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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大览

    权勋

    ※原文

    利不可两,忠不可兼。不去小利,则大利不得;不去小忠,则大忠不至。故小利,大利之残也;小忠,大忠之贼也。圣人去小取大。

    ※译文

    利益不能同时都占有,忠诚不可能同时得到。不放弃小利就得不到大利,不放弃小的忠诚就不会成就大的忠诚。所以小利是大利的害,小忠是大忠的害。圣人放弃小而保留大。

    ※原文

    昔荆龚王与晋厉公战于鄢陵,荆师败,龚王伤。临战,司马子反渴而求饮,竖阳谷操黍酒而进之,子反叱曰:“訾,退!酒也。”竖阳谷对曰:“非酒也。”子反曰:“亟退却也!”竖阳谷又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饮之。子反之为人也嗜酒,甘而不能绝于口,以醉。战既罢,龚王欲复战而谋,使召司马子反,子反辞以心疾。龚王驾而往视之,入幄中,闻酒臭而还,曰:“今日之战,不谷亲伤,所恃者司马也,而司马又若此,是忘荆国之社稷,而不恤吾众也。不谷无与复战矣。”于是罢师去之,斩司马子反以为戮。故竖阳谷之进酒也,非以醉子反也,其心以忠也,而适足以杀之。故曰:小忠,大忠之贼也。

    ※译文

    从前,楚龚王和晋厉公在鄢陵交战,楚军战败,楚龚王负伤。临战时,司马子反渴了,要找水喝。童仆阳谷拿一碗酒给他。子反叱责道:“嘿!拿下去!这是酒。”童仆阳谷回答说:“这不是酒。”子反说:“赶快拿下去!”童仆阳谷又说:“这不是酒。”子反就接过来喝了。子反这个人嗜好喝酒,他觉得酒味甘美而不能自制,因此喝醉了。战斗停下来后,楚龚王想重新组织战斗,要商讨作战计划,派人去叫司马子反,司马子反借口心痛没有去。楚龚王乘车来看他,一进入军帐,闻到酒气就回去了。楚龚王说:“今天的战斗,我自己受了伤,现在所能依靠的就是司马了,而司马又醉成了这个样子。他这是忘记了楚国的社稷,而不体恤我的部属。我没有人相与作战了。”于是收兵离去,将司马子反斩首,并陈尸示众。可见,童仆阳谷给司马子反进酒,并不是要把子反灌醉,他心里认为这是忠爱子反,却恰好因此而害了他。所以说,小忠是大忠的祸害。

    ※原文

    昔者晋献公使荀息假道于虞以伐虢。荀息曰:“请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以赂虞公,而求假道焉,必可得也。”献公曰:“夫垂棘之璧,吾先君之宝也;屈产之乘,寡人之骏也。若受吾币而不吾假道,将奈何?”荀息曰:“不然。彼若不吾假道,必不吾受也;若受我而假我道,是犹取之内府而藏之外府也,犹取之内皂而着之外皂也。君奚患焉?”献公许之。乃使荀息以屈产之乘为庭实,而加以垂棘之璧,以假道于虞而伐虢。虞公滥于宝与马而欲许之,宫之奇谏曰:“不可许也。虞之与虢也,若车之有辅也,车依辅,辅亦依车。虞虢之势是也。先人有言曰:‘唇竭而齿寒。’夫虢之不亡也,恃虞;虞之不亡也,亦恃虢也。若假之道,则虢朝亡而虞夕从之矣。奈何其假之道也?”虞公弗听,而假之道。荀息伐虢,克之。还反伐虞,又克之。荀息操璧牵马而报。献公喜曰:“璧则犹是也,马齿亦薄长矣。”故曰:小利,大利之残也。

    ※译文

    从前,晋献公派荀息去向虞国借路以便攻打虢国。荀息说:“请用垂棘之璧和屈地所产的良马作为礼物赠给虞公,这样去要求借路,一定会可以得到允许。”晋献公说:“垂棘之璧是先君传下来的宝贝;屈地所产的良马是我的骏马。如果他们接受了我们的礼物而又不借给我们路,那将怎么办呢?”荀息说:“不会这样,他们如果不借路给我们,一定不会接受我们的礼物;如果他们接受我们的礼物而借路给我们,这就好像我们把垂棘之璧从内府转藏到外府,把屈地产的良马从内厩牵出来关到外厩里。有什么好担忧呢?”晋献公同意了,就派荀息把屈地出产的良马作为礼物,再加上垂棘之璧,送给虞国以借路攻打虢国。虞公盯着宝玉和骏马,就想答应荀息。宫之奇劝谏说:“不可以答应呀!虞国跟虢国,就像牙床跟颊骨的关系,牙床依赖颊骨,颊骨也依赖牙床,这正是虞虢相依的形势。古人有句话说:‘嘴唇没有了,牙齿就会感到寒冷。’虢国不被灭亡,靠的是有虞国;虞国不被灭亡,靠的是有虢国。如果我们借路给晋国,那么虢国早晨灭亡,虞国晚上也就会跟着灭亡。怎么能借路给晋国呢?”虞公不听宫之奇的话,把路借给了晋军。荀息领兵攻打虢国,消灭了虢国,再回军攻打虞国,又消灭了虞国。荀息拿着玉璧牵着骏马回来向晋献公报告。晋献公高兴地说:“玉璧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马的年龄稍微长了一点儿。”所以说,小利是大利的祸害。

    ※原文

    中山之国有仇繇者,智伯欲攻之而无道也,为铸大钟,方车二轨以遗之。仇繇之君将斩岸堙溪以迎钟。赤章蔓枝谏曰:“诗云:‘唯则定国。’我胡以得是于智伯?夫智伯之为人也,贪而无信,必欲攻我而无道也,故为大钟,方车二轨以遗君。君因斩岸堙溪以迎钟,师必随之。”弗听,有顷谏之。君曰:“大国为欢,而子逆之,不祥。子释之。”赤章蔓枝曰:“为人臣不忠贞,罪也。忠贞不用,远身可也。”断毂而行,至卫七日而仇繇亡。欲钟之心胜也。欲钟之心胜,则安仇繇之说塞矣。凡听说所胜不可不审也。故太上先胜。

    ※译文

    中山国有个地方叫仇繇,智伯想攻打它却没有道路。于是为中山国铸造了一口大钟,用两车并行来送给中山国。仇繇的君主打算把高岸铲平、低谷填高,从而让路平整,来迎接大钟。赤章蔓枝劝谏说:“《诗经》上说:‘只有法则可以使国家安定。’我们根据什么办法来得到智伯的大钟呢?智伯的为人贪婪而不守信用,一定是由于攻打我国没有道路通达,因此铸造大钟,并行两车来送给您。您若是为大钟将高岸铲平、低谷填高,他们的军队一定会跟着来。”君主不听。没多久,赤章蔓枝又劝谏。君主说:“大国为了两国的和睦,而您却违背它,不吉祥。您别管了。”赤章蔓枝说:“做人臣而不忠诚是罪过,忠诚而不被信任,就可以使自身远离了。”于是截短了车毂离开了,到了卫国刚刚七天,仇繇就灭亡了。想得到大钟的欲望战胜了。想要得到大钟的欲望是战胜了,那安定仇繇的言辞却听不到了。大凡听别人的话,对占上风的心思不能不仔细考察啊!因此第一个要战胜的就是自己的欲望。

    ※原文

    昌国君将五国之兵以攻齐。齐使触子将,以迎天下之兵于济上。齐王欲战,使人赴触子,耻而訾之曰:“不战,必刬若类,掘若垄!”触子苦之,欲齐军之败,于是以天下兵战,战合,击金而却之。卒北,天下兵乘之。触子因以一乘去,莫知其所,不闻其声。达子又帅其馀卒以军于秦周,无以赏,使人请金于齐王。齐王怒曰:“若残竖子之类,恶能给若金?”与燕人战,大败,达子死,齐王走莒。燕人逐北入国,相与争金于美唐甚多。此贪于小利以失大利者也。

    ※译文

    昌国君乐毅率领五个国家的军队去攻打齐国。齐国派触子为将,在济水边迎战各国诸侯的军队。齐王急着想开战,派人到触子那里去,侮辱并且斥责他说:“不开战,我一定宰了你一家,挖掉你的祖坟!”触子感到很苦恼,想让齐军战败,于是跟各国诸侯的军队开战。两军刚一交锋,触子就鸣金退却。齐军败逃,诸侯军队乘胜追击。触子于是坐上一辆兵车跑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齐军另一位将领达子又率领残余部队驻扎在秦周,没有东西可用来赏赐士卒,就派人向齐王请求一笔金钱。齐王愤怒地说:“你们这些残存下来的家伙,怎么能给你们金钱?”齐军与燕军交战,结果被打得大败。达子阵亡,齐王逃到了莒。燕国人追赶败逃的齐兵进入齐国国都,在美唐你争我夺,抢走了齐国很多金钱。这就是贪图小利反而失去大利的事例啊!

