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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行论

    慎行

    ※原文

    行不可不孰。不孰,如赴深溪,虽悔无及。君子计行虑义,小人计行其利,乃不利。有知不利之利者,则可与言理矣。

    ※译文

    行为不能不慎重考虑。不慎重考虑,就像奔向深谷,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君子谋划行动时考虑道义,小人谋划行动时期待赢利,结果反而不利。有人懂得不谋求利益,实际上包含着根本利益,那就可以跟他谈论道义了。

    ※原文

    荆平王有臣曰费无忌,害太子建,欲去之。王为建取妻于秦而美,无忌劝王夺。王已夺之,而疏太子。无忌说王曰:“晋之霸也,近于诸夏;而荆僻也,故不能与争。不若大城城父而置太子焉,以求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说,使太子居于城父。居一年,乃恶之曰:“建与连尹将以方城外反。”王曰:“已为我子矣,又尚奚求?”对曰:“以妻事怨,且自以为犹宋也。齐晋又辅之。将以害荆,其事已集矣。”王信之,使执连尹,太子建出奔。左尹郄宛,国人说之。无忌又欲杀之,谓令尹子常曰:“郄宛欲饮令尹酒。”又谓郄宛曰:“令尹欲饮酒于子之家。”郄宛曰:“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必来辱,我且何以给待之?”无忌曰:“令尹好甲兵,子出而寘之门,令尹至,必观之,已,因以为酬。”及飨日,惟门左右而置甲兵焉。无忌因谓令尹曰:“吾几祸令尹。郄宛将杀令尹,甲在门矣。”令尹使人视之,信。遂攻郄宛,杀之。国人大怨,动作者莫不非令尹。沈尹戍谓令尹曰:“夫无忌,荆之谗人也。亡夫太子建,杀连尹奢,屏王之耳目。今令尹又用之杀众不辜,以兴大谤,患几及令尹。”令尹子常曰:“是吾罪也,敢不良图?”乃杀费无忌,尽灭其族,以说其国。动而不论其义,知害人而不知人害己也,以灭其族,费无忌之谓乎!

    ※译文

    楚平王有个大臣叫费无忌,费无忌嫉恨太子建,想要除掉他。楚平王从秦国给太子建娶了个妻子,长得很美,费无忌劝楚平王把她夺过来,楚平王就照他说的做了,从而疏远了太子。费无忌劝楚平王说:“晋王之所以称霸,是因为距各诸侯国近,而我们楚国太偏僻,不能够与晋国争霸。不如扩大城父城,将太子安置在那里,以谋取北方的宋、郑、鲁、卫,大王您收取南方的吴、越,这样就可以得天下了。”楚平王很高兴地同意了,让太子住在城父城里。太子在那里才一年,费无忌就诬陷他说:“太子建与连尹将要在方城外发动叛乱。”楚平王说:“他已经是我的太子了,还想要怎样?”费无忌应对说:“他因为妻子的事和你结了怨,而且他自以为如同宋国一样,有齐国、晋国的帮助就可以加害于我国了,他们已经谋划好了。”楚平王相信了他,派人逮捕了连尹,太子建跑掉了。左尹郄宛,楚国人都很爱戴他,费无忌又想杀他,就对令尹子常说:“郄宛想请令尹您喝酒。”又去对郄宛说:“令尹想来你家喝酒。”郄宛说:“我地位低贱,不足让令尹有辱身份到我这里喝酒。如果他一定要来,我该如何招待他呢?”费无忌说:“令尹喜欢兵甲,你将兵甲布置在门口,令尹到了,看过后,就把这些甲兵送给他。”到了请客的那天,左尹郄宛便在门两侧布置了兵甲。费无忌就去对令尹说:“我差一点害了令尹,郄宛想要杀您,已在门口布置了兵甲。”令尹派人去察看,果然如此,于是出兵攻击郄宛并杀了他。民众对这事非常愤怒,没有不说令尹的不是的。沈尹戍对令尹说:“费无忌这个人,是楚国专说别人坏话的人。他使太子建逃奔他国,杀害了连尹伍奢,堵塞了大王的视听。现在令尹又听了他的话,杀死了这么多无辜,老百姓指责您过错的人不少,祸患险些要降到您头上了。”令尹子常说:“这是我的罪过啊,怎敢不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呢?”于是令尹杀了费无忌,连他同族的人也都杀尽了,想用这种办法取悦群众。做事情不讲道义,只知道害别人而不知道这也是在害自己,最终招致自己家族的毁灭,这难道说的不是费无忌吗?

    ※原文

    崔杼与庆封谋杀齐庄公。庄公死,更立景公,崔杼相之。庆封又欲杀崔杼而代之相,于是(左扌右豕)崔杼之子,令之争后。崔杼之子相与私哄。崔杼往见庆封而告之。庆封谓崔杼曰:“且留,吾将兴甲以杀之。”因令卢满嫳兴甲以诛之。尽杀崔杼之妻子及支属,烧其室屋,报崔杼曰:“吾已诛之矣。”崔杼归,无归。因而自绞也。庆封相景公,景公苦之。庆封出猎,景公与陈无宇、公孙灶、公孙虿诛封。庆封以其属斗,不胜,走如鲁。齐人以为让,又去鲁而如吴,王予之朱方。荆灵王闻之,率诸侯以攻吴,围朱方,拔之。得庆封,负之斧质,以徇于诸侯军,因令其呼之曰:“毋或如齐庆封,弑其君而弱其孤,以亡其大夫。”乃杀之。黄帝之贵而死,尧舜之贤而死,孟贲之勇而死,人固皆死,若庆封者,可谓重死矣。身为戮,支属不可以见,行忮之故也。凡乱人之动也,其始相助,后必相恶。为义者则不然,始而相与,久而相信,卒而相亲,后世以为法程。

