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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迷花

    王梦笙与章池客二人,乘着装饰典雅的轿辇,悠然并行,缓缓驶向叶公馆。此时,南昌府内素有威望的亨太尊已捷足先登,正与叶勉湖相谈甚欢,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近日城中发生的一桩风波之上。

    原来,就在前一日,正值十月初一,城中热闹非凡,各式庙会接踵而至,街道两旁人声鼎沸,彩旗飘扬。艳香,这位名动一时的戏子,刚结束了一场堂会演出,身着华丽的戏服,尚未及卸妆,便带着几分戏里的柔情与师傅家中的年轻妇人及邻家少女,一同踏入这欢庆的洪流之中,只为亲眼目睹这难得的盛景。

    不料,这无心之举却引来了一场意外的风波。一位刚从警界崭露头角的警察局副委员,恰好巡逻至此,见此情景,心中顿生不悦。他认为艳香身为男子,却扮作女子模样,混迹于妇人之中,有违礼教风化,遂出言训斥,意图维护公共秩序与道德底线。

    然而,艳香自幼便出入于高官显贵之家,习惯了与达官贵人平起平坐,自视甚高,对于这位初出茅庐、资历尚浅的副委员,自是未放在眼里。面对训斥,他不仅未有丝毫退让,反而以伶牙俐齿相驳,言辞之间尽显傲气。

    这副委员年轻气盛,初涉官场,满腔热血尚未冷却,见状自是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巡兵将艳香押往警局。换上公服的副委员端坐于公堂之上,威风凛凛,一声令下,艳香不得不屈膝下跪。面对询问,他依旧仗着往日的威风,试图争辩,却不知此举已让副委员颜面尽失,怒火中烧,当即下令施以杖责。

    巡兵们遵命行事,将艳香拉至一旁,不顾其仍着女装,强行褪下其裤,露出了那双曾令无数达官贵人为之倾倒、细腻如玉的香臂。一时间,堂上气氛凝重,只听得棍棒落下的声音与艳香隐忍的痛呼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紧要关头,正委员闻讯匆匆赶回,见状连忙制止。他深知此事若处理不当,恐将引发更大的风波,于是巧妙周旋,先是以要事为由将副委员请至一旁,又暗中吩咐手下暂停行刑,待情况明朗再做定夺。

    待艳香被扶起时,其肌肤之上已留下数十道触目惊心的鞭痕,令人不禁心生怜悯。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不仅让艳香吃尽了苦头,也让整个南昌城为之哗然,成为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而王梦笙与章池客,作为这场风波的旁观者,心中亦是五味杂陈,对世事无常、人情冷暖有了更深的体会。

    那副委被正委的严厉责备压得喘不过气来,脸色苍白,心中那股未散的正义之火也被现实的冷酷逐渐熄灭,他深知自己闯下了大祸,只能默默跟随正委前往知府衙门领罪。一路上,副委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有对自己冲动行为的懊悔。

    抵达官所,两人被引入正堂,静待首府的传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庄重的氛围,让人不禁屏息以待。随着一声沉稳的“请”,两人步入堂内,只见首府大人端坐其间,面色严峻,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人心。

    亨太尊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与教诲:“为官者,当以民为重,行事需谨慎再三,不可轻率妄为。警察制度乃新政之要,旨在维护社会秩序,学习西方之法,旨在进步而非倒退。你二人身为分局之要员,更应明白此理。副委你,初入仕途便如此鲁莽,可知滥刑之祸?正委你,身为分局之长,岂能擅离职守,任由事态发展至此?若非及时补救,恐你我皆难辞其咎。”

    正委闻言,连忙躬身作揖,连声请罪:“大人教训得是,卑职定当铭记于心,日后定当严加管教下属,不敢再有丝毫懈怠。”副委也低头不语,心中暗自发誓要改过自新。

    退出官所,正委仍难掩怒气,对副委又是一番训斥。副委自知理亏,只能默默承受,心中却也在反思自己的过错。

    另一边,艳香之事已传遍府城。当叶勉湖得知艳香的真实身份及遭遇后,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深知艳香身世坎坷,又才华横溢,不忍见其再受屈辱,便决定出手相助。他迅速行动,不仅派人前往知府衙门疏通关系,还亲自写信给亨太尊,请求释放艳香。

