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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苦心

    任天然被委以重任,署理庐陵县一方,心中自是感慨万千。毕竟,前任范星圃乃是一位在朝中既得明保又获密保的能吏,其政绩与声望早已深入人心,接手如此重担,实非易事。他深知,唯有以谦卑之心,步步为营,方能不负众望。

    甫一到任,任天然便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勤勉与谨慎。他深知,庐陵县事务繁杂,民生百态,每一桩每一件都需细细斟酌,方能做出妥善决断。于是,他几乎事必躬亲,对前任遗留下的每一个案件都进行了深入的剖析与复查,力求在尊重前人的基础上,寻找更为公正合理的解决方案。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范星圃虽声名显赫,但在其治下,竟也埋藏着诸多隐患。不到一月时间,众多百姓纷纷前来翻控旧案,言辞恳切,情绪激愤。任天然初时以为,这或许是百姓们对前任离去的一种本能反应,欲借此机会寻求新的转机。但当他亲自坐堂审理,逐一审阅案卷之后,才惊觉其中真相远非如此简单。

    原来,范星圃在审理词讼时,虽以雷厉风行著称,却往往忽视了案件背后的复杂性与人情冷暖。他习惯于匆匆浏览两造呈词,便凭一己之见做出决断,堂上问讯也是敷衍了事,只求速战速决。如此一来,许多案件便在模糊不清、未尽人意的情况下被草草了结。百姓们虽心有不甘,却也因惧怕官府威严,往往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承受不公。

    任天然目睹此景,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作为一县之父母官,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于是,他决心改变这一现状,以更加细致入微的态度去审理每一个案件。他耐心倾听百姓的申诉,无论是老实巴交的农夫,还是狡黠善辩的讼师,他都一视同仁,给予他们充分的表达机会。在判结之时,他更是反复询问双方是否还有不平之处,力求做到公正无私,让两造都能心服口服。

    对于那些刁狡健讼、饰词逞辩之人,任天然也并未一味姑息。他依据案件事实与证人证言,与他们进行了一场场激烈的辩论,直至他们理屈词穷、伪情毕露。随后,他再根据情节轻重给予相应的惩戒,以儆效尤。

    随着时间的推移,任天然的公正与勤勉逐渐赢得了百姓们的信任与尊重。那些曾经被埋没的冤情得以昭雪,那些曾经被忽视的声音得以传达。庐陵县在任天然的治理下,逐渐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与活力。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源自于他那颗始终为民着想、追求公正的赤子之心。

    在深入考察他所创办的学堂、警察体系、工艺厂与农学厂之时,不难发现,这些外在的架构虽显得光鲜亮丽,实则内里空虚,难以服众。学堂之中,教习之资质参差不齐,鲜有能真正启迪学生心智者,其教学方法亦多显陈旧,难以培养出时代所需之人才。警察队伍,除却官府巡视之时道路井然有序外,其余时间则如同散沙,职责不明,民众安全难以保障。工艺厂内,不过是聘请了几位市井之中的工匠,随意传授些皮毛技艺,缺乏系统性与创新性,难以推动地方工业之发展。至于农学厂,更是名不副实,筹集的经费多停留于纸面,实际投入少之又少,更有甚者,通过强硬手段迫使民众捐款,仅求一纸空文以作搪塞,长此以往,民众苦不堪言,农业改良之路遥遥无期。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往往以华丽辞藻粉饰太平,一旦功成身退,留下的是一滩烂摊子,让继任者头疼不已。继任官员若据实上报,非但难以得到上司的理解与支持,反而可能被视为挑拨离间,自找麻烦。更因前任乃上司眼中的红人,即便有错,也往往被轻描淡写,甚至反咬一口,指责继任者无能。如此恶性循环之下,地方治理愈发艰难,百姓生活更加困苦。

    任天然深知此中利害,故而面对此等烂摊子,他只能强压怒火,以极大的耐心与智慧,逐一梳理,力求在不动声色间将问题一一化解。他不仅要弥补前任留下的漏洞,更要保护百姓免受其害,这一过程中,他付出了无数心血与努力,最终才算是为这位“名吏”擦干净了屁股。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苑太尊的突然发病,又给这方土地带来了新的动荡。这位本应是青年才俊、理学名儒的官员,竟因不明原因的心疾而陷入疯狂,不仅怀疑身边人欲加害于他,更将此事闹到了省城,要求抚台派兵查办。抚台虽感诧异,但细察之下,终识其病状,遂将其留省治疗,并另派全太守景周前来署理吉安府事务。