    ※读解

    利益不能同时都占有,忠诚不可能同时得到。不放弃小利就得不到大利,不放弃小的忠诚就不会成就大的忠诚。其实,这也是我们常说的关于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国家利益的关系处理问题。

    利益有大有小,这是因为人都是有私心的。虞国为了宝物和马匹,借道给晋国,却被晋国灭了;中山国为了得到大钟,引来自身的灭亡;齐军与燕军交战,因不舍得犒赏士兵,结果被打得大败。这就是贪图小利反而失去大利的事例啊!

    ※事例

    郑板桥趋义避利

    郑板桥在潍县当县官的时候,遇到一个大灾之年,为了救济穷苦百姓,他不顾个人身家性命,打开官仓,救济了当地灾民。事后被皇帝怪罪下来,革了官职。

    郑板桥本来对官场的事情就感到厌恶,当下就雇了一条民船,载着自己的家小和行装,沿着运河向家乡驶去。

    有一天,郑板桥看见江面上冷冷清清,来往的行船不是停靠到码头,就是搁浅在岸边。后来,通过打听才知道,原来有一条官船要在此经过,于是通知所有的民船都要回避。

    郑板桥一向孤傲,哪里管这一套,吩咐船工照常行驶,不必理睬。前行了一段路程之后,果然看到迎面来了一艘官船,排场甚是豪华,桅杆上挂着“奉旨上任”的旗子,随风摆动。

    郑板桥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条官船大,一旦让它撞上可就不值了,但是又不能畏缩地躲避它。

    正在紧张地思索如何对付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让家人赶紧找出一块绸绢,写下“奉旨革职”四个字,也让船工高挂到桅杆顶上。

    官船的人一见迎面开来的船,不仅不回避,还占据江心主道,照常行驶,顿生疑虑,抬头一看,只见那船上也挂着一面高高飘扬的旗,还以为也是奉旨上任的官船,正好借此机会攀附一番,于是放慢速度。两船靠近时,官船上出来一个大官人,一见是只不起眼的民船,桅杆上挂的是“奉旨革职”的旗帜,便大呼小叫起来。郑板桥说道:“你有什么神气的!你奉旨上任,我奉旨革职,都是‘奉旨’,我为什么要给你让路?”这个官人被气得无话可说,转回船舱,几经了解才知道对方是当今名士、书画大家郑板桥。他立即改变态度,登船道歉。其实道歉是假,想索取郑板桥的书画是真。

    郑板桥听说此人刚用钱买了县令,正要上任,而且这个人名叫姚有财,除了吃喝嫖赌,没有别的本事,于是便想借机羞辱他一番,所以佯装答应,手书一首诗相赠。派来的人自是十分高兴,乐得不得了,拿着郑板桥的手迹回到船上交给县官,小心翼翼地展开欣赏,就像欣赏奇珍异宝似的。但见上面写道:“有钱难买竹一根,财多不得绿花盆,缺枝少叶没多笋,德少休要充斯文。”等到县官把每句诗的首字连起来一读——“有财缺德”,不禁气得昏了过去。

    下贤

    ※原文

    有道之士,固骄人主;人主之不肖者,亦骄有道之士。日以相骄,奚时相得?若儒墨之议与齐荆之服矣。贤主则不然。士虽骄之,而己愈礼之,士安得不归之?士所归,天下从之帝。帝也者,天下之适也;王也者,天下之往也。得道之人,贵为天子而不骄倨,富有天下而不骋夸,卑为布衣而不瘁摄,贫无衣食而不忧慑。恳乎其诚自有也,觉乎其不疑有以也,桀乎其必不渝移也,循乎其与阴阳化也,匆匆乎其心之坚固也,空空乎其不为巧故也,迷乎其志气之远也,昏乎其深而不测也,确乎其节之不庳也,就就乎其不肯自是,鹄乎其羞用智虑也,假乎其轻俗诽誉也。以天为法,以德为行,以道为宗。与物变化而无所终穷,精充天地而不竭,神覆宇宙而无望。莫知其始,莫知其终,莫知其门,莫知其端,莫知其源。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此之谓至贵。士有若此者,五帝弗得而友,三王弗得而师,去其帝王之色,则近可得之矣。

    ※译文

    有道的士人本来就傲视君主,不贤明的君主也傲视有道的士人。他们天天这样互相傲视,什么时候才能相投呢?这就像儒家、墨家思想不同,齐国、楚国服饰不同,各是己而非人的情况一样。贤明的君主就不是这样。有道的士人虽然傲视自己,而自己对他却更加以礼相待。这样,士人怎么会不归附呢?士人所归附的君主,天下的人也会顺从,他就可以成为帝王。所谓帝,就是天下的人都来亲附;所谓王,就是天下的人都来归附。得道的人,即使贵为天子也不会骄横傲慢,即使富有天下也不会放纵自夸,即使卑为普通百姓也不会感到失意屈辱,即使贫困到无衣无食也不会忧愁恐惧。他诚恳坦荡,胸有大志;他明察事理,遇事不疑;他卓尔不群,从不动摇;他遵循法则,随着阴阳一起变化;他坦白直率,意志坚定;他忠厚淳朴,不做诈伪之事;他志向远大,高远无边;他思想深邃,深不可测;他刚毅坚强,节操高尚;他做事谨慎,不肯自以为是;他光明正大,耻于运用智巧;他胸襟宽广,轻视世俗的诽谤和赞誉。他以天为法则,以德为品行,以道为根本。他随万物变化而无所终极;他的精气充满天地而不衰竭,他的精神覆盖宇宙而没有边界。他所拥有的道,没有谁知道何时开始,何时终结,没有谁知道它的门径在哪儿,开端在哪儿,没有谁知道它的来源是什么。道大至无所不包,小至微乎其微。这就是最珍贵的东西。士人如果有持此大道的,五帝也得不到他们当朋友,三王也得不到他们当老师。如果能够去掉帝王的尊贵神态,那就差不多能够和他们交朋友、以他们为老师了。

    ※原文

    尧不以帝见善绻,北面而问焉。尧,天子也;善绻,布衣也。何故礼之若此其甚也?善绻,得道之士也。得道之人,不可骄也。尧论其德行达智而弗若,故北面而问焉。此之谓至公。非至公其孰能礼贤?

    ※译文

    尧不以帝王的身份去拜见善绻,面向北来询问他。尧乃是天子,善绻只是一介布衣。尧为什么要这样过分地礼让他呢?善绻是一个得道之士。对待得道之士,不能怠慢。尧觉得自己的品德和智慧比不过善绻,所以就面向北来请教他。这就叫作最公而忘私的。不是最公而忘私的人,谁能尊敬贤能的人?

    ※原文

    周公旦,文王之子也,武王之弟也,成王之叔父也。所朝于穷巷之中,瓮牖之下者七十人。文王造之而未遂,武王遂之而未成,周公旦抱少主而成之。故曰成王不唯以身下士邪?

    ※译文

    周公旦是文王的儿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叔。他所朝见的住在穷乡僻壤之中、破窗之下的人有七十个。文王造访这些人没有成功,武王想见到他们也没有成功,周公旦辅佐幼主成功了。这正好说明成王不只是自己礼贤下士吗?

    ※原文

    齐桓公见小臣稷,一日三至弗得见。从者曰:“万乘之主,见布衣之士,一日三至而弗得见,亦可以止矣。”桓公曰:“不然,士骜禄爵者,固轻其主,其主骜霸王者,亦轻其士。纵夫子骜禄爵,吾庸敢骜霸王乎?”遂见之,不可止。世多举桓公之内行,内行虽不修,霸亦可矣。诚行之此论,而内行修,王犹少。

    ※译文

    齐桓公想见小臣稷,一天去了三次也没有见到。跟从的人说:“万乘的君主来见平民,一天来了三次却没有见到,也可以停止了。”齐桓公说:“不能这样。士人不屑于做官的,本来就轻视君主。那君主不屑于称王称霸的,也会轻视士人。就算他不屑于做官,我难道不屑于称王称霸吗?”于是见到了,齐桓公见贤的决心是不可劝止的。世人多指责齐桓公的品行,品行即使不好,称霸也够了。如果在外能推行他的主张而个人行为又检点,怕是不止称王了。

    ※原文

    子产相郑,往见壶丘子林,与其弟子坐必以年,是倚其相于门也。夫相万乘之国而能遗之,谋志论行而以心与人相索,其唯子产乎!故相郑十八年,刑三人,杀二人。桃李之垂于行者,莫之援也;锥刀之遗于道者,莫之举也。

