿羚与陈老药都出去了。

    小屋又一下空荡荡了,阳光已偏移了许多,现在只有那么狭窄的一束能照进房子当中,印在地上,便如一把狭长的剑!

    南宫或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忽然觉得整件事怎么那么巧?自己无意中被陈老药救起来,又恰好碰上陈老药发病,而这个陈老药似乎又很不简单,在他身上,也许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至于秘密是什么,也许晚上便可得知。

    夜幕已经降临,屋外的一切都沉入一片昏暗的迷蒙之中,时间在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不知为何,陈老药备下了二壶酒,酒是花雕酒,用瓷瓶盛着。

    阿羚有些惊讶地道:“你们能喝吗?”她指的自然是南宫或与陈老药都是有伤在身。

    陈老药道:“怎么不可以?我在这两瓶酒中至少放了十二种药,一般的人,哪有福气喝这样的酒?”

    笑了,阿羚、南宫或,还有陈老药自己。

    阿羚这十几年来,很少见爷爷笑过,所以她今天的心情也很好,便使出了浑身的手艺,张罗了满满的一桌子菜。

    菜都是自家种的,但烧得好,烧得味儿正,未入口,便已先享受到了那种诱人之香。

    干了一杯,又干了一杯。

    南宫或与陈老药静静地喝着,谁也不说话,也不说敬不敬的辞令,只是相对略略一举杯,再干下。

    酒是陈老药倒的,他的手有点抖,一颤一颤的,于是,他便让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然后对南宫或道:“你看,我的手竟变得会抖了。”

    说罢,他便给南宫或斟上了一杯,有几滴酒溅出去了。

    酒劲酒意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有点细流入海的意思,酒香从瓶口中冉冉升起,而酒味则潺潺地在他们体内循环。

    也许是酒意的作用,陈老药的双眼,开始有了一种光芒,这种光芒,让他有点不像是一个种花采药的山里老人。

    大概,他本来就不是种花采药的山里老人吧?

    陈老药往嘴里夹了一大口菜,然后含糊不清地道:“南宫兄弟,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的剑,不知你对自己的剑术如何评价?”

    不知为什么,他又开始称南宫或为“兄弟”了,南宫或有些好笑,但也就那么沉默着,他听陈老药那么一问,方道:“在下认为还勉强过得去的。”

    他有点谦虚,但又没有谦虚过度。

    陈老药笑了,笑得有些古怪,笑罢,他道:“我想与你比一比剑术。”

    此言一出,南宫或差点被一口酒呛住!

    阿羚也是傻傻地看着陈老药,似乎不认识自己的爷爷一般。

    陈老药将手中的一只筷子举起来,道:“我们现在以筷子为剑,不运内力,比画几招,你看如何?”

    南宫或看了看阿羚,阿羚没有说话。于是,南宫或点头道:“好吧,请多多赐教。”

    他相信陈老药的剑术一定不错!

    南宫或也举起了自己的一根筷子。

    陈老药的筷子斜斜而立,他平静地道:“你先出招吧。”

    南宫或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坐在他对面的不是一个枯瘦的老人,而是一个剑气凌厉汹涌的绝顶剑客!

    陈老药的神色很平静,举重若轻的样子,隐然有一种大家风范!

    南宫或暗暗吃惊,他决定要全力施展自己的修为,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一根筷子,竟也被南宫或舞得神出鬼没!

    他的筷子,以惊人之速,作一回环穿射,然后曲腕回挑,筷子闪如疾电,以凌厉之势,点向陈老药身前的“中府”、“天池”、“或中”三大要穴!

    阿羚心中暗暗为南宫或的“剑”术而惊叹,她惊疑就一根普普通通的筷子,怎么有那么多的繁杂莫测的变化。

    但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南宫或的筷子在离陈老药的胸前仅二寸远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阿羚先是以为南宫或手下留情,但很快她便知道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此时,陈老药的那根筷子已不可思议地点在南宫或的喉节上!

    如果这是剑,如果再前递出一点,那南宫或便倒下了。

    南宫或的额上已不由自主地冒出了汗!

    他不是怕,而是惊讶,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一向自诩的“后羿剑法”,似乎已是一文不值了。

    当陈老药收回他的筷子时,南宫或还是那么愣在那儿,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老汉,竟会有这么高深莫测的剑术!而自己以前却从未听说过!

