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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妢娘子

    四周寂寂,月光向大地挥洒银辉,却照不到这小小的店门前。

    一只蝙蝠扑棱棱从月下飞过。

    两个灯笼悬在门前,红光瞳瞳,像两只慑人的眼。

    店铺中央挂着牌匾,上书:天衣修颜坊。

    五个大字如细骨般盘桓在上面,透着一股诡异的凄颓。

    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夜风拂过,叶片像人手一样发出“啪啦啪啦”的掌声;一棵大树立在院中,沉寂着,在地上映出暗黑的影子,如鬼魅般纠结在一起。

    坊里,亮着昏黄的灯光,那室内的摆设却极为讲究。只见四面墙壁玲珑剔透,古琴宝剑悬在墙上,黄花梨的博古架上摆着羊脂玉净瓶、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一支含露百合。

    一进门便有一股细细的幽香沁人心脾。地上那盏错金博山炉饰着云气花纹,炉腹内燃烧着香料,那袅袅的烟气从镂空的山形中散出,有如仙气缭绕,仿若置身仙境。

    这坊内的装饰,比一般的香闺绣阁还要讲究,其间铺陈之盛,普通富贵人家都不曾见过。

    屏风后,一女子脸上涂抹着一层厚厚的绿色香膏,慵懒地卧在榻上。

    “金姑娘,您感觉怎么样?”鲜艳妩媚的老板娘素手如绢,轻柔地为金姑娘盖上薄毯。

    金姑娘缓缓抬起睫毛,从鼻子里满意地哼了一声,嘴巴却不敢开启太大,只糯糯地说:“果然清凉舒适,我表姐确实没骗我,妢娘子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达到像我表姐那般肌肤?”

    妢娘子面庞柔美可亲,晶莹玉润,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一颦一笑,不尽风情。只见她笑启丹唇,轻声语道:“金姑娘放心,凡是来我坊的客人,没有一个不满意的呢。”

    金姑娘微微颔首,忍不住小小抱怨了下,“您这手艺这么好,怎么偏偏要夜里开店?每次骗我娘晚上偷偷过来敷脸,就怕她发现了不知怎么罚我呢。”

    妢娘子温柔笑道:“我这药膏啊,只在晚上才最有效用。再说,为了美,什么是不能付出的?”

    金姑娘觉得很有道理,继续闭目养神。

    敷了半个时辰后,妢娘子拿着素白绢子,用铜盆里乘着的清水沾湿了,细细为金姑娘濯面。洗去香膏的面庞如婴儿般细嫩洁白,带着潮湿的水汽,清纯美丽。

    金姑娘揽镜自照,南洋舶来的菱花玻璃手镜里清晰地映着自己娇嫩可人的面庞,原来面上的桃花癣已经消失无踪,肤色由暗黄变得白皙剔透,就连小时候不小心留下的一抹淡淡划痕都看不见了。

    “天啊!真的不见了!这也太神奇了!”金姑娘兴奋地嗓子都尖了,回身拉住妢娘子的手,“娘子这手艺真是绝啦!”

    妢娘子掩唇一笑,“金姑娘天生丽质,我只是帮姑娘修复了些许,算不得什么。”

    “您还谦虚什么?我那表姐原来一脸的小雀斑,平日里涂着厚厚的妆粉盖着,见人都大不敢抬头的,来了您这没几回不就好了?要不是实在囊中羞涩,她才不会不来呢。”

    妢娘子但笑不语。

    金姑娘对着镜子又欣赏了半天,忍不住掐掐自己腮边的软肉,噘嘴道:“我最讨厌这般圆润的脸,和别的姑娘站在一起总是大上一圈,害得我什么好东西也不敢吃,生怕胖了脸更圆,偏我娘说随她长了张圆圆的娃娃脸,喜庆!我不要喜庆,我要美!”

    回头瞅了瞅妢娘子在灯光下娇小的能用一只手掌盖住的小脸,喃喃道:“若是能像娘子这般大小的脸,那该多好啊!”

    妢娘子笑容依旧亲切,“姑娘所想也不是不能实现。”

    “真的?”金姑娘杏眼圆睁,“您不是在骗我吧?身上的肉饿上几顿能瘦下去,可这脸型是天生的,怎么能轻易变小呢?”

    妢娘子笑的更灿烂了,深黑的眼睛如一双幽深的泉水,让人忍不住沦陷其中。“只要你想,我就能让你变得更美,只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

    金娘子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妢娘子的双眸,机械地张开嘴,“美,我要美……”

    ……

    ……

    “表小姐好。”丫鬟福身行礼。

    “嗯。表妹还未起身么?”杜如歌今日穿的格外新鲜,水绿的袄裙,披着绣花白锦,一脸的好气色艳若桃李,调皮地往门里瞥了一眼。

    “姑娘昨儿乏累的很,还未曾起呢。”

    杜如歌笑道:“这只懒猫,非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么?我进去吵她起来。”

    丫鬟知道她们关系好,也没拦着,笑着让杜如歌进去了。

    “是表姐来了么?”帐子被丫鬟拉起,另一丫鬟正服侍着金芸儿用香胰子洁面。金芸儿略洗了几把,接过一张柔软的巾子在脸上按了按。

    杜如歌抬头一看,脸上的笑意都凝了几分,“你,你的脸……”

    金芸儿擦净脸上的水珠,对着表姐盈盈一笑,“怎么?表姐不认识我了?”