    ※译文

    子产在郑国做宰相,去见壶丘子林。子产与他的弟子相坐而谈,都一定按入门弟子的时间排序,子产坐在最靠门边。能以大国的宰相身份而谦恭下士,委曲求全,谋求知人的心志,品评人的行为,拿自己的真心和人结交的,恐怕只有子产了吧!因此,子产做了十八年郑国的宰相,给了三个人以惩罚,杀了两个人,把郑国治理得哪怕桃李垂挂在路边的树枝上也无人去摘,锥刀遗落在路上也无人去拾取。

    ※原文

    魏文侯见段干木,立倦而不敢息。反见翟黄,踞于堂而与之言。翟黄不说,文侯曰:“段干木官之则不肯,禄之则不受;今女欲官则相位,欲禄则上卿。既受吾实,又责吾礼,无乃难乎!”故贤主之畜人也,不肯受实者其礼之。礼士莫高乎节欲,欲节则令行矣。文侯可谓好礼士矣。好礼士,故南胜荆于连堤,东胜齐于长城,虏齐侯,献诸天子,天子赏文侯以上卿。

    ※译文

    魏文侯去见段干木,站立得很疲倦了,却不敢休息。回宫后见到翟黄,蹲踞在堂上和他说话,翟黄不高兴。魏文侯说:“段干木叫他做官他不肯,给他俸禄他不要。如今你是想要做官,就让你做了相,想要俸禄就给你上卿的俸禄。你既已经接受了我的爵位俸禄,又责备我的轻慢,岂不是太难了!”因此贤能的君主想要留住人,对不肯接受实利的就礼让他。礼贤下士没有比节制欲望更重要的了,欲望得到节制,那命令就实行了。魏文侯可以算得上善于礼贤下士的了。善于礼贤下士,因此他在南面的连堤战胜楚国,在东面的长城战胜齐国,俘虏了齐侯,将他献给天子,天子赏赐魏文侯上卿的爵位。

    ※读解

    有道的士人本来就傲视君主,不贤明的君主也傲视有道的士人。士人所归附的君主,天下的人也会顺从,他就可以成为帝王。所谓帝,就是天下的人都来亲附;所谓王,就是天下的人都来归附。得道的人,即使贵为天子也不会骄横傲慢,即使富有天下也不会放纵自夸,即使卑为普通百姓也不会感到失意屈辱,即使贫困到无衣无食也不会忧愁恐惧。

    齐桓公想见小臣稷,一天去了三次也没有见到。魏文侯去见段干木,站立得很疲倦了,却不敢休息;回宫后见到翟黄,蹲踞在堂上和他说话。这都是知道该如何礼贤下士的君主的作为。

    ※事例

    介之推宁死不受封

    晋文公经过十九年的流亡之后,回国修明政务,对百姓布施恩惠,赏赐随从逃亡的人员和各位有功之臣,功大的封给城邑,功小的授予爵位。晋文公还未来得及赏赐完毕,周襄王因弟弟王子带发难逃到郑国居住,于是来向晋国告急。晋国刚刚安定,想派军队去,又担心国内发生动乱,因此,晋文公赏赐随从的逃亡者一时还未轮到隐藏起来的介子推。介子推并不要求俸禄,俸禄也还没轮到他。

    介子推自言自语道:“献公有九个儿子,只有国君还健在。惠公、怀公没有亲信,国内外都唾弃他们;上天还没让晋国灭亡,必定要有君主,主持晋国祭祀的,除了国君还有谁呢?上天确实在助您兴起,可是有两三个人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不是很荒谬吗?偷了别人的财物,可以说是盗贼,何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功的人呢?臣下遮盖罪过,主上赏赐奸佞,上下互相欺骗,我难以与他们相处了!”

    介子推的母亲听见了,说:“你为什么不也去请求赏赐呢?”介子推说:“我怨恨那些人,再去仿效他们的行为,罪过就更大了。况且我已经说出了怨言,绝不吃他的俸禄。”母亲说:“也让晋文公知道一下你的情况,怎么样?”介子推回答说:“话是每人身上的花饰,身体都想隐藏起来了,何必再使用花饰呢?装上花饰是为了显露自己。”介子推的母亲说:“能像你说的这样做吗?那我和你一起隐藏起来吧。”于是,母子俩至死没有再露面。

    介子推的随从们很怜悯他,就在宫门口挂上一张牌子,上面写道:“龙想上天,需五条蛇辅佐。龙已深入云霄,四条蛇各自进了自己的殿堂,只有一条蛇独自悲怨,最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去处。”晋文公出宫时,看见了这几句话,说:“这是介子推。我正为王室之事担忧,还没来得及考虑他的功劳。”于是,晋文公派人去叫介子推,但介子推已逃走。

    晋文公就打听介子推的住所,听说他进了绵上山。晋文公看到苍茫的大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寻找介子推,底下就有人建议他放火烧山,以此来逼介子推出山。晋文公听从了,就命人放火。但是,介子推母子始终没有出来,活活被烧死了。于是,晋文公把整座绵上山封给了介子推,作为他的封地,称之为介推田,又起名叫介山。

    报更

    ※原文

    国虽小,其食足以食天下之贤者,其车足以乘天下之贤者,其财足以礼天下之贤者。与天下之贤者为徒,此文王之所以王也。今虽未能王,其以为安也,不亦易乎!此赵宣孟之所以免也,周昭文君之所以显也,孟尝君之所以却荆兵也。古之大立功名与安国免身者,其道无他,其必此之由也。堪士不可以骄恣屈也。

    ※译文

    国家即使很小,那粮食足够给天下的贤士吃,那车足够给天下的贤士乘坐,那金钱足够结交天下的贤士。和天下的贤士为伍,这就是周文王之所以称王的原因。现在即使不能称王天下,用来安身,不也很容易嘛!这就是赵宣孟逃脱死亡、周昭文君显赫的原因,孟尝君之所以击退楚兵的缘故。古代建立大的功名和国家安泰保住自身的人,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一定是由于这个原因。对待士人,不能用骄恣来委屈他。

    ※原文

    昔赵宣孟子将上之绛,见骫桑之下有饿人卧不能起者,宣孟止车,为之下食,蠲而餔之,再咽而后能视。宣孟问之曰:“女何为而饿若是?”对曰:“臣宦于绛,归而粮绝,羞行乞而憎自取,故至于此。”宣孟与脯二朐,拜受而弗敢食也。问其故,对曰:“臣有老母,将以遗之。”宣孟曰:“斯食之,吾更与女。” 乃复赐之脯二束,与钱百,而遂去之。处二年,晋灵公欲杀宣孟,伏士于房中以待之。因发酒于宣孟。宣孟知之。中饮而出。灵公令房中之士疾追而杀之。一人追疾,先及宣孟之面,曰:“嘻!君舆!吾请为君反死。”宣孟曰:“而名为谁?”反走对曰:“何以名为?臣骫桑下之饿人也。”还斗而死。宣孟遂活。此书之所谓“德几无小”者也。宣孟德一士,犹活其身,而况德万人乎?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人主胡可以不务哀士?士其难知,唯博之为可。博则无所遁矣。

    ※译文

    从前,赵宣孟将要上国都绛邑去,看见一棵枯死的桑树下有一个饿坏了的人躺在地上,起不来了。赵宣孟停下车,给他东西吃。赵宣孟连续喂了他几次,他一点一点咽下食物,慢慢地才睁开了眼睛。赵宣孟问他:“你为什么饿成这个样子?”他回答说:“我在绛做小差使,回家的路上断了粮,我羞于向人乞讨,又不愿擅自去拿别人的食物,所以才饿成这个样子。”赵宣孟送给他两块干肉,他拜了拜,接受了干肉,但却不肯吃。赵宣孟问他这是什么缘故,他回答说:“我家有老母,想把这些肉留给她吃。”赵宣孟说:“你把这些肉吃了,我另外再给你一些。”于是又赠给他两束干肉和一百枚钱,就离开了。过了两年,晋灵公要杀赵宣孟,就在房子里埋伏了兵士等待着赵宣孟的到来,然后把赵宣孟请来饮酒。宣孟看出了酒宴中藏伏的杀机,酒喝到一半就起身离开了。晋灵公命令房子里的伏兵立即去追杀赵宣孟。有一个士兵跑得很快,最先追上赵宣孟,他面对赵宣孟说:“喂,请您上车快跑!我愿为您回去死战。”赵宣孟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道:“何必打听我的名字!我就是枯桑下饿倒的那个人。”他返回身去跟追杀赵宣孟的兵士,搏斗而死。赵宣孟于是得以活命。这就是古书上所说的“恩德无所谓小”的意思啊!赵宣孟对一个普通人施恩德,尚且能使自己活命,更何况对万人施恩德呢?所以《诗经》上说:“雄赳赳的武士,是捍卫公侯的屏障。”“人才济济,文王因此安宁。”作为一位人主,怎么可以不致力于爱怜贤士呢?贤士是很难了解的,只有广泛寻求才可能得到。广泛寻求就能无所遗漏。