    ※译文

    崔杼与庆封合预谋杀害齐庄公。齐庄公死后,二人另立景公为国君,崔杼当丞相。庆封又想杀掉崔杼,取代他为丞相。于是他挑拨崔杼的儿子们,让他们争夺做后嗣的资格。崔杼的儿子们私下相互争斗起来。崔杼去见庆封,告诉他这件事。庆封对崔杼说:“你姑且留在这里,我将派兵去把他们杀掉!”于是派卢满嫳起兵去诛杀他们,把崔杼的妻儿老小以及宗族亲属斩尽杀绝了,烧了他的房屋住宅,回报崔杼说:“我已把他们杀死了。”崔杼回去,无家可归,因而自缢而死。庆封做了齐景公的丞相,齐景公深以为苦。庆封外出打猎,齐景公同陈无宇、公孙灶、公孙虿起兵讨伐庆封。庆封凭借他的属下同齐景公交战,未能取胜,就逃亡到鲁国。齐国就这事责备鲁国。庆封又离开鲁国进入吴国,吴王把朱方邑封给了他。楚灵王听说这事,就率领诸侯军进攻吴国,包围朱方,攻克了它,俘获了庆封,让他背着斧锧在诸侯军中巡行示众,并让他喊道:“不要像齐国的庆封那样,杀害自己的君主,欺凌丧父的新君,强迫大夫盟誓!”然后才杀了他。黄帝那样尊贵也要死,尧舜那样贤德也要死,孟贲那样勇武也要死;人本来都要死,像庆封这样的,可以说是死有余辜了。自身被杀,宗族亲属也不能保全,这是为非作歹的缘故。大凡邪恶的人做事,开始时互相帮助,到后来一定相互憎恨。行事符合道义的就不是这样,他们开始时互相帮助,时间长了互相信任,最后互相亲近,后代的人把这种做法当作准则。

    ※读解

    “君子计行虑义,小人计行其利”,行为需要谨慎,这不是老生常谈。历史上有多少君主,由于行为不检点而身死国亡,又有多少大臣由于言行不谨慎,不得善终啊!

    费无忌是个小人,这样的小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有,甚至以清高自诩的余秋雨先生也在自己的大作《山居笔记》之中,专门议论小人的危害。看来,这种人实在是可恶至极。伍子胥的一家由于费无忌这个小人,被害得家破人亡,连楚国都不得安生。费无忌真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实足小人。

    ※事例

    子产破坏晋国的馆驿

    鲁襄公死去的那个月,子产辅佐郑简公到晋国去,晋平公因为鲁国有丧事的缘故,没有接见他们。子产便派人把宾馆的围墙全部拆毁,把自己的车马放进去。

    晋国大夫士文伯责备子产说:“敝国由于政事和刑罚没有搞好,到处是盗贼,不知道对辱临敝国的诸侯属官怎么办,因此派了官员修缮来宾住的馆舍。馆门造得很高,围墙修得很厚,使宾客、使者不会感到担心。现在您拆毁了围墙,虽然您的随从能够戒备,那么别国的宾客怎么办呢?由于敝国是诸侯的盟主,修建馆舍围墙是用来接待宾客的。如果把围墙都拆了,怎么能满足宾客的要求呢?我们国君派我来请问你们拆墙的理由。”

    子产回答说:“敝国国土狭小,处在大国的中间,大国责求我们交纳贡物没有一定的时候,所以我们不敢安居度日,只有搜寻敝国的全部财物,以便随时前来朝见贵国。碰上您没有空,没能见到,又没有得到命令,不知道朝见的日期。我们不敢进献财物,又不敢把它们存放在露天。要是进献上,那就成了贵国君王府库中的财物,不经过进献的方式,是不敢进献的。如果把礼物放在露天,又怕日晒雨淋而腐烂生虫,加重敝国的罪过。我听说文公从前做盟主时,宫室低小,没有门阙和台榭,却把接待宾客的馆舍修得十分高大,宾馆像国君的寝宫一样。仓库和马棚也修得很好,司空按时平整道路,泥水工匠按时粉刷馆舍房间;诸侯的宾客来到,甸人点起庭院中的火把,仆人巡视客舍,存放车马有地方,宾客的随从有代劳的人员,管理车辆的官员给车轴加油,打扫房间的、饲养牲口的,各自照看自己分内的事;各部门的属官要检查招待宾客的物品;文公从不让宾客们多等,也没有被延误了的事;与宾客同忧共乐,出了事随即巡查,有不懂的地方就指教,有所需要就加以接济。宾客到来就好像回到家里一样,哪里会有灾患啊;不怕有人抢劫偷盗,也不用担心干燥潮湿。现在晋侯的别宫方圆数里,却让诸侯宾客住在像奴仆住的房子里,车辆进不了大门,又不能翻墙而入;盗贼公然横行,天灾难防。接见宾客没有定时,召见命令也不知何时发布。如果还不拆毁围墙,就没有地方存放礼品,我们的罪过就要加重。斗胆请教您,您对我们有什么指示?虽然贵国遇上鲁国丧事,可这也是敝国的忧伤啊。如果能让我们早献上礼物,我们会把围墙修好了再走,这是贵君的恩惠,我们哪敢害怕辛劳?”士文伯回去报告了。

