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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识览

    先识

    ※原文

    凡国之亡也,有道者必先去,古今一也。地从于城,城从于民,民从于贤。故贤主得贤者而民得,民得而城得,城得而地得。夫地得岂必足行其地、人说其民哉?得其要而已矣。

    ※译文

    大凡国家将要灭亡的时候,有道之士一定会提前离开,古今都是一样的。土地随着城邑易主,城邑跟随百姓易主,百姓随圣人而易主。所以贤能的君主得到贤能的人帮助,自然就得到人民,得到人民就得到城邑,得到城邑自然得到土地。土地的取得难道一定要君主到处巡视、挨门逐户地劝说百姓吗?抓住要领就可以了。

    ※原文

    夏太史令终古见桀惑乱,出其图法,执而泣之。夏桀迷惑,暴乱愈甚。太史令终古乃出奔如商。汤喜而告诸侯曰:“夏王无道,暴虐百姓,穷其父兄,耻其功臣,轻其贤良,弃义听谗,众庶咸怨,守法之臣,自归于商。”

    ※译文

    夏太史令终古看到桀无道,拿出图书,抱着掉眼泪。夏桀执迷不悟,更加暴虐荒淫。太史令终古就奔逃到商。商汤高兴地告诉诸侯:“夏王无道,残害百姓,逼迫父兄,侮辱功臣,轻慢贤能的人,抛弃礼仪而听信谗言,百姓都非常怨恨,管理图书的大臣已经主动归附我们。”

    ※原文

    殷内史向挚见纣之愈乱迷惑也,于是载其图法,出亡之周。武王大说,以告诸侯曰:“商王大乱,沈于酒德,辟远箕子,爰近姑与息。妲己为政,赏罚无方,不用法式,杀三不辜,民大不服。守法之臣,出奔周国。”

    ※译文

    殷的内史向挚见纣王越来越迷惑混乱,于是用车载着图书法令,逃亡到了周。周武王非常高兴,告诉诸侯:“商王大乱,沉迷于酒,疏远箕子,亲近妇人和男宠。妲己插手国政,赏罚无度,不守法度,杀死了三个无辜的人,人民不服。守护法令的大臣,逃到了周。”

    ※原文

    晋太史屠黍见晋之乱也,见晋公之骄而无德义也,以其图法归周。周威公见而问焉,曰:“天下之国孰先亡?”对曰:“晋先亡。”威公问其故,对曰:“臣比在晋也,不敢直言,示晋公以天妖,日月星辰之行多以不当。曰:‘是何能为?’又示以人事多不义,百姓皆郁怨。曰:‘是何能伤?’又示以邻国不服,贤良不举,曰:‘是何能害?’如是,是不知所以亡也。故臣曰晋先亡也。”居三年,晋果亡。威公又见屠黍而问焉,曰:“孰次之?”对曰:“中山次之。”威公问其故,对曰:“天生民而令有别,有别,人之义也,所异于禽兽麋鹿也,君臣上下之所以立也。中山之俗,以昼为夜,以夜继日,男女切倚,固无休息,湟昏康乐,歌谣好悲,其主弗知恶,此亡国之风也。臣故曰中山次之。”居二年,中山果亡。威公又见屠黍而问焉,曰:“孰次之?”屠黍不对。威公固问焉,对曰:“君次之。”威公乃惧,求国之长者,得义莳、田邑而礼之,得史驎、赵骈以为谏臣,去苛令三十九物,以告屠黍。对曰:“其尚终君之身乎!”曰:臣闻之,国之兴也,天遗之贤人与极言之士;国之亡也,天遗之乱人与善谀之士。”威公薨,肂九月不得葬,周乃分为二。故有道者之言也,不可不重也。

    ※译文

    晋国太史屠黍见晋国混乱了,晋幽公骄横不讲道德仁义,就带着图书法令归顺周国。周威王召见他,问道:“天下哪个国家最先灭亡?”回答:“晋国最先灭亡。”周威公问原因,他回答:“我在晋国的时候,不敢直言,就让晋君看星象图,说天象异常、日月星辰的运行不合法度,他说:‘这能怎么样?’又让他看人事处理大多都不恰当,百姓怨恨不满,他说:‘这能怎么样?’又提醒他邻国与贤能的人都不归顺,他说:‘这有什么危害?’像这样就是不了解国家存亡的原因啊!所以我说晋国先灭亡。”过了三年,晋国果然灭亡。周威王再次接见屠黍,问道:“哪个国家随后灭亡?”回答:“中山国随后灭亡。”周威王问其中的原因,他回答:“上天生下人就让他们有区别。有区别是人伦大义,是区别于麋鹿禽兽的地方,是君臣尊卑秩序确立的根据。中山国的风俗,以日为夜,夜以继日,男女相互依偎,从不休息,把淫乱当作欢乐,喜欢哀伤的歌谣,他们的君主不知道厌恶,这是亡国的征兆啊!所以我说中山国随后灭亡。”过了两年,中山国果然灭亡了。周威王又接见屠黍,问道:“接下来是哪个国家了?”屠黍不回答。周威王坚持问他,他回答:“接下来就是您了。”周威王害怕了,访求国中德高望重的人,得到义莳、田邑而礼待他们,得到史(左马右粦)、赵骈而任用他们为谏官,废除了苛令三十九件,把这告诉屠黍。屠黍回答:“国运大概会保持到您终身吧!”周威王问他原因,他回答:“我听说,国家将要兴盛的时候,上天就会降下贤能的人和直言敢谏的人;国家将要灭亡的时候,上天就会降下乱臣贼子和阿谀奉迎的人。”周威王死后,停殡九个月还不能安葬,周于是分裂成东周和西周两个部分。所以有道之人的话,不能不重视啊!

