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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分览

    审分

    ※原文

    凡人主必审分,然后治可以至,奸伪邪辟之涂可以息,恶气苛疾无自至。夫治身与治国,一理之术也。今以众地者,公作则迟,有所匿其力也;分地则速,无所匿迟也。主亦有地,臣主同地,则臣有所匿其邪矣,主无所避其累矣。

    ※译文

    大凡君主一定要明辨君臣上下的职分,然后国家的安定才能到来,奸诈邪僻的道路才可以阻塞,浊气鬼病才无从产生。休养自身同治理国家的道理、方法是一样的。现在许多人共同耕种一块土地,集体耕作速度就慢,是因为有办法藏匿自己的力气;每个人各耕作一块土地速度就快,是因为没必要掩藏自己的力气。君主也有田地,臣子同君主同耕作一块田地,那么臣子就有可能藏匿他的力气了,君主就没有办法避开负累了。

    ※原文

    凡为善难,任善易。奚以知之?人与骥俱走,则人不胜骥矣;居于车上而任骥,则骥不胜人矣。人主好治人官之事,则是与骥俱走也,必多所不及矣。夫人主亦有居车,无去车,则众善皆尽力竭能矣,谄谀诐贼巧佞之人无所窜其奸矣,坚穷廉直忠敦之士毕竞劝骋骛矣。人主之车,所以乘物也。察乘物之理,则四极可有。不知乘物,而自怙恃,夺其智能,多其教诏,而好自以,若此则百官恫扰,少长相越,万邪并起。权威分移,不可以卒,不可以教,此亡国之风也。

    ※译文

    大凡做善人的事就困难,任用善人就容易。凭什么知道呢?人同骏马一起跑,那人就超不过骏马;坐在车上驾驭骏马,那骏马就超不过人了。君主喜欢处理官吏职权范围的事,那就如同人与骏马一起奔跑,肯定在很大程度上能力达不到。君主也有他所坐的车,不离开他的车,那么众多善人就都会尽心竭力,那谄媚奸邪的人就不能运用自己的私心,坚定正直忠义的人就会争先恐后地施展自己的才能。君主的车,是用来载物的。明察了载物的道理,那四方边远之地也可以拥有。不懂得载物的道理,依靠自己的能力,刚愎自用,教令下得多而又师心自用,像这样的话,各级官吏都害怕、骚动,尊卑上下不成体统,各种邪恶一起产生。权威分散转移,不能够善终,不能够施教,这是国家灭亡的风气啊!

    ※原文

    王良之所以使马者,约审之以控其辔,而四马莫敢不尽力。有道之主,其所以使群臣者亦有辔。其辔何如?正名审分,是治之辔已。故按其实而审其名,以求其情;听其言而察其类,无使放悖。夫名多不当其实,而事多不当其用者,故人主不可以不审名分也。不审名分,是恶壅而愈塞也。壅塞之任,不在臣下,在于人主。尧、舜之臣不独义,汤、禹之臣不独忠,得其数也;桀、纣之臣不独鄙,幽、厉之臣不独辟,失其理也。

    ※译文

    王良驾马的经验在于明察驾马的要领,抓住马的缰绳,从而四匹马没有敢不用尽力气的。有道的君主,用来控制臣子的办法中,也有缰绳。那“缰绳”是什么呢?辨正名称,明察职分,这是治理臣子的“缰绳”。所以根据实际明辨名称,以便求得真实情况;听取言辞后弄明白它的类别,不让它们悖逆混乱。名称有许多不合实际,事情也有许多是功用不正当的,所以君主不可不明辨君臣上下的名分。不明辨君臣的名分,这是厌恶壅塞却越加堵塞了。壅塞的责任,不在臣子,在于君主。尧、舜的臣子不是全都仁义,汤、禹的臣子不是全都忠诚,他们能称王天下,是因为抓住了驾驭臣子的要领;桀、纣的臣子不会全都鄙陋,幽、厉的臣子不会全都邪僻,他们国破身亡,是没有抓住驾驭臣子的关键。

    ※原文

    今有人于此,求牛则名马,求马则名牛,所求必不得矣,而因用威怒,有司必诽怨矣,牛马必扰乱矣。百官,众有司也;万物,群牛马也。不正其名,不分其职,而数用刑罚,乱莫大焉。夫说以智通,而实以过悗;誉以高贤,而充以卑下;赞以洁白,而随以污德;任以公法,而处以贪枉;用以勇敢,而堙以罢怯。此五者,皆以牛为马、以马为牛,名不正也。故名不正,则人主忧劳勤苦,而官职烦乱悖逆矣。国之亡也,名之伤也,从此生矣。白之顾益黑,求之愈不得者,其此义邪!故至治之务,在于正名。名正则人主不忧劳矣,不忧劳则不伤其耳目之主。问而不诏,知而不为,和而不矜,成而不处,止者不行,行者不止,因刑而任之,不制于物,无肯为使,清静以公,神通乎六合,德耀乎海外,意观乎无穷,誉流乎无止。此之谓定性于大湫,命之曰无有。故得道忘人,乃大得人也,夫其非道也?知德忘知,乃大得知也,夫其非德也?至知不几,静乃明几也,夫其不明也?大明不小事,假乃理事也,夫其不假也?莫人不能,全乃备能也,夫其不全也?是故于全乎去能,于假乎去事,于知乎去几,所知者妙矣。若此则能顺其天,意气得游乎寂寞之宇矣,形性得安乎自然之所矣。全乎万物而不宰,泽被天下而莫知其所自姓,虽不备五者,其好之者是也。