    赵文子说:“的确是这样。我们实在不注重培养德行,用像奴仆住的房舍来招待诸侯,这是我们的过错啊。”于是,他派士文伯前去道歉,承认自己不明事理。

    晋平公以隆重的礼节接见了郑简公,宴会和礼品也格外优厚,然后让郑简公回国。晋国接着建造了接待诸侯的宾馆。叔向说:“辞令不可废弃就是这样的啊!子产善于辞令,诸侯靠他的辞令得到了好处,为什么要放弃辞令呢?《诗·大雅·板》中说:‘言辞和顺,百姓融洽;言辞动听,百姓安宁。’子产大概懂得这个道理吧。”

    无义

    ※原文

    先王之于论也极之矣。故义者,百事之始也,万利之本也,中智之所不及也。不及则不知,不知趋利。趋利固不可必也。公孙鞅、郑平、续经、公孙竭是已。以义动则无旷事矣,人臣与人臣谋为奸,犹或与之,又况乎人主与其臣谋为义,其孰不与者?非独其臣也,天下皆且与之。

    ※译文

    先王对于事理论述是非常清楚了。所以义是所有事情的,是一切利益的根本。这是智力平庸的人认识不到的。认识不到就不明事理,不明事理就会追求私利。追求私利的做法本来就不一定靠得住,公孙鞅、郑平、续经、公孙竭的情形就是这样。根据道义去行动就没有不能成功的事了。大臣跟大臣谋划做坏事,尚且有人赞同,更何况君主与自己的大臣谋划做符合道义的事呢,还会有谁不赞成?不仅是大臣们赞同,天下的人都将要赞同他。

    ※原文

    公孙鞅之于秦,非父兄也,非有故也,以能用也。欲堙之责,非攻无以。于是为秦将而攻魏。魏使公子卬将而当之。公孙鞅之居魏也,固善公子卬。使人谓公子卬曰:“凡所为游而欲贵者,以公子之故也。今秦令鞅将,魏令公子当之,岂且忍相与战哉?公子言之公子之主,鞅请亦言之主,而皆罢军。”于是将归矣,使人谓公子曰:“归未有时相见,愿与公子坐而相去别也。”公子曰:“诺。”魏吏争之曰:“不可。”公子不听,遂相与坐。公孙鞅因伏卒与车骑以取公子卬。秦孝公薨,惠王立,以此疑公孙鞅之行,欲加罪焉。公孙鞅以其私属与母归魏,襄疵不受,曰:“以君之反公子卬也,吾无道知君。”故士自行不可不审也。

    ※译文

    公孙鞅对于秦王来说,不是宗亲,也不是故交,只因为有才能而被任用。他想对秦国尽职尽责,除了进攻别的国家没有其他方法,于是就为秦国统兵进攻魏国。魏国派公子卬率兵抵御秦军。公孙鞅住在魏国时,原本与公子卬很友好,就派人对公子卬说:“我所以出游并希望显贵,都是为了您的缘故。如今秦国让我统兵,魏国让您同我相拒,我怎能忍心同您作战呢?请您向您的君主报告,我也向我的君主报告,双方都罢兵。”于是双方都准备回师。公孙鞅派人对公子卬说:“回去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希望同公子聚一聚再告别。”公子卬说:“行吧!”魏国的官吏们争着说:“不能这样做。”公子卬不听,于是两人相聚叙旧。公孙鞅乘机埋伏下步兵和车骑捕捉了公子卬。秦孝公死了,惠王即位,因这事怀疑公孙鞅的品行,想要治他的罪。公孙鞅带着自己的家人与母亲回魏国去,魏国的邺令襄疵不接纳他,说:“因为您对公子卬背信弃义,我没法了解您。”所以,士人对自己的行为不可不慎重。

    ※原文

    郑平于秦王,臣也;其于应侯,交也。欺交反主,为利故也。方其为秦将也,天下所贵之无不以者,重也。重以得之,轻必失之。去秦将,入赵魏,天下所贱之无不以也,所可羞无不以也。行方可贱可羞,而无秦将之重,不穷奚待?

    ※译文

    郑安平对于秦王来说是大臣,对于应侯来说是故交。他欺骗朋友、背叛君主,是因为追求私利的缘故。当他做秦将的时候,天下认为尊贵的事没有他不做的,因为他位高权重。靠权高位重得到的,权去身轻的时候一定会失去。他离开秦将的职位,进入赵国和魏国后,天下人认为卑贱的事没有他不做的,令人感到耻辱的事没有他不做的。做的正是可贱可羞的事,却没有做秦将的位高权重,不潦倒还等什么?

    ※原文

    赵急求李欬。李言、续经与之俱如卫,抵公孙与。公孙与见而与入。续经因告卫吏使捕之。续经以仕赵五大夫。人莫与同朝,子孙不可以交友。

    ※译文

    赵国紧急搜捕李欬。李言、续经与李欬共同到了卫国,找到公孙与的地方。公孙与会见并答应接纳他们。续经乘机向卫国官吏告发了李欬,让他们逮捕了李欬。续经因这事在赵国做了五大夫,但没有人愿意跟他同朝做官,他的子孙也交不到朋友。

    ※原文

    公孙竭与阴君之事,而反告之樗里相国,以仕秦五大夫。功非不大也,然而不得入三都,又况乎无此其功而有行乎!