    也许,这只是一次巧合?

    陈老药似乎已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道:“再试一次,如何?”

    南宫或用力地点了点头!

    又是全力一击,比先前的那一招更为玄奥,更为难以捉摸。

    但,最后,又是一根冰凉的筷子点在南宫或的喉节处!而此时,南宫或的筷子离陈老药的身子尚有三寸之距!

    南宫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失望很颓萎,他觉得自己怎么一忽儿便变得如此不中用,先是败给了青城痴癫剑阵,现在又输给了这么一个干瘦干瘦的老汉,尽管陈老药以前可能是成名的江湖好手,但无论如何,自己输得这么干脆利落,心情也是不好受的。

    但陈老药的心情似乎也不好,他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筷子,喃喃地道:“老了,老了,手脚也不灵活了。”

    听他的口气,似乎对自己的胜利还是很不满意,南宫或的心情便更差了。

    阿羚是最惊讶的一个,她没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爷爷,竟也有如此高超的剑术!太过意外了,她反倒不会说话了,就那么一会儿看看南宫或,一会儿看看自己的爷爷。

    南宫或终是豁达之人,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沉得住气的,他收起筷子来,为陈老药倒满了酒,然后端杯道:“实在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陈老前辈如此深藏不露,比起你来,我那点雕虫小技,便是麻线穿豆腐,不用提了。我敬陈老前辈一杯,为你的惊人剑术!”

    陈老药端起酒杯,却并未喝,他道:“南宫兄弟也莫妄自菲薄,以你的年龄,能有这样的修为,已是极为不错了,其实,如果我与你是真刀真剑对阵的话,恐怕我在你手下过不了一招!”

    “为什么?”南宫或极为吃惊,但他知道陈老药说的话是真的,因为他脸上有一种让人不能不信的神色。

    也正因为是真的,才让他如此惊讶。

    陈老药一口抿尽杯中的酒,道:“因为,十八年前,我便已功力尽失,你的剑只要与我剑一接实,那我的剑便会脱手而飞。我又拿什么与你相搏?我又拿什么与你相搏?……嘿嘿……拿什么相搏?……”

    他一连说了好几句“拿什么与你相搏”,边说边笑,到后来,却已是老泪纵横,神色极为哀伤,怆然!

    南宫或与阿羚一脸惊惶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陈老药自己停歇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哎,我又忘了要对你们说故事了,现在开始吧。”

    南宫或不由神色一敛,把身子坐正了。

    陈老药道:“你们,噢,不对,是南宫兄弟你一个人,你听说过‘天剑’长孙无影吗?”

    此言一出,南宫或不由一震,道:“莫非便是二十多年前名震江湖的‘沧浪楼’楼主?”

    “不错,正是他,我今天要说的,便是他的事。”

    阿羚插嘴道:“爷爷是不是天剑?”

    陈老药“嘿嘿”笑道:“我像天剑吗?天剑会是我这模样吗?”

    南宫或忙道:“先不管天剑是谁,前辈先将故事说完吧。”

    事实上,关于“天剑”长孙无影之事,他以前听他父亲南宫伐说过不少。

    长孙无影在二十年前,便已名满天下,他的剑术,已是独步江湖,加上他有一个极有势力的组织:“沧浪楼”,所以当时他已隐然有武林盟主的风范。

    二十四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现一个邪教组织,在短短的十天之内,便有无数的成名好手死于他们的手下,他们杀人的手段千奇百怪,只要能杀人,他们都会去做,有一次为了杀“玉笛书生”朱村,他们竟在“玉笛书生”所居住之小镇的十三口井中全下了毒,当时便有七百九十多人陪着“玉笛书生”一同归天!