    ※原文

    张仪,魏氏馀子也。将西游于秦,过东周。客有语之于昭文君者,曰:“魏氏人张仪,材士也,将西游于秦,愿君之礼貌之也。”昭文君见而谓之曰:“闻客之秦,寡人之国小,不足以留客。虽游,然岂必遇哉?客或不遇,请为寡人而一归也。国虽小,请与客共之。”张仪还走,北面再拜。张仪行,昭文君送而资之。至于秦,留有间,惠王说而相之。张仪所德于天下者,无若昭文君。周,千乘也,重过万乘也。令秦惠王师之。逢泽之会,魏王尝为御,韩王为右,名号至今不忘。此张仪之力也。

    ※译文

    张仪是魏国大夫的庶子,将要向西到秦国去游说,路过东周。有一个门客告诉周昭文君说:“魏国人张仪,是个有才干的士人,将要向西到秦国去游说,希望君王对他能以礼相待。”周昭文君接见了张仪,对他说:“听说您要到秦国去。我的国家小,不足以留住客人。但您西去游说,难道就一定能为秦王所知遇吗?您要是得不到知遇,请看在我的面上回到这里来。我的国家虽然小,我愿与您共同治理。”张仪还是要走,他谦恭地面向北连拜了两拜。张仪走时,周昭文君又去送行,并资助旅费。张仪到了秦国,在那儿待了一段时间,秦惠文王很喜欢他,任命他为相国。张仪在天下所受的恩德,没有比在周昭文君那里所受的更大了。周是个只拥有千辆兵车的小国,但是张仪尊重它超过了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他让秦惠文王以周昭文君为师。秦国在逢泽盟会诸侯的时候,秦王让魏王做周昭文君的御手,让韩王当周昭文君的车右,周昭文君的名号至今没有被忘掉,这都是靠张仪的力量啊!

    ※原文

    孟尝君前在于薛,荆人攻之。淳于髡为齐使于荆,还反,过于薛,孟尝君令人礼貌而亲郊送之,谓淳于髡曰:“荆人攻薛,夫子弗为忧,文无以复侍矣。”淳于髡曰:“敬闻命矣。”至于齐,毕报,王曰:“何见于荆?”对曰:“荆甚固,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谓也?”对曰:“薛不量其力,而为先王立清庙。荆固而攻薛,薛清庙必危,故曰薛不量其力,而荆亦甚固。”齐王知颜色,曰:“嘻!先君之庙在焉。”疾举兵救之,由是薛遂全。颠蹶之请,坐拜之谒,虽得则薄矣。故善说者,陈其势,言其方,见人之急也,若自在危厄之中,岂用强力哉?强力则鄙矣。说之不听也,任不独在所说,亦在说者。

    ※译文

    孟尝君先前在薛地的时候,楚国人攻打薛。淳于髡作为齐国的使者到达楚国,回来的时候,经过薛地。孟尝君派人施礼表示敬意,并亲自到郊外送他,对淳于髡说:“楚国人攻打薛,您不用担忧,我以后怕是不能再次见到您了。”淳于髡说:“恭敬地听从您的命令。”到了齐国,淳于髡汇报完了,大王说:“在楚国有什么见闻?”他回答:“楚国很贪婪,而薛也是自不量力。”大王说:“什么意思?”淳于髡回答:“薛自不量力,建立了先王的宗庙。楚国贪婪而攻打薛,薛的宗庙一定危险了,所以说薛自不量力,那楚国也是太贪婪了。”齐王变了脸色说:“哎哟!先王的宗庙还在薛呢!”马上发兵救薛,因此薛才得以保全。颠沛中的请求,坐相倾谈的拜见,两人的交情本来菲薄。因此会说的人,陈述时势,讲出道理,表现人的危急,如同自己在危险之中,哪里用得着武力呢?用武力就鄙俗了。说而不听从,责任不仅在所说的事情上,也在于说的人。

    ※读解

    和天下的贤士为伍,这就是周文王之所以称王的原因,这就是赵宣孟逃脱死亡、周昭文君显赫的原因,这就是孟尝君之所以击退楚兵的缘故。《诗经》上说:“雄赳赳的武士,是捍卫公侯的屏障。”“人才济济,文王因此安宁。”作为人主,怎么可以不致力于爱怜贤士呢?

    颠沛中的请求,坐相倾谈的拜见,两人的交情本来菲薄。因此会说的人,陈述时势,讲出道理,表现人的危急,如同自己在危险之中,哪里用得着武力呢?用武力就鄙俗了。

    ※事例

    申包胥泣血求师

    春秋时,伍子胥为了报父兄的仇,率领吴国的军队占领了楚国郢都,想要灭掉楚国,永绝后患。楚国的大臣申包胥修书一封给伍子胥,请求吴国允许另立一个继位的君主,以便保存楚国的宗庙,世代祭祀先王,维系楚国国体。伍子胥被复仇冲昏了头脑,对此不予理睬。

    申包胥一看此路不通,就转而向秦国乞求救兵,打算借助外力把吴国军队赶走。对这样的大事,秦哀公一时难以下决心,就叫申包胥暂时住在客馆里,等待决定。申包胥却说:“我们国君楚昭王现在逃亡在外,奔波于草莽之间,要吃没吃的,要住没住的,作为臣子的我怎么敢住在贵国的客馆里享清福?”于是,他就站在秦国的朝廷上依着柱子日夜痛哭。一连七天,不吃不喝,眼里都流出了血来。

    秦哀公终于动了恻隐之心,说:“大臣爱他的君主,竟达到这种程度啊!楚王有这样的贤臣,吴国还要灭它,干出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怎么能容忍呢?”秦哀公为申包胥的行为所感动,即兴作了一首名叫《无衣》的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来表彰他对君主的忠心耿耿,同时也是为了勉励天下做臣子的人,并即刻决定派出五百辆兵车援助楚国。

    这时候,吴国迫于秦国的压力,只好撤兵。楚国不但没有被灭掉,反而很快得以复兴。

    顺说

    ※原文

    善说者若巧士,因人之力以自为力,因其来而与来,因其往而与往,不设形象,与生与长,而言之与响,与盛与衰,以之所归。力虽多,材虽劲,以制其命。顺风而呼,声不加疾也;际高而望,目不加明也。所因便也。

    ※译文

    善于说的人有如智巧的武士,能借助别人的力量作为自己的力量,借助别人来的力量加以引导,借助别人去的力量加以推动,没有形象,不露马脚,与被说之人的意思一起生一起长,如同形象和影子、声音和回声,一起盛一起衰,最后使被说者的意见归依于说者的意图。相反,如没有技巧,说话的人力量虽然很多,即使能力强,也不能说服被说之人的意图。顺风呼喊,声音没有增加却传得远了;登高远眺,目力没有增加却看得远了,这是由于借助了便利条件的缘故。

    ※原文

    惠盎见宋康王,康王蹀足謦咳,疾言曰:“寡人之所说者,勇有力也,不说为仁义者。客将何以教寡人?”惠盎对曰:“臣有道于此:使人虽勇,刺之不入;虽有力,击之弗中。大王独无意邪?”王曰:“善!此寡人所欲闻也。”惠盎曰:“夫刺之不入,击之不中,此犹辱也。臣有道于此:使人虽有勇,弗敢刺,虽有力,不敢击。大王独无意邪?”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知也。”惠盎曰:“夫不敢刺,不敢击,非无其志也。臣有道于此:使人本无其志也。大王独无意邪?”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愿也。”惠盎曰:“夫无其志也,未有爱利之心也。臣有道于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欢然皆欲爱利之。此其贤于勇有力也,居四累之上。大王独无意邪?”王曰:“此寡人之所欲得。”惠盎对曰:“孔、墨是也。孔丘、墨翟,无地为君,无官为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颈举踵,而愿安利之。今大王,万乘之主也,诚有其志,则四境之内皆得其利矣,其贤于孔、墨也远矣。”宋王无以应。惠盎趋而出,宋王谓左右曰:“辨矣!客之以说服寡人也。”宋王,俗主也,而心犹可服,因矣。因则贫贱可以胜富贵矣,小弱可以制强大矣。