    ※译文

    假如有这样一个人,想要牛却喊马的名字,想要马却喊牛的名字,就必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如果他因此就生气发威,主管的人一定会批评怨恨他,牛马的管理一定被扰乱了。百官是对所有官职的统称;万物将牛马包括在内。不辨明名称,不区分职分,却多次地使用刑罚手段,祸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名义上说一个人聪慧通达,实际却是愚蠢糊涂;赞赏一个人高尚贤明,实际上却是卑怯低下;表扬一个人品德高洁,但随即就显露出贪得无厌;委任一个人执掌公法,做事却贪赃枉法;因其勇敢才任用他,但他实际却疲惫胆小。这五种情况都是把牛当作马、把马当作牛,都是名分不正。所以名分不正,那么君主就忧愁劳苦了,各级官员就混乱悖逆了。国家灭亡,荣耀、爵位的损害就由此而生了。想要白,反而更黑了,想得到却更得不到了,大概是这个道理吧!所以要达到国家安定,当务之急是辨明名分。名分辨明了,君主就不忧愁劳苦了,耳朵、眼睛就可以免于烦忧了。询问却不下指示,知道却不去做,温和而不自我吹嘘,事情做成却不居功,不使静止的东西运动、运动的东西静止。依照法令利用外物,不为外物所制约,不肯被外物役使,清静而公正,精神传播到天地四方,功德照耀到四海之外,思想永远显现,流芳千古。这就叫把性命确定在太空之上,命名为无形。所以得道的人忘掉了人,就非常得人心,难道不是道吗?知道万物之理就忘了显露聪明,就得到了大的智慧,难道不是万物之理吗?非常有智慧的人不察外物,虚静就明白清楚了,难道不是明白吗?非常明智的人不做小事,整治万物使它们成长就是做事,难道不是伟大吗?得道清静的人什么也不会,保全了天性也就无所不会了,难道不是全会吗?所以着眼于大的智慧就要去除杂念,所懂得的道理就很精妙了。像这样,就能顺应天性,意气就可以在空廓寂静的宇宙中遨游了,形体就可以在自然的境界中安然适应了。包容万物却不去主宰,恩泽覆盖天下却没人知道他的姓名,这样即使不全具备上述五种条件,也一定是喜好这些的。

    ※读解

    君主一定要明辨君臣上下的职分,然后国家的安定才能到来,奸诈邪僻的道路才可以阻塞,浊气鬼病才无从产生。休养自身同治理国家的道理方法是一样的。就像许多人共同耕种一块土地,集体耕作速度就慢,是因为有办法藏匿自己的力气;每个人各耕作一块土地速度就快,因为没必要掩藏自己的力气。君主也有田地,臣子同君主同耕作一块田地,那么臣子就有可能藏匿他的力气了,君主就没有办法避开负累了。

    王良驾马的经验在于明察驾马的要领,抓住马的缰绳,从而四匹马没有敢不用尽力气的。有道的君主,用来控制臣子的办法中,也有缰绳。那“缰绳”是什么呢?辨正名称,明察职分,这是治理臣子的“缰绳”。所以根据实际明辨名称,以便求得真实情况;听取言辞后弄明白它的类别,不让它们悖逆混乱。名称有许多不合实际,事情也有许多是功用不正当的,所以君主不可不明辨君臣上下的名分。

    ※事例

    晏子谨慎 马夫改过

    晏子任齐国丞相期间,有一位替他驾车的马夫,因自己随时陪伴在大名鼎鼎的相国身边而深感自豪。

    有一天,马夫的发妻躲在自家门口偷窥相国出巡,却看见了一脸趾高气扬的丈夫。待丈夫归来后,妻子就对他说,自己再不愿服侍丈夫了,要舍他而去。

    马夫遭此突然的打击,深感莫名其妙,便问妻子缘由。

    妻子说道:“晏相国身高不足六尺,操持国家大权,让天下诸侯敬服,却处之泰然,严谨而有风度。反过来看夫君你,身长八尺有余,远甚于晏子,却位居仆役之职,你不因此而感到羞耻,反倒自满得意,如何成得了大事呢?”

    遭妻子的当头棒喝之后,马夫再出行时,便收敛了先前那股骄气。晏子乃是心思细密之人,很快便发现了马夫不同以往的表现,便询问其原因,马夫将妻子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晏子。晏子认为马夫乃知道羞耻之人,是可造之才,便举荐他担任大夫之职。

    晏子一生勤俭自持,身居相国之位,却在饮食、衣着上俭约质朴,让人称道。有关晏子的品行,《晏子春秋》一书详加记载。太史公余暇便勤读其事功,常为其“进思忠,退思补过”的风范所感动。

    君守

    ※原文

    得道者必静,静者无知,知乃无知,可以言君道也。故曰中欲不出谓之扃,外欲不入谓之闭。既扃而又闭,天之用密。有准不以平,有绳不以正,天之大静。既静而又宁,可以为天下正。身以盛心,心以盛智,智乎深藏,而实莫得窥乎!《鸿范》曰:“惟天阴骘下民。”阴之者,所以发之也。故曰不出于户而知天下,不窥于牖而知天道。其出弥远者,其知弥少。

    ※译文

    得道的人一定要平静,平静的人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好像不知道,才可以同他谈论君主的原则。因此说内心的欲望不流露出来叫作封锁,外在的欲望不进入内心叫作关闭。既阻塞又封闭,天性的施行很精密,有水准仪也不用它测平,有墨绳也不用它测直,天性因此非常安静。静而又静,可以当天下的主宰。身体是用来保藏心的,心是用来保藏智慧的,智慧被深藏起来,因而实情就不能被窥见了。《鸿范》上说:“上天庇护着人民,并使他们得到提升。”庇护人民是为了让人民有所提高。所以说,不出门就能知道天下事,不从窗户往外看就能知道天的规律。那些出去越远的人,他们知道的就越少。

    ※原文

    夫一能应万,无方而出之务者,唯有道者能之。鲁鄙人遗宋元王闭,元王号令于国,有巧者皆来解闭。人莫之能解。兒说之弟子请往解之,乃能解其一,不能解其一,且曰:“非可解而我不能解也,固不可解也。”问之鲁鄙人,鄙人曰:“然,固不可解也,我为之而知其不可解也。今不为而知其不可解也,是巧于我。”故如兒说之弟子者,以“不解”解之也。郑大师文终日鼓瑟而兴,再拜其瑟前曰:“我效于子,效于不穷也。”故若大师文者,以其兽者先之,所以中之也。故思虑自心伤也,智差自亡也,奋能自殃,其有处自狂也。故至神逍遥倏忽,而不见其容;至圣变习移俗,而莫知其所从;离世别群,而无不同;君民孤寡,而不可障壅。此则奸邪之情得,而险陂谗慝谄谀巧佞之人无由入。凡奸邪险陂之人,必有因也。何因哉?因主之为。人主好以己为,则守职者舍职而阿主之为矣。阿主之为,有过则主无以责之,则人主日侵而人臣日得。是宜动者静,宜静者动也。尊之为卑,卑之为尊,从此生矣。此国之所以衰,而敌之所以攻之者也。

