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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意外来人

    料理完父母的后事,吊唁的宾客各自离去,张六斤像丢了魂儿似的瘫软在地上。

    秀芹原本想让弟弟和妹妹去自己家中住几天,张六斤谢绝了二姐的好意,他说自己就待在家里为父母守灵。

    秀芹无奈,只得给弟弟张六斤留下点儿钱财,宽慰他一切都会过去,然后和丈夫文广回到了自己家里。

    张六斤望着院中的桂花树树枝上逐渐融化的白雪发呆,一坐就是一天。

    “以后的日子要咋过?”

    这是十五岁的张六斤生平第一次要面对的问题,学校肯定是回不去了,为了给父母办丧事,同仁医馆也被抵押了出去,父亲留的存钱已经不多,他们兄妹三人以后吃饭都是个大问题,哪里还会考虑读书的事情。

    “福无双至今日至,祸不单行昨夜行;麻绳光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这是中国民间流行的一句谚语,多用来形容人倒霉到极致。有人曾经调侃街边的乞丐,说他们是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

    就在张六斤考虑兄妹们的吃饭问题时,还有个他意想不到的大麻烦在静悄悄地等待着他。

    晚上张六斤搬来柴禾将西屋的炕给烧热,又去厨房里把水烧热,他要帮弟弟和妹妹洗漱干净后再带着他们上床睡觉。

    过去这些事情都是由母亲刘氏来负责,现在张六斤成了一家之主,照顾妹妹和弟弟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二天早上,张六斤刚起来不久,他准备给他们三人弄些吃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谁呀?”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很少有人会来家里,张六斤应了一声走过去开门。

    院门被张六斤打开后,他看到了个熟悉的面庞。

    “大妈,你咋来了?”

    张六斤口中的大妈是张怀民的父亲大哥家长子的婆娘,也就是张怀民那一辈兄弟族人中的长房长媳。

    作为堂兄弟,张怀民和他大哥来往的并不多,他大哥名叫张怀生,是个收皮货的生意人,过去一直在勉县定居,张六斤还是小时候过年时在家中见过大伯两口。

    大伯的婆娘王氏天生长了副男人相,说话也似男性那般粗犷,民间管这种女人统称为“男人婆”。

    张六斤不清楚多年不曾上门的大妈为啥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

    王氏被张六斤请进院里,她在四周来回看了看后说道:“我家兄弟走的时候,你们咋不叫人给捎个信呢,你大伯还没回来,你就敢做主把你爸给埋了?”

    张六斤以为大妈是来兴师问罪,他解释说因为父亲去的太过突然,确实没有来得及通知大伯,还请大伯和大妈两口子不要怪罪。

    “罢了,没说就没说吧,人已经都埋了,现在说这话难道还能挖出来再埋一遍么。”

    张六斤听这话很是不舒服,碍于对方是长辈他没有计较,而是询问对方来家里是有什么事情。

    王氏从袖筒里面掏出一页纸递给了张六斤说道:“福庆识文断字,应该认得上面的字吧,我就不给你念了,你自己看。”

    张六斤好奇地拿过来发现原来是张地契,上面写的是清宣统时期某年某月某日,张六斤家里的宅子花了多少两银子从谁谁谁手中所购买,最下面是双方签名画押,卖方叫邓智,买方分别签着张明德和张明旺的名字。

    张明德是张六斤的爷爷,因为家里还供奉着爷爷的灵位,他问王氏张明旺是谁。

    “张明旺你都不知道,那是你大爷,你爸他大伯。”

    “哦,原来是我大爷爷,难怪我不知道。”

    王氏看张六斤明白了张明德和张明旺二人之间的关系,她变戏法似的又从另外袖筒里掏出张纸递给张六斤。

    张六斤照例打开纸张,读起了上面的文字。

    “今有张明旺(兄)、张明德(弟)兄弟二人合资购买城固县新街邓智房产(四合院,东西厢房各一套、中为堂屋),张明旺(兄)出资白银十三两,张明德(弟)出资白银十两,共计白银二十三两,该房产归张氏兄弟二人共同所有,此鉴为证。中间人:周保山,宣统三年。”

    张六斤很快便将文书给读完了,这上面写的很清楚,家里这套宅子当年是在自己爷爷手里和他大哥共同出资购买,张六斤不知道的是对方让自己看这个的目的何在。

    王氏顺势抽走了张六斤手里的文书,她直接将来此的目的告知张六斤。

    “我就是来告诉你,这套房子不是你爸张怀民一个人所有,里面有你大伯一半的家产,这部分是属于我们的。”

    “哦,大妈你是不是想跟我大伯搬回到城固居住?”