    ※译文

    公孙竭参与了阴君的事,却反过来向相国樗里疾告发了,因这事公孙竭在秦国做了五大夫。他的功劳不是不大,但不被允许进入赵、卫、魏三国的都市,更何况没有告密之功却有他那样背信弃义行为的人呢!

    ※读解

    “义者,百事之始也,万利之本也。”本文的开头内容就告诉我们,“义”是很重要的。在我国的传统文化中,“义”一直就是个受人崇敬的字眼。义气、道义、正义,都是对“义”的某一方面的注解。公孙鞅是一个远见卓识的政治家,也是一个优秀的军事家,但是在“义”上有所亏缺,进而导致众叛亲离、走投无路的境地。

    与他相反,三国时期的关羽,从“桃园三结义”到“千里走单骑”,以致后来释放了曹操,这都是为人称道的“义”的表现。所以,一直以来,关羽都作为“义”的典范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受到人们的喜爱,被尊称为“关老爷”,世代受人供奉。

    ※事例

    反复无常的刘晔

    刘晔十分聪明,魏明帝非常亲近器重他,有什么事情总会找他谈。后来,魏明帝即将讨伐蜀国,朝廷内外都说:“不可。”刘晔入朝与魏明帝商议,则说:“可讨伐。”刘晔出来和朝廷大臣讨论,则又说:“不可。”

    刘晔有胆又有识,谈论起来,有声有色,很动听,中领军杨暨是魏明帝的亲信大臣,也很看重刘晔,是持不可伐意见中态度最为强硬的一位。他每次从朝廷出来,都去拜访刘晔,刘晔便对他讲不可讨伐的道理。

    后来,杨暨和魏明帝谈起伐蜀之事,杨暨谢罪说:“我的话诚然不足采纳,侍中刘晔是先帝的谋臣,常常说蜀不可讨伐。”魏明帝说:“刘晔与我说蜀可伐。”杨暨说:“可以把刘晔叫来对质。”魏明帝下诏让刘晔来,问刘晔,刘晔始终不说话。

    后来刘晔单独觐见,责备魏明帝说:“讨伐一个国家,是一项重大的决策,我知道这件大事后,常常害怕说梦话给泄露出去,从而增加我的罪过,怎么还敢向人说起这件事?用兵之道在于诡诈,军事行动越机密越好,陛下公开泄露出去,恐怕敌国已经听说了。”于是魏明帝向他道歉。刘晔出来后,责怪杨暨说:“渔夫钓到一条大鱼,就要放长线跟着它走,然后等可以制伏时再用线将它牵回,那就没有得不到的。帝王的威严,难道只是一条大鱼而已!你果然是正直的臣僚,然而计谋不足以采纳,不可不仔细想一想。”杨暨也向他道歉。

    有人对魏明帝说:“刘晔不尽忠心,善于探察陛下的意向而献媚迎合,请陛下试一试,和刘晔说话时全用相反的意思问他,如果他的回答都与所问的意思相反,就说明刘晔经常与陛下圣意相一致。如果他的回答都与所问意思相同,刘晔的迎合之情必然暴露无遗。”魏明帝如其所言检验刘晔,果然发现他的迎合之情,于是从此疏远他。刘晔为此精神失常,出任大鸿胪,最后忧虑而死。

    疑似

    ※原文

    使人大迷惑者,必物之相似也。玉人之所患,患石之似玉者;相剑者之所患,患剑之似吴干者;贤主之所患,患人之博闻辩言而似通者。亡国之主似智,亡国之臣似忠。相似之物,此愚者之所大惑,而圣人之所加虑也,故墨子见练丝而泣之,为其可以黄可以黑;杨子见歧道而哭之,为其可以南可以北。

    ※译文

    令人迷惑不解的,一定是事物中那些相似的东西。玉匠所忧虑的,是像玉一样的石头;相剑的人所忧虑的,是像吴国的干将一样的剑;贤能的君主所忧虑的,是见多识广、能言善辩看起来像是通达事理的人。亡国的君主像是聪慧,亡国的大臣像是忠诚。相似的事物,这是愚钝的人深感不解、圣人也要认真加以思索的啊!所以墨子看见柔软洁白的练丝就为之哭泣,因为它可以染成黄色也可染成黑色;杨朱看见歧路就为之哭泣,因为从这里可以通向北方也可以通向南方。

    ※原文

    周宅酆、镐近戎人。与诸侯约:为高葆祷于王路,置鼓其上,远近相闻。即戎寇至,传鼓相告,诸侯之兵皆至,救天子。戎寇当至,幽王击鼓,诸侯之兵皆至,褒姒大说,喜之。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数击鼓,诸侯之兵数至而无寇。至于后戎寇真至,幽王击鼓,诸侯兵不至,幽王之身乃死于丽山之下,为天下笑。此夫以无寇失真寇者也。贤者有小恶以致大恶,褒姒之败,乃令幽王好以致大灭。故形骸相离,三公九卿出走。此褒姒之所用死,而平王所以东徙也,秦襄、晋文之所以劳王而赐地也。