    ※译文

    那些能以不变应万变、没有具体方法却能安定国家的,只有有道之人才能这样。鲁国鄙人赠送给宋元王一个连环结,元王在全国号令,有技巧的人都可以来解这个连环结。没有人能解开它。兒说的弟子请求去解连环结,只能解开其中一个,不能解开另外一个,并且说:“不是可以解开而我解不开,是本来就解不开。”向鲁国的鄙人询问,鄙人说:“是的。这连环结本来就是解不开的。我制造它就知道它是解不开的。现在这个人没有制造它就知道它是解不开的,是比我还要灵巧啊!”因此像兒说的弟子这样的人,用“不解”来解决了问题。郑国的太师文终日弹瑟,站起来后在瑟前拜了两拜说:“我学习你,学习你的音律无穷无尽。”所以像太师文这样的人,先是致力于瑟,长相厮守,就能适应它。因此思虑就会自我伤害,智巧就会自取灭亡,逞能就会祸及自身,担负责任就会使自己疯癫。所以极端的神妙就能逍遥自得,稍纵即逝,人们却看不见它的形貌;极端的圣明就能移风易俗,却没有人了解自己在跟从谁;超群脱俗却没什么不和睦;君临百姓之上,称孤道寡,却不受阻塞壅蔽。这样就能摸清奸诈邪僻的真实情况,同时阴险邪恶、说人坏话、阿谀奉迎、投机虚诈的人就无法进入王宫了。大凡险恶奸诈的人,都是有依靠的,依靠什么呢?靠的是君主的作为。君主喜欢亲自做事,那么担任职务的人就放弃职守,迎合君主的行事。迎合君主的行事,当那人有了过错,君主就没法批评他。这样,君主一天天受损害,臣子一天天得志。这样,该运动的静止了,该静止的运动了;尊贵的变成卑下的,卑下的变成尊贵的,由此就产生了。这是国家衰弱、敌国侵犯的原因。

    ※原文

    奚仲作车,苍颉作书,后稷作稼,皋陶作刑,昆吾作陶,夏鲧作城。此六人者,所作当矣,然而非主道者。故曰作者忧,因者平。惟彼君道,得命之情,故任天下而不强,此之谓全人。

    ※译文

    奚仲制造车子,苍颉创造文字,后稷发明耕作,皋陶制定刑罚,昆吾创造陶器,夏鲧发明筑城。这六个人所做的事情都很得当,但这却不是做君主的办法。因此说创造的人忙乱,因袭的人平静。只有那掌握了当君主方法的人,能得悉性命的真情,所以驾驭天下而不僵硬,这就叫全人。

    ※读解

    “身以盛心,心以盛智,智乎深藏,而实莫得窥乎”,说的就是身体是用来保藏心的,心是用来保藏智慧的,智慧被深藏起来,因而实情就不能被窥见了。鲁国鄙人赠送给宋元王一个连环结,元王在全国号令,有技巧的人都可以来解这个连环结。没有人能解开它。兒说的弟子解开了其中一个,还发表了一番似非而是的言论,这就是说用“不解”来解决了问题。

    大凡险恶奸诈的人,都是有依靠的,依靠的是什么呢?靠的是君主的作为。君主喜欢亲自做事,那么担任职务的人就放弃职守,迎合君主的行事。迎合君主的行事,当那人有了过错,君主就没法批评他。这样,君主一天天受损害,臣子一天天得志。国家的灭亡就指日可待了。

    ※事例

    班婕妤巧免祸患

    最初,许皇后与班婕妤都受汉成帝宠爱,班婕妤是班超的妹妹,非常有才华。有一次,汉成帝在后宫庭院游玩,想跟班婕妤同乘一辆车。班婕妤推辞说:“我观看古代的图画,圣贤的君王身旁,都跟随着名臣,而三代末世君王身旁,才有宠妾。现在陛下想让我同车,是不是有些相似呢!”汉成帝对她的回答很赞赏,也就不再勉强。太后听说了,高兴地说:“古代有樊姬,今天有班婕妤!”班婕妤把侍者李平进献给汉成帝,李平受到宠幸,也被封为婕妤,赐姓“卫”。

    后来,汉成帝微服出行,经过阳阿公主的家,喜欢上公主家的歌舞女赵飞燕,便召她入宫,对其大加宠爱。赵飞燕有个妹妹,也被召入宫,姿容艳丽,汉成帝左右的人看见她,都惊叹赞赏。有位汉宣帝时的披香博士淖方成,当时正站在汉成帝身后,却吐唾说:“这是祸水呀,定会颠覆汉王朝!”赵飞燕姐妹俩都被封为婕妤,一时尊贵荣宠,压倒后宫。许皇后、班婕妤都失宠了。赵飞燕还向汉成帝进谗言说,许皇后、班婕妤用妖术诅咒后宫得宠的美人,甚至连皇上都骂到了。

    汉成帝听信了赵飞燕姐妹的谗言,把许皇后废了,迁居昭台宫。许皇后的姐姐许谒等人全被诛杀,许皇后的亲属被逐回原郡。汉成帝审讯班婕妤的时候,班婕妤回答说:“我听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修行持正,尚且没有得到幸福,如果做邪恶的事,就更不用想会有好结果了。假使鬼神有知,不会听取诅咒主上的恶毒咒语;假使鬼神无知,向鬼神诉说又有什么用呢?所以用妖术诅咒之事,我是不会做的。”汉成帝认为她说的有道理,就赦免了她,并赐黄金百斤。赵飞燕姐妹更加骄横妒忌,班婕妤怕时间长了终为其所害,就请求到长信宫侍奉太后,汉成帝同意了。

