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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勋绩

    在那晨光微露的清晨,南昌府亨太尊与新建县华大令手执名帖,步伐匆匆地踏入府衙,心中皆揣着几分忐忑。花厅之内,香气缭绕,二人恭敬地行了安礼,于圆桌两侧缓缓落座。包容帅端坐于堂上,面色凝重,未及寒暄,便直言不讳道:“二位大人,此番行事,未免太过荒唐!万寿朝贺,国之大典,怎可如此轻忽?我虽性情宽厚,不愿以严苛之态待人,但为官一任,总须恪尽职守,岂能任由风气败坏至此?此番若非藩台大人提及二位官声尚可,我必严惩不贷。然则,日后行事,务必收敛锋芒,若再有此类事件发生,恐我也难以为继。”

    二位官员闻言,面如土色,连连称是,自责之声不绝于耳:“卑职等有罪,实乃该死之过。”包容帅见状,语气稍缓,再道:“念及二位尚有挽回余地,此次便不再深究,望二位能痛定思痛,改过自新。”二人感激涕零,再次起身行礼,誓言定当洗心革面。包容帅轻轻抬手,示意送客,一场风波看似就此平息。

    然而,谭藩台却因此番操作,暗中收得一万四千金之巨利,心中暗自盘算,此番交易,倒也算得上公平合理。

    是夜,包容帅因早起受寒,加之心情郁结,肝气郁结之症突发,周身疼痛难忍,辗转反侧,直至天明亦未能入眠。次日,更是茶饭不思,即便是以珍贵茄楠香入药,亦难解其苦。司道各官闻讯前来探视,皆被拒之门外。

    恰在此时,绪太尊字之桢闻讯,心生一计,知其夫人精通按摩之术,或可解此困境。遂急召胡中军与汪文案商议,欲遣夫人入府一试。汪文案领命,代为通禀,包容帅念及病体,勉强应允。

    绪太太年约二十五六,容貌秀丽,一双小脚尖尖,言谈间带着扬州女子的温婉。她隔着衣物轻轻推拿,片刻后,言道需近身施治。包容帅虽感不妥,但病痛难忍,终是应允。绪太太以玉手深入被窝,细致按摩,其手法之精妙,令包容帅顿觉舒爽,竟沉沉睡去。次日,绪太太又言以足踹之法效果更佳,遂宽衣解带,金莲轻踹,包容帅沉醉其间,病体渐愈。

    二人之间,情愫暗生,非但包容帅贪恋其温柔,绪太太亦因夫婿仕途不顺,心生无奈,甘愿以此换取夫君前程。正如古人所云:“君如有意应怜妾,奴岂无颜只为郎。”自此,绪太太隔三差五便入府为包容帅按摩,府外虽流言四起,绪太守却置若罔闻,只盼能借此机会为仕途铺路。

    然天有不测风云,京中一纸电报,将平静打破。包容帅被参,藩台亦未能幸免,江西官场一时风雨飘摇。经查实,多位官员遭革职、降调,绪太守亦在其中,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唯有汪文案因祸得福,得以保全。包容帅离职在即,将月仙如君托付于胡中军,未曾想胡中军亦是薄情之人,未能如约照拂。

    一场官场风云,几多悲欢离合,最终皆化作过眼云烟。而那位绪太太,在夫君仕途受挫后,又将何去何从,亦是未知之数。

    胡中军初时以为这桩交易颇为划算,心中暗自窃喜。然而,当他静下心来细细盘算,方才恍然大悟,这位名唤如君的女子,其身价、居所乃至日常开销,无一不仰仗于他。更令他心生不平的是,自己精心培育的佳人,竟被那位汪文案轻易地占有了一年有余,而对方所付出的,仅仅是区区十两花粉香钱,这笔账算下来,他无疑是吃了大亏。胡中军心中五味杂陈,既懊悔自己当初的大意,又愤恨于汪文案的贪婪与无礼。

    这一天,江西省内再次迎来朝廷的三道重要电抄谕旨,如同春风化雨般搅动着官场的风云。第一道旨意宣布,江西布政使尚守廉因政绩卓著,被擢升为江西按察使,其职缺则由范承吉接任,圣意已决,钦此。第二道旨意则指向了江西南昌府知县的空缺,宣布由郅锻填补,此消息一出,众人皆知郅锻乃是贾端甫的挚友郅幼稽,虽名字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或许陌生,但在江西官场内部,这却是一个不小的波澜。第三道旨意更为关键,它宣布了江西巡抚一职由瑞恒接任,而在瑞恒到任之前,暂由尚守廉代理巡抚之职,此等安排,无疑再次彰显了朝廷对江西政局的重视与谨慎。