    当艳香被安全送回叶公馆时,她仿佛重获新生,泪水与感激交织在一起。她扑倒在叶勉湖怀中,诉说着自己的不幸与苦楚,那份无助与渴望得到救赎的心情让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叶勉湖温柔地安慰着她,承诺会给她一个新的开始。

    经过一番商议,叶勉湖决定让艳香以女妆示人,成为他的八姨太太,以庇护她的余生。这个决定得到了七姨太太和双铃的支持与赞同。艳香自然也是满心欢喜,感激不尽。

    为了庆祝这一喜事,叶勉湖决定大摆宴席,邀请众多宾客前来见证。他特意挑选了一个吉日——初六,这一天被视为吉祥如意、诸事顺遂的日子。他命人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和精彩的戏曲表演,以示庆祝。

    在宴席上,艳香身着女装,羞涩而美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向亨太尊等人致谢,并接受了大家的祝福与安慰。亨太尊更是承诺会为她出气,撤去那副委的差事。席间欢声笑语不断,气氛热烈而温馨。

    最终,在叶勉湖的精心安排下,艳香得以摆脱过去的阴影,开始了新的生活。而这件事也成为了府城中的一段佳话,传为佳话。它让人们看到了人性的温暖与善良,也提醒着为官者要谨言慎行、以民为本的道理。

    到了农历正月初六,这日子不仅春意渐浓,更添了几分官场的热闹与微妙。连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抚台大人与昔日的藩台重臣皆被盛情相邀,齐聚一堂,共襄盛举。此时,提及的梁培师,早已非昔日可比,他凭借卓越的政绩与深厚的资历,晋升为刑部尚书,更入主军机处,成为朝廷的股肱之臣。

    而现任的广东藩台,则由包世涵包大人接任,他号容斋,以清廉能干著称。至于新升的江西藩台,则是谭笃谭方伯,号梧崦,地道的广东才子。谭方伯的仕途之路颇为传奇,自幼在香港洋行磨砺,不仅精通多国语言,更因机缘巧合,随同钦差大臣出使海外,担任翻译之职,数年间凭借智慧与勤勉,逐步晋升至道台,后又外放关道,再至臬台,正当仕途一帆风顺之际,却不幸遭遇丁忧,只得暂别官场,归家守制。

    守制期满,谭方伯重获起用,被委以江西藩台之重任。他与包容斋包大人,虽初时并无深交,但命运的红线却因一段不为人知的渊源而悄然相连。这渊源,说来颇为曲折,竟与两位大人府中的女眷息息相关。

    包容斋在广东任职期间,其府中一位年轻貌美的梳头妈桂姐,以其倾城之姿,成为了府中上下瞩目的焦点。桂姐年方二八,肤如凝脂,发似乌云,尤其是那双未裹缠足、自然天成的玉足,更是令人遐想连篇,连包容斋也时常为之倾倒,虽碍于礼法,不能时常亲近,但那份隐秘的欢愉,却足以让他心驰神往。

    及至包容斋调任江西抚台,命运似乎有意安排,桂姐竟因缘际会之下,转入了谭方伯的府中。谭方伯与包容斋在审美上竟有着惊人的相似,对新兴事物充满好奇与热爱,桂姐的到来,无疑为他单调的官宦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数月间,两人情愫渐生,桂姐的腹中更是悄然孕育了新的生命。

    然而,这段情缘背后,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桂姐原是有夫之妇,其夫得知此事后,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奈接受现实,效仿古人小仓山主人的故事,通过中间人斡旋,最终以三千金作为补偿,成全了这段孽缘。

    此番谭方伯赴任江西,心中自然明了桂姐与包容斋之间的微妙关系。他巧妙地利用这一点,安排桂姐前往抚台府上拜访,以叙旧情。抚台的宠妾文玉姨太太,出身扬州名妓何驹子家,不仅姿色出众,更得抚台宠爱有加,随侍左右,权势滔天。桂姐的到来,无疑为两位女眷之间搭建了一座桥梁,也让包容斋与谭方伯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

    自此以后,谭方伯在官场上的行事愈发得心应手。他深知包容斋对桂姐的旧情未了,便时常借由桂姐之名,向包容斋提出各种请求。包容斋碍于情面,往往难以拒绝,无论是委缺委差,还是其他事务,只要谭方伯开口,他几乎从不驳回。有时,即便是包容斋自己有意提拔之人,也需先与谭方伯商议,以免触怒这位“红颜知己”背后的强大势力。

    谭方伯见状,更是放开了手脚,在江西藩台的任上大展拳脚,其行事作风之大胆,几乎可与《官场现形记》中的那些贪官污吏相媲美。然而,在这光鲜亮丽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交易与妥协呢?