    ※译文

    惠盎谒见宋康王。康王一边跺脚一边咳嗽,急促地说道:“我所喜欢的是勇敢有力的人,而不喜欢行仁义的人。客人将对我有何见教?”惠盎回答说:“我这里有一种法术:能使人虽然勇敢,但是他的剑戟却刺不进您的身体;虽然有力,却击不中您。大王您难道无意于这种法术吗?”康王说:“好!这是我想要听的。”惠盎说:“剑戟虽然刺不进您的身体,击打也不能命中您的身体,但您还是受到了侮辱。我这里有一种法术:能使人虽然勇敢却不敢刺您,虽然有力却不敢击打您。大王您难道无意于这种法术吗?”康王说:“好!这是我想要知道的。”惠盎说:“那些人虽然不敢刺您,不敢击打您,但并不是没有刺您、击打您的想法啊。我这里有一种法术:能使人根本就没有刺您、击打您的想法。大王您难道无意于这种法术吗?”康王说:“好!这是我所希望的。”惠盎说:“那些人虽然没有刺您、击打您的想法,但还没有爱您、利您的心。我这里有一种法术:能使天下的男男女女无不愉快地爱您、利您。这就胜过了勇敢有力,在四种法术中位居于首。大王您难道无意于这种法术吗?”康王说:“这是我想要得到的。”惠盎回答说:“这就是孔丘、墨翟的品德呀!孔丘、墨翟没有领土,却能像当君主一样得到尊荣;没有官职,却能像当官长一样受到尊敬。天下的男男女女没有谁不伸长脖子、抬起脚跟盼望他们,希望他们平安顺利。现在大王您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君主,如果真有这样的志向,那么四境之内都能得到您的好处了,您就能远远胜过孔丘、墨翟了。”宋康王听了无话可答。惠盎快步走了出去。宋康王对左右的人说:“很善辩啊!客人用言论说服了我。”宋康王是个庸俗的君主,而他的心还可以说服,这是惠盎投宋康王之所好而加以引导的结果。能因势利导,那么贫贱可以胜富贵、弱小可以制强大了。

    ※原文

    田赞衣补衣而见荆王,荆王曰:“先生之衣,何其恶也!”田赞对曰:“衣又有恶于此者也。”荆王曰:“可得而闻乎?”对曰:“甲恶于此。”王曰:“何谓也?”对曰:“冬日则寒,夏日则暑,衣无恶乎甲者。赞也贫,故衣恶也。今大王,万乘之主也,富贵无敌,而好衣民以甲,臣弗得也。意者为其义邪?甲之事,兵之事也,刈人之颈,刳人之腹,隳人之城郭,刑人之父子也。其名又甚不荣。意者为其实邪?苟虑害人,人亦必虑害之;苟虑危人,人亦必虑危之。其实人则甚不安。之二者,臣为大王无取焉。”荆王无以应。说虽未大行,田赞可谓能立其方矣。若夫偃息之义,则未之识也。

    ※译文

    田赞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来见楚王,楚王说:“先生的衣服怎么这么破呢?”田赞回答:“还有比这个更差的衣服呢!”楚王说:“我能听听吗?”回答:“铠甲比这个还丑。”楚王说:“怎么讲?”回答:“冬天冰冷,夏天炎热,衣服没有比铠甲更丑的了。我田赞很贫穷,所以衣服比较破。大王,您乃是万乘之君,富贵无人可比,却喜欢让人民穿着铠甲,我认为这不可取。这是为了正义吗?铠甲的事情,就是战争的事情;割掉别人的头颅,剖人之腹,毁灭别人的城池,杀掉别人的父子,名声又非常不光彩。这是为了实利吗?假如想要害人,别人也会想要害你;假如想要使别人处于危险的境地,别人也会想要使你处于危险的境地。其结果就是人人都不得安宁。这两种情况,我觉得大王不可取。”楚王无话可说。劝说虽然没有明显的效应,但田赞可以说是能确立原则的人了。像这种停止战争使人民休养生息的意思,当时的君主是没有这种见识的。

    ※原文

    管子得于鲁,鲁束缚而槛之,使役人载而送之齐,皆讴歌而引。管子恐鲁之止而杀己也,欲速至齐,因谓役人曰:“我为汝唱,汝为我和。”其所唱适宜走,役人不倦,而取道甚速。管子可谓能因矣。役人得其所欲,己亦得其所欲,以此术也。是用万乘之国,其霸犹少,桓公则难与往也。

    ※译文

    管仲被鲁国捉住,鲁国将他捆住并关押起来,派役使的人用车载他到齐国去。役使的人边唱边往前走。管仲恐怕鲁国停止前行而杀了自己,打算赶快到达齐国,就对役使的人说:“我给你们唱歌,你们为我和。”他所唱的歌适合行走,役使的人不觉得疲倦,就行走得非常迅速。管仲可以算得上非常能顺势了。役使的人得到他们想要的,自己也得到自己想要的,这就是办法。将此方法运用到万乘之国,称霸都不止,齐桓公的能力不足以和管仲配合。

    ※读解

    善于说的人有如智巧的武士,能借助别人的力量作为自己的力量。这就和武功上的借力打力有相似之处,聪明的管仲让役使的人边走边唱歌,这就是利用对方达到自己目的的好办法。

    ※事例

    楚国多士不受重用

    卫国大夫蘧瑗(字伯玉)出使楚国,在濮水边上遇到楚国公子哲。公子哲说:“我听说上等的士人,可以托他照顾妻室;中等的士人,可以托他传话;下等的人士,可以托管财物。这三样能不能托你办呢?”蘧伯玉说:“好。”

    蘧伯玉见到楚王,出使的公务办完,就坐着与楚王闲谈,从容不迫地谈到“士”的问题。

    楚王说:“哪国的士人最多?”

    “楚国人士最多。”蘧伯玉回答。

    楚王很高兴。又问:“为什么?”

    蘧伯玉说:“伍子胥生在楚国,逃往吴国,做了吴国宰相,带兵攻打楚国,毁了楚平王的墓。衅贫黄生在楚国,跑到晋国,治理七十二县,政绩良好,路上掉了东西,不怕被人捡去,城门不用关,也没有盗贼。这二位都生在楚国,但吴、晋懂得重用他们。”

    “今天我来的时候在濮水附近遇到公子哲,他说:‘上士可以托他照顾妻室,中士可以托他传话,下士可以托他保管财物。这三样可不可以托你?’我看公子哲离开楚国,不知道会到哪里发挥他的治国才能呢?”

    楚王听了,派使者坐专车一辆,副使专车两辆,到濮水附近去追公子哲。

    公子哲回到楚国,受到重用,这是蘧伯玉的功劳。

    不广

    ※原文

    智者之举事必因时,时不可必成,其人事则不广。成亦可,不成亦可,以其所能托其所不能,若舟之与车。

    ※译文

    聪明的人做事一定要根据时机,时机不一定会适宜,但人的努力却不能放弃。时机成熟也好,时机不成熟也好,要靠别人所能做到的补救自己所做不到的,如同船和车。

    ※原文

    北方有兽,名曰蹶,鼠前而兔后,趋则跲,走则颠,常为蛩蛩距虚取甘草以与之。蹶有患害也,蛩蛩距虚必负而走。此以其所能托其所不能。

    ※译文

    北方有一种动物,叫作蹶。前腿像老鼠,后腿像兔子,小跑的时候会绊倒,奔跑的时候会跌倒,经常拿甘草给一个叫蛩蛩距虚的吃。而蹶有危难的时候,蛩蛩距虚就背着它奔跑。这就是靠别人做得到的补救自己做不到的。

    ※原文

    鲍叔、管仲、召忽,三人相善,欲相与定齐国,以公子纠为必立。召忽曰:“吾三人者于齐国也,譬之若鼎之有足,去一焉则不成。且小白则必不立矣,不若三人佐公子纠也。”管子曰:“不可,夫国人恶公子纠之母,以及公子纠,公子小白无母,而国人怜之。事未可知,不若令一人事公子小白。夫有齐国,必此二公子也。”故令鲍叔傅公子小白,管子、召忽居公子纠所。公子纠外物则固难必。虽然,管子之虑近之矣。若是而犹不全也,其天邪!人事则尽之矣。

    ※译文

    鲍叔、管仲、召忽三个人彼此很要好,想共同来安定齐国。他们认为公子纠一定能继承君位。召忽说:“咱们三个人对于齐国来说,就好像鼎的三足,去掉一个都不成。况且公子小白一定不会被立为君主,不如三个人都去辅佐公子纠。”管仲说:“不可以。国人厌恶公子纠的母亲,因而连累到公子纠;公子小白没有母亲了,国人都怜悯他。将来的事情还不可预料,不如让一个人去侍奉公子小白。将来享有齐国的,必定是这两位公子中的一位。”因此让鲍叔做公子小白的老师,管仲、召忽到公子纠那里。公子纠正在外面,不一定就能当齐君。尽管如此,管仲的谋虑还是近于妥善的。如果这样做了事情还不能万全,那大概是天意吧!但人为的努力总算是尽到了。

    ※原文

    齐攻廪丘。赵使孔青将死士而救之,与齐人战,大败之。齐将死,得车二千,得尸三万,以为二京。宁越谓孔青曰:“惜矣,不如归尸以内攻之。越闻之,古善战者,莎随贲服。却舍延尸,车甲尽于战,府库尽于葬,此之谓内攻之。”孔青曰:“敌齐不尸则如何?”宁越曰:“战而不胜,其罪一;与人出而不与人入,其罪二;与之尸而弗取,其罪三。民以此三者怨上。上无以使下,下无以事上,是之谓重攻之。”宁越可谓知用文武矣。用武则以力胜,用文则以德胜。文武尽胜,何敌之不服?