    任数

    ※原文

    凡官者,以治为任,以乱为罪。今乱而无责,则乱愈长矣。人主以好暴示能,以好唱自奋,人臣以不争持位,以听从取容,是君代有司为有司也,是臣得后随以进其业。君臣不定,耳虽闻不可以听,目虽见不可以视,心虽知不可以举,势使之也。凡耳之闻也藉于静,目之见也藉于昭,心之知也藉于理。君臣易操,则上之三官者废矣。亡国之主,其耳非不可以闻也,其目非不可以见也,其心非不可以知也,君臣扰乱,上下不分别,虽闻曷闻?虽见曷见?虽知曷知?驰骋而因耳矣,此愚者之所不至也。不至则不知,不知则不信。无骨者不可令知冰。有土之君,能察此言也,则灾无由至矣。

    ※译文

    大凡官吏,治理得好就任用,治理不好就惩处。若是治理得不好却不加惩处,那么混乱就更加严重了。君主喜欢显露自己的才能来倡导自夸,大臣就用不谏诤来保持自己的官位,用曲意听从取悦君主,这是君主代替主管官吏而自己做主管官吏,这样大臣就得以追随其后来提高自己的职位。君主与大臣的关系不确定,耳朵即使听了也无法听清,眼睛即使看了也无法看清,内心即使知道也无法行动,这是形势使他这样的。大凡耳朵能听见是借助于寂静,眼睛能看见是凭借光明,内心能知道是凭借着道理。君臣交换了各自的职责,那么以上所说的三种官能就被废弃了。亡国的君主,他的耳朵不是听不见,他的眼睛不是看不见,他的内心不是不知道,君臣大乱,上下不分,即使听了又能听到什么?即使看了又能看见什么?即使知道了又能了解什么?把没听到当作听到,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这是愚蠢的人所达不到的。达不到就不懂得,不懂得就不相信。没有骨骼的虫子,不可能让它知道冰雪。有疆土的君主,能明察这些话,那灾祸就不会来了。

    ※原文

    且夫耳目知巧固不足恃,惟修其数行其理为可。韩昭厘侯视所以祠庙之牲,其豕小,昭厘侯令官更之。官以是豕来也,昭厘侯曰:“是非向者之豕邪?”官无以对。命吏罪之。从者曰:“君王何以知之?”君曰:“吾以其耳也。”申不害闻之,曰:“何以知其聋?以其耳之聪也;何以知其盲?以其目之明也;何以知其狂?以其言之当也。故曰去听无以闻则聪,去视无以见则明,去智无以知则公。去三者不任则治,三者任则乱。” 以此言耳目心智之不足恃也。耳目心智,其所以知识甚阙,其所以闻见甚浅。以浅阙博居天下,安殊俗,治万民,其说固不行。十里之间,而耳不能闻;帷墙之外,而目不能见;三亩之宫,而心不能知。其以东至开梧,南抚多(左婴右页),西服寿靡,北怀儋耳,若之何哉?故君人者,不可不察此言也。治乱安危存亡,其道固无二也。故至智弃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无言无思,静以待时,时至而应,心暇者胜。凡应之理,清净公素,而正始卒。焉此治纪,无唱有和,无先有随。古之王者,其所为少,其所因多。因者,君术也;为者,臣道也。为则扰矣,因则静矣。因冬为寒,因夏为暑,君奚东哉?故曰君道无知无为,而贤于有知有为,则得之矣。

    ※译文

    再说耳朵、眼睛、智巧本来就不足以依靠,只有研究那些方法、辨查那些规律才可以。韩昭厘侯视察用来祭祀宗庙的牺牲,那猪小了,韩昭厘侯命令官员更换它,官员又把这只猪拿了出来,韩昭厘侯说:“这不是原来那只猪吗?”官员无言以对。韩昭厘侯就命令官吏惩罚他。侍从说:“君主是怎么知道的?”君主说:“我是根据耳朵。”申不害知道这件事后说:“根据什么知道他聋?根据他的听觉好否;怎么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根据他的眼睛好否;怎么知道他疯狂?根据他言语妥当否。所以说去掉听觉无法听就能听清楚了,去掉视觉无法看就能看清楚了,去掉智慧无法知道就能公正无私了。这三样东西不使用就能治理好,三者使用就治理得不好。”用来说明耳朵、眼睛、心智不足以依靠。耳朵、眼睛、心智,它们能了解、认知的东西很有限,它们能听到、看到的东西很肤浅。凭着肤浅的知识推行天下、安定不同的习俗、治理全体人民,这种主张一定行不通。十里远的距离,耳朵就听不到;帷幕墙壁的外面,眼睛就看不到;三亩大的宫室,内心就不知道。用它向东到达开梧、向南安抚多(左婴右页),向西降服寿靡,向北怀柔儋耳,能怎么样呢?所以做君主的,不能不明察这些话。治乱存安危亡,本来就没有第二种道理。所以最大的聪明就是丢弃聪明,最大的仁义就是忘掉仁义,最大的德行就是不要德行。不说话、不思考,等待时机,时机到了做出反应,心里闲暇的人取胜。大凡时机到了作出反应的道理,应该是清静无为、公正纯朴,使事物自始至终都端正。如此来治理,就会虽然没人倡导,却有人跟随。古代称王的人,他们所做的很少,因袭的多。因袭,是当君主的方法;做事,是当大臣的准则。做事就会忙乱,因袭就会平静。顺应冬天的寒冷,顺应夏天的暑热,君主还要做什么事呢?所以说,当君主的原则是无知无为,却胜过有知有为,这就得到了当君主的要领。

    ※原文

    有司请事于齐桓公,桓公曰:“以告仲父。”有司又请,公曰:“告仲父。”若是三。习者曰:“一则仲父,二则仲父,易哉为君!”桓公曰:“吾未得仲父则难,已得仲父之后,曷为其不易也?”桓公得管子,事犹大易,又况于得道术乎?

    ※译文

    主管官员向齐桓公请示工作,桓公说:“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仲父。”主管官员又请示,桓公说:“去告诉仲父。”像这样有好几次。周围的人说:“第一次说让找仲父,第二次还是仲父,当君主太容易了!”桓公说:“我没有得到仲父之前很难,已经得到仲父之后,为什么还是不容易呢?”桓公得到管仲,做事尚且容易,更何况得到道术的呢?