    ※原文

    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为不善亦然。白圭之中山,中山之王欲留之,白圭固辞,乘舆而去。又之齐,齐王欲留之仕,又辞而去。人问其故,曰:“之二国者皆将亡。所学有五尽。何谓五尽?曰:莫之必,则信尽矣;莫之誉,则名尽矣;莫之爱,则亲尽矣;行者无粮、居者无食,则财尽矣;不能用人、又不能自用,则功尽矣。国有此五者,无幸必亡。中山、齐皆当此。”若使中山之王与齐王闻五尽而更之,则必不亡矣。其患不闻,虽闻之又不信。然则人主之务,在乎善听而已矣。夫五割而与赵,悉起而距军乎济上,未有益也。是弃其所以存,而造其所以亡也。

    ※译文

    周鼎上刻有饕餮,只有头没有身体,吃人还没有咽下去,祸害已经来到自己身上了,这表明了报应偿还啊!做不善的事也是如此。白圭到了中山国,中山国的大王要挽留他,白圭坚决推辞,乘车走了。白圭又来到齐国,齐王要挽留他,又推辞而去。有人问他缘故,他说:“这两个国家都将要灭亡了。我学过‘五尽’。什么叫作‘五尽’呢?就是:没有人任用他,那么信义就丧失了;没有人称赞他,那么名声就丧失了;没有人喜爱他,那么亲人就丧尽了;行路的人没有干粮、居家的人没有吃的,那么财物就丧尽了;不能利用人、又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那么功业就灭亡了。国家有这五种情况,必然灭亡,不能幸免。中山、齐国都是这种情况。”假如让中山王和齐王得知“五尽”后改正了自己的做法,那就肯定不会灭亡了。他们的祸患在于没有听过这些,即使听说了也不会相信。然而,君主的当务之急,在于听取意见。中山国五次割让土地给赵国,齐国调动全部军队在济水一带抵抗以燕为首的五国军队,也没有什么用处。这是由于他们丢失了能使自己生存的东西,而为自己的灭亡创造了条件。

    ※读解

    大凡国家将要灭亡的时候,有道之士一定会提前离开,古今都是一样的。土地随着城邑易主,城邑跟随百姓易主,百姓随圣人而易主。所以贤能的君主得到贤能的人帮助,自然就得到人民,得到人民就得到城邑,得到城邑自然得到土地。

    白圭论述国家灭亡的“五尽”,就是没有人任用他,那么信义就丧失了;没有人称赞他,那么名声就丧失了;没有人喜爱他,那么亲人就丧尽了;行路的人没有干粮、居家的人没有吃的,那么财物就丧尽了;不能利用人、又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那么功业就灭亡了。假如让中山王和齐王得知“五尽”后改正了自己的做法,那就肯定不会灭亡了。他们的祸患在于没有听过这些,即使听说了也不会相信。这样看来,君主的当务之急,在于听取意见。

    ※事例

    宫之奇论借道

    晋侯向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宫之奇劝阻虞公说:“虢国是虞国的外围,虢国灭亡了,虞国也一定跟着灭亡。晋国的这种贪心不能让它开个头,这支侵略别人的军队不可轻视。俗话说‘面颊和牙床骨互相依着,嘴唇没了,牙齿就会寒冷’,这就如同虞、虢两国互相依存的关系啊!”

    虞公说:“晋国与我国是同宗,难道会加害我们吗?”宫之奇回答说:“泰伯、虞仲是太王的长子和次子,泰伯不听从父命,因此不让他继承王位。虢仲、虢叔都是王季的第二代,是文王执掌国政的大臣,在王室中有功劳,因功受封的典策还藏在盟府中。现在连虢国都要灭掉,对虞国还有什么爱呢?再说晋献公爱虞,能比桓、庄之族更亲密吗?桓、庄这两个家族有什么罪过?可晋献公把他们杀害了,还不是因为近亲对自己有威胁才这样做的吗?近亲的势力威胁到自己,还要加害于他们,更何况对另一个国家呢?”

    虞公又说:“我的祭品丰盛清洁,神必然保佑我。”宫之奇回答说:“我听说,鬼神不是随便亲近某人的,而是依从有德行的人。所以《周书》里说:‘上天对于人没有亲疏不同,只是有德的人上天才保佑他。’又说:‘黍稷不算芳香,只有美德才芳香。’又说:‘人们拿来祭祀的东西都是相同的,但是只有有德行的人的祭品,才是真正的祭品。’如此看来,没有德行,百姓就不和,神灵也就不享用了。神灵所凭依的,就在于德行了。如果晋国消灭虞国,崇尚德行,以芳香的祭品奉献给神灵,神灵难道会吐出来吗?”

    虞公执意不听从宫之奇的劝阻,答应了晋国使者借路的要求。宫之奇就带着全族的人离开了虞国。他说:“虞国的灭亡,不用等到岁终祭祀的时候了。晋国只需这一次行动,不必二次出兵了。”

    十二月初一那天,晋灭掉虢囯,虢公逃到东周的都城。晋军回师途中安营驻扎在虞国,乘机突然发动进攻,灭掉了虞国,捉住了虞公和他的大夫井伯,把井伯作为秦穆姬的陪嫁随从。然而仍继续祭祀虞国的祖先,并且把虞国的贡物仍归于周天子。所以《春秋》中记载说“晋国人捉住了虞公”。这是归罪于虞公,并且说事情进行得很容易。

    观世

    ※原文

    天下虽有有道之士,国犹少。千里而有一士,比肩也;累世而有一圣人,继踵也。士与圣人之所自来,若此其难也,而治必待之,治奚由至?虽幸而有,未必知也,不知则与无贤同。此治世之所以短,而乱世之所以长也。故王者不四,霸者不六,亡国相望,囚主相及。得士则无此之患。此周之所封四百余,服国八百余,今无存者矣。虽存,皆尝亡矣。贤主知其若此也,故日慎一日,以终其世。譬之若登山,登山者,处已高矣,左右视,尚巍巍焉山在其上。贤者之所与处,有似于此。身已贤矣,行已高矣,左右视,尚尽贤于己。故周公旦曰:“不如吾者,吾不与处,累我者也;与我齐者,吾不与处,无益我者也。”惟贤者必与贤于己者处。贤者之可得与处也,礼之也。主贤世治,则贤者在上;主不肖世乱,则贤者在下。今周室既灭,天子既废,乱莫大于无天子。无天子则强者胜弱,众者暴寡,以兵相刬,不得休息。而佞进。今之世当之矣。故欲求有道之士,则于江河之上,山谷之中,僻远幽闲之所,若此则幸于得之矣。太公钓于滋泉,遭纣之世也,故文王得之。文王,千乘也;纣,天子也。天子失之,而千乘得之,知之与不知也。诸众齐民,不待知而使,不待礼而令。若夫有道之士,必礼必知,然后其智能可尽也。