    如此邪恶之徒,自然引起了武林公愤!许多武林好手为了消灭这个组织挺身而出。

    但此时似乎已是魔长道消,当时有无数人为此事而丧命,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名为“仇天殿”的组织有四个武功极高的“灭绝客”,更是因为“仇天殿”的殿主的武功已臻化境,江湖中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之人,已是寥寥无几。

    而更多的人,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便已送了命。

    一时,似乎已是江湖末日到了,武林为此而在乱,群奸并起,暗无天日。

    “天剑”长孙无影自然不能袖手不管,事实上,当时他已是为武林人所默认的领袖,自从“沧浪楼”加入这场关系武林正义的生死存亡之争后,方才开始互有进退了。

    在这个时候,“天剑”长孙无影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事后也证明那是很英明的决定:他派自己手下的“沧浪八卫”混入了“仇天殿”。

    当然,这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为了实现这个计划,在长孙无影的安排下,“沧浪楼”为此而折了二十多人。

    然后,沧浪八卫便候机而发。

    沧浪八卫中有两个人武功最高,一个是墨山水(听到这儿,南宫或惊讶中“啊”了一下),另一个是叫柳如风,这两个人在消灭“仇天殿”一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其中墨山水在混于“仇天殿”当中时,借机暗杀了四位“灭绝客”当中的一位,而柳如风的功劳最大,他人极为聪明,很快便赢得了殿主的信任,后来,他便利用这种信任,在“仇天殿”殿主的身上下了一种药,使他的功力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听到这儿,阿羚忍不住插话道:“那为何不干脆在他身上下毒,直接要了他的命?”

    陈老药道:“你未亲身经历,就不知道当时‘仇天殿’在江湖中掀起的风浪有多大!‘仇天殿’殿主有如此能耐,若是寻常之毒,下在殿主身上,他能察觉不到吗?唯有那种无声无息而且发挥极为缓慢的药物,方可奏效。”

    南宫或道:“那岂非很难办到?”

    陈老药道:“是难,也正因为难,才更显出了柳如风的能力,当时,他是将那种药下在‘仇天殿’殿主平日用的胭脂中。”

    “胭脂?”南宫或与阿羚同时失声惊叫,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中横行一时的人会用胭脂,那岂非成了人妖?

    陈老药道:“只有女人才会用胭脂,对不对?但‘仇天殿’殿主就是女人!”

    南宫或愣了,一想,也是的,为什么“仇天殿”的殿主就不能是女人?南宫伐对他讲长孙无影之事时,不但讲得很模糊,而且也从来没提过“仇天殿”殿主的性别,因此南宫或理所当然地便将其人认定是男性了。

    犯这种错误的人,又岂止他一个?许多人常常忽视了女人的力量,而事实上,女人并不比男人差。

    胭脂,是女人每日都用的东西,这样一来方能使药性极慢的毒药一日一日在“仇天殿”殿主身上递增。

    陈老药接着道:“即使是如此,在后来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争战中,‘仇天殿’殿主的武功仍是惊世骇俗!那一场争战,这一个人神共怒的邪教才被打垮了,而正道人士,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仅‘仇天殿’殿主一人,便杀了九位绝顶高手!最后,是‘天剑’长孙无影拼着身受重创,才杀了她。”

    “那一战中,‘沧浪楼’的伤亡很大,‘沧浪八卫’死了一个,即‘乱剑’边长白,伤了四卫,即仇九天、郁道僧、疯尉迟、全风云!至于其他武功不甚高之人,死伤更多!”

    听到这儿,南宫或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沧浪楼”所伤的四个“沧浪卫士”,竟然全是“无面人”所杀之人!

    这,绝对不会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但为何江湖中人竟都未想到“无面人”与所杀的人之间有这种联系,连南宫或的爹爹南宫伐也未向南宫或提起过此事,那岂非有点不正常?

    阿羚虽然不了解“无面人”之事,但她方才已听南宫或说过仇九天、全风云、郁道僧等几人的名字,而她爷爷又在这儿提到,所以便大为奇怪,忙问道:“爷爷所说的被伤了的四卫,岂非便是后来死于南宫大哥所说的什么‘无面人’之手的那些人?”

    陈老药道:“不错,正是他们。”

    南宫或再也忍不住道:“那为何江湖中无人知道他们这几个人在二十多年前有一种共同的身份?”

    陈老药道:“你说‘沧浪八卫’要混入‘仇天殿’的第一个要求是什么?”

    南宫或想了想,道:“至少,‘仇天殿’的人应该不会认出他们便是‘沧浪八卫’。”

    陈老药颔首道:“不错,事实上,真正知道‘沧浪八卫’是什么人的,普天之下,只有‘沧浪楼’楼主一人!”