    全太守似庄,乃任天然之安徽同乡,为官清廉,治绩卓著,深得直隶藩台赏识,并因之得以调任江西。他虽口称与任天然至交,实则行事严谨,不容丝毫差错。任天然深知其性,故而在其上任之初便极尽恭谨之能事,既保持适当距离以显尊重,又通过细致入微的关怀与恰到好处的请示汇报,逐渐赢得了全太守的信任与赏识。两人携手合作,共谋吉安府之发展大计,一年下来,政绩斐然,考语皆优。及至全太守交卸回省之时,更不忘在抚台面前极力举荐任天然等人,使得他们均得以获得朝廷嘉奖,实乃一段佳话。

    范星圃,这位在庐陵与东乡两任上皆以清廉勤政著称的名吏,其仕途之路看似一帆风顺,实则暗藏波折。两年首道之任,他以卓越的政绩赢得了百姓的赞誉,调任东乡后,亦是勤勉不辍,官声与往昔无异,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在他的仕途春风得意之时,家运却悄然转凉。

    家中独子,本是家族未来的希望,自幼便接种了牛痘以防天花之患,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竟又染上了这天花之症。更不幸的是,偶遇一庸医误诊,误用凉药,导致病情急转直下,内陷之症难以挽回,最终,这无辜的孩童被命运无情地夺去了生命,如同被散花天女悄然带走,留给范家无尽的哀伤与遗憾。

    范星圃之妻,乃汉黄值道罗欢悦之掌上明珠,自幼娇生惯养,而今爱子早逝,其心痛可想而知。正当她沉浸在丧子之痛中难以自拔时,又闻噩耗传来,父亲罗欢悦于汉口中风辞世,双重的打击让她几乎崩溃。她日夜以泪洗面,水米不进,身体日渐虚弱,最终也未能逃脱病魔的纠缠,缠绵病榻月余,终是香消玉殒,追随爱子与亡父而去,留下范星圃一人,独尝这人间至苦。

    面对家破人亡的惨状,范星圃心中虽有万般不舍与悲痛,却也深知身为官员,职责所在,不可久留。于是,他强忍哀痛,将妻子的灵柩与幼子的骨灰一同带回杭州安葬,以慰亡灵。之后,他踏上了前往京城的征途,心中既有对仕途的期盼,也有对过往的深深怀念。

    抵达京城后,范星圃依旧选择了西河沿的高升店作为落脚之处,这里虽非奢华之地,却也别有一番风味。他深知,要想在京城站稳脚跟,还需仰仗师门之力。于是,他精心挑选了江西官窑的瓷器、英国最大的八音钟、银水碗、羊脂玉如意等珍贵礼物,前往拜会恩师洪中堂。洪中堂见弟子如此用心,自是欢喜不已,不仅收下了所有礼物,还对其在江西的政绩给予了高度评价,鼓励他继续努力,为国为民再立新功。

    在京城的日子里,范星圃除了忙于应酬与打点关系外,还时常与友人相聚,共话时局与人生。他心中虽有续弦之念,但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处境让他倍感无奈。直到一日,从通裕金店掌柜胡式周口中得知京中有一位姓华的大富翁之女,才貌双全,待字闺中,范星圃这才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他恳请胡式周代为说合,虽一时未有明确答复,但他心中那份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却愈发强烈。

    某个傍晚,范星圃独自漫步于京城街头,心中思绪万千。当他行至玉河桥边时,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宽阔的桥面、平整的道路、两旁的洋楼,构成了一幅别样的风景画。正当他沉浸在这份宁静与美好之中时,一位车把势上前搭讪,提议载他去个好地方。范星圃虽知京城繁华之地众多,但此刻的他却更愿意在这份宁静中寻找一丝慰藉。于是,他婉拒了车把势的好意,继续独自前行,在京城的夜色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安宁与希望。