    ※译文

    天下虽然有有道之士,然而在一国之中则嫌少。方圆千里有一个士,可以算得上肩并肩了;连续若干世出一个圣人,可称得上脚挨着脚了。士和圣人的产生如此困难,可是国家的安定一定要等待他们,安定的局面怎能到来?即使侥幸有了贤能的人,未必被人知道,不知道就跟没有贤能的人一样。这就是安定的世道那么少,而动乱的世道那么多的原因。所以没有出现第四个王、第六个霸,灭亡的国家一个接着一个,被囚禁的国君一个接着一个。得到士就没有这样的祸患了。这就是为什么周朝封了四百多个诸侯,归附的国家达八百多个而现在却不存在的原因,即使存在,也都经历过灭亡的命运。贤能的君主知道这情况,所以一天比一天谨慎,以求平平安安地度过一辈子。那就像登山一样,登山的人已经登得很高了,环顾左右,巍峨的群山还在前面呢!贤能的人同人相处,情况和此相似:自己贤能了,品行高尚了,环顾左右,全是比自己更贤能的人。所以周公旦说:“不及我的人,我不跟他相处,这是拖累我的人;同我一样的人,我不跟他相处,这是对我没有裨益的人。”贤能的人一定要跟比自己贤能的人相处。跟比自己贤能的人相处是可以实现的,就是要对他们以礼相待。君主英明,世道安定,贤能的人就居高位;君主不肖,世道混乱,那么贤能的人就居低位。现在周王室已经灭亡,天子已经被废黜,世道混乱没有比没有天子更甚的了。没有天子,于是强大的压制弱小的,人多势众的欺凌势单力薄的;用军队相互残杀,不能停息,如今的世道就是这样的情况!所以要想寻求有道之士,就要到江河之滨、山谷之中和偏远僻静的地方去,像这样就有幸得到他们。姜太公望在滋泉边垂钓,正遭逢纣王当政的时代,所以周文王得到了他。周文王是拥有千乘兵车的诸侯,纣王是天子,天子失去姜太公,而诸侯得到了他,因为周文王了解姜太公而纣王不了解姜太公。平民百姓无须了解就能调遣他们,无须礼遇就可以命令他们。至于有道之士,一定要了解他们并以礼相待,然后他们才可以全部奉献出他们的聪明才智。

    ※原文

    晏子之晋,见反裘负刍息于途者。以为君子也,使人问焉,曰:“曷为而至此?”对曰:“齐人累之,名为越石父。”晏子曰:“嘻!”遽解左骖以赎之,载而与归。至舍,弗辞而入。越石父怒,请绝。晏子使人应之曰:“婴未尝得交也,今免子于患,吾于子犹未邪?”越石父曰:“吾闻君子屈乎不己知者,而伸乎己知者。吾是以请绝也。”晏子乃出见之,曰:“向也见客之容而已,今也见客之志。婴闻察实者不留声,观行者不讥辞,婴可以辞而无弃乎?”越石父曰:“夫子礼之,敢不敬从。”晏子遂以为客。俗人有功则德,德则骄。今晏子功免人于厄矣,而反屈下之,其去俗亦远矣。此令功之道也。

    ※译文

    晏子到晋国,看见一个人反穿着裘衣背着草,在路上休息。晏子认为他是君子,派人问他:“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他回答:“我给齐国人做奴隶,名叫越石父。”晏子说:“噢!”马上解下左边的马把他赎了出来,同车回去。到了馆舍,晏子没有说告别的话就进去了。越石父很生气,要求断绝关系。晏子派人对他说:“我不曾同您交朋友啊!今天我把您从患难中援救出来,我对您还不够吗?”越石父说:“我听说君子在不了解自己的人前受委屈,在了解自己的人前伸展,我因此请求断交。”晏子就出来会见他说:“刚才只不过看到了您的外表,现在看到了您的心志。我听说,考察实际的人不留意名声,考察人行动的人不细察人的言辞。我可以道歉而不被您拒绝吗?”越石父说:“您礼待我,我哪里敢不恭敬从命!”晏子于是把他当作上宾。世俗的人有功劳就自认为有功德,有功德就骄横。现在晏子把人从困难中解脱出来是有功的,反而对被施恩的人很谦卑,他超越世俗的偏见已经很远了。这是保全功劳的办法啊!

    ※原文

    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曰:“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郑子阳令官遗之粟数十秉。子列子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而拊心曰:“闻为有道者妻子,皆得逸乐。今妻子有饥色矣,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又弗受也。岂非命也哉?”子列子笑而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也,至已而罪我也,有罪且以人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难,杀子阳。受人之养而不死其难,则不义;死其难,则死无道也。死无道,逆也。子列子除不义、去逆也,岂不远哉?且方有饥寒之患矣,而犹不苟取,先见其化也。先见其化而已动,远乎性命之情也。

    ※译文

    子列子很穷,脸上显出饥色。有人对郑子阳说:“列御寇乃是有道之士,住在您的国家却非常贫穷,您不会是不好士吧?”郑子阳让官吏给了子列子数十秉粮食。子列子出来见到使者,拜了两拜推辞掉了。使者离开了,子列子回到屋里,他的妻子看着他,抚摸着胸口说道:“我听说有道之士的妻子儿女,都非常安逸逍遥。现在妻子儿女都有饥色,相国探望你并给你粮食,你又没有接受。难道不是我的命吗?”子列子笑着对她说:“相国不是了解我,是因为听了别人的话给我粮食。到时候也会因为别人的话而降罪于我,这是我不接受的原因。”最后民众果然暴乱,杀掉了郑子阳。接受别人的供养而不为人死于患难,这是不义;若是为他死于患难,就是死于无道。死于无道就是悖逆。子列子免除不义、避开悖逆,难道不是很远吗?况且正当他有饥寒之苦的时候,尚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东西,他是看透了事情的发展趋势啊!预料到事情的发展趋势而采取相应措施,这就是通晓生命的本质了。

    ※读解

    天下虽然有有道之士,然而在一国之中则嫌少。方圆千里有一个士,可以算得上肩并肩了;连续若干世出一个圣人,可称得上脚挨着脚了。士和圣人的产生如此困难,可是国家的安定一定要等待他们,安定的局面怎能到来?即使侥幸有了贤能的人,未必被人知道,不知道就跟没有贤能的人一样。这就是安定的世道那么少,而动乱的世道那么多的原因。

    姜太公望在滋泉边垂钓,正遭逢纣王当政的时代,所以周文王得到了他。周文王是拥有千乘兵车的诸侯,纣王是天子,天子失去姜太公,而诸侯得到了他,因为周文王了解姜太公而纣王不了解姜太公。平民百姓无须了解就能调遣他们,无须礼遇就可以命令他们。至于有道之士,一定要了解他们并以礼相待,然后他们才可以全部奉献出他们的聪明才智。