    杜如歌心跳如鼓,原来那金芸儿的脸上一到春夏交替之时便会起一层又一层的桃花癣,又痒又掉皮,用了多少药膏都不好使,根本难以见人。

    更别说她天生长着一张鼓鼓的包子脸,还不是白包子,而是难看的黄包子,哪里比得上当初自己的秀丽面庞。

    可这几日的功夫,怎么就?

    金芸儿心里得意极了,脸上也没掩饰地露出了几分,“表姐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今日又没擦胭脂么?”

    杜如歌当然没擦,她用了妢娘子那里卖的上好面脂,面色白皙,气色饱满,哪里还用的着胭脂带来的红润。这几日去好友府上,哪个见了自己不夸?可现在和金芸儿一比,高下立现。

    金芸儿此时洗净铅华,不施粉黛,可肌光胜雪,还泛着莹莹的光泽,脸上的皮肤连一点毛孔都看不到,说像婴儿也不为过,哪里还能看见半点暗黄的气色。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原本鼓鼓的包子脸颊居然窄了许多,巴掌大小的脸庞配上一双细眉大眼,小小樱唇,说不出的美丽娟秀。

    丫鬟们端着水盆,出去为金芸儿去厨房取早饭。屋内没了他人,金芸儿笑嘻嘻地凑到杜如歌耳畔,吐气如丝:“表姐,还要多谢你带我去那家店。要不然,妹妹我怎会变化的如此之大呢?”

    杜如歌惊愕过后缓过神来,笑着对金芸儿道:“真真是变美了许多,表姐我也为你高兴。只是,我去过的效果怎么没有妹妹好?莫不是那老板娘没给我使用和你一样的药膏?”

    金芸儿嗤地一笑,“表姐去了几次?”

    “两三次罢。”

    “我可是足足去了十次。”金芸儿伸出纤纤十指比划着。

    “十次!”杜如歌惊叫了一声,“那不得上千两银子了。”

    金芸儿垂眸,但笑不语。

    杜如歌把惊讶咽了回去,是啊,上千两银子,对于家境富裕的金芸儿,区区千两银子怎在话下。而自己去的那三次,则是偷偷卖了祖母留给自己的一对赤金镯子才换的银子。

    一股难耐的不甘涌上心头,拱的人心头发闷,恨不得大声尖叫才能发泄一二。

    人比人,就是会气死人的。

    杜如歌没像往常一样与金芸儿聊上许多,匆匆寻个借口告辞。

    一出门便狠狠咬唇,她深深的后悔了,她不应该为了一点小小的利益就把天衣坊的秘密告诉表妹。原本比自己丑陋的多的表妹,仗着自己家财大气粗,居然变的比自己还美。

    她都能想象到,不久后的花宴上,众人对金芸儿众星捧月,说尽赞美之词;而自己身边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冷冷清清,不得不强颜欢笑,紧伴在金芸儿的身后,成为她的背景板。

    这样人怎么能够接受!

    不行,我要变得比她更美!决不能让她再抢了自己的风头!

    金芸儿看着杜如歌落荒而逃的背影不屑一笑。

    伸手轻抚自己的脸庞,眼神温柔而又痴迷。

    金芸儿又哪里看不出表姐的小心思呢?自打二姑父去世后,杜家的家境一落千丈,若不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谁又爱带着个破落户在非富即贵的姐妹中交往呢。

    偏偏杜如歌最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和快言快语,把金芸儿这个正经富家小姐都挡在了后面,金芸儿哪里不恼她。

    只是杜如歌拿不出太多的银钱去光顾天衣坊修颜,只去了两三次就再也去不起了。还因为贪心对金芸儿泄露了这个秘密,金芸儿自然不差钱,大把大把的银子砸进去,美貌顿时超过了杜如歌。

    可没想到,七日后的赏花宴上,杜如歌却艳压群芳,惊呆了无数人的眼。

    面容看着还是杜如歌,可她的皮肤更加光洁;她的眼睛更加潋滟;她的嘴唇更加红润。她穿着一身湖水碧的裙子,站在百花丛中,裙角翩跹,笑容惊艳无双。

    金芸儿愣愣地盯了她好一会儿,突然看见花园门口久久伫立的颀长身影,是知府家二公子,相貌英俊,温文尔雅,是母亲正准备给她议亲的好对象。

    看着自己未来夫婿注视杜如歌那痴痴的眼神,金芸儿低下头,双手狠狠地撕扯着手中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