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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和园避暑

    有一年,我十分不想出门远游,于是在颐和园里租了一间屋子避暑。

    当时,颐和园的管理所长是许某,他的祖上和丁宝桢有亲戚关系,所以我的朋友丁春膏称呼他为“许表叔”。颐和园因为缺乏经费,就在“水木自亲”“谐趣园”附近腾出来一些屋子,按间往外高价出租。一时之间,北方的那些达官贵人,在西山没有别墅,或者不想到北戴河或庐山避暑的人,争相到昆明湖边租房子。

    我租到的是乐寿堂后殿的两间房子。开始我以为是偏房,许所长告诉我:“园子里的老人们说,慈禧在乐寿堂休息时,这两间屋子就是总管李莲英住的地方。”屋子里面有一张老式的木头床,很有气派,窗户和壁间,全都装饰着郎世宁的画和张百熙的字,也有一些其他的翰林写的工整的楷书。在靠近殿门的地方,有一堵假墙,墙被分成十多个格子,每一个格子上都有一幅中堂。许所长告诉我说:“这都是历届科举状元的作品。”可惜我文才不足,只能赞叹而已,那些状元的姓名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许所长一家居住在谐趣园的一个角落里。一天,我过去看望他,见他的小孙子的桌子上摆着几尊拿破仑式的大炮模型,有好几种样式,而且构造很精细,是上好的玩具。我问许所长这是从哪里买来的,他尴尬地说:“这是园子里的东西,估计是当年的大臣或者外国使者进献的吧。”

    许所长告诉我说:“像这样的东西非常多,前人没有记录的,后人也就不再追查。因为一旦追究起来,那就会招惹事端,给自己带来祸患。”

    说完,许所长又打开一个橱子给我看,里面有几百个鼻烟壶,样式各异,精巧别致。他对我说:“如果有喜欢的,就随便拿。”我随即推辞了。

    许所长说:“来这个园子里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住一段时间以后,多半想要带一两件‘御物’回去,作为向人夸耀的资本。所以搜集了园子里那么多的鼻烟壶和其他的成千上百的小物件在这里,任人们来拿。不然的话,那些贵人一生气,园子的经费就更少了。”

    我听了之后很失落,于是打电话邀请林叔言到颐和园来吃饭。林叔言当时是财政局长,非常善于逢迎。吃饭的时候,除了林叔言和我的好朋友丁春膏以外,就只有许所长一个人。林叔言当即答应,以后经费按月发放,绝不会拖延。后来,林叔言的夫人“格格”告诉我说:“许所长亲自给林府送了一支大白玉如意、四盆‘雨过天晴’盆景,还有其他的一些零散的古玩,作为向林叔言贺寿的礼物。”我听了之后,只能拍着腿叹息。

    我在颐和园里并不孤单,因为住在附近的都是当时的达官显贵,有王克敏、王揖唐、潘复、冯治安、刘骥、高凌霨、陈琢如等人。而我的朋友丁春膏和溥二爷,当时也在园子里。每天三顿饭,都在“石舫”里吃,非常方便。每天,古城里的“信远斋”都要三次专门派人用自行车送各种物品来。从冰块、汽水、酸梅汤到各种点心,都可以随便要。我在离开颐和园之前,还从丰泽园订来了三桌酒菜,用来宴请许所长和其他的朋友。

    我在颐和园里住时,见到了很多当初在皇宫里的人。让人惊讶的是,认为慈禧不好的人竟然非常少。对于光绪,则都非常尊敬。只是对于李莲英,骂的人多过赞赏的人,更别说崔玉贵和小德张那样的人了。

    一天,管翼贤和张恨水一同来我这里,我告诉了他们在这里的见闻。管翼贤说:“这就对了。慈禧老太婆挪用了六千万海军军费,用来建造颐和园,真的是个好主意啊。所以今天这个园子仍然存在,让后人们游玩,假如用那些钱买了船和炮,那早就都沉到海底了。”

    我听了之后就茫然了,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