    ※原文

    孔子穷乎陈、蔡之间,藜羹不斟,七日不尝粒。昼寝。颜回索米,得而爨之,几熟,孔子望见颜回攫其甑中而食之。选间,食熟,谒孔子而进食。孔子佯为不见之。孔子起曰:“今者梦见先君,食洁而后馈。”颜回对曰:“不可。向者煤炱入甑中,弃食不祥,回攫而饭之。”孔子叹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弟子记之:知人固不易矣。”故知非难也,孔子之所以知人难也。

    ※译文

    孔子被围困在陈、蔡之间,只能吃没有米粒的野菜汤,七天没有尝到粮食。白天躺着睡觉。颜回去讨米,讨来后烧火做饭,快要熟了,孔子看见颜回抓取锅里的饭吃,假装没有看见。一会儿,饭熟了,颜回拜见孔子并端上饭菜。孔子起来说:“今天我梦见先君,饭要洁净,用来祭祀。”颜回说:“不行。刚才煤灰掉到锅中,扔掉食物不吉利,我就抓出来吃了。”孔子说:“所相信的是眼睛,可是眼睛看到的仍然不可信;所依靠的是内心,可是内心仍然不可靠。弟子们记住:了解人本来就不容易。”因此有所知并不难,孔子知道了解人才是困难的。

    ※读解

    孔子在陈、蔡之间被围困的时候,颜回作为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还差点受到孔子的怀疑,看来,眼睛、耳朵真的不能作为考察一个人的依据啊!

    耳朵、眼睛、心智,它们能了解、认知的东西很有限,它们能听到、看到的东西很肤浅。凭着肤浅的知识推行主张、安定不同的习俗、治理全体人民,一定行不通。十里远的距离,耳朵就听不到;帷幕墙壁的外面,眼睛就看不到;三亩大的宫室,内心就不知道。那么根据什么才能知道呢?当君主的原则是无知无为,却胜过有知有为,这就得到了当君主的要领。

    ※事例

    阴险虚伪的王莽

    当初,太后王政君有兄弟八人,唯独弟弟王曼早死,没有封侯。太后怜惜他,就把王曼的遗孀供养在东宫。王曼的儿子王莽,因为从小就成了孤儿,不能与其他人相比。那些兄弟的父亲都是将军、王侯,可以凭父亲当时的地位恣意奢华,在声色犬马、放荡游乐方面互相竞赛。而王莽却屈为下人,态度谦恭,勤学苦修,学识渊博,穿着朴素像儒生一样。在家侍奉母亲和寡嫂,抚养亡兄的孤儿,十分尽心周到。同时,他在外结交俊杰之士,在内对待诸位伯父叔父,礼敬有加。

    大将军王凤病重时,王莽侍候他,亲口尝药,一连几个月没有解衣入睡,因而蓬头垢面。王凤将死时,把王莽托付给太后及汉成帝,王莽因此被封为黄门郎,以后又升任射声校尉。很久以后,叔父成都侯王商上书,表示愿意分出自己封地上的土地和百姓,请求皇上封给王莽。长乐少府戴崇、侍中金涉、中郎陈汤等,都是当代名士,也都为王莽美言。成帝因而认为王莽贤能,太后又屡次以此嘱咐成帝。

    永始元年,王莽被封为新都侯,后又升为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他在宫廷谨慎尽心,爵位越加尊贵,他的礼节操守就越加谦恭。他把自己的车马、衣物、皮裘等周济给门下宾客,而自己却家无余财。他收罗赡养名士,结交很多将、相、卿、大夫,因而在位的官员轮番向皇帝推荐他,善于游说的人也为他到处宣传,声誉隆盛无比,压过了他的诸位伯父、叔父。于是,他敢于做违俗立异的事情而又安然处之,毫无愧色。王莽曾私下买了一个婢女,兄弟中有人听说了,王莽就辩解说:“后将军朱子元没有儿子,我听说此女有适合生男孩的相。”当天就把婢女奉送给朱博。他就是这样隐匿真情博取名声的!

    王莽外表严厉,言谈方直,想要做什么,只需略微做一点暗示,手下的党羽就会按照他的意愿公然上奏。王莽却叩头涕泣,坚持推让。他用这种办法,对上迷惑太后,对下向众人显示他的谦恭可信。

    勿躬

    ※原文

    人之意苟善,虽不知,可以为长。故李子曰:“非狗不得兔,兔化而狗,则不为兔。”人君而好为人官,有似于此。其臣蔽之,人时禁之;君自蔽,则莫之敢禁。夫自为人官,自蔽之精者也。祓篲日用而不藏于箧,故用则衰,动则暗,作则倦。衰、暗、倦,三者非君道也。

    ※译文

    人的心意如果好,即使不懂什么也可以当君长。因此李悝说:“没有狗就不能捕获兔子;兔子变化成狗,就没有兔子可逮了。”当君主却喜欢做大臣该做的事,同这相似。他的大臣欺骗他,别人有时还制止;君主自我欺骗,那就没有人敢制止了。亲自当官员,这是自我欺骗最严重的行为。扫帚每天都用,因而不用藏在箱子里。所以,君主用心思虑就会心智衰竭,动手做就愚昧,劳作就会疲倦。衰竭、愚昧、疲倦,这三种情况不是当君主的准则。

    ※原文

    大桡作甲子,黔如作虏首,容成作历,羲和作占日,尚仪作占月,后益作占岁,胡曹作衣,夷羿作弓,祝融作市,仪狄作酒,高元作室,虞姁作舟,伯益作井,赤冀作臼,乘雅作驾,寒哀作御,王冰作服牛,史皇作图,巫彭作医,巫咸作筮。此二十官者,圣人之所以治天下也。圣王不能二十官之事,然而使二十官尽其巧,毕其能,圣王在上故也。圣王之所不能也,所以能之也;所不知也,所以知之也。养其神、修其德而化矣,岂必劳形愁弊耳目哉?是故圣王之德,融乎若月之始出,极烛六合,而无所穷屈;昭乎若日之光,变化万物,而无所不行;神合乎太一,生无所屈,而意不可障;精通乎鬼神,深微玄妙。而莫见其形。今日南面,百邪自正,而天下皆反其情,黔首毕乐其志,安育其性,而莫为不成。故善为君者,矜服性命之情,而百官已治矣,黔首已亲矣,名号已章矣。