    在那繁华似锦的南昌府城,亨茂府邸的辉煌与荣耀如同春日里绽放的牡丹,引人注目。老太爷昔日身为内务府总管,权倾一时,而今更晋升为理藩院尚书,其家族之显赫,令人叹为观止。新建县的华公滋大令,名讳荫荣,出身亦是非同小可,乃是督抚之贵胄,家财万贯,对上司谭方伯的孝敬更是无微不至,使得这位方伯大人心中满是欢喜与满足。因此,上下级之间相处得极为融洽,不拘小节,一派和谐景象。

    叶公馆内,今日宾客盈门,热闹非凡。王太史以其渊博学识与高雅风度,章中翰则以文采飞扬著称,亨太尊与金太尊两位地方长官更是威仪赫赫,自然位列席中。而那位刚从万安县卸任归来的任天然,虽已不在其位,但对此等盛事仍抱有极大兴趣,欣然赴约,欲一睹这难得一见的盛况。此外,席间还汇聚了众多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他们或谈笑风生,或举杯共饮,尽显人间繁华。

    时至午后两点,戏台已悄然拉开序幕,宾客们陆续抵达,叶公馆内外洋溢着节日般的喜庆气氛。直至傍晚五时许,一阵更为隆重的仪仗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四个精致的纱灯引领着一班鼓乐,缓缓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顶装饰华丽的蓝呢四轿,玻璃窗被鲜艳的红绸幔子遮掩得严严实实,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庄重。轿子抬至叶公馆上房院子,鞭炮齐鸣,热闹非凡。轿帘轻启,一位佳人缓缓走出,她便是昔日舞台上的璀璨明星,今日叶家新添的艳香八姨太太。她步履轻盈,如同踏云而来,每一步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叶观察,这位身着蟒袍补褂、头戴红顶花翎的朝廷命官,亲自引领着艳香完成了敬神拜祖的仪式。随后,堂屋内摆设了两把椅子,叶观察立于上首,而下首则特意为已故的太太设立了一个灵位,以示尊重与怀念。艳香端庄地立于红檀木前,裣衽下拜,其姿态之美,令人赞叹不已。之后,她转向双铃七姨太太,以姐妹相称,相互行礼,这一幕温馨而又感人。

    随着抚台、藩台等一众要员的到来,宴会达到了高潮。他们不仅带来了丰厚的添妆之礼,更亲自见证了这一喜庆时刻。叶勉湖感激之余,连忙让艳香一一磕头致谢。礼毕,众人移步至厅堂,继续享受美酒佳肴与精彩戏曲。

    夜色渐深,宴会依旧热闹非凡。亨太尊兴致高昂,再次张罗起酒局,将这场盛宴延续至三更时分。然而,对于部分生客而言,长时间的应酬已显疲惫,他们便悄悄离席而去,其中便包括了全似庄与任天然等人。

    席终人散,留下的皆是叶家的常客与至交。他们意犹未尽,纷纷提议要闹新房,为艳香八姨太太增添更多喜庆气氛。叶勉湖欣然应允,引领众人前往新房。这新房位于七姨太太居所的里间,宽敞明亮,布置得极为雅致。墙上挂着一副由章池客亲笔题写的泥金对联,字迹遒劲有力,对句更是寓意深远,引得众人连声赞叹。

    王梦笙,这位才子中的佼佼者,突然站了出来,向两位姨太太提出了一个特别的请求。他深知艳香与双铃皆精通音律,便请求她们合作演绎一套昆曲《折柳》。面对王梦笙的盛情邀请,两位姨太太虽感意外,却也难以推辞,最终答应了这一请求。她们商量片刻后,决定由一人吹箫伴奏,另一人则轻启朱唇,婉转吟唱。随着悠扬的箫声响起,一场视听盛宴在叶家新房内悄然上演,为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与浪漫。

    夜幕低垂,星辰点缀着无垠的天幕,双铃与艳香两位佳人,如同月下精灵,于庭院之中轻启朱唇,演绎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与歌声的盛宴。起初,是双铃以细腻的手指轻抚竹笛,清脆的笛音如泉水叮咚,穿林打叶,引得艳香以她那温婉如黄鹂的嗓音,轻吟一曲《怕奏阳关曲》,字里行间,满是对离别的哀愁与不舍,令人动容。