    ※事例

    九方皋相马不识颜色

    秦穆公对伯乐说:“你的年纪大了,你们家族中有谁善于相马的吗?”伯乐回答说:“良马可以从形状、容貌、筋骨看出来;至于天下之马,好像灭绝了,好像隐没了,好像消亡了,好像丢失了,像这样的马,跑起来没有尘土,没有车辙。我的儿子都是下等人才,可以教给他们怎样相良马,却不可以教给他们怎样相天下之马。我有一个一起挑担子、卖柴草的伙伴,叫九方皋,这个人相马本领不在我之下,请您接见他。”

    于是,秦穆公接见了他,派他出外求马。三个月以后,他回来报告说:“已经找到了,在沙丘那儿。”秦穆公问:“什么样的马?”九方皋回答道:“母马,黄色的。”秦穆公派人去取这匹马,却是一匹公马,纯黑色的。秦穆公就不高兴,召见伯乐,并对他说:“你推荐的找马人太差了,颜色、公母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知道马的好坏呢?”伯乐长叹了一口气说:“竟然到了这种程度吗?这就是他比我强的原因啊!九方皋所观察的,是马的内在能力,得到了马的精华而忘掉了马的粗糙外相,进入了马的内核而忘掉了马的外表;见到了他所要见的,不去看他所不要见的。”那匹马被牵来了,果然是一匹天下少有的好马。

    知接

    ※原文

    人之目,以照见之也,以瞑则与不见,同。其所以为照、所以为瞑异。瞑士未尝照,故未尝见。瞑者目无由接也,无由接而言见,谎。智亦然。其所以接智、所以接不智同,其所能接、所不能接异。智者,其所能接远也;愚者,其所能接近也。所能接近而告之以远,奚由相得?无由相得,说者虽工,不能喻矣。戎人见暴布者而问之曰:“何以为之莽莽也?”指麻而示之。怒曰:“孰之壤壤也,可以为之莽莽也!”故亡国非无智士也,非无贤者也,其主无由接故也。无由接之患,自以为智,智必不接。今不接而自以为智,悖。若此则国无以存矣,主无以安矣。智无以接,而自知弗智,则不闻亡国,不闻危君。

    ※译文

    人的眼睛因为明亮才看见东西,闭上眼睛就看不见。接触外物时,眼睛在看见或看不见方面是相同的,明察秋毫和闭目不见则不同。失明的人眼睛不曾明亮,也就不曾看见过,因为失明的人眼睛没法看外物。没法接触外物却说看到了,这是撒谎。智力也一样,智力达到或达不到,条件是一样的,在能够接受与不能接受方面一样。聪明的人,可以看得很远;愚蠢的人,智力所及就很狭窄了。对于鼠目寸光的人,告诉他长远的发展,凭什么让他听进去?没办法让他听进去,游说的人即使善辩也不能让他明白。有个戎人看见有人晒布就问:“用什么东西做得这么长、这么大?”那人指着麻让他看。戎人感到被愚弄了,就生气地说:“那么乱糟糟的东西,怎么能做出这么长、这么大的形状呢?”所以灭亡的国家不是没有智者,不是没有士,而是他们的君主不能接受他们的缘故啊!没有办法接受,带来的坏处就是自作聪明,智力必然不能接近了。现在智力达不到却自作聪明,是荒谬的。像这样,国家就没办法生存了,君主就没办法平安了。智力达不到但自己知道这一点,那就不会有国亡、君危的事情了。

    ※原文

    管仲有疾,桓公往问之,曰:“仲父之疾病矣,将何以教寡人?”管仲曰:“齐鄙人有谚曰:‘居者无载,行者无埋。’今臣将有远行,胡可以问?桓公曰:“愿仲父之无让也。”管仲对曰:“愿君之远易牙、竖刁、常之巫、卫公子启方。”公曰:“易牙烹其子以慊寡人,犹尚可疑邪?”管仲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将何有于君?”公又曰:“竖刁自宫以近寡人,犹尚可疑邪?”管仲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身也,其身之忍,又将何有于君?”公又曰:“常之巫审于死生,能去苛病,犹尚可疑邪?”管仲对曰:“死生,命也。苛病,失也。君不任其命、守其本,而恃常之巫,彼将以此无不为也。”公又曰:“卫公子启方事寡人十五年矣,其父死而不敢归哭,犹尚可疑邪?”管仲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父也,其父之忍,又将何有于君?”公曰:“诺。”管仲死,尽逐之。食不甘,宫不治,苛病起,朝不肃。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过乎!孰谓仲父尽之乎!”于是皆复召而反。明年,公有病,常之巫从中出曰:“公将以某日薨。”易牙、竖刁、常之巫相与作乱,塞宫门,筑高墙,不通人,矫以公令。有一妇人逾垣入,至公所。公曰:“我欲食。”妇人曰:“吾无所得。”公又曰:“我欲饮。”妇人曰:“吾无所得。”公曰:“何故?”对曰:“常之巫从中出曰:‘公将以某日薨。’易牙、竖刁、常之巫相与作乱,塞宫门,筑高墙,不通人,故无所得。卫公子启方以书社四十下卫。”公慨焉叹涕出曰:“嗟乎!圣人之所见,岂不远哉!若死者有知,我将何面目以见仲父乎?”蒙衣袂而绝乎寿宫。虫流出于户,上盖以杨门之扇,三月不葬。此不卒听管仲之言也。桓公非轻难而恶管子也,无由接见也。无由接也,固却其忠言,而爱其所尊贵也。