    ※译文

    周建都酆、镐,靠近戎人。周王室和诸侯们约定:在大路上修建高大的土堡,在上面设置大鼓,让远近都能听到鼓声。假如戎兵入侵,就由近及远地击鼓传告,诸侯的军队就都来援救天子。戎兵曾经入侵,周幽王打鼓,诸侯的军队都来,褒姒看到这情景,非常开心地笑了,她很喜欢这种做法。周幽王希望看到褒姒的笑脸,于是多次打鼓,诸侯们的军队多次到来,却没有敌兵。到了后来,戎兵真的来了,周幽王打鼓,诸侯的军队却没有来,于是,周幽王被杀死在骊山脚下,为天下人耻笑。这是因为没有敌寇乱击鼓而耽误了抵御真的敌寇啊!贤能的人有小的过失而导致大的祸事。褒姒这样败坏国事,是让周幽王喜好无足轻重的欢乐而导致杀身国亡。所以,周幽王身首分离、三公九卿出逃。这也是褒姒所以身死、平王所以东迁的缘故,也是秦襄公、晋文公之所以起兵勤王、被赐予土地的缘故。

    ※原文

    梁北有黎丘部,有奇鬼焉,喜效人之子侄昆弟之状,邑丈人有之市而醉归者。黎丘之鬼效其子之状,扶而道苦之。丈人归,酒醒,而诮其子曰:“吾为汝父也,岂谓不慈哉?我醉,汝道苦我,何故?”其子泣而触地曰:“孽矣!无此事也。昔也往责于东邑,人可问也。”其父信之,曰:“嘻!是必夫奇鬼也!我固尝闻之矣。”明日端复饮于市,欲遇而刺杀之。明旦之市而醉,其真子恐其父之不能反也,遂逝迎之。丈人望其真子,拔剑而刺之。丈人智惑于似其子者,而杀于真子。夫惑于似士者而失于真士,此黎丘丈人之智也。疑似之迹,不可不察,察之必于其人也。舜为御,尧为左,禹为右,入于泽而问牧童,入于水而问渔师,奚故也?其知之审也。夫孪子之相似者,其母常识之,知之审也。

    ※译文

    梁国北部有个叫黎丘的地方,那里有个奇怪的鬼,善于仿效人的子孙兄弟的样子。乡里有个老者有一次到市场上,喝醉了酒往回走,黎丘的鬼就仿效他儿子的形状,搀扶他并在路上苦苦地折磨他。老者回到家里,酒醒后斥责自己的儿子说:“我当你的父亲,难道能说不慈爱吗?我喝醉了,你在路上折磨我,这是什么原因?”他的儿子哭着用头触地说:“罪孽啊!没有这回事!昨天我去东乡讨债,这是可以问人的。”父亲相信了儿子,说:“哼!这一定是那个鬼,我本来就听说过这种事。”第二天,老者故意又到市场上饮酒,希望遇到鬼,把它杀死。天刚亮就到市场上,喝醉了,他的儿子怕自己的父亲回不了家,于是去接他。老者看见自己的儿子,拔剑就刺去。老者的思想被像他儿子的鬼迷惑,而杀死了自己的儿子。那些被好像是贤能的人所迷惑而错过、失去了真正贤能的人,思想与黎丘的老者一样啊!对于令人疑惑的相似的现象,不能不审视清楚。审视这种情况一定要有适当的人。即使舜当车夫、尧当车左、禹当车右,进入草泽也要问牧童,到了水边也要问渔夫,是什么原因呢?那些人把情况了解得很清楚。孪生子长得很相像,他们的母亲常常能够识别出来,这是因为了解得清楚的缘故。

    ※读解

    《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流传了很久,是典型的“红颜祸水”的版本。其实灭亡西周的,不是戎人的入侵,也不是褒姒的倾城一笑,而是周幽王的言而无信。这是“狼来了”的另一个说法。

    《疑似》告诫君主:不要被相似的现象所迷惑,一定要分清真假。黎丘的老者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就是由于他分不清哪个是鬼,哪个是他的儿子。当君主的若是分不清是非、真假,那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儿子了。

    ※事例

    智氏不明时势遭灭亡

    晋国本来是一个强大的诸侯国,到公元前458年,卿大夫们相互吞并,只剩下韩氏、智氏、魏氏、赵氏四家最大的卿大夫家族。其中,以智氏的势力最大,智瑶把持晋国的朝政,还想侵占其他三家的土地,就对三家大夫赵襄子、魏桓子、韩康子说:“晋国本来是中原霸主,如今却失掉了霸主地位。为了让晋国重新强大起来,我主张每家都拿出一百里地来献给公家。”

    三家大夫都知道智氏存心不良,想以公家的名义来逼他们交出土地。韩康子和魏桓子先后把土地都交出来了,只有赵襄子拒绝了。智氏听说后大怒,马上命令韩、魏两家一起发兵,共同攻打赵氏。

    公元前455年,智瑶、韩康子、魏桓子三家围住晋阳,但是赵襄子不是无能之辈,他坚守城池,双方对峙了两年多。到了公元前453年,智氏引晋水灌城。城墙头只差三版的地方没有被淹没,锅灶都被泡塌,青蛙四处乱跳,人民仍没有背叛之意。智瑶巡视水势,魏桓子和韩康子站在他的身边。智瑶得意扬扬地说:“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让人亡国。”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康子,韩康子也踩了一下魏桓子的脚。因为汾水可以灌魏国都城安邑,绛水也可以灌韩国都城平阳。

