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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惨祸

    妒忌,会让人从心底开出罪恶的花朵。

    揭榜次日,单礼依依不舍地告别的了妻子和父母,赶了几日的路去省里参加鹿鸣宴。

    单礼穿着云淑亲手给他做的锦袍,光鲜亮丽的端坐在宴席上。

    宴会开始,众举人纷纷站起身来,伴着音乐唱起了《诗经·小雅》中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诗,鹿鸣宴正在得名于此。

    “鹿”谐音“禄”,得中举人就可以开启仕途了,就可以领朝廷俸禄了;“鸣”有洋洋得意叫的意思,考中举人后那就是升官发财之路了,自然是令人骄傲和兴奋的事情,自然要大声释放一下,可孔老圣人的门徒怎么可以这样骄傲外露,所以叫了一个含蓄文雅的名字“鹿鸣”。

    众举人一朝得此功名,等于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了仕途,哪能不高兴。有几个放浪形骸的举子还在宴酣之余,跳起了魁星舞,整个宴会别提多热闹了。

    唯独单礼一人莫名的心乱,一颗心砰砰乱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宴会后,单礼想立刻赶回家,却被同科强扯了一起去了酒楼。这些人可能都是未来的同僚,单礼也不想与人疏远,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席上又被灌了许多酒,这下子彻底醉了。

    小厮扶了单礼回客栈,单礼倒头就睡。

    梦中,云淑袅袅婷婷地向自己走来。

    单礼忙迎过去,“云淑,你怎来了?我喝多了酒,浑身酸臭的很,没的熏坏了你。”

    云淑脸带凄色,她站的远远的,看着单礼却不说话。

    单礼以为她真的嫌弃自己,忙四处找水净面,“云淑,你别走,我这就洗干净……”

    可一抬头,云淑还是不见了。

    单礼焦急地寻找着,“云淑?云淑?”

    “礼儿——”

    苍老的声音让单礼驻足,“祖父?您怎么在这?”

    “礼儿——”单老爷子青筋虬结,死死地攥住单礼的衣角,突然一双昏黄的老眼瞪的老大,眼角涌出一行血泪。

    单礼一惊,吓的连连后退。

    “礼儿——”

    单礼回头,“爹,娘,你们……”

    单母泪水涟涟,伸着胳膊想要够儿子的脸庞,“我的儿啊——”

    “礼儿,你要保重——”

    单礼拼命地扑上去想要抓住父母的双手,却仍扑了个空。

    他跪倒在地,茫然地呼喊着:“爹娘,你们在哪里啊?”

    “夫君——”一片绯色的裙角荡到单礼眼前。

    “云淑!”单礼忙伸手去抓,这一次那裙角被他死死抓在了手里。

    他顺着裙角向上看去,云淑原本红润的面颊早已失去了血色,眼里带着化不去的悲戚。

    “云淑,你怎会如此?”新婚燕尔,正是幸福快乐的时候,妻子怎会憔悴至此。

    “夫君,你不要回来!”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单礼一头雾水,他抓住云淑的小手,那手冰凉的吓人。

    “云淑,你在怪我回去晚了是不是?”单礼陪着笑,“你别恼,我明儿就回。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等你见了一定喜欢。”

    “不要回来,记住,不要回来……”云淑的手渐渐雾化,身影也渐渐隐入黑暗。

    单礼急的大叫,“云淑!云淑!别走,你别走!啊——”

    单礼嗷地一声惨叫。

    只见他的手臂上,不知何时爬上一只黑黢黢的大老鼠,龇出雪白尖利的牙齿,狠狠地撕咬在单礼的手臂上。

    一使劲儿,一大块肉被活生生撕扯下来,血液四溅,痛的单礼在地上打着滚大叫不止。

    “主子、主子,醒醒,你是魇住了吗?快醒醒!”小厮听到单礼大叫的声音,忙赶来探视,见单礼在塌上满头大汗、滚来滚去,吓得忙伸手去推他。

    单礼总算睁开了眼睛,等看清眼前的小厮,忙一把扯住,“什么时辰了?”

    “主子,丑时刚过,天还没亮呢!”

