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蹭着马老四的马车到了县城薛家。
薛元见苏南来了很是惊讶，却没有犹豫半分，直接将苏南请进了屋。
“苏上轻车，您来得正好。”
苏南施施然坐下：“怎么说？”
“我薛家前些天紧赶慢赶做了百台纺纱机出来，单这三日的时间里就产了五六千匹布！”
“不错，这是好事。”
薛元面色有些尴尬：“只是，照这样算下去，就算拿了全齐省的棉料回来，恐怕也撑不过半年的时光。”
苏南轻笑一声：“我记得上回来的时候，薛家主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上回薛元还放言说这齐省的原料足够他用了！
薛元讪笑两声，不好意思道：“当时是我谵妄了！苏上轻车莫怪！”
其实是他根本不相信苏南所谓的提升二十倍不止的产量。
要知道就算他们薛家的工人多，但是传统的织布机织布的速度是有上限的。
即使每天安排三个人十二个时辰轮班，也就能产上那么一匹布了不起了。
所以听到苏南说提升二十倍不止的生产速度，他是半点不信！
谁知苏南送来的那样品，没半天就产了快十匹布！
薛元不敢怠慢，连忙命人熬夜打制了百台纺纱机出来。
马力全开的情况下，只用了三天就把薛家原本准备用一个月的量给织完了！
这还只是一百台机器，若是有成千上万台这样的机器，全国的棉麻布都要被他们薛家包圆！
只是这棉麻布的原料，到了一定的量，可就没有那么好弄了！
这时薛元总算是想起了之前苏南说的什么改良棉花种，能产大量棉花的棉花种。
若是能把棉花的生产也掌握在手里，这整个大兴的棉布可不都得是他们薛家的？！
苏南哪儿能不知道薛元的想法？
“现下产量不错，薛家主考不考虑降价？”
薛元满脸挂着讨好的笑容：“降！自然是要降的！我准备打个九折出售，苏上轻车认为如何？”
苏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要不八、七折？如何？”
苏南叹了一声：“据我所知，另外三大家手上似乎也有些棉麻布料的铺子？”
薛元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苏南准备把这纺纱机也提供给其他三家？
可他们都签了约了！苏南总不能违约吧？
“苏上轻车是什么意思？”
苏南沉吟一番才道：“你们兄弟几个这么多年，你要降价，总得知会一声，或者干脆将他们的铺子都收过来，往后清水县由你一家独大，如何？”
那感情好！
薛元没有半分犹豫：“成！我马上着人去弄！”
说着他就要去叫人。
但苏南冷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薛家主，我的话好像还没说完吧？”
薛元瞬间出了满头的汗，他转头看向苏南道：“苏上轻车还有什么吩咐？”
“你方才说原料不够用，是想要我提供那改良的棉花种，对否？”
“不错！”
“提供给你薛家也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苏南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农乃国之根本，若这改良棉花种一出，被上头盯上了，届时薛家主如何自处？”
薛元闻言一愣：“这、要不上交？”
上交之后上头会安排加大力度扩种，棉花价格降低，他薛家坐享其成也不是不行？
苏南叹了口气：“薛家主，你的目光还是不够长远！”
不够长远？
薛元执掌薛家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年轻后生斥责目光不够长远。
苏南指尖轻点茶几：“这棉花种改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对否？”
“对。”
“若是能广泛推广，也算是给农民多添了一种求生手段，对否？”
“对！”
“这种福泽一方的事情，你拿来自己赚钱和直接跟上头报备一声，推广到整个河东去，哪个更有利？”
“这……”
薛元还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他是商人，自然只关心赚钱这件事。
苏南瞥了他一眼：“反正这棉花要来年四月才能施种，你先着人帮我搜集各类的棉花种子，到了季节再分种，届时我会教你们混种之法！”
“晚些时候我会找机会跟圣上说一声棉花改良之事，到时候你薛家就是户部在民间的帮手！”
“等改良种一出，河东那边开始大片种植，缺少粮食之时，你再同文家携手，贩送廉价粮去河东售卖，这样你薛家文家名利双收，还有廉价的棉花可用，一石三鸟！”
“虽然这改良之法和纺纱机都是我和思思的想法，你薛家作为施行方，到时候圣上论功行赏，保不齐封你个散官当当。”
“薛家主以为如何？”
薛元听完了这一长段话，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心惊。
要知道眼前这少年才不过二十岁而已！就已经比他这个年近四十的老东西想得更深远！
对方清楚地知道一件事究竟怎么样才能利益最大化，实在恐怖！
这就是为什么苏南能出头，而他那个天才儿子却只能老老实实读书吗？
再怎么说散官也是官户！
薛家已经许多年没有出过半个官户了，而且能跟朝廷或者户部搭上关系，薛元求之不得！
薛元咽了咽口水：“那……条件是什么？”
苏南猛地睁大了眼，双目炯炯道：“条件就是，往后你薛家收棉花，绝不能比市价低，卖棉布，绝不能比市价高！”
“若在条件富余的情况下，多行善事！”
薛元闻言一愣：“为、为何？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还以为苏南的条件会是让他提高给程思思的分成，又或者是每年上贡一笔不菲的银子。
没想到苏南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这样做，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吧？”
苏南笑着摇了摇头：“非也，这正是我妻思思想要看到的，她想让那些穷苦人家的老百姓们能提高收入，吃得饱穿得暖！”
“虽然以你我之力能做到的有限，却总好过不做！”
“这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薛元闻言叹道：“好一个无愧我心！唉！到底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唤了两个家仆取来了纸墨笔砚，当场重新书写了一份保证书交给苏南。
“我薛元虽是商人，却也偶有兼济天下之心！若能帮上一二，再好不过！”
苏南只看了一眼这保证书，就随手将它撕成了碎片。
薛元愣住了：“这……苏上轻车这是何意？”
苏南大笑两声：“薛家主，我相信你！能教出薛文达这样的孩子，想来你人品不会差！这所谓的保证书，就没有必要了！”
闻言薛元大为感动，商场如战场，他遇到的都是群豺狼虎豹，每个人都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信任。
“好！承蒙苏上轻车的大恩大德，我薛家往后，唯你是瞻！”
苏南笑了笑：“薛家主言重了，我也只不过是尽些兄弟情义！接下来的事情还得麻烦你处理！”
薛元知道苏南说的是统合清水县的布坊资源，收集棉花种子，以及安排人去河东视察土地的事。
与苏南承诺的‘报酬’相比，这点辛苦活根本算不得什么！
“是！保证完成任务！”
苏南冲薛元拱了拱手：“既如此，那我先告辞了！”
薛元闻言连忙将他送到了门外。
他本想着唤人直接送苏南回苏家村去的，没想到马老四就在门外等着。
马老四毕竟县太爷的人，薛元不好再争，只能目送着苏南上了马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