    ※译文

    大桡创造六十甲子,黔如创造虏首置闰法,容成创造历法,羲和创造计日法,尚仪创造计月法,后益创造计年法,胡曹创造衣服,夷羿创造弓箭,祝融创造市肆,仪狄创造酒,高元创造房屋,虞姁创造舟船,伯益创造井,赤冀创造窠臼,乘雅创造车驾,寒哀创造驭马,王冰创造驾牛,史皇创造绘画,巫彭创造医术,巫咸创造筮术。这二十位官员,是圣人治理天下的依靠。圣明的君王不能够亲自做这二十位官员所做的事情,然而却能让二十位官员全部施展灵巧和才能,这是因为圣明的君主居于上位。圣明的君主所不能的地方,正是他们所能的地方;所不知的地方,正是他们所知的地方。保养自己的精神、修养自己的德行就能化育万物了,哪里需要劳神费力,把耳朵、眼睛搞得很疲倦呢?因此,圣明君主的品德,明亮得就像月亮刚出来时,遍照天地四方没有穷尽;显赫得就像太阳的光芒,化育万物没有做不到的事情。精神和道契合,天性不受损伤,因而心志不可阻挡;精气和鬼神相通,玄妙深微,却没有人能看到其形貌。有朝一日,南面而治,各种邪僻的事情都会纠正,天下人都恢复自己的本性,老百姓都喜悦自己的心志,安心培育自己的善行,没有什么事情做不成。所以,善于当君主的人,谨敬地顺从着生命的真情,各级官员都已经治理了,百姓就归附了,美名就显赫了。

    ※原文

    管子复于桓公曰:“垦田大邑,辟土艺粟,尽地力之利,臣不若宁速,请置以为大田。登降辞让,进退闲习,臣不若隰朋,请置以为大行。蚤入晏出,犯君颜色,进谏必忠,不辟死亡,不重贵富,臣不如东郭牙,请置以为大谏臣。平原广城,车不结轨,士不旋踵,鼓之,三军之士视死如归,臣不若王子城父,请置以为大司马。决狱折中,不杀不辜,不诬无罪,臣不若弦章,请置以为大理。君若欲治国强兵,则五子者足矣;君欲霸王,则夷吾在此。”桓公曰:“善。”令五子皆任其事,以受令于管子。十年,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皆夷吾与五子之能也。管子,人臣也,不任己之不能,而以尽五子之能,况于人主乎?人主知能不能之可以君民也,则幽诡愚险之言无不职矣,百官有司之事毕力竭智矣。五帝三王之君民也,下固不过毕力竭智也。夫君人而知无恃其能勇力诚信,则近之矣。凡君也者,处平静,任德化,以听其要。若此则形性弥羸,而耳目愈精;百官慎职,而莫敢愉(左纟右延);人事其事,以充其名。名实相保,之谓知道。

    ※译文

    管仲向齐桓公禀报:“开垦田地,扩大城邑,开辟土地,种植谷物,充分利用地力,我不如宁速,请把他安置在大田的职位上。熟悉升降、辞让、进退等礼仪,我不如隰朋,请把他安置在大行的职位上。早入朝晚退朝,敢让君主难堪,忠心力谏,不怕死亡,不看重富贵,我不如东郭牙,请把他安置在大谏的职位上。在广阔的平原上,战车整齐而不错乱,士兵决不退后,一旦击鼓,三军将士都视死如归,我不如王子城父,请把他安置在大司马的职位上。判案准确,不枉杀无辜的人,不冤屈无罪的人,我不如弦章,请把他安置在大理的职位上。您假如想治国强兵,那这五个人就够了;假如想成就霸业,那么有我在这里。”桓公说:“好。”命令五个人担任那些职位,接受管仲的命令。十年之内,桓公多次会盟诸侯,使天下得到匡正,全是管仲和这五个人的功劳。管仲是一个大臣,不担负自己不能做的事,而让五个人竭尽才能,何况君主呢?君主如果知道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是可以治理人民的,那么隐蔽、欺骗、诈伪、危险的言论就不能进入朝廷,有职务的人就无不安心自身工作了,各级官员对自己的工作就会尽心竭力了。五帝三王治理人民时,在下面的不过是尽心竭力。治理人民如果懂得不依仗自己的才能、勇敢、有力、诚实、守信,就接近君道了。大凡做君主的,应处于平和之中,用道德去感化人民,使他们接受根本的东西。像这样,形体、天性越加收敛,耳朵、眼睛却更加清楚明亮;各级官员就会谨慎地对待职守,没有人敢于苟且懈怠;人人都做自己分内的事,切合自己的名分。名分与实际相互支持,这就叫作懂得了道。

    ※读解

    “人之意苟善,虽不知,可以为长。”人的心意如果好,即使不懂什么也可以当君长。做君主的不能做大臣该做的事情,这就叫作“勿躬”,意思是不要亲自去做一些事情,而是应当把这些事情交给自己的大臣来做,这样的君主才能叫作明君。

    做君主的,应处于平和之中,用道德去感化人民,使他们接受根本的东西。管仲是一个大臣,不担负自己不能做的事,而让五个人竭尽才能。君主如果知道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是可以治理人民的,那么隐蔽、欺骗、诈伪、危险的言论就不能进入朝廷,有职务的人就无不安心自身工作了,各级官员对自己的工作就会尽心竭力了。

    ※事例

    汉灵帝经商不听劝告

    从古至今,做皇帝的人都没有自己经商的,但是东汉的灵帝却是一个“精打细算”的“商人”。光和四年,灵帝在后宫修建了许多商业店铺,让宫女们行商贩卖,于是,后宫相互盗窃和争斗的事情屡有发生。灵帝还穿上商人的服装,与经商的宫女们一起饮酒作乐。灵帝又在西园玩狗,狗的头上戴着文官的帽子,身上披着绶带,他还手执缰绳,亲自驾驶着四头驴子拉的车子,在园内来回奔驰,京城洛阳的人竞相仿效,竟然致使驴的售价与马价相等。