    ※译文

    管仲得了重病,齐桓公前去探视,问他说:“仲父的病很严重了,您将用什么话来教诲我呢?”管仲说:“齐国的乡下人有句谚语说道:‘家居的人不用准备外出时车上装载的东西。行路的人不用准备家居时需要埋藏的东西。’现在我将要远离人世了,哪还值得询问?”桓公说:“希望仲父不要谦让。”管仲回答说:“希望君王疏远易牙、竖刁、常之巫、卫公子启方。”桓公说:“易牙不惜烹煮自己的儿子以满足我的口味,这样的人还能够怀疑吗?”管仲回答说:“人的本性不是不爱自己的儿子啊。自己的儿子都忍心煮死,对君王又将会有什么爱心呢?”桓公又说:“竖刁自己阉割了自己以便能接近我,这样的人还能够怀疑吗?”管仲回答说:“人的本性不是不爱自己的身体啊。自己的身体都忍心阉割,对君王又将会有什么爱心呢?”桓公又说:“常之巫能审察死生之理,能驱除鬼降给人的疾病,这样的人还能够怀疑吗?”管仲回答说:“死和生是命中注定的,鬼降给人的疾病是由于精神失守引起的。君王不听任天命,守住精神,却去依靠常之巫,他将因此无所不为了。”桓公又说:“卫公子启方侍奉我十五年了,他的父亲死了都不敢回去哭丧,这种人还能够怀疑吗?”管仲回答说:“人的本性是热爱自己的父亲啊。父亲死了都忍心不回去奔丧,对君王又将会有什么爱心呢?”桓公说:“好吧!”管仲死后,齐桓公把易牙、竖刁、常之巫、卫公子启方全都驱逐走了。此后桓公吃饭不香,内宫不安定,鬼病四起,朝政混乱。过了三年,桓公说:“仲父未免也太过分了吧?谁说仲父的话都可信呢?”于是又把他们全都召了回来。第二年,桓公病了,常之巫从宫中出来,说:“君主将在某日去世。”易牙、竖刁、常之巫共同作乱,堵塞宫门,筑起高墙,不准人进宫,假称这是桓公的命令。有一个妇人翻墙进入宫内,到了桓公那里。桓公说:“我想吃东西。”妇人说:“我没有地方能弄到吃的。”桓公又说:“我想喝水。”妇人说:“我没有地方能弄到水。”桓公说:“这是什么缘故?”宫女回答说:“常之巫从宫中出去说:‘君主将在某日去世。’易牙、竖刁、常之巫共同作乱,堵塞宫门,筑起高墙,不准人进宫,所以没有地方能弄到食物和水。卫公子启方带着四十个书社投降了卫国。”桓公慨然叹息,流着眼泪说:“唉!圣人所预见的,难道不是很远吗?如果死者有知,我将有什么面目去见仲父呢?”于是用衣袖蒙住脸,死在寿宫。蛆虫从门缝中爬出,尸体上盖着杨门的门板,三个月没有入棺安葬。这是桓公最后没有听从管仲话的结果啊。桓公不是轻视灾难而憎恶管仲,而是他的智力无从达到预见事物将来发展变化的程度;不能达到预见事物将来的发展变化,当然就不会接受管仲的忠言,而亲近自己所宠信的那些小人。

    ※读解

    聪明的人,可以看得很远;愚蠢的人,智力所及就很狭窄了。对于鼠目寸光的人,告诉他长远的发展,凭什么让他听进去?没办法让他听进去,游说的人即使善辩也不能让他明白。就像没有见过布的人给他看丝麻,他还是不能明白什么是布一样。灭亡的国家不是没有智者,不是没有士,而是他们的君主不能接受他们的缘故啊!

    桓公不是轻视灾难而憎恶管仲,而是他的智力无从达到预见事物将来的发展变化;不能达到预见事物将来的发展变化的程度,当然就不会接受管仲的忠言,而亲近自己所宠信的那些小人。

    ※事例

    杨子譬喻学习

    杨子的邻居走失了一只羊,邻居率领一家人去追,又请杨朱的仆人一起去追。杨子说:“唉!走失一只羊,为什么要那么多人去追呢?”邻居说:“岔路太多。”追羊的人回来以后,杨子问道:“找到羊了吗?”回答说:“跑掉了。”杨子问:“为什么跑掉了?”回答说:“岔路之中又有岔路,我们不知道往哪里去追,所以回来了。”杨子忧愁地变了脸色,好久不说话,整天也不笑。

    弟子觉得奇怪,问道:“羊是不值钱的牲畜,又不是先生您所有,您却不言不笑,这是为什么呢?”杨子不回答,弟子没有得到老师的答复,很是疑惑。

    弟子孟孙阳出来告诉了心都子。几天后,心都子与孟孙阳一道进去,问道:“从前有兄弟三人,在齐国与鲁国之间游历,同向一位老师求学,把仁义之道全部学到了才回去。他们的父亲问:‘仁义之道怎么样?’老大说:‘仁义使我爱惜身体而把名誉放在后面。’老二说:‘仁义使我不惜牺牲性命去获取名誉。’老三说:‘仁义使我的身体与名誉两全其美。’他们三个人所说的仁义之道各不相同,但都是从儒学中来的,哪一个对,哪一个不对呢?”

    杨子说:“有个住在河边的人,熟习水性,划船摆渡所获的利益可以供养百人。背着粮食前来学习的人一批又一批,而被水淹死的人几乎达到了一半。本来是学习泅水而不是学习淹死的,但利与害却成了这个样子。你认为哪一种对,哪一种不对呢?”心都子不声不响地走了出来。

    孟孙阳责备他说:“为什么您问得那么迂腐,先生回答得那么隐晦?我迷惑得更厉害了。”心都子说:“因为大路岔道多而走失了羊,学习的人因为方法多而没学好知识。学习并不是根源不同,根源一样,而结果的差异却这样大。只有回归到相同,返回到一致才行。你在先生的弟子中是位长者,学习先生的学说,却不懂得先生的譬喻,真是可悲啊!”

    悔过

    ※原文

    穴深寻,则人之臂必不能极矣。是何也?不至故也。智亦有所不至。所不至,说者虽辩,为道虽精,不能见矣。故箕子穷于商,范蠡流乎江。

    ※译文

    洞穴有八尺深,那么人的手臂就不能达到底部了。这是为什么呢?是达不到的缘故。智力也有达不到的地方。智力达不到的地方,游说的人虽然善辩,阐述的道理即使精微,都不能领会到。所以箕子被商纣王囚禁,范蠡被流于江湖之上。

