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北洋时期的知名人物饶孟任突然来到我这里，看样子很颓丧，坐立不安，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这么多年来，我经历了很多次政治变革。昨天还只手遮天，今天就好像一条丧家狗一样，只想找个逃难的地方，这样的人我见得实在太多了。而且我也经常让他们躲在我这里，暂时躲避一下祸患。人人都应该慈悲为怀，我虽然对政治不感兴趣，但是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见到别人有困难而不伸手援助啊！
因此，我就猜想饶孟任来我这里是为了躲避风险的，说不定外面已经有政敌的爪牙等着抓他了。于是我就让他在我这里休息一下，过几天再商量怎么办。而且我跟他说：“不用那么沮丧，就算再大的事情，过两天再看，也觉得都是小事了。”
听说饶孟任和同盟会有很深的渊源，在军阀争斗的时代，他差不多就是司法界的领袖了。在北方安定下来之后，政坛上好像就没有他一展抱负的地方了。于是他就改行当律师，帮人打官司，所做出的业绩十分惊人。那些法官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心动，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什么意思。时间不长，他就成了北方律师里的领军人物。
当时，以政客出身，帮人打官司，借着文笔而出名的，虽然已经有四大律师了，只不过他们都在南方，和饶孟任丝毫不相干。
见我这么执意地挽留，饶孟任就有些心动了，对我说：“我已经好几天吃不下饭了，今天就跟大夫大醉一场。请替我叫丰泽园送一桌砂锅鱼翅席来好吗？”
我停止看病的时候，饶孟任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我们两个人坐在桌子对面喝了一会儿，饶孟任才开始跟我说他那痛苦的根源。原来他这次并不是因为政治而逃亡的，而是因为出轨的事情。
饶孟任是川贵一带的人，家里有原配妻子，那就不用说了。到日本念书，在政治界叱咤风云的时候，他总是离了再娶，娶了再离。当了律师以后，虽然看起来很风光，但是和当初相比还是差远了。像他这样热衷于功名的人，自然感觉特别落寞。
一天，突然有一个很富有的女人来到他这里，让他代为办理离婚的事情。饶孟任就动起了心思，千方百计地撺掇，告诉那女人在离婚之前和离婚的时候如何把丈夫的钱弄到自己手里。他的计谋果然奏效了，没过多久他就连人带钱都得到了。没想到这个女人在跟了饶孟任之后，还是喜欢招惹其他的男人，不久就有一个样样都出色的男人成了她的情人。而这个女人就用饶孟任之前教给她的方法，把饶孟任的钱财都弄到了自己腰包里。
当年那么风光的一个人，竟然落魄到了这种地步，就算祈求苍天也没有办法了。饶孟任在精神崩溃、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想要用装可怜的办法，让那个女人跟他复合。他想让我告诉那个女人，他受的打击太深，神经错乱，这样下去一定会死掉的。希望用这个办法让那个女人带着钱，回到自己身边。
我告诉他，泼出去的水，很难收回来了，就算收回来，也不是滋味。今年让她回来了，谁能保证她明年不再跑呢？饶孟任知道我不愿帮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喝酒。
那天夜里，他坚持要回公寓，我也只好任由他去了。过了一个礼拜左右，我偶然在东安市场碰到了他。他身边伴着一个满身珠宝的漂亮女人，精神焕发，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我随后听说，这个女人是被北方一个大军阀抛弃的小妾，做妓女挣了不少钱。跟了饶孟任之后，饶孟任就又变得有钱了。后来饶孟任又到我这里来，让我给他看一下鼻子。原来他虽然身材不错，风度翩翩的样子，很有“银行行长”的意思，但是鼻子尖上都是红点，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酒糟鼻。那个女人或许很不喜欢这个，所以饶孟任就决定把它去掉。我因为在这方面并不擅长，就推辞了，把他介绍给了我在天津的朋友，日本医生井上。从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饶孟任。
人们说，这个女人曾经是“狗肉督军”的爱妾，和饶孟任在一起之后将近一年，才又跟了北洋的一个世家子弟。但是也有人说，这个女人跟“狗肉督军”根本没有关系，在跟了饶孟任之后也没有红杏出墙，而饶孟任因为突然得了痨病，过了一年就死了。
我对饶孟任的印象之所以这么深，是因为他曾经给过我几封书信，署名都是“中州”，把我称作“道兄”。另外还有署名是“秋山定辅”和“犬养毅”的。看他的待人接物和他的为人，很让人感到迷惑。作为一个知名的律师，为人却是这样，“法”在哪里？“法治”又在哪里？
饶孟任曾经把他的亲戚万兆芝介绍给我。万兆芝也是个政客兼职律师，湖北人，为人心机很深。他那聪明的头脑，和管翼贤几乎差不多。万兆芝也经常说出不同凡响的话来，一天他跟我说：“极乐世界其实很容易就能到达，只要世上没有了警察、医生和律师，就可以说是极乐世界了。为什么呢？没有了警察，就是没有人偷盗了；没有了医生，就是没有人生病了；没有了律师，那就是没有人违法犯罪了。”
万兆芝和徐源泉、何成浚、萧之楚等鄂系将领，关系都很密切。人们说，那几个湖北军的老将，每月都要给他寄一些“干薪”来。如果北方有什么动静，或者这三个人想要跟北方的名流打交道，那么万兆芝都可以帮他们处理。在形势不定的时候，他们还经常给万兆芝打电话，让他出谋划策。对万兆芝的重视，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
有人问万兆芝：“他们三个人既然这么重视你，你何不干脆就投了湖北军，在他们身边给他们谋划啊？”万兆芝笑着说：“他们需要的是谋士，而谋士要想保证自己的地位，就是要当六国宰相，而不是时时陪伴在一个王侯的身边。因此，张仪能够得到富贵，而商鞅和孔明虽然尽职尽责，最后也含恨而终。这三个人远在几千里之外，还要打电话求我出谋划策，是因为他们需要我，看重我。和他们拉开距离，那么我的地位就是贵宾和老师。如果我去他们身边，每天做他们的随从，那么就把自己降格成一个幕僚和属下了。我怎么会傻到这种地步？”
我在星期天的时候也很难有休息的时间，因此每年都要休假外出游玩两次。万兆芝突然打电话问我：“我知道大夫又要休假了，不知道想不想来汉皋游玩一下？”
我对山水景色很痴迷，也很喜爱名胜古迹，只是对于三楚地方的景色很没有兴趣，于是就推辞了。万兆芝说：“我要到汉皋去一趟，给某将军夫妻两人祝寿。如果你跟我坐车的话，那我们就都不无聊了。而且‘黄鹤楼上看帆船’的景象，不亲身经历，是体会不到其中滋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