    智家的谋士(左纟右希)疵对智瑶说:“韩、魏两家肯定会反叛。”智瑶问:“你何以知道?”(左纟右希)疵说:“以人之常情而论。我们调集韩、魏两家的军队来围攻赵家,赵家覆亡,下次灾难一定是连及韩、魏两家了。现在我们约定灭掉赵家后三家分割其地,晋阳城仅差三版就被水淹没,城内宰马为食,破城已是指日可待。然而,韩康子、魏桓子两人没有高兴的心情,反倒面有忧色,这不是必反又是什么?”第二天,智瑶把(左纟右希)疵的话告诉了韩、魏二人,二人说:“这一定是离间小人想为赵家游说,让主公您怀疑我们韩、魏两家而放松对赵家的进攻。不然的话,我们两家岂不是放着早晚就分到手的赵家田地不要,而要去干那危险必不可成的事吗?”两人出去,(左纟右希)疵进来说:“主公为什么把臣下我的话告诉他们两人呢?”智瑶惊奇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回答说:“我见他们认真看我而匆忙离去,因为他们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智瑶不为所动,于是(左纟右希)疵请求让他出使齐国。

    赵襄子派张孟谈秘密出城来见韩、魏二人,张孟谈说:“我听说唇亡齿寒。现在智瑶率领韩、魏两家来围攻赵家,赵家灭亡后就该轮到韩、魏了。”韩康子、魏桓子也说:“我们心里也知道会这样,只怕事情还未办好而计谋先泄露出去,就会马上大祸临头。”张孟谈又说:“计谋出自二位主公之口,进入我一人耳朵,有何伤害呢?”于是两人秘密地与张孟谈商议,约好起事日期后送他回城了。夜里,赵襄子派人杀掉智军守堤官吏,使大水决口反灌智瑶军营。智瑶军队大乱,韩、魏两家军队乘机从两翼夹击,赵襄子率士兵从正面迎头痛击,大败智家军,于是杀死智瑶,又将智家族人尽行诛灭。

    壹行

    ※原文

    先王所恶,无恶于不可知。不可知,则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妻之际败矣。十际皆败,乱莫大焉。凡人伦,以十际为安者也,释十际则与麋鹿虎狼无以异,多勇者则为制耳矣。不可知,则知无安君、无乐亲矣,无荣兄、无亲友、无尊夫矣。

    ※译文

    先王所厌恶的,莫过于言行不可揣度。不可揣度,那么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妻之间的界限就要被破坏了。十者的界限都被破坏,祸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大凡人伦道德,是凭借这十个方面的界限保持的,舍弃这十个方面的界限,人就和麋鹿、虎狼没什么区别了,孔武有力的人就会摆布别人了。不可揣度,那就没有人安定君主、取悦父母了,没有人尊重兄长、亲近朋友、尊敬丈夫了。

    ※原文

    强大未必王也,而王必强大。王者之所藉以成也何?藉其威与其利。非强大则其威不威,其利不利。其威不威则不足以禁也,其利不利则不足以劝也,故贤主必使其威利无敌。故以禁则必止,以劝则必为。威利敌,而忧苦民、行可知者王,威利无敌,而以行不知者亡。小弱而不可知,则强大疑之矣。人之情不能爱其所疑,小弱而大不爱,则无以存。故不可知之道,王者行之,废;强大行之,危;小弱行之,灭。

    ※译文

    强大不一定能够称王天下,称王天下却必须要强大。称王天下的人靠什么成功的呢?靠的是他的威势和财富。如果不强大,那么他的威势就不能成为威势,他的财富也就算不上财富。威势不能成为威势,就不足以禁止人们为恶;财富算不上财富,就不足以鼓励人们向善。因此,贤明的君主一定要使自己的威势和财富无可匹敌。这样,用以除恶,就一定会令行禁止;用以扬善,就一定会有人响应。威势与财富相当而又能关心百姓疾苦,那么,言行诚信可知的人就能在天下称王;威势和财富无可匹敌,但言行不可察知的人却会灭亡。国家弱小而其所作所为又让人捉摸不透的,强大的国家就会猜疑它。不爱自己有所猜疑的人,这是人之常情。国家弱小而又不为大国喜爱,那就无法生存。所以,言行变化无常,称王天下的人这么去做就会衰落;强大的国家这么去做就会有危险;弱小的国家这么去做就会灭亡。

    ※原文

    今行者见大树,必解衣悬冠倚剑而寝其下。大树非人之情亲知交也,而安之若此者,信也。陵上巨木,人以为期,易知故也。又况于士乎?士义可知故也,则期为必矣。又况强大之国?强大之国诚可知,则其王不难矣。

    ※译文

    如果行路的人看见大树,就一定会脱下衣服、挂上帽子,把宝剑靠在树边,躺在树下休息。大树并不是人们的亲戚朋友,但人们是如此放心,这是因为它值得信赖。土山上的大树,人们用它来作为约会的地方,是因为它容易见到的缘故,更何况是士人呢?士人的道义如果诚心可知,那么受到的重视就是必然的了。更何况是强大的国家?强大的国家确实诚信可知,那么它称王天下就不难了。

    ※原文

    人之所乘船者,为其能浮而不能沈也。世之所以贤君子者,为其能行义而不能行邪辟也。孔子卜,得贲。孔子曰:“不吉。”子贡曰:“夫贲亦好矣,何谓不吉乎?”孔子曰:“夫白而白,黑而黑,夫贲又何好乎?”故贤者所恶于物,无恶于无处。