    阿羚急忙道:“那……那爷爷你却知道了,莫非……莫非你就是‘沧浪楼’楼主长孙无影?”

    南宫或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老药,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很紧张,很激动。

    只见陈老药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得极为怆然肃穆!他抬头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幽幽地道:“我曾经是长孙无影,但现在长孙无影已经不存在了,只有一个老朽无能的陈老药在苟延残喘!”

    他的眼神极为古怪,有恨有悔有怨!

    有那么一刹,南宫或的思维几乎已停止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竟会遇上二十多年前叱咤江湖的一代奇人长孙无影!

    在江湖人的口中,长孙无影的武功,已是超凡入圣了,他的剑术奇异,而他的无端消失,则更为奇异,如今,一个已经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二十几年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还与他共坐于一张桌子,喝着一瓶酒,甚至以兄弟相称,这怎不让南宫或惊愕欲绝?

    陈老药——不!应该是“天剑”长孙无影似乎看出了南宫或的所思所虑,他道:“在江湖人的传言中,我是神秘失踪的,是吧?”

    南宫或道:“有人说前辈你是被‘仇天殿’的残余势力所害了;有人说你已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还有人说你已感到自己的剑术已独步天下,无人能敌,所以便东渡去了扶桑,以寻求更高的剑术。”

    长孙无影忽然哈哈大笑,似乎天下好笑的事让他给撞见了,笑了半天,竟笑出泪来:“遁入空门?东渡扶桑?有趣!有趣!简直有趣极了。”边说边笑,一发不可收拾,他手中的酒也笑得洒了一桌。

    阿羚有些害怕地望着长孙无影,轻轻地叫道:“爷爷。”

    长孙无影一边抹着泪,一边笑道:“爷爷没事,爷爷只是觉得有些滑稽,大伙还真会想,竟给我想出了那么多的去路,却唯独没想到我会被自己的属下逼得隐居山中,做了一个种花采药的老汉!有趣,有趣!我东渡扶桑?”

    他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了。

    南宫或心情极为复杂地望着他,他已猜出长孙无影莫名其妙地从江湖中消失,其中定有重大的隐情,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是长孙无影的属下造成的。

    也许,长孙无影在这二十多年来,压抑得太久了,所以今日将隐藏在心中二十几年的事说出来之后,情绪便有些失常。

    所以,南宫或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会被自己的属下所逼,却也不忍再问了。

    还是长孙无影自己控制住了情绪,立刻,他又变回了原来的那副模样。

    南宫或这才敢试探着问道:“前辈所指的属下,一定是‘沧浪八卫’吧?”

    长孙无影道:“是‘沧浪八卫’之一!当然,邪教一除,各门各派开始重振自己门派之事务,对于在那一次争战中立了赫赫之功的‘沧浪楼’一时反倒无暇去留意,当然,这是人之常情,我们‘沧浪楼’并没有什么不平衡的。”

    “‘沧浪楼’重新为众人注目,是在两年后,因为‘沧浪楼’楼主突然在一夜之间无影无踪了,就像南宫兄弟所说的那样,关于‘沧浪楼’楼主——也就是我的去向,有无数种猜测,而事实上事情是这样的:‘沧浪楼’在攻打‘仇天殿’时,出力最多,也是最早攻入‘仇天殿’核心的,在那儿,我与‘仇天殿主’一场血战之后,杀了她,同时也得到了她的一本剑谱,此事,只有我的七卫知道,当时八卫中的‘乱剑’边长白已经死了,所以便只剩七卫了。”

    “你也知道,对一个武林中人来说,武学便是他的灵魂,每一个人对高深的武学都有一种向往,虽然,我的剑术那时已经是相当不错了,但在与‘仇天殿’殿主对阵时,我发现我的剑术远远不如她,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功力因柳如风下的药物,而减了不少,我才能胜了她。”

    “我得了那本‘灭绝剑谱’之后,细细一看,发觉这种剑法杀气太重,若是没有极为宽广坦荡的胸怀,习成此剑法后,便不能自控,反而会为剑法控制了自己的心智,成了一个大奸之人,我自估还无法真正地驾驭那种剑法,如冒然习练,恐怕会走上邪途,所以,我便决定不再习练。”