    范星圃漫步于京城繁华的街巷之间,心中偶闻京城中流传着一种神秘莫测的“黑车”传说,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好奇与探寻之意。今日恰逢闲暇,无甚要事缠身,他暗自思量,何不借此机会,亲身体验一番这传说中的黑车,或许能揭开其神秘面纱也未可知。

    于是,他信步走向路边,目光在穿梭的人流与车马间搜寻。不多时,一辆装饰略显古朴却又不失气派的大鞍车映入眼帘,那匹拉车的骡子体格健壮,比寻常街面上雇用的车马要高出许多,显得尤为引人注目。范星圃心中一动,这便是那传说中的黑车无疑了。他毫不犹豫地从袖中取出一张二两的银票,轻轻递给了车把势,那车夫见状,嘴角微扬,似乎对这位乘客的出手颇为满意,随即麻利地将车赶至范星圃身旁。

    范星圃轻巧地跃上车厢,随着车夫轻轻一挥鞭,骡子便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穿街过巷,左转右绕,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精心设计的迷宫探险。夜色渐浓,四周的景物在昏暗中变得模糊,而车夫却并未点燃车上的灯笼,任由车辆在黑暗中穿梭,范星圃心中虽有几分忐忑,却也暗自佩服这车夫的胆识与技艺。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车终于在一座气派非凡的宅邸前停下。车夫回头,以低沉而沉稳的声音说道:“请老爷下车。”范星圃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夜色,不禁有些犹豫:“如此漆黑,如何是好?”车夫却神秘一笑,指向前方:“您瞧,那不是已有人来接了吗?”果然,不远处,一名提着灯笼的仆人正缓缓走来,引领着范星圃步入宅内。

    宅内曲径通幽,回廊婉转,每一处都透露着不凡的品味与格调。范星圃紧跟灯笼,穿过一道道门扉,只见沿途或坐或立的仆人皆默默无语,仿佛对这突如其来的访客并不感到意外。最终,他被引至一座五开间的大屋前,屋内灯火通明,大玻璃窗映照着室内的奢华与雅致。一位老妈子恭敬地将他引入上首的外房,并随即有丫头老妈们忙碌起来,准备晚宴。

    不久,一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美人款步而入,她容颜绝美,鹅蛋脸上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姿绰约。她轻启朱唇,声音温婉:“恐您饿着,便先命人备了饭菜,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范星圃连忙起身,客气应答,二人边吃边聊,气氛渐入佳境。范星圃几次欲探问美人芳名,却都被她以微笑化解,心中虽感好奇,却也只好作罢。

    餐后,美人挽着范星圃的手步入内室,室内布置得如同仙境一般,锦衾绣褥,彩幔罗帷,每一件物品都透露出不凡的品味。二人坐于床边,谈笑风生,却始终未及姓名来历。夜深人静之时,美人亲自服侍范星圃就寝,待一切安顿妥当后,她方才卸下妆容,步入后房。

    至于那一夜的风花雪月,范星圃虽心中有所遐想,却也不敢妄自揣测,只觉其美妙之处,或许唯有亲身经历者方能体会。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范星圃在仆人的引领下悄然离去,心中却已留下了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回到店中,面对家人的询问,他只是微微一笑,心中暗自思量,这段奇遇,或许会成为他一生中最为珍贵的回忆之一。

    范星圃缓缓吐露昨夜的经历,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与庆幸:“说来也是缘分,昨晚竟被一位尊贵的老爷邀去,共度了一个通宵的牌局,虽是消遣,却也惊心动魄,这样的夜晚,实在不宜再有第二次。”言罢,他转而思量起更为紧要之事,那便是与华家的联姻事宜,心中暗自盘算:“此事若能成,真可谓财色兼收,对我范某人的仕途与家业皆是大有裨益。今晚,务必得再向胡式周兄细细托付一番。”

    夜幕降临,胡式周如约而至,二人被国兴府邸的主人佩秋热情相迎,引入府中。此时,宾客尚稀,范星圃趁机拉着胡式周至一旁,压低声音,将心中对华家亲事的期盼与焦虑一一倾诉。胡式周听后,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道:“华家那边倒是意向颇好,但听闻近期还有位来自江苏、经由引见入京的道台大人,以及一位声名显赫的翰林学士也在竞相求娶,故而华家尚在犹豫之中,需仔细挑选。不过,范兄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为你促成此桩美事。”