    ※译文

    齐国攻打廪丘。赵国派孔青率领敢死队前去救援,和齐国大战,打败了齐国。齐国的将领战死,缴获战车两千乘,尸首三万具,堆成两座大尸堆。宁越对孔青说:“可惜了。不如归还尸首来使他们内耗。我听说,古代善于作战的人,使敌人攻守两难。匍匐在地,让出屋子存放尸体,车甲都在战争中消耗殆尽,府库中的钱财都在殡葬中用完,这就是使敌人内耗的战术。”孔青说:“齐国若是不要尸首怎么办?”宁越说:“打仗没有取胜,这是一条罪过;带领人民出战却没有带领他们回去,这是第二条罪过;给他们尸首却不要,这是第三条罪过。人民因为这三条罪过埋怨主上。上面的不能役使下面,下面的又不听从上面,这就是重重攻击了。”宁越可以算得上知道文武兼用的了。运用武力是靠力量取胜,运用文就是靠德行取胜了。文武都战胜了,什么敌人不可战胜呢?

    ※原文

    晋文公欲合诸侯,咎犯曰:“不可,天下未知君之义也。”公曰:“何若?”咎犯曰:“天子避叔带之难,出居于郑,君奚不纳之,以定大义,且以树誉。”文公曰:“吾其能乎?”咎犯曰:“事若能成,继文之业,定武之功,辟土安疆,于此乎在矣;事若不成,补周室之阙,勤天子之难,成教垂名,于此乎在矣。君其勿疑!”文公听之,遂与草中之戎、骊土之翟,定天子于成周。于是天子赐之南阳之地,遂霸诸侯。举事义且利,以立大功,文公可谓智矣。此咎犯之谋也。出亡十七年,反国四年而霸,其听皆如咎犯者邪!

    ※译文

    晋文公想要会合诸侯,咎犯说:“不可以,天下人还不知道您的大义。”晋文公说:“那怎么办?”咎犯说:“天子因为叔带发难,躲在郑国。您为什么不接待他,借这个机会定大义?况且还能树立您的信誉。”晋文公说:“我能做得到吗?”咎犯说:“事情若是能够成功,就是继承了文王的事业,立下了武王的功绩,扩充土地,安定了边疆,都在这一举了;事情若是不成功,补了周室的缺,救了天子的难,成就了教化,名垂青史,也在此一举了。您不要犹豫了!”晋文公听从了他,于是和草中的戎、骊土的翟,使天子在成周安定了下来。天子将南阳的地方赐给了他,于是称霸诸侯。做事正义而有利可图,建立大功业,晋文公可算得上非常聪明。这是咎犯的计谋。晋文公离开国土十七年,回国刚刚四年就称霸诸侯,都是听从了咎犯这样的人的话呀!

    ※原文

    管子、鲍叔佐齐桓公举事,齐之东鄙人有常致苦者。管子死,竖刁、易牙用,国之人常致不苦,不知致苦。卒为齐国良工,泽及子孙,知大礼。知大礼,虽不知国可也。

    ※译文

    管仲、鲍叔辅佐齐桓公举事,生活在齐国东郊地区的人常常向上反映困苦的情况。管仲死了之后,竖刁、易牙被重用,国人常常向上反映不困苦的情况,不敢反映困苦的情况。竖刁、易牙最后倒成了齐国的好官员,恩泽惠及子孙,因为他们通晓大的礼节。知道大的礼节,即使不知道国事也可以。

    ※读解

    聪明的人做事一定要根据时机,时机不一定会适宜,但人的努力却不能放弃。时机成熟也好,时机不成熟也好,要靠别人所能做到的来补救自己所做不到的,如同船和车。

    宁越可以算得上知道文武兼用了。运用武力是靠力量取胜,运用文就是靠德行取胜。文武都战胜了,什么敌人不可战胜呢?做事正义而有利可图,建立大功业,晋文公可算非常聪明。这是咎犯的计谋。晋文公离开国土十七年,回国刚刚四年就称霸诸侯,都是听从了咎犯这样的人的话呀!管仲、鲍叔辅佐齐桓公举事,生活在齐国东郊边远地区的人常常向上反映困苦的情况。管仲死之后,竖刁、易牙被重用,国人常常向上反映不困苦的情况,不敢反映困苦的情况。竖刁、易牙最后倒成了齐国的好官员,恩泽惠及子孙。因为他们知道大的礼节,即使不知道国事也可以。这就是后来齐国衰落的原因啊!

    ※事例

    苏秦一席话换十座城

    秦惠文王将女儿嫁给燕国太子,这一年,恰好燕文侯去世,太子登基,成为燕易王。燕易王刚即位,齐宣王就趁燕国国丧之际,出兵攻燕,占据了十座城。

    燕易王对苏秦说:“当初你来到燕国,我父亲帮你,使你见到赵王,才完成六国合纵的大业。如今齐国却先攻打赵国,然后又攻打燕国。你主持六国合纵的大业,天下都在笑你了。你能为燕国取回齐国侵略的土地吗?”苏秦很惭愧地说:“请让我为大王效劳。”

    苏秦见到齐王,一拜再拜,先庆贺,然后低头哀悼。齐王很惊奇地说:“怎么一下子庆贺,一下子又哀悼了呢?”

    苏秦说:“我听说饥饿的人之所以不吃乌鸦一口就能吃掉的食物,是因为吃了与饿死没有两样。现在燕国虽然弱小,却是秦王的女婿。大王贪图燕国十座城,却与强大的秦国结仇;就好像当燕国是雁阵,却没想到秦国躲在背后,袭击燕国,却招来天下的精兵。这不是同饥饿的人吃下乌鸦的食物一般吗?”

    齐王脸色一变,说:“那该如何是好呢?”

    苏秦说:“我听说,古时候善于处置事情的人,能转祸为福,反败为胜。大王如果真的能听我的,就立刻归还燕国的十座城。燕国无缘无故地收回十座城,一定十分高兴;秦王如果知道是因为秦国的缘故而归还燕国的十座城,也一定高兴。这种做法齐国少了仇人却得到知交,而一旦燕、秦一同臣服于齐国,那么大王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大王让秦国得到虚名,而大王却用十座城取得了天下,这就能够完成称霸的大业了。”

    齐王说:“好。”于是归还了燕国十座城池。就这样,苏秦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竟然换回了十座城池。

    贵因

    ※原文

    三代所宝莫如因,因则无敌。禹通三江五湖,决伊阙,沟回陆,注之东海,因水之力也。舜一徙成邑,再徙成都,三徙成国,而尧授之禅位,因人之心也。汤、武以千乘制夏、商,因民之欲也。如秦者立而至,有车也;适越者坐而至,有舟也。秦、越,远涂也,竫立安坐而至者,因其械也。

    ※译文

    夏、商、周三代最看重的,没有比得上因时因势了,因时因势则无敌。禹疏通三江五湖,引导伊阙,沟通回陆,将它们注入东海,是顺应了水势。舜第一次迁徙建成了小城镇,第二次迁徙建成了大都市,第三次迁徙建成了国都。而尧将天子之位禅让给舜,就是顺应了民心。汤、武凭借千乘之国的实力,消灭了万乘之国的夏、商,是顺应了人民的欲望。如同到秦国站着就到达,是因为有车子;到越国坐着就到达,是因为有船。秦、越路途遥远,站立、安坐就能到达,就是凭借了工具的缘故。

    ※原文

    武王使人候殷,反报岐周曰:“殷其乱矣!”武王曰:“其乱焉至?”对曰:“谗慝胜良。”武王曰:“尚未也。”又复往,反报曰:“其乱加矣!”武王曰:“焉至?”对曰:“贤者出走矣。”武王曰:“尚未也。”又往,反报曰:“其乱甚矣!”武王曰:“焉至?”对曰:“百姓不敢诽怨矣。”武王曰:“嘻!”遽告太公,太公对曰:“谗慝胜良,命曰戮;贤者出走,命曰崩;百姓不敢诽怨,命曰刑胜。其乱至矣,不可以驾矣。”故选车三百,虎贲三千,朝要甲子之期,而纣为禽。则武王固知其无与为敌也。因其所用,何敌之有矣!