    汉灵帝还喜好积蓄私房钱,搜集天下的各种奇珍异宝。每次各郡、国向朝廷进贡,都要先精选出一部分珍品,送交管理皇帝私人财物的中署,叫作“导行费”。中常侍吕强上书规劝说:“普天之下的财富无不生于阴阳,都归陛下所有,难道还有公私之分!而现在,敛积各郡的珍宝,中御府堆满天下出产的丝织品,西园里收藏着理应由大司农管理的钱物,驻骥厩中则饲养着本该归太仆管理的马匹,而各地向朝廷交纳贡品时,都要送上导行费。这样,征调数量增加,人民贫困,花费增多,贡品减少。贪官污吏乘机从中取利,黎民百姓身受其害,更有一些阿谀献媚的臣子,进献额外财物,好让陛下对他们纵容,不良风气因此越来越盛。依照以往制度,选拔官员的事情应由三府负责,尚书只负责将三府的奏章转呈给皇上。被选拔者通过考核,加以委任,并责成他们拿出政绩。没有政绩时,才交付尚书进行弹劾,提请转到廷尉核查虚实,加以处罚。因此,三公在选拔人才时,都要与属僚仔细评议,了解这些人的品行,评估他们的才干。尽管如此严格,仍然有些官员不能胜任,使政务荒废。如今只由尚书负责选拔官员,或由陛下颁下诏书,直接任用,这样,三公就免除了选拔不当的责任,尚书也不再因此获罪。奖惩都兑现不了,谁还肯白白操心呢?”奏章呈上,灵帝未加理睬。

    知度

    ※原文

    明君者,非遍见万物也,明于人主之所执也。有术之主者,非一自行之也,知百官之要也。知百官之要,故事省而国治也。明于人主之所执,故权专而奸止。奸止则说者不来,而情谕矣。情者不饰,而事实见矣。此谓之至治。

    ※译文

    英明的君主,不是普遍地处理万事万物,而是明白君主所应掌握的东西。有道术的君主,不是一切都亲自去做,而是懂得百官这个要领。懂得百官这个要领,所以事情少而国家治理得好。明确了君主所应掌握的东西,所以大权集中,奸邪止息。奸邪止息,那么游说的就不来, 真情也能了解了。真情不加修饰, 事实也就能显现了。这就叫最好的治理。

    ※原文

    至治之世,其民不好空言虚辞,不好淫学流说。贤不肖各反其质,行其情,不雕其素,蒙厚纯朴,以事其上。若此则工拙愚智勇惧可得以故易官,易官则各当其任矣。故有职者安其职,不听其议;无职者责其实,以验其辞。此二者审,则无用之言不入于朝矣。君服性命之情,去爱恶之心,用虚无为本,以听有用之言,谓之朝。凡朝也者,相与召理义也,相与植法则也。上服性命之情,则理义之士至矣,法则之用植矣,枉辟邪挠之人退矣,贪得伪诈之曹远矣。故治天下之要,存乎除奸;除奸之要,存乎治官;治官之要,存乎治道;治道之要,存乎知性命。故子华子曰:“厚而不博,敬守一事,正性是喜。群众不周,而务成一能。尽能既成,四夷乃平。唯彼天符,不周而周。此神农之所以长,而尧舜之所以章也。”

    ※译文

    治理得最好的社会,人民不喜好说空话假话,不喜好邪恶的、流行的学说。贤能的与不贤能的人都各自恢复其本来面目,按真心行事,对自己的本性不加修饰,敦厚纯朴,以此来侍奉自己的君主。这样,灵巧的与笨拙的、聪明的与愚蠢的、勇敢的与怯懦的,能够得以按照法典调整官职,调整官职后各自更能胜任自己的职务了。所以,有职位的安心各自的职位,君主不听他们的议论;没有职位的要求他们拿出事实,来检验他们的言辞。这两种情况弄清楚了,那么没有用的废话就不能进入朝廷了。君主顺从天性行事,去掉爱憎之心,以虚无为根本,来听取有益的话,这叫听朝。大凡听朝,都是君臣共同探讨理义,共同确立法度。君主顺从天性行事,那讲求理义的人就来到了,法度的效用就确立了,乖僻邪曲的人就屏退了,贪婪诈伪的人就疏远了。所以,治理天下的关键,在于去除奸邪;去除奸邪的关键,在于整顿官吏;整顿官吏的关键,在于研习道术;研习道术的关键,在于懂得天性。所以子华子说:“君主厚重而不广泛,严肃地坚守一个根本,喜爱正性。不与众人附和,而致力于学得驾驭臣子的能力。这种能力形成后,四方就会安定。那些符合天道的人,不求与天道相合却能达到相合。这就是神农之所以兴盛、尧舜之所以声名显赫的缘故。”

    ※原文

    人主自智而愚人,自巧而拙人,若此,则愚拙者请矣,巧智者诏矣。诏多则请者愈多矣,请者愈多,且无不请也。主虽巧智,未无不知也。以未无不知,应无不请,其道固穷。为人主而数穷于其下,将何以君人乎?穷而不知其穷,其患又将反以自多,是之谓重塞之主,无存国矣。故有道之主,因而不为,责而不诏,去想去意,静虚以待,不伐之言,不夺之事,督名审实,官吏自司,以不知为道,以奈何为实。尧曰:“若何而为及日月之所烛?”舜曰:“若何而服四荒之外?” 禹曰:“若何而治青北,化九阳、奇肱之所际?”

    ※译文

    君主认为自己聪明而别人愚蠢,认为自己灵巧而别人蠢笨,像这样,那么蠢笨的人就请求指示了,灵巧聪明的人就要发布政令了。政令越多,请示的人就越多;请示的人越多,就将无事不请求指示。君主即使灵巧聪明,也不能无所不知。凭着不能无所不知,应付无所不请,他的办法必定会穷尽。当君主多次被大臣弄得技穷,又将用什么治理人民呢?技穷却不知道自己技穷,只怕又将更加自高自大,这就叫受到双重阻塞的君主,就不能保住国家了。所以,有道术的君主,因势利导却不去亲自动手做,责成大臣做事,自己不妄加指示,去掉臆想,等待时机,不说大话夸耀自己,不好大喜功矜夸自己,审察名分和实际,让官员自己管理自己分内的事;把不求知当作根本,把“怎么办”当作宝物。尧说:“怎样做才能和日月那样普照人间?”舜说:“怎样做才能使远人归附?”禹说:“怎样才能制服青北山、九阳山和奇肱国那样的边远之处?”