    不久,宾客渐至,席上除了几位京中旧友,便是几位远道而来、渴望在京中谋求一席之地的外乡士子。书中虽未详述他们姓名,但那份为了前程奔波的执着与不易,却足以让人心生共鸣。

    时光荏苒,转眼春暖花开,京城因南班子的到来而热闹非凡。林佳生、谢珊珊、杨宝珠、花宝琴等名伶,以其卓越才艺,名动京城,引得达官显贵竞相追捧,一时之间,北地胭脂黯然失色,就连往昔繁华的菊部也略显冷清。然而,这些并非范星圃所关注之事,他的心思全在那即将到来的仕途转折点上。

    终于,范星圃得蒙圣恩,被召见入宫,后又至军机处拜谒诸位重臣。洪中堂面带微笑,语带深意:“上头对你颇为赏识,好事将近,你只管安心等待佳音便是。”厉大军机亦附和道:“朝廷正广开才路,破格用人,你的才干有目共睹,定能前程似锦。”此番话语,无疑为范星圃的心头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回到外城,范星圃尚未及细细品味这份喜悦,便接连收到喜讯。先是贾端甫飞书报喜,言其已获简任衡州知府之职;紧接着,头班达拉密孟京堂也遣人送信,催促他速至园中准备谢恩。范星圃心中欢喜难抑,连忙推辞了当日的酒局,驱车直奔园子而去。在孟京堂的协助下,他迅速办妥了谢恩折子,并一一拜会了洪中堂、万大军机等朝中重臣,收获满满的祝贺与勉励。

    园中三日,范星圃仿佛置身于云端,每日皆有道喜之人络绎不绝。而更为喜人的是,华家因求亲者众多而犹豫不决之际,听闻范星圃骤升知府,顿时心生青睐,认为此人前程无量,遂提出欲让大姨太太亲自相看。胡式周闻讯,立刻赶往范府报喜,并建议范星圃为求体面,应捐个三品衔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会面。范星圃欣然应允,连夜操办,满心期待着与华家的美好联姻能为他的人生再添一抹亮色。

    那日清晨,阳光恰好洒在胡同的青石板上,胡式周身着考究,头戴熠熠生辉的亮蓝顶戴,花翎如丝般垂落,随风轻摆,尽显其尊贵身份。他身着一袭簇新定制的袍褂,袍上钉着精细的孔雀补子,色彩斑斓,栩栩如生,仿佛能随时振翅高飞。乘坐着装饰华丽的大鞍儿车,前头更有顶马开道,声势浩荡,与范星圃同乘的车辆并肩而行,缓缓驶向华家府邸。

    华家宅院,气势不凡,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彰显着主人的富贵与品味。一位精明干练的管账先生早早候于门前,引领二人至府内第二进厅堂落座。厅堂内布置典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片刻之后,内堂传来轻柔的传唤声:“请!”管账先生起身,引领范星圃步入内室。只见堂前立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约莫四十上下,容颜温婉,举止端庄,正是那传说中的黎姨太太,昔日清风店的名伶,如今华家的掌舵人之一。范星圃心中虽有万般思绪,尤其是对女儿的深切思念,但此刻也只得暂且按下,依礼行了大礼。黎姨太太亦是温婉回礼,随后引他至堂屋就座,侍女们鱼贯而入,奉上各式精致菜肴,香气扑鼻。

    席间,黎姨太太细语询问范星圃此番进京的种种经历及家中近况,范星圃一一作答,言语间不失谦逊与真诚。他隐约感觉到四周房间内人影绰绰,钏环轻响,衣香鬓影,却不敢唐突窥探,心中暗自揣测,那魂牵梦绕的身影是否也在其中。

    饭后,黎姨太太提议道:“请范大人移步外间,稍作歇息,用些点心。”范星圃遂起身,随胡式周一同至外厅享用点心,并向管账先生表达感激之情后,二人便乘车离去。

    次日,胡式周再访华家,探询婚事进展。华家上下对范星圃这位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花太守”颇为满意,加之正室无嗣,对于招赘之事自然无有异议,只是提出需在京中暂住两月,以表诚意。范星圃欣然应允,随即选定吉日,行聘下礼。女方家底丰厚,嫁妆早已备齐,婚期便在半个月后匆匆定下。