    “按理,我应该毁去此剑谱,免得将来祸及武林,但我感到那本剑谱中的武学实在是太精湛,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若是毁了,着实有些可惜,也许将来真的有人能驾驭此剑法,那岂不是一件美事?甚至,我还把希望寄托在我自己的身上,因为当时剑术能超过我的人,几乎是寥寥无几了。”

    “我知道若是那本剑谱由我一个人保存,着实有些危险,若是一不小心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中,那便是成了天大的祸患。所以,当时,我便想到自认为很高明的一个办法,我将那本剑谱分成八个部分,‘沧浪七卫’每人手中持一份,而我自己手中也持有一份。”

    “灭绝剑谱的奇特之处便是它剑分邪、狠、柔、猛、奇、异、绝、灭八式,每一式的威力并不相同,而且也可以独立成式,从第一式开始,每一式的武功在慢慢地增加,学齐八式,便可贯通融会全部的招式,那时,必将是无敌于天下了。”

    “仇天殿主未能成功,便在于她急于求成,只习成七式,便开始兴风作浪,我把七式分给‘沧浪七卫’时,将剑法的第一式,交给武功最低的仇九天,而将第七式交给柳如风,我则持有第八式——灭!我希望他们七人各自守卫一份,能将这本旷古奇书保存下去。”

    “但我没有料到自从‘沧浪八卫’混入‘仇天殿’之后,他们的性格、人品已大大地改变了,因为他们要取得‘仇天殿’中人的信任,就必须学得与他们一样无恶不作:烧杀奸掳!虽然一开始,他们只是为了以此为表象,瞒过‘仇天殿’,但人的本性决定人要学好不容易,而要学坏,则太简单了。”

    “也许,是因为人在做恶事时,能体会到一种释放的快感,所以,人极容易陷于其中,慢慢地,本质也就变了。”

    “这其中,尤其是柳如风,他变得最多,因为他走得离‘仇天殿’殿主最近,因此所受的影响最多,他几乎已与‘仇天殿’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了,我一直在暗自称幸的是,在我们攻打‘仇天殿’时,他们没有反击一戈,否则,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仇天殿被击垮之后,我的名声如日中天,而‘沧浪七卫’仍与以前一样,隐匿了他们的本来面目,若在以前,他们根本不会为此而计较什么,但自从打入‘仇天殿’回来之后,他们的心灵已开始蜕变了,他们无法接受这种立了大功,却无名无望的现状,尤其是柳如风,他在那时是出了很大的力量,没有他,也许我根本就杀不了‘仇天殿’殿主,换句话说,杀死仇天殿主,有一半功劳是柳如风的,但现在要他仍是做一个无名英雄,他已不再能接受了。”

    “他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所以尽管心中已有了想法,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我,又一向未曾对‘沧浪八卫’提防过,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们,但现在,我发现那时的我是多么愚不可及。”

    “当我发觉我的功力大减时,我才开始警惕起来,但这时已经迟了,柳如风已自己站了出来,他要我交出我手中的那一份‘灭绝剑谱’。”

    “惊愕之余,我便与他动起手来,没想到以前他在我手下走不过二十招,而那天,他竟能胜了我。”

    “我没想到他曾在‘仇天殿’殿主身上用过的手段,又用到了我身上!更让我心寒的是,在柳如风向我进攻时,其他六卫竟无一人出手救我!原来,他们竟都要谋渔翁之利!”

    “那天,我与柳如风一场血战,最后,我身上中了十一剑,却仍是让我逃了出来。”

    “我本希望他们几个之间能相互争夺,那么说不定我便可以趁机收拾柳如风;我更希望有人能为我出头,特别是希望墨山水能做到这一点,但我的两种希望都落空了。”

    “无奈,我只好把希望寄在我自己身上,我希望自己能将功力恢复过来,然后再手刃了柳如风,哪知挨得时间越长,我的功力散失得越多,到后来,我竟已成了一个与常人无异的人!”

    “虽然,我不甘于便这样放过柳如风,何况,他也从来没有放弃对我的追杀,我知道以我失去功力的身手与他相抗衡,无异是自找难受,所以,我便隐藏起来,做了一个种花采药的山里农人,后来,我又收养了阿羚这丫头,日子便这么过来了,而且一过就是二十多年!”