    ※译文

    武王派人到殷探察情况,使者回来向岐周报告:“殷将要混乱了!”武王说:“混乱从何而来?”他回答:“谗言奸邪战胜善良。”武王说:“还没到时候。”使者又回去探察,回来后报告:“混乱更加厉害了!”武王说:“从何而来?”他回答:“贤能的人逃亡了!”武王说:“还没到时候。”使者再去探察,回来报告说:“混乱不堪了!”武王说:“从何而来?”回答:“百姓不敢埋怨了。”武王说:“啊!”马上告诉太公,太公说:“谗言奸邪战胜善良,名叫暴戮;贤能的人出走,叫作崩溃;百姓不敢埋怨,叫作刑胜。殷已经混乱了,无以复加啊!”武王遴选车三百辆,勇士三千人,与诸侯约好甲子日攻打殷。甲子日纣王被捉住。武王原本知道殷纣无力抵抗。因势利导,哪里会有对手!

    ※原文

    武王至鲔水,殷使胶鬲候周师,武王见之。胶鬲曰:“西伯将何之?无欺我也!”武王曰:“不子欺,将之殷也。”胶鬲曰:“曷至?”武王曰:“将以甲子至殷郊,子以是报矣!”胶鬲行。天雨,日夜不休,武王疾行不辍。军师皆谏曰:“卒病,请休之。”武王曰:“吾已令胶鬲以甲子之期报其主矣,今甲子不至,是令胶鬲不信也。胶鬲不信也,其主必杀之。吾疾行,以救胶鬲之死也。”武王果以甲子至殷郊,殷已先陈矣。至殷,因战,大克之。此武王之义也。人为人之所欲,己为人之所恶,先陈何益?适令武王不耕而获。

    ※译文

    武王的军队到了鲔水。殷派胶鬲来侦察周师,武王会见了他。胶鬲说:“西伯将到什么地方去?不要欺骗我。”武王说:“我不欺骗你,我们将到殷去。”胶鬲说:“哪一天到达?”武王说:“将在甲子日到达殷都郊外。你可以拿这话回去报告。”胶鬲走了。这时天下起雨来,日夜不停。武王命令快速行军,不停止前进。军官们都劝谏说:“士兵们都很疲惫了,让他们休息休息吧。”武王说:“我已经让胶鬲把甲子日到达殷都郊外的事报告给他的君主了,如果甲子日不能到达,这就会使胶鬲失信。胶鬲失信,他的君主就一定会杀死他。我急行军是为了救胶鬲的命啊。”武王果然在甲子日到达殷都郊外,殷军已经先摆好阵势了。武王到达后,就立即开始战斗,结果大败殷军。这就是武王的仁义。武王做的是人们所希望的事情,而纣王做的却是人们所厌恶的事情,所以事先摆好阵势又有什么用?这正好让武王不战而胜。

    ※原文

    武王入殷,闻殷有长者,武王往见之,而问殷之所以亡。殷长者对曰:“王欲知之,则请以日中为期。”武王与周公旦明日早要期,则弗得也。武王怪之,周公曰:“吾已知之矣。此君子也。取不能其主,有以其恶告王,不忍为也。若夫期而不当,言而不信,此殷之所以亡也,已以此告王矣。”

    ※译文

    武王进入殷,听说有年长的人,武王亲自去拜访,向他询问殷灭亡的原因。殷的长者对武王说:“大王您想知道,就请到明天中午时间再谈。”武王和周公旦第二天早早来了,却没有见到长者。武王十分奇怪,周公旦说:“我已经知道了。这是君子。既不能殉君主,又要将君主的恶行告诉你,他不忍做。像这样的期而不当、言而无信,就是殷灭亡的原因,已经告诉您了。”

    ※原文

    夫审天者,察列星而知四时,因也;推历者,视月行而知晦朔,因也;禹之裸国,裸入衣出,因也;墨子见荆王,锦衣吹笙,因也;孔子道弥子瑕见厘夫人,因也;汤、武遭乱世,临苦民,扬其义,成其功,因也。故因则功,专则拙。因者无敌,国虽大,民虽众,何益?

    ※译文

    观察天的人,看天上列星就知道四季交替变化,这是凭借外物;推算历法的人,看月亮的运行就知道初一、十五,也是凭借外物;禹到裸国,裸身进去穿衣出来,这是顺应时俗;墨子见楚王,穿着锦衣吹着笙,是顺应楚王的心意;孔子通过弥子瑕拜见厘夫人,是借助别人的力量;汤、武遭遇乱世,面对人民苦难,高扬仁义,建立功业,也是顺应时势。所以顺应时势就会成功,墨守成规就会失败。能顺应时势的人无敌于天下。国虽然强大,人虽然众多,不会顺应时势,有什么用呢?

    ※读解

    禹疏通三江五湖,引导伊阙,沟通回陆,将它们注入东海,是顺应了水势。舜第一次迁徙建成了小城镇,第二次迁徙建成了大都市,第三次迁徙建成了国都,而尧将天子之位禅让给舜,就是顺应民心。汤、武凭借千乘之国的实力,消灭了万乘之国的夏、商,是顺应了人民的欲望。

    观察天的人,看天上列星就知道四季交替变化,这是凭借外物;推算历法的人,看月亮的运行就知道初一、十五,也是凭借外物;禹到裸国,裸身进去穿衣出来,这是顺应时俗;墨子见楚王,穿着锦衣吹着笙,是顺应楚王的心意;孔子通过弥子瑕拜见厘夫人,是借助别人的力量;汤、武遭遇乱世,面对人民苦难,高扬仁义,建立功业,也是顺应时势。所以顺应时势就会成功,墨守成规就会失败。能顺应时势的人无敌于天下。

    ※事例

    戈苏塔巧用外力造繁荣

    美国可口可乐公司生产的饮料遍布世界各地,它的规模和价值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那么,它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呢?

    可口可乐公司的前任董事长伍德拉夫是位相当保守的金融家,他一生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负债。

    在经济大萧条的前夕,他刚刚还清了公司的全部贷款。那时,听说公司里一位主管财务的负责人要以975的利息去借1亿美元的资金来投资建筑的时候,他就不同意,还说:“可口可乐永远不借钱!”虽然他的谨慎战略避免了可口可乐公司在经济大萧条中的灭顶之灾,但是也因此产生了副作用,那就是使该公司长期得不到发展,不能进入美国特大公司之列。

    接任的戈苏塔一改伍德拉夫的作风,看准方向,大举借债。他到任的时候,可口可乐公司的资本之中只有不到2的长期债务,从那之后戈苏塔把长期债务猛增到18,这种举措使同行们大为惊讶。戈苏塔用这些资金来创建可口可乐公司的瓶装设备,同时还大胆地投资于哥伦比亚影片公司。他这样解释:只要是看准了的兼并对象,就不怕增加公司的债务负担。也正是由于他这种不怕负债的勇气,才使可口可乐公司从困境中解脱出来,而且还使公司的利润一下子增长了20,股票也开始上涨。

    从中不难看出,适当的举债是使公司走出困境、走向辉煌的法宝。

    察今

    ※原文

    上胡不法先王之法?非不贤也,为其不可得而法。先王之法,经乎上世而来者也,人或益之,人或损之,胡可得而法?虽人弗损益,犹若不可得而法。东夏之命,古今之法,言异而典殊。故古之命多不通乎今之言者,今之法多不合乎古之法者。殊俗之民,有似于此。其所为欲同,其所为异。口惽之命不愉,若舟车衣冠滋味声色之不同。人以自是,反以相诽。天下之学者多辩,言利辞倒,不求其实,务以相毁,以胜为故。先王之法,胡可得而法?虽可得,犹若不可法。凡先王之法,有要于时也。时不与法俱至,法虽今而至,犹若不可法。故择先王之成法,而法其所以为法。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何也?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人也,而己亦人也。故察己则可以知人,察今则可以知古。古今一也,人与我同耳。有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所见知所不见。故审堂下之阴,而知日月之行,阴阳之变;见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鱼鳖之藏也;尝一脟肉,而知一镬之味,一鼎之调。

    ※译文

    君主为什么不效法先王的法令?不是因为先王的法令不好,是因为无法效法它。先王的法令,经过了上世到了现在,人们或者增加它,或者减损它,怎么可能效法呢?即使没有人增加或减损,还是不能效法它。少数民族和中原的法令,古今的法令,言辞不同而内容也不相同。所以古代的名称和现在的说法也不一样,当今的法令也多不符合古代的法令。习俗不同的人民,和这种情况相似。人们的欲望相同,但做法不同。口音不同,说话相互听不懂,叫人不愉快,就像人们对舟车、衣冠、滋味、声色都有相同的要求,但是做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人们都自以为是,以他人与自己不同的说法为非。天下的学者多能辩说,花言巧语,不追求实效,而追求相互诋毁,以取胜为目的。这样的话,先王的法令又怎么能效法?即使能够得到,还是不能效法。大凡先王的法令,都和当时的情况相符合,时代不会和法令一起流传到今,因此,法令虽然流传到今天了,但是还是不能效法它。所以应放弃先王的成法,效法他制定法令的办法。先王制定法令的根据是什么?他的根据是人,而自己也是人。因此观察自己就可以知道别人,观察当今的时势就可以知道古代。古今一个道理,人家和自己相同。有道之士的可贵就在于能根据身边的事物知道遥远的事物,根据当今的事物来推知远古的事物,根据看见的事物来推知看不见的事物。因此观察堂前的影子,就知道日月的运转、阴阳的变化;看瓶子中的冰,就知道天下寒冷、鱼鳖冬藏;尝一块肉就知道一锅肉的味道。