    大婚之日,华家广邀京中亲友,共襄盛举。华富翁虽已仙逝,但其遗孀黎姨太太却将这场婚礼操办得热闹非凡。新娘素芳,年方十九,如花似玉,温婉可人,正是范星圃心心念念的女儿。而那位名叫紫芳的妹妹,年仅十六,亦是俏丽可人,姐妹俩皆是华家的掌上明珠。

    夜幕降临,宾客尽欢,范星圃终于踏入那梦寐以求的洞房。只见新娘素芳,肌肤胜雪,眼波流转,一颦一笑皆令人心动。这一夜,两人共赴巫山云雨,恩爱缠绵,尽诉离愁别绪。范星圃更是施展浑身解数,温柔以待,令新娘子芳心暗许,情根深种。

    自此,范星圃不仅与新妇素芳琴瑟和鸣,更与紫芳姑娘及黎姨太太相处融洽。他们或谈诗论道,或品茗对弈,或月下煮酒,共赏风月。范星圃以其渊博的学识与风趣的谈吐,赢得了家中每一个人的喜爱与尊敬。而那些以曲代酒、猜诗谜的闺房之乐,更是将这段时光点缀得如诗如画,令人回味无穷。

    某日,范星圃于窗下挥毫泼墨,一幅花鸟图跃然纸上。恰逢紫芳姑娘经过,好奇问道:“姊夫,你在画什么呢?”言语间满是天真与好奇。范星圃微笑以对,邀她共赏,一时之间,屋内墨香四溢,欢声笑语,洋溢着浓浓的温情与幸福。

    范星圃轻笑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谦逊与顽皮:“我这不过是信手涂鸦,几行不成体统的诗句,紫妹妹雅量高致,定不会介怀。你若不嫌,就请不吝赐教,替我润色一番如何?”言罢,他优雅地起身,让出座位给紫芳,自己则立于一侧,目光中满是对紫芳才情的期待与欣赏。

    紫芳接过那几张墨迹未干的诗笺,只见其上所载,皆是描绘闺中情愫的细腻笔触,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流韵味。“绣衾乍展心先醉,翻属檀郎各自眠。”她轻声念出,不禁脸颊微烫,心中暗自思量,此等私密之语,若非至亲至密之人,怎可轻易示人?“一笑倩郎搔背膀,插尖不许触鸡头。支枕凭肩娇欲亸,范郎亲解凤头鞋。”句句皆是旖旎风光,让人不禁遐想联翩。紫芳轻叹一声,将诗笺轻置于桌上,嗔怪道:“你呀,真是胆大妄为,连我这做姐姐的不便言说的心事都写了出来,若是被外人窥见,岂不成了笑话?”

    范星圃见状,连忙赔笑道:“紫妹妹莫恼,我知错了。不如这样,我另作几首清雅脱俗之诗赠予你,如何?”紫芳轻摇螓首,语气坚决:“那些个混账话,我可不想再听了。”范星圃连忙应承:“自然是不敢再犯。”

    次日,范星圃果然不负所望,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八首七律。这些诗作,字字珠玑,句句含情,既有深闺之幽怨,又不失文人雅士之风骨,全无半点轻浮亵渎之意。他特意用工楷书写于一把精致的泥金聚头扇面上,又请素芳于扇面另一侧绘上落花蝴蝶图,更添几分雅致。此外,还配了一副精致的象牙骨扇坠,一并赠予紫芳。紫芳接过这份礼物,心中甚是欢喜,只觉范星圃此番用心,实非常人所能及。

    夜幕降临,紫芳亲自下厨,准备了几道精致的小菜,以表对范星圃与素芳夫妇的感激之情。三人围坐一堂,气氛温馨而融洽。范星圃提议道:“平日里我们以歌佐酒,未免单调,今日不如换个玩法,每人唱一套曲子,一人吹笛,一人带板,轮流上阵,如何?”素芳与紫芳闻言,皆觉此法甚妙,纷纷赞同。