    随后,场景转换,艳香接过笛子,指尖跳跃间,一曲悠扬响起,双铃则以她清亮的歌喉,回应以《倒风心无阻》,歌声中既有对命运的坦然接受,又透露出不畏艰难、勇往直前的坚韧之心,让人心潮澎湃。

    再一轮,双铃再次吹响笛子,这次她选择的是《慢点悬清目》,旋律悠扬中带着几分淡然与超脱,仿佛是在劝慰世人,世事纷扰,不妨放慢脚步,以一颗清澈之心去感悟生活的美好。而艳香的歌声,则如同春风化雨,细腻地融入这旋律之中,为这曲添上了几分柔情与温暖。

    最后,艳香再次执笛,悠扬的笛声如泣如诉,双铃则以《和闷将闲度》回应,歌声中既有对闲暇时光的珍惜,也有对内心烦闷的淡淡化解,两人一唱一和,默契十足,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

    夜色渐深,四鼓已过,宾客们深知不可再扰了这难得的宁静与美好,纷纷起身致谢,依依不舍地踏上归途。那一夜,叶勉湖的心中定是波澜壮阔,如同与玉兔竞速,直捣黄龙,这般豪情壮志,即便是执笔之人,也未曾亲身体验,难以尽述其万一。

    转眼三朝已过,叶勉湖再设宴款待知己好友,王太史、章中翰、亨太尊、华大令等一众名士悉数到场,各携红颜知己,共赴盛宴。席间,倌人们穿梭其间,艳香与双铃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艳香之美,令人心生欢喜;而双铃之福,更是让众人羡慕不已,能得如此佳人相伴,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宴毕,亨淡如应玉仙之邀,决定前往其香巢继续欢聚。他轻车简从,仅带亲兵数人,低调前往。玉仙之处,灯火阑珊,别有一番风味。龟奴鸨妇恭敬相迎,引领众人进入内室。不多时,众宾客陆续抵达,其中更有新建县华大令提前到来,在艳云房中静候佳音。

    房间内,挂着一副雅致的对联:“欲从玉女窥莲井,须向仙人乞奔柯。”诗句清新脱俗,与室内氛围相得益彰。众人谈笑风生,情绪高涨。因绪太尊来自高邮,亨淡如便以“黑屁股”之昵称戏谑之,绪太尊亦是豁达之人,笑而纳之。

    然而,叶观察却因抚台之邀而迟迟未至,直至九点多钟方才现身。众人把酒言欢,直至深夜,方尽兴而归。亨淡如与华大令本欲离去,却被玉仙、艳云二人挽留。亨淡如提议,不如在此稍作休息,随后一同前往万寿宫,以免误了明日正事。众人皆以为然,遂各自派人取来衣帽,于房中寻欢作乐。

    亨淡如本欲浅尝辄止,岂料玉仙春心荡漾,借打烟之机,依偎入怀。亨淡如盛情难却,遂与之共度春宵。一番云雨之后,两人相拥而眠,共赴那温柔乡里的美梦。

    五更天的曙光悄然探入夜色,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府邸内一片忙碌。家人轻声细语,却难掩焦急,数次催促鸨妇前往艳云房中,终是唤醒了沉醉于温柔乡的华大令。他缓缓步出香闺,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舍与无奈,而另一边,亨太尊与玉仙却仿佛化身为蝶,在梦幻与现实间徘徊,直至晨曦破晓,方惊觉时光已逝。

    红日初升,天边染上了一抹绚烂的金红,亨太尊猛然惊醒,急忙呼唤玉仙开启房门,准备迎接这迟到的一天。华大令亦匆匆赶至,面带忧色,提醒道:“时辰已晚,恐误了大事,如何是好?”亨太尊心中亦是焦急万分,二人迅速整理仪容,匆匆上轿,直奔万寿宫而去。

    抵达万寿宫门前,只见抚台大人的轿子已缓缓而出,显然是对他们的迟到颇为不满。二人连忙下轿避让,待抚台轿子远去后,方踏入万寿宫内。藩台大人早已得知此事,借由管家之口,对二人的荒唐行为表达了隐晦的不满。面对众目睽睽,藩台只简短责备:“你二人怎如此荒唐?待事后再来我处详谈。”言罢,亦乘轿离去,其余官员则鱼贯而出,各回衙门。