    ※原文

    昔秦缪公兴师以袭郑,蹇叔谏曰:“不可。臣闻之,袭国邑,以车不过百里,以人不过三十里,皆以其气之趫与力之盛至,是以犯敌能灭,去之能速。今行数千里,又绝诸侯之地以袭国,臣不知其可也。君其重图之。”缪公不听也。蹇叔送师于门外而哭曰:“师乎!见其出而不见其入也。”蹇叔有子曰申与视,与师偕行。蹇叔谓其子曰:“晋若遏师必于崤。女死,不于南方之岸,必于北方之岸,为吾尸女之易。”缪公闻之,使人让蹇叔曰:“寡人兴师,未知何如。今哭而送之,是哭吾师也。”蹇叔对曰:“臣不敢哭师也。臣老矣,有子二人,皆与师行。比其反也,非彼死,则臣必死矣,是故哭。”师行过周,王孙满要门而窥之,曰:“呜呼!是师必有疵。若无疵,吾不复言道矣。夫秦非他,周室之建国也。过天子之城,宜橐甲束兵,左右皆下,以为天子礼。今袀服回建,左不轼,而右之超乘者五百乘,力则多矣,然而寡礼,安得无疵?”师过周而东。郑贾人弦高、奚施将西市于周,道遇秦师,曰:“嘻!师所从来者远矣。此必袭郑。”遽使奚施归告,乃矫郑伯之命以劳之,曰:“寡君固闻大国之将至久矣。大国不至,寡君与士卒窃为大国忧,日无所与焉,惟恐士卒罢弊与糗粮匮乏。何其久也!使人臣犒劳以璧,膳以十二牛。”秦三帅对曰:“寡君之无使也,使其三臣丙也、术也、视也于东边候晋之道,过,是以迷惑,陷入大国之地。”不敢固辞,再拜稽首受之。三帅乃惧而谋曰:“我行数千里,数绝诸侯之地以袭人,未至而人已先知之矣,此其备必已盛矣。”还师去之。当是时也,晋文公适薨,未葬。先轸言于襄公曰:“秦师不可不击也,臣请击之。”襄公曰:“先君薨,尸在堂,见秦师利而因击之,无乃非为人子之道欤!”先轸曰:“不吊吾丧,不忧吾哀,是死吾君而弱其孤也。若是而击,可大强。臣请击之。”襄公不得已而许之。先轸遏秦师于崤而击之,大败之,获其三帅以归。缪公闻之,素服庙临,以说于众曰:“天不为秦国,使寡人不用蹇叔之谏,以至于此患。”此缪公非欲败于淆也,智不至也。智不至则不信。言之不信,师之不反也从此生。故不至之为害大矣。

    ※译文

    从前秦穆公兴兵想要偷袭郑国,蹇叔劝谏说:“不可以。我听说,偷袭别国城池,用战车不能超过百里,用步兵不能超过三十里,都是借助士气的旺盛和战斗力的强大到达目的地,因此进攻能消灭敌人,撤退能很迅速。现在要行军数千里,又要路过其他诸侯的地盘攻打他国,我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办到的理由。请您还是重新考虑一下吧!”秦穆公不听。蹇叔到城门外送别军队,并哭着说:“将士们啊!我看着你们出去,却看不到你们回来了!”蹇叔有申和视两个儿子同军队一起出征。蹇叔对他的儿子说:“晋国如果攻击我国,一定在崤山。你们若战死,不是在南岭,就是在北岭,那时我给你们收尸就容易识别。”秦穆公听说这件事,派人责骂蹇叔说:“我发兵还不知胜负如何,现在你哭着送他们,是给我军哭丧啊!”蹇叔回答:“我不敢给军队哭丧。我老了,有两个儿子都跟随军队出发了。等到军队回来的时候,不是他俩战死,就是我老死了,因此我哭泣。”秦军行军路过西周的国都,周大夫王孙满闭门从门缝里窥视这支军队,说:“啊呀!这支军队肯定有问题。如果不出问题,我再也不论道了。秦国非他国所能比,它是周王室分立的诸侯国。经过周天子的都城,应该收起铠甲武器,战车上御者左右的甲士都下车,以此向天子致敬。现在这支军队将帅与士兵穿着同一戎服,左边的将士不凭轼致敬,右边的骖乘下车又跃上车的有五百辆,力气倒是很多,然而却少礼数,哪能没有问题?”秦军通过周都城向东行军。郑国商人弦高、奚施要向西到周都城做生意,在路上遇见秦国军队。他们说:“啊!这支军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这一定是去偷袭郑国!”就马上让奚施回去报告情况,弦高就假称奉了郑国君主的命令来犒赏秦国军队,说:“我国君主本来很早就听说贵国军队要来,贵国军队迟迟不来,我国国君和士兵都很是替贵国担忧,害怕贵国士卒疲惫并且军粮匮乏。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所以派我用璧来犒劳军队,并献上十二头牛作为膳食。”秦军三个主帅回答:“我们的国君没有合适的人派遣,只好派他的丙、术、视三个臣子到东边视察晋国的道路,走过了头,并由于迷路到了贵国境地。”不敢坚持推辞,只好拜了两拜接受了馈赠。三个主帅担忧地说:“我们行军数千里,几次通过诸侯国的地盘去偷袭人家,还没到目的地,人家早已知道了,他们一定准备好了。”就回师了。在那个时候,晋文公正好去世还没有下葬。先轸对晋襄公说:“秦国军队不可以不攻击,请您允许我去攻打他们。”晋襄公说:“先君去世,尸体还在堂上,见秦国军队有利可图就去伏击他们,恐怕不是当儿子的应当做的事情吧?”先轸说:“秦国对我国的丧事不表示慰问,对我们的哀痛不表示哀伤,这是认为死的是我们君主,同时欺负您年幼。像这种情况下去伏击,国家可大为强盛。请您允许我去攻打他们!”晋襄公不得已同意了他。先轸在崤山阻拦并攻击了秦军,把秦军打败,俘获了他们的三个主帅回师。秦穆公听说这消息,身穿素服到宗庙去,向众人说:“上天不助秦国,让我没有采取蹇叔的劝告,以至遇到这样的灾祸!”这并不是秦穆公想在淆山吃败仗,而是智力达不到。智力达不到,于是不相信会失败,蹇叔说了却还不相信,由此导致了全军覆没的结局。所以,智力达不到造成的危害太大了。

    ※读解

    老臣蹇叔的预见有如先知,料事真如神,秦军后来果然在崤山大败而归,兵未发而先哭之,实在是事前就为失败而哭,并非事后诸葛亮。

    秦穆公急欲扩张自己势力的心情,导致他犯了一个致命的常识性错误,违反了一些作战的基本原则。劳师袭远,疲惫不堪,没有战斗力,必定惨败。其中原因大概是攻城略地的心情太急切了,以至连常识都顾不上,当然是咎由自取。

    马有失前蹄的时候,人也有过失的时候,而在利令智昏的情况下所犯的错误,则是不可宽恕的。利令智昏而犯常识性错误,更是不可宽恕。

    再说,当初秦国曾与晋国一起企图消灭郑国,后来又与郑国订立盟约。此时不仅置盟约不顾,就连从前的同伙也成了觊觎的对象。言而无信,自食其言,不讲任何道义、仁德,这同样应当遭到谴责和惩罚。