    ※原文

    赵襄子之时,以任登为中牟令。上计,言于襄子曰:“中牟有士曰胆、胥己,请见之。”襄子见而以为中大夫。相国曰:“意者君耳而未之目邪!为中大夫,若此其易也?非晋国之故。”襄子曰:“吾举登也,已耳而目之矣。登所举,吾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终无已也。”遂不复问,而以为中大夫。襄子何为?任人,则贤者毕力。

    ※译文

    赵襄子当政的时候,用任登当中牟令。任登在呈递全年总结的时候,对赵襄子说:“中牟有两个士,叫作胆、胥己,请您召见他们。”赵襄子召见他们并让他们做中大夫。相国说:“我想您只听说而没有见过他们吧?像这样就任为中大夫,太容易了吧?这不是晋国的旧例。”赵襄子说:“我提拔任登的时候,已经耳闻目睹他了。任登推荐的人,我再去亲耳听、亲眼看,这样,用耳朵听、用眼睛看就没有尽头了。”于是就不再询问,任命他们当中大夫。赵襄子把“怎么样”当作任用人的原则,那么贤明的人就竭尽全力了。

    ※原文

    人主之患,必在任人而不能用之,用之而与不知者议之也。绝江者托于船,致远者托于骥,霸王者托于贤。伊尹、吕尚、管夷吾、百里奚,此霸王者之船骥也。释父兄与子弟,非疏之也;任庖人钓者与仇人仆虏,非阿之也。持社稷立功名之道,不得不然也。犹大匠之为宫室也,量小大而知材木矣,訾功丈而知人数矣。故小臣、吕尚听,而天下知殷、周之王也;管夷吾、百里奚听,而天下知齐、秦之霸也。岂特骥远哉?

    ※译文

    君主的弊病,一定在于任命人官职而不能用其言,或用其言而又与不明智的人去商议。渡长江的人依靠的是船,走远路的人依靠的是良马,称霸称王的人依靠的是贤人。伊尹、吕尚、管夷吾、百里奚,这些人就是成就霸王之业的渡船和良马啊。不任用自己的父兄和子弟,并不是疏远他们;任用厨师、钓鱼人和仇人、奴仆,并不是偏爱他们。这是保住国家、建立功名的途径,不得不这样啊。这就好像大工匠建造宫室,量一量大小就知道要用多少木料,估量一下工程的规模就知道要用多少人。因此,小臣伊尹、吕尚被重用,天下人就知道殷、周要成就王业了;管夷吾、百里奚被重用,天下人就知道齐、秦要成就霸业了。他们岂止是渡船和良马呢?

    ※原文

    夫成王霸者固有人,亡国者亦有人。桀用羊辛,纣用恶来,宋用唐鞅,齐用苏秦,而天下知其亡。非其人而欲有功,譬之若夏至之日而欲夜之长也,射鱼指天而欲发之当也。舜、禹犹若困,而况俗主乎?

    ※译文

    那成就霸业的当然有人,亡国的也有人。桀重用羊辛,纣重用恶来,宋国重用唐鞅,齐国重用苏秦,于是天下人就知道那些国家要灭亡了。不是这等贤能的人却想建立功业,就如同夏至这天却想让夜长、射鱼时朝着天却想射中一样。舜、禹尚且吃力,更何况平庸无能的君主呢?

    ※读解

    本篇主要讲的是君主的为君之道。渡长江的人依靠的是船,走远路的人依靠的是良马,称霸称王的人依靠的是贤人。君主的弊病,一定在于任命人官职而不能用其言,或用其言而又与不明智的人去商议。英明的君主,不是具体地处理事物,而是明白君主所应掌握的东西。有道术的君主,不是一切都亲自去做,而是懂得驾驭百官这个要领。懂得这个要领,所以做的事情少而国家治理得好。

    桀重用羊辛,纣重用恶来,宋国重用唐鞅,齐国重用苏秦,于是天下人就知道那些国家要灭亡了。不是这等贤能的人却想建立功业,就如同夏至这天却想让夜长、射鱼时朝着天却想射中一样。

    ※事例

    唐太宗论君

    唐太宗曾经询问魏征:“君王怎样做算是明,怎样做算是暗?”魏征回答:“能听取多方面的意见就叫明,只相信个别人的意见就叫暗。从前唐尧征询下面民众的意见,因此知道有苗的罪恶;虞舜耳聪目明,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以共工、鲧、驩兜不能蒙蔽他的视听;秦二世偏信赵高,使自己遭受望夷宫的灾祸;梁武帝偏信朱异,自取困死台城的羞辱;隋炀帝偏信虞世基,酿成了彭城阁的变故。所以君王能够广泛听取各方面的意见,那么身边的大臣就无法蒙蔽君王的耳目,下情就可以上达。”唐太宗听后说:“非常正确。”

    唐太宗对黄门侍郎王珪说:“隋文帝开皇十四年大旱,隋文帝不同意开仓赈济老百姓,而叫老百姓到山东去找饭吃。隋炀帝凭借着丰富的粮食储备,奢侈浪费,大肆挥霍,最终失去了天下。仓库中储备的粮食只要能应付荒年就行了,多余的又有什么用呢?”

    有一次,唐太宗对身边的大臣说:“人们说天子是至尊,没有可惧怕的事情,朕则认为不是这样。朕对上害怕上天的监视,对下害怕众臣的仰视,整天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还担心上不合天意,下不得人心。”魏征说:“这确实是天下大治的关键,希望陛下有始有终,这就很好了。”

    唐太宗对房玄龄等人说:“处理政事最重要的是公正。从前诸葛亮把廖立、李严流放南夷,诸葛亮去世后,廖立、李严都悲痛哭泣,李严甚至因悲伤过度而死。如果不是公正无私,能让人这样吗?再如隋朝宰相高绢,他办事公正,懂得治国的要领。隋朝的存亡,与高绢的生死密切相关。既然朕仰慕前世明君,你们也要效法前世的贤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