    张六斤认为王氏跟自己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叶落归根,他们老两口年纪大了搬回故乡,避免百年之后还漂泊在外。

    张六斤倒是不会反对此事,白纸黑字上写得明明白白,而且他小时候听父母闲谈之时聊起过此事,父亲也是说过将来等他大哥回来后两家人可以一起居住。

    “哼。”

    听到张六斤的话,王氏从鼻孔中发出声冷哼。

    “你大伯年纪轻轻就跟着他爸在外面做生意,今年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不可能再来回折腾,我们是打算把这房子卖了。”

    “卖了?”

    张六斤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重复了一遍王氏的话。

    “对,卖了。你大伯这辈子没啥出息,除了收羊皮啥都不会干。现在老了干不动了,把房子卖了拿这钱给你大伯养老。”

    张六斤有些急眼了,他指着房檐说道:“你把房子卖了,我跟我妹子还有兄弟住到哪去?”

    王氏咧着嘴里面露出两排黄牙,似笑非笑地对张六斤说道:“你娃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房子本身一半就是我们的,而且当年买房的时候你大爷还多掏了几两银子。”

    她抬头看眼屋檐上积雪融化后滴下来的雪水,她继续说道:“再说从你爷到你爸这么多年占着这么大一套院子,你大伯跟你大爷都没有在家住过,我们都没有让你家给租赁费。”

    张六斤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方,只是觉得王氏的话有些太咄咄逼人。

    王氏今天来是吃定了张六斤不可能拿出钱赎回另一半房子,她打算慢慢拿捏张六斤,最好让他把另外一半房子也贱价让给自己。

    张六斤知道自古买房没有只买一半的道理,如果这房子要被王氏拿去卖了,他们兄妹几人可真要流落街头。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桩事,是张六斤八岁时大伯带着大妈还有一个堂姐从勉县回城固过年,父亲张怀民热情招待了他们一家,每天好酒好菜从未间断。

    兄弟二人在喝酒途中,大伯对父亲张怀民说他的皮货生意现在不好做,买主大多数是熟人,基本都是先赊账等年前再付完欠款,可是今年外面还有大把的烂账没有收到,再这样下去他自己的资金就无法周转。

    张怀民那个时候正是在生意场上得意之时,听到大哥张怀生的诉苦他二话没说就从抽屉里取出十块现大洋递给张怀生,说这些就当作是弟弟支持大哥的生意了。

    张怀生感激弟弟怀民的雪中送炭,他回到勉县后还曾让人给张怀民和弟媳捎来几件上好的皮子,让他们制成皮衣御冬。

    张六斤按照眼下的行情计算,一两银子可以兑换银元一块三,父亲当年给他们家资助的十块银元怎么说也能折成白银七两左右。

    “我爸当年给我大伯资助了十个银元,换算成白银值七两银子,这房子应该是我家占大头才对。”

    王氏没有想到张六斤竟然提起当年的事情,心里暗骂了一句:“还真是个红萝卜丝调辣子,吃出没看出。”

    “所以这房子你没有权利卖掉,现在我爸我不在了,这屋里我说了算!”

    张六斤决绝地说道。

    王氏双手叉腰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对着张六斤说道:“首先你得明白,当年你爸给你大伯的钱是叫资助,懂不懂?不是借、也不是入股份,那是他们老兄弟之间的情谊,这笔账不能按照你那样算。”

    如果说王氏这句话勉强算是强词夺理,可是接下来说的话就有些过分了。说好听点王氏是倚老卖老,欺负张家几个孤儿;说不好听点,那就当真是臭不要脸了。

    “再说回来,你爸给他哥钱的时候是你见了,还是你妈见了?反正我是不记得有这笔钱,你非要说的话那就拿出字据证明,红口白牙的事情你就不要在我老婆子跟前提了。”

    “你!”

    张六斤感到浑身的气血上涌,他攥紧双拳,如果不是碍于对方是长辈,估计这时张六斤就已经提着棍子朝对方身上打去。

    “你个老不要脸的,欺负我们几个孤儿,我今天把话撂到这儿,这房子是我爸给我们兄弟留下的,谁要是敢拿走,我就一把火把这儿烧了,也不会便宜你个老棺材瓤子。”

    张六斤的话甚是恶毒,终于在一瞬间他将自己刚才强忍着的怒气发了出来。

    “妈呀,我不活了,老张家出了人咧,大小伙儿欺负我个老太婆。”

    原本以为自己来只要略施小计便能任意拿捏张六斤兄妹几人,可是没有想到张六斤小小年纪心志竟如此倔强。

    王氏从张六斤刚才几乎要吃人的眼神中断定如果自己在家里继续待下去,说不定这个愣头青真会拿着棍子把自己给打出去。

    她拿出了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表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闹腾的动静惹来左邻右舍跑到张六斤家中围观。

    看到有邻居过来,王氏更加卖力表演。

    “张怀民把儿养大了,现在翅膀硬了,当年他张家兄弟合在一块儿买的房子,现在不认账了,连个碎娃娃都敢拿砖头砸我了,谁给我评个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