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宋明轩之间的交往，其实是由于郑道儒和常小川的推荐。宋明轩作为一名将军，不过是梁山上金枪手徐宁、双鞭呼延灼那样的人物，只是依靠他那很有规模的大刀队拼命死战而已。就算是做了统帅，他也很难超过卢俊义、李应等员外之类的人物。因此在与日本方面交涉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什么外交手段。事情紧急的时候，他手下的大将秦德纯就效仿刘备的样子，当着大家的面痛哭，让日本方面的人懊丧地离去，问题只能搁置在那里，得不到解决。宋明轩本人则不见日本方面的人，除了“回老家扫墓”“出外巡查”以外，最常用的借口就是“心火难降，不停耳鸣”八个字。
时间长了，日本方面就讥笑他是“多愁善病的宋委员长”。常小川、郑道儒两位智囊人物便建议请我为他诊治，然后把我开的处方笺展示给日方看。我给他检查之后，发现他果然有血压不稳的状况，就给他开了几服药。过了不久，林叔言告诉我说：“像这样名贵的药物，宋明轩都放在一边，连嘴唇都没沾一下。”
宋明轩因遇到难得的好机会而得势之后，便派人返回山东乐陵，为他的父亲迁葬。一时之间，很多达官贵人专门前去送葬，把道路都堵塞了，铁路局竟然加开了几辆专列，以应对这种紧急情况。只要是在葬礼上进行祭奠，或者送了祭奠的礼品的人，宋明轩都回赠了一对在江西景德镇“御窑”订制的饭碗。这种碗的瓷像纸一样薄，润泽的白色让人非常喜爱，上面写着“孝思不匮”四个字，还印着年月和山东乐陵某某堂的字样。
热衷于官场的人，很多把得到这样一对碗当作荣耀，甚至还有出很高价格收购的人。管翼贤告诉我说：“一些三四流的官员，去赴宴的时候也带着这种碗，用来显示自己高人一等，抬高自己的地位，真是可笑。迁葬的那天，我也派仆人送了花圈和挽联，得到一对饭碗。之后我就把这对碗交给厨房使用了。”一天，萧振瀛来到我这里，在屋子里转了一会儿之后，惊讶地说道：“那些人太不会办事了，连纪念用的碗都没有送到大夫这里来，这不是让明轩得罪了朋友吗？”
我笑着说道：“我很早就已经领了一对了，只是我的办公桌和药柜都已经塞满了，所以没有放在屋子里让人们观看。”
但是萧振瀛还是小声嘀咕，不断说“办得不对，得罪朋友”。那天晚上，就有人专门拿着萧振瀛的名片，送了十二只碗过来。我虽然重重打赏了他的仆人，并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来答谢他，但是我并不想把这些碗用在宴请客人上。我并不是贪图利益的人，为什么要把我当作贪图利益的人呢？我并不需要用这些碗来抬高我的身份，又何必像萧振瀛希望的那样，把这些碗看作珍宝呢？于是我便自己留了一只，当作纪念，剩下的都赠送给了诊所的职工和家里的仆人。每天家里的仆人吃饭时，在座的有八九个人都是用的这种碗。假如有四五流的官员看到这种情况，必定会因为我的“暴殄天物”而气得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