    当人心目中没有权威之时,便没有了戒惧;没有了戒惧,就会私欲急剧膨胀;私欲急剧膨胀便会为所欲为,无法无天。春秋的诸侯混战,的确使人们争权夺利的心理、手法和技巧发挥到了极致,也使命运成了最不可捉摸和把握的东西。弱肉强食是普遍流行的无情法则,一朝天子一朝臣,泱泱大国可能在一夜之间倾覆,区区小国也可能在一夜之间暴发起来。

    ※事例

    秦穆公知错就改成霸业

    公元前627年,秦穆公趁晋文公病逝,晋国上下无暇他顾的时机,派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人出兵伐郑,结果在崤山遭到伏击,全军覆没,三个将领都被生擒。晋襄公的嫡母文嬴是秦穆公的同宗,后来她为之说情,三人才免于一死,逃回秦国。

    孟明视等三人逃回国内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即有人向秦穆公进谏:“孟明视等三人身为秦将,作战不力,丧师辱国,应该立即杀掉以平民愤。”还有的大臣说:“他们三人统率秦国子弟出关,只有他们三个人生还,其余全部抛尸崤山,实在可恶,理应斩杀以慰国人。”更有人说:“当年城濮之战,楚军大败,楚国国君杀元帅以儆三军,您也应当效法此举。”

    一时间大臣议论纷纷,众口一词,要求秦穆公杀掉这三个人。

    秦穆公听了,对大家说:“这次出兵,是因为我不听蹇叔、百里奚的话,才导致失败。所有后果由我一个人承担,同其他人无干。”众位大臣听后,都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他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秦穆公知道,孟明视等三人是秦国不可多得的勇将。秦、晋争霸中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自己正在用人之际,杀掉三人,肯定有百害而无一利。况且晋襄公放回三人,显然是想借刀杀人,既要除掉仇人,又要赢得秦国的好感。胜败乃兵家常事,凭三人的本领,将来总有一天一定能打败晋国,洗掉今日的耻辱。

    于是,秦穆公不顾群臣的反对,身穿白衣,到郊外迎接孟明视等三人。一见面就哭着向他们表示安慰,并对死去的将士表示悼念。孟明视等三人非常感激,发誓一定效忠于秦穆公。

    不久,秦穆公又任命孟明视、西乞术和白乙丙三人为将,统率军队。三人都非常感激国君的宽宏大量,竭尽所能,辅佐秦穆公整顿军备,加强军队的训练。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准备,三人后来攻打晋国,并大败晋国,不仅报了仇,而且使秦穆公成了中原霸主。

    察微

    ※原文

    使治乱存亡若高山之与深溪,若白垩之与黑漆,则无所用智,虽愚犹可矣。且治乱存亡则不然。如可知,如可不知;如可见,如可不见。故智士贤者相与积心愁虑以求之,犹尚有管叔、蔡叔之事与东夷八国不听之谋。故治乱存亡,其始若秋毫。察其秋毫,则大物不过矣。

    ※译文

    假如治乱存亡的道理像高山和幽谷、白土和黑漆那样显而易见,就不必尽心竭力,即使愚笨也可以知道了。但治乱存亡并不是这样,像是可以理解,又像是不可理解;像是可以看得清,又像是看不清。因此有才智的人和贤能的人都在处心积虑地探求那些道理,仍然还有管叔、蔡叔的叛乱事件和东夷八国不听王命的阴谋。所以,治乱存亡刚显现的时候如同秋毫一样。能明察秋毫,那大事上就不会有过失了。

    ※原文

    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孔子见之以细,观化远也。

    ※译文

    鲁国的法令规定,鲁国人在其他诸侯国当人家奴仆,有能够赎出他们的人,可从国库中支取那笔钱。子贡从其他诸侯国赎出了鲁国人,回来后却推让不去领那笔钱。孔子说:“端木赐这一点错了。从今以后,鲁国人不会再赎人了。”领取这笔钱对品行并没有损害,不领取这笔钱就不会有人再赎人了。子路救了落水的人,那人用牛来酬谢他,子路接受了牛。孔子说:“鲁国人必然会抢救落水者了。”孔子能从小事上看到结果,观察事物的发展变化,看得很远啊!

    ※原文

    楚之边邑曰卑梁,其处女与吴之边邑处女桑于境上,戏而伤卑梁之处女。卑梁人操其伤子以让吴人,吴人应之不恭,怒,杀而去之。吴人往报之,尽屠其家。卑梁公怒,曰:“吴人焉敢攻吾邑?”举兵反攻之,老弱尽杀之矣。吴王夷昧闻之,怒,使人举兵侵楚之边邑,克夷而后去之。吴、楚以此大隆。吴公子光又率师与楚人战于鸡父,大败楚人,获其帅潘子臣、小帷子、陈夏啮。又反伐郢,得荆平王之夫人以归,实为鸡父之战。凡持国,太上知始,其次知终,其次知中。三者不能,国必危,身必穷。《孝经》曰:“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其身,然后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楚不能之也。

    ※译文

    楚国有个边境城邑叫卑梁,那里的姑娘和吴国边境城邑的姑娘同在边境上采桑叶,游戏时,吴国的姑娘弄伤了卑梁的姑娘。卑梁的人带着受伤的姑娘去责备吴国人。吴国人出言不恭,卑梁人十分恼火,杀死吴国人走了。吴国人去卑梁报复,把那个卑梁人的全家都杀了。卑梁的守邑大夫大怒,说:“吴国人怎么敢攻打我的城邑?”于是发兵反击吴国人,把那吴国人老幼全都杀死了。吴王夷昧听到这件事后很生气,派人领兵入侵楚国的边境城邑,攻占夷平以后才离去。吴国和楚国因此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吴国公子光又率领军队在鸡父和楚国人交战,大败楚军,俘获了楚军的主帅潘子臣、小帷子以及陈夏啮。又接着攻打郢都,掠得楚平王的夫人而回。这就是鸡父之战。凡是主持国事,最重要的是要了解事情开始时的情势,其次是要预见到事情的结局,再次是要知道事情发展的经过。这三点都做不到,国家一定危险,自身一定困窘。《孝经》上说:“高却不倾危,就能长期保持尊贵;满却不外溢,就能长期保持富足。富贵不离其身,然后才能保住他的国家,安定他的人民。”可是楚国做不到这一点。

    ※原文

    郑公子归生率师伐宋。宋华元率师应之大棘,羊斟御。明日将战,华元杀羊飨士,羊斟不与焉。明日战,怒谓华元曰:“昨日之事,子为制;今日之事,我为制。”遂驱入于郑师。宋师败绩,华元虏。夫弩机差以米则不发。战,大机也。飨士而忘其御也,将以此败而为虏,岂不宜哉!故凡战必悉熟遍备,知彼知己,然后可也。