    城门要寅时一刻才开,单礼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家里一定是出事了。”

    小厮劝道:“不会的,咱那水灾早就退了。老主子他们又天天在家,哪里会出什么事?再说了,梦都是反的。主子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喝多了酒,这才做了噩梦。”

    单礼也希望这些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他顾不上和同窗们打招呼,匆匆洗漱收拾了,带了小厮赶在城门开启的时候,便骑了马速速往庆城赶去。

    一路上,他不敢多停留一刻,若不是还得让马儿停下吃些草料、休息一二,他恨不得直接插上翅膀飞回去。

    即使这样,他急赶慢赶还是第五日的造成才赶到庆城。

    刚一进城,迎头看见一个熟人,还没等他把招呼打出来。那人吓的脖子一缩,直接钻到旁边的小商铺里去了。

    单礼一头雾水,只得继续往家赶。

    可能是时间太早,这一路上没看见几个人。单礼也不以为意,径直赶到了家门口。

    半个月前还好端端的医馆早已变了样。

    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大字的牌匾,不知被谁暴力摘下,狠狠掼在地上,摔坏了两个边角,还落满了灰尘,上面还有很多泥脚印儿。

    不久才涂了新漆的大门满是伤痕,斧凿刀砍的痕迹历历在目。

    单礼的头忽悠一下,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忙上前拍门叫人。

    没人应。

    他一使劲儿,门居然自己开了。

    他连滚带爬地往里跑去,里面的景象,让他每走一步都心惊一分。

    长了数十年的老枣树被人用斧子砍倒了半边,像一个垂死的老人般半仰在地上,那挂满了树枝的青枣掉的满地都是,被人踩烂在泥里。

    廊上,祖父养了五六年的那对画眉鸟已经不见了踪影,往日里见人来,那对鸟儿便会发出悦耳的歌声,可现在只剩下一个鸟笼被弃在地上。

    “爹!娘!云淑!”单礼一路走一路叫着。

    寂静无声。

    单礼哗地一下推开爹娘的房间门,里面仿佛被劫匪洗劫了一般,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单礼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

    “难道,难道真是遭了贼?怎么会?”

    单礼撑住身子,踉跄着向自己的卧房跑去。

    那里也是一样。

    新房被打砸的一塌糊涂,往日云淑梳妆的妆台洒了一大片殷红的脂粉,一面水晶镜在地上摔的粉碎。

    单礼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行,不能晕倒。

    我要找爹娘、祖父,我要找云淑!

    “主子,主子!不好了——”慢了一步的小厮跑进来,“主子,外面来了好多的人,他们说,说……”

    “说什么?”

    小厮吞吞吐吐道:“他们说,老太爷是红莲教的余孽……”

    “胡说!祖父他就是个郎中,在庆城活了半辈子了,谁不知道他……”单礼愣住了,“就是因为这个?”

    单礼一阵风似的跑出去,小厮在后面撵着,“主子,别去,你还是先避一避吧!我看他们都疯了!”

    单礼不听,他想问个明白。

    迎头碰上一群面色阴冷的乡邻,他们一个个手拿棍棒、绳索,向单礼逼来。

    一人有点担心,“他还是个举人呢,我们这么做真没事儿?”

    “能有什么事。这红莲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官爷们都说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不然,你家小子说不定啥时候就被偷去当药引子了。”

    “对!不能放过。怪不得那单老头看病那么厉害,开的药总是药到病除,那里面可放了小儿的心肝儿啊!”

    “单礼这小子平日里学问也不怎样,怎就突然考中了举人,还不是他祖父给他买来的……”

    “什么大善人?什么活扁鹊?明明是一家子红莲教余孽!把他抓起来送官府!”

    “对,抓起来!抓起来!”

    “他来了!小心他使邪法!”

    单礼好像没听明白似的,他劈头抓住前排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人,“二子哥,你们说的红莲余孽是哪个?”

    二子被他抓住,仿佛被毒蛇咬住了似的,拼命地挣扎,“说哪个,还不是你们一家!呸——,还装什么装?”

    单礼身子晃了晃,“我们单家在此生活了数十年,和什么红莲教八竿子打不着啊?是谁在害我们家?是谁?”

    “看见没,这些余孽嘴巴全都硬的很,不见棺材不掉泪呢!”

    “那单老头儿不也骨头硬,一顿板子还不是招了!”

    板子?

    单礼眼眶瞬间被泪水盈满,祖父他都已经快八十岁了啊,居然对他用如此重刑!

    “白瞎单家那新娶的小媳妇儿了,啧啧,嫩的能掐出水来,进了牢狱可惜喽……”

    云淑!

    单礼猛然来了力气,大声问道:“我的家人呢?你们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快点告诉我啊——”

    众人被他状似疯癫的模样吓的后退了一步。

    “这是疯了吧?”

    “红莲教余孽都是这样,抓他爹的时候,那人平日里多傲啊,一头就碰死在门前的石柱子上了……”

    单礼望向门前的石柱。

    明明前些日子,那上面挂着自己中举的捷报,爹望着它,捋着胡子,别提多自豪了。

    可爹他。

    宁折不弯的他,却被救治了半辈子、帮助了半辈子的乡邻们逼着碰死在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