    ※译文

    人们之所以乘船,是因为它能浮在水面上而不下沉。世间之所以尊重君子,是因为他能实行仁义而不会做邪恶的事。孔子占卜,得到贲卦。孔子说:“不吉利。”子贡说:“贲卦也很好,为什么不吉利?”孔子说:“白就是白,黑就是黑,贲卦斑驳不纯,又有什么好处呢?”所以,贤能的人所厌恶的事物,莫过于不可揣度了。

    ※原文

    夫天下之所以恶,莫恶于不可知也。夫不可知,盗不与期,贼不与谋。盗贼大奸也,而犹所得匹偶,又况于欲成大功乎?夫欲成大功,令天下皆轻劝而助之,必之士可知。

    ※译文

    天下的士人所厌恶的,莫过于不可揣度。人若是不可揣度,就是强盗也不会和他结伙,窃贼也不跟他谋划。强盗、窃贼是非常邪恶的人,尚且要找合适的伙伴,更何况想要成就大功业的人呢?想要成就大的功业,让天下人都来竞相努力、帮助自己,一定要做到使士人可以了解。

    ※读解

    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妻,这十者之间的关系,就是封建制度维系的根本。那么贯穿这十个方面的就是言行一致。若是言行不一,就是说这个人不可揣度。不可揣度,是因为此人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表里不一,让人不知道该相信他所说的话,还是该相信他所做的事。这样的人,“盗不与期,贼不与谋”,盗贼不屑于和他一起做事,更何况是那些浊世君子之流呢?

    人们看见大树,就会安心地躺在它的下边休息。但是面对一个同类——人,就不会有这样的信任。因为人总是有私心、欲望,这种私心和欲望达到一定程度,就会使一个人疯魔,为了这些私利和欲望不择手段。所以,自古以来,总有人说人心是最险恶的。

    ※事例

    忠贞的龚胜以死明志

    王莽篡夺王位之后,派使者带着诏书、印信,驾着四匹马的车去迎接龚胜,当即宣布拜授他为师友祭酒。使者与郡太守,县里的县令、县巫、县尉,郡县的三老、属官,乡邑中品行高尚的人、儒生千人以上,到龚胜所住的街巷宣读诏书。

    使者打算让龚胜起身出门迎诏,但在门外等了很长时间,龚胜声称病情严重,便把床放到卧室门西侧、南窗之下,头向东方,穿上官服。使者把皇帝诏书、印信交给他,并将四匹马驾的车拉到院子里,向龚胜致意说:“新朝未曾忘记先生。制度的制定还没有完成,等待先生主持。君主也想听到您的治国之道以安定天下。”

    龚胜回答:“我向来愚昧,加上年纪老迈,而又身染重病,命在旦夕,如果随阁下上道,一定会死在途中,实在是没有用处!”

    使者又要挟劝说,甚至要把印信佩戴到他身上,龚胜却一再推辞。使者只好奏报:“现在正值盛夏,天气酷热,龚胜有病,缺少气力,是不是可以等到秋季凉爽时再动身?”王莽下诏允许。

    使者每隔五天就与郡太守一同去问候龚胜起居,并告诉龚胜的两个儿子和学生高晖等说:“朝廷这么虚心地用爵位封地来优待先生,他虽然身患疾病,但应该移住在驿站官舍,表示有应征进京的意思,这样做必将为子孙留下巨大的家产。”高晖等人把使者的话转告龚胜,龚胜知道自己推辞已经没有用了,便对高晖等人说:“我接受汉朝的厚恩,但无法报答,而今年已衰老,随时都会埋入地下。从道义来说,岂可以一身而侍奉两姓君王?这样在九泉下又如何面对故主呢?”

    龚胜于是吩咐他们准备后事,说:“衣服只要能包住身体就够了,棺材只要能包住衣服就够了。不要随时下流行的风俗一样在墓上培土,或种植松柏,也不要建立祠堂!”说完,就不再喝水吃饭,历时十四日而死,享年七十九岁。

    察传

    ※原文

    夫得言不可以不察。数传而白为黑,黑为白。故狗似玃,玃似母猴,母猴似人,人之与狗则远矣。此愚者之所以大过也。闻而审,则为福矣,闻而不审,不若无闻矣。齐桓公闻管子于鲍叔,楚庄闻孙叔敖于沈尹巫,审之也。故国霸诸侯也。吴王闻越王勾践于太宰嚭,智伯闻赵襄子于张武,不审也,故国亡身死也。

    ※译文

    传闻不可以不审察,经过辗转相传,白的成了黑的,黑的成了白的。所以狗似玃,玃似猕猴,猕猴似人,人和狗的差别就很远了。这是愚人所以犯大错误的原因。听到什么,如果加以审察,就有好处;听到什么,如果不加审察,不如不听。齐桓公从鲍叔牙那里得知管仲,楚庄王从沈尹巫那里得知孙叔敖,审察他们,因此国家称霸于诸侯。吴王从太宰嚭那里听信了越王勾践的话,智伯从张武那里听信了赵襄子的事,没有经过审察便相信了,因此国家灭亡,自己也送了命。