    ※译文

    郑公子归生带领军队攻打宋国。宋国的华元率兵在大棘迎战,羊斟给他驾车。第二天将要打仗,华元杀了羊招待士兵,羊斟没能参加。第二天战斗中,羊斟怒气冲冲地对华元说:“昨天的事是你在掌管,今天的事是我在掌管。”于是把战车赶到郑国军队中。宋军吃了败仗,华元被俘。弩机相差一个米粒就不能发射,战争就是个大的弩机。招待士兵却忘了自己的御者,将帅因此战败被俘,难道这不应该吗?所以大凡作战一定要熟悉所有情况,做好各方面的准备,知己知彼,然后才可以开战。

    ※原文

    鲁季氏与郈氏斗鸡,郈氏介其鸡,季氏为之金距。季氏之鸡不胜,季平子怒,因归郈氏之宫,而益其宅。郈昭伯怒,伤之于昭公,曰:“禘于襄公之庙也,舞者二佾而已,其馀尽舞于季氏。季氏之舞道,无上久矣。弗诛,必危社稷。”公怒,不审,乃使郈昭伯将师徒以攻季氏,遂入其宫。仲孙氏、叔孙氏相与谋曰:“无季氏,则吾族也死亡无日矣。”遂起甲以往,陷西北隅以入之,三家为一,郈昭伯不胜而死。昭公惧,遂出奔齐,卒于干侯。鲁昭听伤而不辨其义,惧以鲁国不胜季氏,而不知仲、叔氏之恐,而与季氏同患也。是不达乎人心也。不达乎人心,位虽尊。何益于安也?以鲁国恐不胜一季氏,况于三季?同恶固相助。权物若此其过也,非独仲、叔氏也,鲁国皆恐。鲁国皆恐,则是与一国为敌也,其得至干侯而卒犹远。

    ※译文

    鲁国的季氏和郈氏斗鸡,郈氏给他的鸡披上甲,季氏给鸡套上金属爪。季氏的鸡没能取胜,季平子发怒,于是侵占了郈氏的房屋来扩大自己的住宅。郈昭伯非常恼怒,就在鲁昭公面前诋毁季氏:“在襄公的宗庙举行大祭的时候,跳舞的不过十六个人,其余的人全到季氏家跳舞了。季氏家舞蹈的规模,表明他目无君主已经很长时间了,不杀他必然危及国家。”鲁昭公大怒,没有周密考虑,就派郈昭伯率领军队去攻打季氏,终于攻到他的庭院。仲孙氏、叔孙氏一起商量说:“没有了季氏,那我们家族也就离死不远了。”于是发兵去救,攻破了院墙的西北角进入庭院,三家合兵为一,郈昭伯不能取胜反被杀死。鲁昭公害怕了,于是出逃投奔齐国,死在干侯。鲁昭公不辨真伪,听信中伤的话,只怕凭鲁国压不住季氏,却不知道仲孙氏、叔孙氏因恐惧而与季孙氏患难与共。这是不通晓人心啊!不通晓人心,地位即使尊贵,对安定又有什么好处呢?那鲁国恐怕不能战胜一个季氏,何况三个季氏呢?有共同的患难就会相互救助。像鲁昭公这样权衡事情怕就错了。不只是仲孙氏、叔孙氏,鲁国人都害怕。鲁国人都害怕,那就是与整个国家为敌了。鲁昭公得以到达干侯并死在那里,还算活的时间长呢。

    ※读解

    假如治乱存亡的道理像高山和幽谷、白土和黑漆那样显而易见,就不必尽心竭力,即使愚笨的人也可以知道了。但治乱存亡并不是这样,像是可以理解,又像是不可理解;像是可以看得清,又像是看不清。所以,治乱存亡刚显现的时候如同秋毫一样。能明察秋毫,那大事上就不会有过失了。

    鲁昭公听信中伤的话不辨具体真假,只怕凭鲁国压不住季氏,却不知道仲孙氏、叔孙氏因恐惧而与季孙氏患难与共。这是不通晓人心啊!不通晓人心,地位即使尊贵,对安定有什么好处呢?那鲁国恐怕不能战胜一个季氏,何况三个季氏呢?有共同的患难就会相互救助。像鲁昭公这样权衡事情怕就错了。

    ※事例

    李维·施特劳斯出奇制胜

    一百多年前,美国西部掀起了一股“淘金热”,犹太人李维·施特劳斯怀着淘金发财的梦想来到旧金山。但是,当他看到那里已经聚集成千上万的淘金人后,改变了自己的初衷,离开淘金的人潮,自己开了家经营日用品的小商店。

    有一天,李维·施特劳斯携带一些线团之类的小商品和一批供淘金者搭帐篷和马棚用的帆布外出销售。在船上,小商品很快便销售一空。抵达码头后,他携带帆布去销售,却未能如愿。懊丧之余,李维听到淘金者抱怨裤子不耐磨,没穿几天就破了。他灵机一动,立刻到一家服装店,用自己的帆布布料做了几条裤子,卖给淘金者,裤子一下子就卖完了,并收到大批的订单。此后,李维专门从事牛仔裤的生产、销售,并成立了李维·施特劳斯牛仔裤公司,设立专门的服装厂,大批量生产“淘金工装裤”,以淘金者和西部牛仔为销售对象。由于这种耐磨的帆布裤适应了人们的需要,既结实又好看,因而销路十分好。

    李维·施特劳斯取得了初步的成功,但是他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继续投入到产品的深层次开发中。李维根据人们的劳动特点,不断改进裤子的面料和样式,以适应工人的需要。最终,他找到一种法国哔叽布为面料来生产裤子,这种裤子既坚固耐用,又美观大方。

    考虑到人们习惯于将矿石的样品放进裤袋里,先前使用线缝制的裤袋不牢固,李维就在缝制臀部裤袋时改用金属钉钉牢;牛仔裤的扣子则用铜、锌的合金材料制成,并在重要的部位用皮革镶起来。这样不但赢得了广大矿工的好评,而且由于它形成了牛仔裤的特有样式,成了一种时髦的服装,受到人们的欢迎,结果它的销售量直线上升。

    此后,李维公司根据人们不同时期消费观念的变化,又不断推出新的样式,使牛仔裤耐穿、便宜、合身。李维·施特劳斯公司在世界上12个国家设立了加工厂,在许多地区和国家设有销售网,形成年销售额达20亿美元的大型企业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