    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盛宴缓缓拉开序幕。先是素芳献上一曲小晏词调,范星圃以悠扬笛声相和,紫芳则以轻巧的板声为伴,三人配合默契,引得满室生香。随后,范星圃唱了一套诙谐风趣的乔醋曲,紫芳笛声婉转,素芳板声清脆,更添几分乐趣。轮到紫芳时,她略一迟疑,终是应允,唱了一套情意绵绵的琴挑曲。唱至“那我待要广承这羞渐,怎应他那一声”时,范星圃望向紫芳,眼中满是柔情与鼓励,低声笑道:“你应了罢。”紫芳脸颊绯红,轻嗔道:“我不唱了。”范星圃连忙作揖赔罪,一番好言相劝之下,紫芳终是继续唱完,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令人回味无穷。

    此情此景,温柔乡中,时光仿佛凝固。范星圃深知紫芳才貌双全,更兼家资丰厚,若要赢得佳人芳心,非但要有情有意,更需处处用心,以诚相待。于是,他时常以言语相慰,以行动相护,誓要在这温柔乡中,绘就一幅二乔共赏的美好画卷。

    在那春意渐浓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斑驳地洒在房间的一隅,为这场即将展开的对话添上了一抹柔和而微妙的氛围。范星圃深知这位小姨虽看似温婉,实则心思细腻,对他与素芳的婚事既有所察,又暗自流露出对才情之士的惜才之情。他心中暗自思量,对待这样一位聪慧且敏感的女子,唯有以真心相待,方能有一丝转机。

    于是,趁着素芳被姑母挽留的契机,范星圃悄然步入紫芳的闺房,先是以几句家常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让气氛变得轻松而自然。随后,他话锋一转,以试探性的口吻问道:“紫妹妹,你我虽非血亲,但见你对素芳姊姊情深意重,不知你如何看待我与令姊的这段姻缘?”紫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答道:“双心一袜,自然是无话可说,姊妹情深,亦是我之所愿。”

    范星圃见状,心中一喜,继续深入话题:“紫妹妹,你与素芳姊姊情谊深厚,如同并蒂之花,令人羡慕。然我因爱慕姊姊,亦不禁对你心生怜爱。京城虽繁华,却难觅真心相对之人,尤其是如妹妹这般才情出众的女子,若误配庸人,实乃暴殄天物。”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目光温柔地落在紫芳身上,只见她低垂粉颈,面颊微红,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范星圃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自遇见妹妹之日起,便觉心中爱意难抑,虽知自己身份卑微,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古往今来,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屡见不鲜。今日斗胆相告,实乃情之所至,望妹妹体谅。”言罢,他起身作揖,神情恳切,似有下跪之意,紫芳连忙伸手扶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且坐下,你的心意我并非不知。”紫芳轻声道,“只是此事关乎终身,我需仔细思量。”范星圃见状,知她已有动摇,便轻轻靠近,以手轻抚其肩,温柔地说:“男女之情,需以真心相待,方能长久。我愿与妹妹共赴天涯,白头偕老,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紫芳被他这一番深情所动,加之先前已被他温柔以待,心中春意盎然,终是点了点头,羞涩地低下了头。范星圃见状,心中大喜,便不再犹豫,决定趁热打铁,与紫芳共度良宵,以定终身。

    次日,当素芳归来,范星圃将此事和盘托出,并恳求她相助。素芳本就疼爱妹妹,加之性情温婉,并未多加责备,反而安慰了紫芳几句。紫芳虽感羞愧,却也知这是命中注定,便与素芳商议,决定随母一同前往范星圃任职之地,避开京中闲言碎语。

    黎姨娘虽有不舍,但见女儿心意已决,且范星圃为人可靠,便也答应了。于是,一家人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行装,将京中事务托付给老管事的靳忠甫后,便踏上了前往湖南的旅程。

    而另一边,范星圃亦不忘向朝中同僚辞行,洪中堂等人在信中对他多有提携,使得他在湖南的仕途得以顺利展开。临行前,他还特意拜访了贾端甫,并赠以厚礼,以示感激。贾端甫虽平时清廉自守,但对此番情谊却也欣然接受,并未如对待他人那般拒之门外。

    一番忙碌之后,范家与华家终于踏上了前往湖南的征途。车马辚辚,人声鼎沸,两家亲友纷纷前来相送,直到车马远去,方才散去。而贾端甫在归家后,偶然间翻阅到桌上的玉折汇存,内中夹着两道谕旨,赫然是朝廷对两位重臣的任免决定。他细读之下,不禁大惊失色,至于其中缘由,且待后文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