    听到这儿,南宫或已有些发呆了,他没想到长孙无影当年失踪的内幕,竟是如此,一场在二十多年前就埋下了的祸根,现在才开出罪恶之花。

    显然,仇九天、郁道僧、疯尉迟、全风云之死,都与那本剑谱有关,而皇甫皇,也应是因这个原因而死的。

    但,柳如风又是谁呢?显然,不是“无面人”,也不是“铜面人”,因为他们的武功,都比不上青城掌门人墨山水,而按长孙无影的说法,柳如风在八卫中,武功应该是最高的。

    让南宫或担忧的是,既然墨山水也是八卫之一,那么,他将皇甫小雀掳去,自然也是为了得到皇甫皇的那一份剑谱,那么,皇甫小雀被他所抓,与被“铜面人”所抓,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来,皇甫小雀又是凶多吉少了。

    南宫或道:“想不到前辈的失踪,竟然是这个原因,只是在下却从未听说过柳如风这个人。”

    长孙无影道:“不错,自从十年前开始,柳如风便开始无影无踪了,我曾怀疑他是否在故布疑阵,要引我出现,后来,我明白了,他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其他六个‘沧浪卫士’,一则,每一个侍卫手中都有一份‘灭绝剑谱’,对于常人来说,成为武林中武学最高之人是一种不小的诱惑,尤其是像柳如风这样武功本就极为高深的人,更能领悟到‘灭绝剑谱’的精妙之处。”

    “二则,柳如风当年的企图已为其他六卫所知,尽管其他六卫不愿让天下人知道此事,怕引起更多的窥视者,所以一直未公开此事,但无论如何,他们的存在,对柳如风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而若是让柳如风对付其他六人的联手,他又是必输无疑,所以他才采取了匿藏形迹这一招。”

    南宫或道:“这一招的确很高明,这样一来,时间久了,其他人必定会放松警惕,而且,柳如风又是在暗处,所以那样一来,胜算便大了好多。”

    长孙无影道:“更重要的是如今,他以‘无面人’的身份出现,其他六人便有可能相互猜忌,而不愿联手,柳如风便可候机各个击破了。”

    南宫或道:“但在下却知道‘无面人’一定不是柳如风。”

    长孙无影惊讶地道:“为什么?”

    南宫或道:“因为,‘无面人’已经死了,死于我的剑下,事实上,‘无面人’并非只有一个,死在我剑下的‘无面人’就有二个。”

    长孙无影惊讶地看着南宫或道:“‘无面人’既然能杀了皇甫皇,那么他的武功便不在你之下,不知你如何能杀得了他?”

    南宫或道:“胜得有些侥幸,所以我受了伤。至于他们杀了皇甫皇,未必就是以真才实学,他们完全可以以各种其他手段来完成他们的事,何况,我所听到的青城‘痴癫四剑’所说的话,也证明了许多人并不知道‘无面人’有二个。”

    顿了顿,南宫或接着道:“在‘无面人’之后,还有一个‘铜面人’,但他也已死,而且极有可能是死于墨山水之手,所以,‘铜面人’也不可能是柳如风。”

    说到“铜面人”,他不由想起自己曾拾到过“铜面人”的青铜面具,他往怀里一摸,才想到自己已换过衣衫了。

    阿羚听他们二人的说话,已听得着迷了,见南宫或这个动作,便知道他在找东西,于是道:“南宫大哥莫非要找一张青铜所制之物?”

    南宫或点了点头。

    阿羚便转身去翻找,很快她便找到了,将它递给了南宫或。

    南宫或鼓捣来鼓捣去,只听得“咯”的一声响,铜面具便出现了。

    阿羚有些好奇地将它接了过去,往脸上一罩。

    长孙无影沉思道:“做得很精细,很像是柳如风的手艺,他是一个极为聪明之人,不但精通医术,还擅于易容、下毒,可惜,他走上了邪道。”

    阿羚摆弄着那张青铜面具,青铜面具在幽淡的灯光下,发出一种淡淡的幽蓝之光,显得有些诡秘。

    长孙无影忽道:“你怎么会牵连到这件事当中的?”

    南宫或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长孙无影喃喃地道:“死殿?皇甫小雀?你能为一个本是陌生的人做到如此一步,也算是极为难得了,幸好你走运,要不然你那一身伤,便够你受的。”

    南宫或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无私,我那样拼死护着皇甫小雀,也因为……因为我很喜欢她。”

    长孙无影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阿羚也看了他一眼,神色颇为复杂。

    长孙无影忽道:“你是否要去将皇甫姑娘找回?”