    ※原文

    荆人欲袭宋,使人先表澭水。澭水暴益,荆人弗知,循表而夜涉,溺死者千有馀人,军惊而坏都舍。向其先表之时可导也,今水已变而益多矣,荆人尚犹循表而导之,此其所以败也。今世之主法先王之法也,有似于此。其时已与先王之法亏矣,而曰此先王之法也而法之,以此为治,岂不悲哉?故治国无法则乱,守法而弗变则悖,悖乱不可以持国。世易时移,变法宜矣。譬之若良医,病万变,药亦万变。病变而药不变,向之寿民,今为殇子矣。故凡举事必循法以动,变法者因时而化,若此论,则无过务矣。

    ※译文

    楚国人想偷袭宋国,派人先去测量澭水的深浅做好标志。澭水突然暴涨,楚国人不知道,仍然照着旧标志在深夜中涉渡。结果淹死了一千多人,三军惊哗,就像都市中的房屋倒塌一样。原先做标志的时候本是可以渡过去的,现在水位已经发生变化,上涨了许多,楚国人却仍然照着旧标志渡河,这就是他们失败的原因啊。现在的君主效法古代帝王的法度,就像这种情况。他所处的时代已经与古代帝王的法度不适宜了,却还说“这是古代帝王的法度”,并且效法它,以它作为治理国家的依据,难道不是很可悲吗?所以说,治理国家,没有法度就要发生混乱,死守古代帝王的法度而不进行变革就会发生谬误。出现谬误和混乱,是不能保住国家的。社会变迁了,时代发展了,变法是合时宜的。这就好比良医治病,病情千变万化,药也要千变万化。如果病情已经发生变化,而药却没有变,本来可以长寿的人,如今就会变成短命的人了。所以凡是做事情一定要依照法度去行动,变法的人要根据时代的发展而变化。如果懂得这个道理,那就没有错误的事了。

    ※原文

    夫不敢议法者,众庶也;以死守者,有司也;因时变法者,贤主也。是故有天下七十一圣,其法皆不同。非务相反也,时势异也。故曰良剑期乎断,不期乎镆琊;良马期乎千里,不期乎骥骜。夫成功名者,此先王之千里也。

    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以此故法为其国,与此同。时已徙矣,而法不徙,以此为治,岂不难哉?

    有过于江上者,见人方引婴儿而欲投之江中,婴儿啼。人问其故,曰:“此其父善游。”其父虽善游,其子岂遽善游哉?以此任物,亦必悖矣。荆国之为政,有似于此。

    ※译文

    不敢议论法令的,是老百姓;死守成法的,是官吏;能顺应时势变法的,是贤能的君主。所以天下有七十一圣,他们的法令都不一样,不是故意不相同,而是时势不同的缘故。所以说,好剑要的是锋利,不必是镆铘的名称;好马要的是能行千里,而不是骥骜的名称。成就功名的人,就是先王的千里马。

    楚国有个人过江,他的剑从船上掉进了河里,他赶忙在船上刻了一个记号,说:“这是我的剑掉下河的地方。”船停了,他从刻有记号的地方下水去找。船已经航行了,剑却不会随着船走,这样找剑,不是很糊涂吗?用这种方法治理国家,就和这个人一样荒谬。时代已经发展了,而法令不发展,这样来求得治理,不是很难吗?

    一个过江的人,看见一个人正要把一个婴儿投到江中,婴儿啼哭。这人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孩子的父亲很会游泳。”他父亲会游泳,这个婴儿难道就一定会吗?像这样处理事情,一定会出错的。楚国的做法,和这个人一样。

    ※读解

    上代的法令不能照搬,这是因为它已经不适应当今社会的发展了。后代的人能够效法的,恐怕只有上代人制定法令时候的根据吧!这就是本文讲的道理:世异时移,一切都随着时间和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不是一成不变的,这就要求我们不能照搬老一套的方法来解决新问题,而应该采用新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本文用几个小故事来说明这个情况。楚国人想偷袭宋国,派人先去测量澭水的深浅做好标志。澭水突然暴涨,楚国人不知道,仍然照着旧标志在深夜中涉渡。结果淹死了一千多人,三军惊哗。这是不知道状况变化的后果。刻舟求剑和援婴投江的故事则是告诉我们时间、地点和人物的变化导致事物变化的情况。

    ※事例

    商鞅变法

    公孙鞅是卫国宗族旁支后裔,喜好法家刑名之学。他在魏国国相公叔痤手下做事,公叔痤深知他的才干,但还未来得及推荐,就重病不起。魏惠王前来看望公叔痤,问道:“您如果不幸去世,国家大事如何来处置?”公叔痤说:“我手下的公孙鞅,年纪虽轻,却有奇才,希望国君把国家交给他来治理!”魏惠王听罢默然不语。公叔痤知道大王有所犹豫,又说:“如果国君您不采纳我的建议重用公孙鞅,那就要杀掉他,不要让他到别的国家去。”魏惠王许诺后告辞而去。公叔痤又急忙召见公孙鞅道歉说:“我必须先忠于君上,然后才能照顾属下,所以先建议惠王杀你,现在又告诉你。你赶快逃走吧!”公孙鞅却摇摇头说:“国君不能听从你的意见来任用我,又怎么能听从你的意见来杀我呢?”结果没有出逃。果然,魏惠王离开公叔痤后,对左右近臣说:“公叔痤简直是病得糊涂了,他先让我把国家交给公孙鞅去治理,一会儿又劝我杀了他,岂不是糊涂了吗?”

    公孙鞅进入秦国,由宠臣景监引荐而拜见秦孝公。商鞅与秦孝公谈论治国方略。第一天,他们谈了一会儿,孝公便恹恹欲睡,一点兴趣也没有。景监问商鞅面谈的状况,商鞅说:“我与孝公谈论帝道,而孝公却对此不感兴趣。”

    第二天,商鞅又去见孝公,孝公仍是意兴阑珊。商鞅对景监说:“我与孝公谈论王道,而孝公对此不感兴趣。”

    第三天,商鞅又去见孝公,与孝公谈论,孝公竟然兴致高昂。商鞅对景监说:“我对孝公说起霸道,孝公兴致大发。”

    第四天,商鞅再去见孝公时,孝公竟然亲自出门相迎,而两人一坐定之后,便促膝长谈,数日不厌。商鞅对景监说:“我对孝公说起强国之术,孝公听了非常高兴。”继之,孝公任命商鞅为左庶长,准备推行变法,以实现强国之愿望。

    商鞅下令将五家民众编为一伍,十家为一什,互相监督,犯法连坐。举报奸邪的人能获得与杀敌立功者同等的赏赐,隐瞒不报的人则罪过与临阵降敌者一样,给予同等的处罚;立军功者,可以获得上等爵位;私下斗殴者,视其情节轻重处以大小刑罚;致力于本业耕田织布的人,如果生产的粮食布匹多,就免除其赋役;不务正业,因懒惰而贫困的人,全家充为国家的奴隶;王亲国戚没有获得军功的,不能再享有贵族的地位;确立由低到高的各级官阶等级,分别配给其田地房宅、奴仆侍女、衣饰器物。这样一来,有功劳的人尊贵荣耀,没有功劳的人即使富有也不光彩。

    法令已详细制定出来了,但尚未公布。商鞅担心百姓不相信,便在国都的南门立了三丈长的一根木杆,并下令说,谁能将此木杆搬到北门去,便赏其十金。老百姓觉得此事很古怪,谁也不敢去搬动。商鞅又传令,能搬过去的,赏五十金。后来真有个人把木杆搬了过去,商鞅立即赏了五十金。商鞅这才将法令颁布了出去。

    变法令颁布后的一年中,秦国上下指责新法使民不便的人数达到千人以上。这时太子触犯了法令,商鞅说:“新法之所以实施不畅,就在于上层人物带头违反!”

    太子是国君的继承人,不能施以刑罚,商鞅便将他的老师公子虔处刑,又在他另一个老师公孙贾的脸上刺了字。

    第二天,秦国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遵令行事。新法施行十年,秦国被治理得路不拾遗,山无盗贼,人民勇于为国作战,不敢私下斗殴,乡野和城镇都安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