    亨太尊深知事态严重,当即邀请华大令前往府署商议对策。府署之内,气氛凝重,亨太尊自责道:“今日之事,实乃愚弟之过,累及公翁,为何不早些唤醒我?”华大令宽慰道:“卑职曾数次叩门,却无人应答,此时追究无益,当务之急是设法补救。”

    亨太尊沉思片刻,提议道:“藩台大人虽语气严厉,但尚有回旋余地,我们不妨备礼求见。只是,藩台素好此道,礼数不可轻忽。”华大令问道:“那需预备多少为宜?”亨太尊沉吟道:“此事若闹大,你我前程堪忧,礼数不可薄,每人五千两银票如何?”华大令点头应允,正欲回府筹措,亨太尊却摆手制止:“不必劳烦往返,我账房可一并办理,明日你再还我便是。”

    随即,亨太尊传唤账房师爷,速往银号兑换两张五千两银票,装入红封套中,二人贴身携带,直奔藩台衙门。递上手本后,二人在签押馆外间静候。不久,藩台大人谭公现身,二人连忙上前请安并谢罪。谭藩台面色凝重,却也未过分苛责,只是语重心长地提醒二人注意分寸,并承诺会尽力周旋。

    一番商议后,谭藩台示意二人即刻准备厚礼,并叮嘱道:“此事不宜拖延,速速办理妥当,送至我处即可,无需亲自前来,以免节外生枝。”二人连连应诺,退出府邸。

    华大令返回衙门,立即筹备了一份更为厚重的礼物——一张万两银票,郑重其事地装入信封,再套以红封套,上书“大人安禀”,派遣心腹家人亲自送往藩台衙门,并要求即刻回复。

    另一边,藩台大人收到银票后,心中已有计较。他留下其中五千两作为己用,另五千两则交予宠爱的桂姨太太,命其亲赴抚台衙门,务必保全那府县二人的功名。桂姨太太初时犹豫,提及往日承诺未兑之事,经谭藩台一番好言相劝并许以重利,终是应允。

    桂姨太太乘轿至抚台衙门,轻车熟路地见到了文玉姨太太。一番寒暄后,桂姨太太将事情原委及银票悉数告知,并恳请文玉姨太太在抚台面前美言几句。文玉姨太太接过银票,略一思忖,便应承下来,让桂姨太太先行离去,以免多生是非。

    待桂姨太太离去后,文玉姨太太立即派人打探抚台大人的行踪,得知其在总文案汪大人处议事,便暗自盘算起如何为那府县二人开脱。一场因迟误而起的风波,在银两与权势的交织下,悄然向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汪大人,这位同样出身于安徽的显要人物,与包抚台之间的交情深厚非凡,堪称莫逆之交。昔日,当包抚台尚在江苏候补道的职位上默默耕耘时,便已慧眼识珠,委以汪大人重任,负责处理繁重的文牍工作,而今,汪大人的仕途亦是水涨船高,已荣升知府之职,实乃能力与机遇并蓄之典范。文玉,对这位汪大人亦是颇为熟悉,深知其行事风格与官场脉络,心中暗自盘算:抚台大人性情刚直,不轻易为言语所动,若在上房正面交锋,恐难以达成所愿,反不如另辟蹊径,前往汪大人的文案馆一试。

    于是,文玉吩咐一名伶俐的丫鬟手持精致的银水烟袋随行,轻步迈向汪大人的书房。及至门前,恰逢包抚台,即包容斋大人,刚从万寿宫归来,心中对南昌府与新建县两地的荒唐行径甚为不满,特地召来他最信赖的全太守,即全似庄,此人在吉安卸任后,虽未再直接掌舵一方,却仍身处要职,对重返权力中心怀有勃勃野心。

    全太守一听抚台问及此事,心知此乃千载难逢之机,连忙借势而上,言辞间透露出对两位官员的严厉批评:“他们二人,仗着大帅的宽厚,行事愈发肆无忌惮,亨太守与华县令整日沉溺于酒色之中,昨日更是公然在烟花之地设宴款待,彻夜不归,其随行人员遍布街巷,连警察局都有所耳闻,若此事传至京城,恐将引发轩然大波。”