    ※原文

    凡闻言必熟论,其于人必验之以理。鲁哀公问于孔子曰:“乐正夔一足,信乎?”孔子曰:“昔者舜欲以乐传教于天下,乃令重黎举夔于草莽之中而进之,舜以为乐正。夔于是正六律,和五声,以通八风,而天下大服。重黎又欲益求人,舜曰:‘夫乐,天地之精也,得失之节也,故唯圣人为能和乐之本也。夔能和之以平天下,若夔者一而足矣。’故曰‘夔一足’,非‘一足’也。”宋之丁氏,家无井而出溉汲,常一人居外。及其家穿井,告人曰:“吾穿井得一人。”有闻而传之者曰:“丁氏穿井得一人。”国人道之,闻之于宋君。宋君令人问之于丁氏,丁氏对曰:“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于井中也。”求闻之若此,不若无闻也。

    ※译文

    凡是听到传闻,都必须深透审察,对于人都必须用理进行检验。鲁哀公问孔子说:“乐正夔只有一只脚,是真的吗?”孔子说:“从前舜想用音乐向天下老百姓传播教化,就让重黎从民间举荐了夔而且起用了他,舜任命他做乐正。夔于是校正六律,谐和五声,用来调和阴阳之气,因而天下归顺。重黎还想多找些像夔这样的人,舜说:‘音乐是天地间的精华,国家治乱的关键。所以,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和谐,而和谐是音乐的根本。夔能调和音律,从而使天下安定,像夔这样的人一个就够了。’所以说‘一个夔就足够了’,不是‘夔只有一只足’。”宋国有个姓丁的人,家里没有水井,需要出门去打水,经常派一人在外专管打水。等到他家打了水井,他告诉别人说:“我家打水井得到一个人。”有人听了就去传播:“丁家挖井挖到了一个人。”都城的人纷纷传说这件事,被宋君听到了。宋君派人向姓丁的问明情况,姓丁的答道:“得到一个人使用,并非在井内挖到了一个活人。”像这样听信传闻,不如不听。

    ※原文

    子夏之晋,过卫,有读史记者曰:“晋师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与‘三’相近,‘豕’与‘亥’相似。”至于晋而问之,则曰“晋师己亥涉河”也。辞多类非而是,多类是而非。是非之经,不可不分。此圣人之所慎也。然则何以慎?缘物之情及人之情以为所闻,则得之矣。

    ※译文

    子夏到晋国去,经过卫国,有个读史书的人说:“晋军三豕过黄河。”子夏说:“不对,是己亥日过黄河。‘己’字与‘三’字字形相近,‘豕’字和‘亥’字相似。”到了晋国,探问此事,果然是说“晋国军队在己亥那天渡过黄河”。言辞有很多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是非的界线,不可不分辨清楚,这是圣人需要特别慎重对待的问题。虽然这样,那么靠什么方法才能做到慎重呢?遵循着事物的规律和人的情理,用这种方法来审察所听到的传闻,就可以得到真实的情况了。

    ※读解

    话语有很多似是而非的,也有很多似非而是的。是非的界限不是那么清楚,这样一来,听话的人就需要慎重地对待了。就像“晋师三豕涉河”“夔一足”等一样,没有认真对待问题的态度是不可能得到真实情况的。

    传闻不能不明察,不明察传闻就不会知道真实的情况。道听途说毕竟不可靠。事实的真相经过人云亦云的添油加醋,早就脱离了真实的状况,听话的人若是不经过大脑,加以详查,一定会像宋国人那样上当受骗的。

    ※事例

    司马熹帮助阴姬立后

    阴姬和江姬争着要做中山君的王后。司马熹对阴姬的父亲说:“争当王后的事如果能成功,那么您就可以得到封地,管理万民;如果不能成功,恐怕您连性命也保不住呀。想要办成这件事,为什么不让阴姬来见我呢?”阴姬的父亲跪拜叩头,说:“事情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我要好好地报答您。”司马熹于是向中山君上书说:“我已得知,削弱赵国、强大中山的办法。”中山君很高兴地接见他说:“我想听听你的高见。”司马熹说:“我希望先到赵国去,观察那里的地理形势、险要的关塞、人民的贫富、君臣的好坏、敌我力量的对比,考察之后作为凭据,眼下还不能陈述。”于是,中山君派他到赵国去。

    司马熹拜见赵王,说:“我听说,赵国是天下最喜欢音乐和出产美女的国家。这次我来到贵国,走城过邑,观赏人民的歌谣风俗,也看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却根本没有见到天姿国色的美女。我周游各地,无所不至,从没有见过像中山国的阴姬那样漂亮的女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她的艳丽用言语简直不能描画。她的容貌姿色实在超出一般的美女,至于说她的眉眼、鼻子、脸蛋、额角,那头形,那天庭,那真是帝王之后,绝不是诸侯的嫔妃。”赵王的心被说动了,高兴地说:“我希望能得到她,怎么样?”司马熹说:“我私底下看她那么漂亮,嘴里就不知不觉地说出来了。您如果要想得到她,这可不是我敢随便说的,希望大王不要泄露出去。”

    司马熹告辞而去,回来向中山君报告说:“赵王不是个贤明的君主。他不喜欢道德修养,却追求淫声美色;不喜欢仁德礼义,却追求勇武暴力。我听说他竟然还想得到阴姬哩。”中山君听后脸色大变,很不高兴。司马熹接着说道:“赵国是个强国,他要得到阴姬的心思是肯定的了。大王如果不答应,那么国家就危险了;如果把阴姬给了他,不免会被诸侯耻笑。”中山君说:“那该怎么办好呢?”司马熹说:“大王立阴姬为后,以此断了赵王的念头。世上还没有要人家王后的道理。即使他想来要,邻国也不会答应。”中山君于是立阴姬为王后,赵王也就没有再提娶阴姬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