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慎鲜少这般直白地发怒。
这从一旁的太监吓得浑身发抖就可以看出来。
苏南不慌不忙：“陛下，施行摊丁入亩之法的弊端，您了解了么？”
“了解，无非就是会有些地方势力跳脚，朕多派些军队下去，谁敢不服，直接杀之！如何？”
苏南点了点头：“陛下此举确实可以行一时之效。”
萧恪慎眉头紧皱：“什么意思？朕的想法还不够完备？”
苏南摇头道：“陛下难不成忘了，官户是无须上缴田税的？”
“朕没忘，这和摊丁入亩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若那些大地主将田地全投于官户，再允诺官户多一些好处费呢？”
萧恪慎面色一怔，随后怒道：“岂有此理！这些人简直就是国家的蛀虫！”
苏南笑道：“这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罢了！”
“既然如此，便叫那些个官户也给朕一齐纳粮来！”
萧恪慎这是铁了心要多收粮税。
苏南知道再拦也没用。
“陛下，既然如此，不如叫那些粮耗，也计入公家之中吧，届时明文规定收取多少，再以养廉银的方式发下去，想来可以解一时之患。”
“粮耗？何谓粮耗？”
“陛下有所不知，朝廷规定了粮税定额不假，可那些底层的官吏也需要油水。”
萧恪慎眉头微皱：“可朕，从来没收到过粮耗的汇报。”
苏南微微颔首：“当然，毕竟那些粮耗，都是对百姓征收的。”
“现在大兴所有的税收，商税只要二十税一，粮税却是十税一，未免太重！”
“再加上底层的官吏，还要行一种淋尖踢斗之法，踢下来多少粮，都算是火耗，百姓为此法苦之久矣！”
萧恪慎越听，面上越是生气。
“这些个蛀虫！胆敢冒着朕的名头，收取这等不义之粮！”
苏南拱了拱手：“若是陛下愿意同时施行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民一体三法，税收确实能提上来不少。”
萧恪慎眉头一皱，登时发现了不对。
“这般行事，恐怕会彻底激怒那些地主、官户！”
方才苏南说的天下大乱，说不定真的会发生！
饶是萧恪慎，此时也觉得有些棘手了。
苏南咧嘴一笑：“陛下怕了？”
“怕？朕为何要怕？你早前也说了，这天下，哪儿不是朕的？”
萧恪慎大手一挥：“赶明儿，朕就要将这法子施行下去！”
苏南忙道：“一口气施行下去，恐遭巨大反噬！不若先在某个省施行一年，看看成效，再做推广也不迟！”
萧恪慎摇了摇头：“朕不怕反噬！就叫他们来吧！”
见他心意已决，苏南叹了口气。
“实在要施行的话……陛下不若先召回镇北军，镇守京城吧！”
“好小子，你这是在帮朕，还是在咒朕？”
苏南有些哭笑不得：“臣这也是关心你的性命。”
“你不必担心朕。”
萧恪慎面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苏南心头一跳：“陛下的意思是……”
该不会是叫他来背锅吧？
果不其然，萧恪慎笑眯眯地说道：“勇武公这般大义，怎么能叫天下人不知呢？”
“这……”
苏南苦笑两声：“行，那就让臣，为陛下分忧吧！”
萧恪慎又和苏南天南海北聊了两句，这才放苏南离开。
直到这个时候，太阳才算是刚刚升起。
等苏南到家之时，程思思也不过才刚刚睡醒而已。
“夫君，第一日上朝，感觉如何？”
苏南苦笑两声：“娘子，怕是过些日子，你就要见不到夫君我了！”
“怎么回事？”
程思思一下清醒了：“我哥为难你了？我去找他说去！”
苏南按住了她：“非也，只是我们要弄些得罪人的事情，到时候……”
“他叫你背骂名？”
程思思反应过来了：“这会不会很危险？”
苏南颔首：“正是因为危险，才会叫我来打这个头！”
“这……”
程思思也陷入了两难之中。
于大兴来说，萧恪慎是绝不能出事的。
但苏南，她也不愿意他出事。
苏南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你忘了？我们还有保镖，要是实在不行，我就跑！”
程思思眉头微蹙：“若真到了那份上，我跟你一块儿跑！”
苏南笑了笑：“好，正好跑到我那封地上去，好生侍弄一番，看看能做到何等境地！”
“嗯。”
虽然被苏南安慰了一番，程思思面上还是有些犹疑。
不等翌日早朝，萧恪慎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这三样政策宣发了下去。
这一下可激起了千层浪。
不光是朝中大臣，就连大街小巷的富家少爷、平头百姓都在讨论。
“圣上这是疯了？敢用这样的冒进之法？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之前我看勇武公那卷子，就觉得此法行不通，圣上明知故犯！这是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完啊！”
“我看倒不一定，这法子对那些穷鬼倒是有利的很！”
“拉拢那些穷鬼有什么用？若是惹恼了那些大势力，大兴都要完！”
“小声点，你想被抓去杀头吗！”
“杀就杀！我家本就那么些薄田，仗着祖父的荣光才不收税，现在却也要收税了，还叫我家出劳役的人！凭什么？！”
“你疯啦！你再薄田，却也比普通人家好许多，小心那些个穷鬼听见了来打你！”
……
这边苏南才整理好心情，去了户部当值。
刚进门，苏南就受到了众人目光的洗礼。
“怎、怎么了？”
苏南莫名有些紧张。
向学一把扑了上来，勾住了苏南的肩膀。
“苏侍郎好生威风！不声不响就跟圣上弄了个大动作！”
苏南讪笑两声：“不过是些不成熟的想法罢了。”
“欸你还真别说，这一下把那些乡绅士官偷税漏税的路全部堵死了！只是你也把你的路堵死了！”
向学哈哈大笑着，近得苏南能看见他脸上的褶子。
苏南将向学推开了些：“为圣上办事，自然要背些骂名。”
向学闻言忽然不笑了：“你也是可怜，圣上这么着急让你入朝，我当他是重视你，没想到就是为了叫你做这个顶缸人！”
他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那些个文武百官，不可能看不出来！
苏南心里也松了口气：“圣上的心思，心知肚明便可，无须多言。”
向学用力拍了拍苏南的肩膀：“你多保重！”
说罢他就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苏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沐：“林尚书，今日我该做些什么？”
林沐满脸怜悯：“苏侍郎辛苦了，今天你随处看看就行了。”
苏南有些哭笑不得：“好。”
再看周围那些个官员，没一个敢跟苏南对视的。
除了满脸愠怒的袁冀。
苏南冲他抬了抬下巴：“袁侍郎早上好。”
“好个屁！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袁冀脾气炸，上来直接破口大骂。
“本官之前就说过了，叫你要死自己死，莫要拖累我们户部！你这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