    南宫或道:“不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我对她已有过承诺,我必须为我的承诺负责。”

    长孙无影一笑,道:“你自忖能从墨山水手中要回皇甫姑娘么?”

    “这……我别无选择,明知困难重重,但也得一试!”

    “好!但我并不欣赏你这种匹夫之勇,现在,我想为你找到一条可行之路,不知你愿不愿意走。”

    南宫或道:“只要能救出皇甫姑娘,又不违背做人的准则,我会愿意走的。”

    “那我便说了,我要将我的剑法传授给你。”

    他说得很平淡,似乎只是说要把一种很平常的东西交给别人,而事实上却是独步武林的旷世绝学!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但南宫或只是有些吃惊而已,他平静地道:“无功不受禄,我会受之有愧的。”

    长孙无影道:“你已救过了我一命,怎么算‘无功’?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禄’,也许,高深的武学,带给你的不一定是好处,而且很有可能给你带来许多麻烦。何况,我对你并非无所求的,我想要你替我将八部分剑谱全都毁掉。”

    南宫或有点意外,他本以为长孙无影会说让他去替他报仇的,于是便道:“仅仅是毁了这本剑谱而已?”

    长孙无影道:“这还不够吗?事实上这一点要做到,并不容易,虽然七卫已死了五卫,但剩下来的墨山水、柳如风不但武功高深,而且极为刁钻机灵古怪,都是聪明成精的人物,何况,柳如风的行踪你还未知!现在,这中间又插进来一个‘死殿’,也许,死殿便是当年‘仇天殿’死灰复燃的组织也未不可,所以,整件事是极为错综复杂的,能将这样的一本极有可能祸害武林的书毁去,你也算是为武林立下一件大功了。”

    南宫或挠挠头,道:“可我总觉得这有点乘人之危的感觉,若不是前辈中了奸人的陷害,又岂能轮到我来学前辈的剑法?”

    长孙无影一脸正色地道:“你便莫要再推辞了,你若想救出皇甫姑娘,以你现在的武功,是根本办不到的。”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南宫或的薄弱之处,长孙无影说得有理,墨山水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何况,能学到长孙无影那独步天下的剑法,再为武林除去一个祸害,也未尝不是好事,那样,也算给南宫世家争光了。

    于是,他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阿羚很高兴,因为她已看出来南宫或是急于要走,现在却又留了下来,她能不高兴吗?

    长孙无影的剑法果然极为玄奥,加上他的功力已失,所以教授一些动作时,便无法亲自作示范了,幸好,南宫或悟性很好,又肯学,进步还是很快的。

    一晃二十多天过去了。

    南宫或终于将长孙无影的剑法学会了,当然,只是学会而已,要真正的将其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却并非这么快便可以达到的。

    能做到这一步,长孙无影已颇为满意了。

    此时,南宫或便急着要离开了,但阿羚一句话,又把他拦下来了。

    阿羚道:“明天便是除夕了,你现在出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回家也来不及了,倒不如过了除夕再走。”

    南宫或有些吃惊,怎么一不小心,便到了除夕之夜?

    他忽然想起家来了,自己这么长时间没回家,父亲还不得急坏了?

    可阿羚说得又没错,他现在离去,可真是无处栖身。

    无奈,他只好又留下来一日。

    除夕那日,阿羚做了好多菜,还特地跑出很远买来一只老母鸡,炖了。

    但三个人都没什么心思吃,尤其是阿羚,扒拉着饭,眼圈便红了。

    南宫或又岂能不知她的心?但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对阿羚道:“抱歉了,我的心中已有了皇甫姑娘,已容不下别的人了。”

    长孙无影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半天,才从酒杯中抬起头来,道:“记着,柳如风的一只手缺了一只无名指。”

    南宫或不由心中“咯噔”地一下,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缺了一根无名指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好不容易把这沉闷的年夜饭吃完,南宫或推碗道:“我不胜酒力,先去歇息了。”

    其实,他是不愿意面对这有些伤感的气氛。

    阿羚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背过身去。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

    南宫或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