    包容斋听后,面色凝重,点头道:“此等传言我也略有耳闻,但恐其中多有夸大之词,且同僚之间多有顾忌,不愿直言相告。故请似翁前来一探究竟。既然事实确凿,我自有计较,你且守口如瓶,以免招致非议。”一番公事商讨后,全太守告退,包容斋随即转入总文案室,与汪大人共商对策,决定起草奏折,弹劾南昌府与新建县官员,并颁布禁令,以整肃风气。

    正当二人讨论得如火如荼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书房的宁静——包容斋的姨太太不期而至,她的出现让包容斋大为讶异,不禁问道:“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姨太太风风火火地掀开帘子,径直走向汪大人,二人相互行礼后,姨太太在旁侧落座,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满:“此事关乎你我二人颜面,我岂能坐视不理?汪大人与我旧识,自是无妨,但我必须提醒你,我虽出身扬州大树巷,但如今已是你的姨太太,若因你的一时冲动,导致我被众人耻笑,我岂能善罢甘休?”

    姨太太的话字字珠玑,直指包容斋的软肋:“你当年在江苏道台任上,不也是常与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周旋吗?那时你身为官员,尚且能享受花天酒地之乐,为何如今却要对他人如此严苛?你若真的参了他们,就不怕他们反咬一口,揭露你的过往?我虽不惧过往身份被提,但作为江西抚台的姨太太,若因此受辱,我绝不答应!”

    包容斋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姨太太所言非虚,却也难以轻易改变既定决策。一番思量后,他缓缓说道:“此事复杂,非你所能尽知。我自有分寸,不会让你受委屈。”言罢,他看向汪大人,二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在无声中达成了某种默契。

    在那金碧辉煌的巡抚府邸内,一场因朝贺大典迟到而引发的风波,正悄然平息于一场情感与权谋的交织之中。包容帅,这位刚正不阿却又被情感牵绊的封疆大吏,面对爱妾文玉姨太太的泪眼婆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柔情与无奈。

    文玉姨太太,以其娇媚之姿,立于堂前,那双含泪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她的话语,字字珠玑,既是对包容帅近期冷淡的控诉,也是对过往甜蜜时光的追忆。“甚么话?你叫我不必管?我是真心关切你,怕你在这官场沉浮中迷失自我,才不惜放下身段来劝你。你却说我多事,莫非真是官做大了,心也硬了?”她的话语中,既有委屈,也有不甘,更有对这段关系未来的深深忧虑。

    包容帅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自己并非无情之人,只是身为巡抚,肩上的担子太过沉重,许多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违心的决定。望着文玉姨太太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他终是软下了心肠,决定给这两位误了朝贺大典的官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汪大人,这位精于世故的幕僚,适时地站了出来,以一番圆滑之辞,既安抚了文玉姨太太的情绪,又巧妙地化解了这场潜在的危机。“姨太太息怒,此事本就事出有因,且让卑职从中斡旋,定能妥善处理。府县二位平日官声颇佳,此次纯属意外,还望大帅能宽宏大量,饶恕他们一回。”

    包容帅顺势而下,决定给二人一个机会,但也要借此机会儆戒一番,以正视听。“既然藩台与汪大人都为他们求情,我便网开一面,但须得严加申斥,并记录在案,以示惩戒。”言罢,他命人传唤南昌府知府与新建县县令前来见驾。

    文玉姨太太见事态平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轻启朱唇,以撒娇的口吻对包容帅说:“你呀,总是这样让人担心。走吧,咱们进去抽两口,解解乏。”说罢,便挽着包容帅的手臂,款步向内室走去。

    汪大人见状,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深知,今日之事能够圆满解决,全仗文玉姨太太的出面解围。于是,他迅速回到书房,提笔给藩台写了一封密信,详细说明了事情经过,并请藩台再行说和,以确保万无一失。随后,他又命家人将信送往藩台府上,并派人快马加鞭赶回中军衙门,通知如君夫人,让她安心等待,不必为家中变故而担忧。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胡中军,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他与汪大人、月仙之间的纠葛错综复杂,但正是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让他在官场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他深知,汪大人的成功,也是他的成功,因为他们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利益共同体。

    至于谭藩台,在得知事情已经解决后,立即赶往巡抚府邸,向包容帅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巡抚虽然外表严厉,但内心却充满了仁爱与宽容。于是,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立场,誓要辅佐包容帅,共同治理好这片土地。

    此刻,大堂外,南昌府知府与新建县县令正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揭晓。而这一切的转折,都源于那个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用爱与智慧化解了危机的文玉姨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