    江西官场上下,对于这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议论纷纷。范星圃,这位昔日的同僚,如今竟一跃成为本省臬台,其升迁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众人纷纷猜测,范星圃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如此显赫的职位。殊不知,范星圃在衡州府任职期间,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断的行动力,成功捕获了会党头目及逃匿的钦犯,这一壮举不仅为他赢得了朝廷的嘉奖,更在官场上树立了威信。抚台大人更是在奏折中对他大加赞赏,称其“精明干练,运筹帷幄之才”,随后更是委以重任,连续升迁,直至如今的臬台之职。

    正值会匪横行,人心惶惶之际,范星圃深感责任重大。他深知,作为臬台,降伏奸邪、维护治安乃是其天职所在。于是,他密布眼线,四出侦察,誓要将这股会匪势力连根拔起。某日,一条重要线索传入他的耳中——善化县知县之胞弟,竟是会匪中的一名重要头目。范星圃闻讯后不动声色,次日清晨便亲自前往善化县拜会知县大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臬台大人,知县大人诚惶诚恐,不知所以。范星圃则以探询其胞弟文才为由,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正题。知县大人不疑有他,连忙将胞弟唤出相见。然而,当这位二老爷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厅堂之上时,范星圃已一眼识破了他的真实身份。他面色一沉,当即命人将其锁拿归案。这一幕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知县大人惊慌失措,却又不敢有丝毫阻拦。

    而那位被锁拿的二老爷之妻,此时正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之中。当她从梦中被惊醒,得知丈夫被臬台大人亲自锁走的消息时,顿时如遭雷击,当场晕厥过去。幸得家人及时施救,才勉强保住了性命。这场风波,不仅让范星圃的雷霆手段再次震惊了江西官场,也让无数家庭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与不安之中。

    在那庄重而压抑的县衙二堂之上,范臬台以不容置疑的威严,亲自提审了善化县那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二老爷。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冰冷的地面上,与堂内紧张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二老爷初时还故作镇定,推诿自己对“入会”之事一无所知,企图逃避即将到来的审问风暴。

    范臬台见状,眉宇间闪过一丝冷厉,随即沉声下令:“将烧红的铁链取来!”此言一出,堂下众人无不心头一紧,迅速行动,不多时,一盘赤红如火的铁链被置于堂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高温。范臬台一声怒喝:“上刑!”随即,几名差役上前,不顾二老爷的挣扎与哀嚎,粗暴地扯去他的套裤,卷起裤腿,露出白皙却颤抖的双膝,硬生生地将他架至那烧得通红的铁链之上。

    二老爷何曾受过如此酷刑,疼痛之下,他终是抵不住内心的恐惧与绝望,开始断断续续地招认。他哭诉着自己是被他人哄骗,承诺入会后便能享受无尽荣华富贵,否则两湖之地将不再安宁,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将难保,这才一时糊涂,踏入了那未知的深渊。范臬台继续追问,二老爷又供出了自己在会中的微小角色及几位同党的姓名,其中一人竟是范臬台衙门内刑名师爷的独子,这一意外发现让堂内气氛更添几分沉重。

    审讯结束后,范臬台毫不留情地吩咐松刑,但二老爷已无法自行站立,只能被抬出大堂。范臬台并未立即返回上房休息,而是径直走向刑名师爷的住处。此时,刑名师爷正与儿子共进晚餐,突见东家到访,连忙放下碗筷起身相迎。然而,范臬台并未给予他任何交谈的机会,直接命人将其子拿下。刑名师爷惊愕之余,连忙询问缘由,范臬台冷冷道出其子入会之事,并言及自己恐也难逃失察之责。

    刑名师爷闻言,心如刀绞,他深知东家性情刚烈,行事果断,但念及自己年事已高,膝下仅有此子,不禁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恳求范臬台网开一面。他细数自己多年来的忠诚与贡献,希望这份情谊能打动东家的铁石心肠。然而,范臬台却不为所动,只道:“大义灭亲,乃古人之训。若是我自家子弟犯此大罪,我亦不能姑息。”言罢,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刑名师爷的住处,前往大堂继续审理案件。

    再次升堂后,面对死不认罪的刑名师爷之子,范臬台没有丝毫犹豫,下令施以更为严酷的刑罚——天平架子。随着皮带的收紧、辫子的吊起、膝盖上的重压以及木棍的踩踏,少爷的惨叫声响彻大堂。刑名师爷在二堂后目睹这一切,心如刀割,却只能无助地嚎啕大哭。最终,在无法忍受的折磨下,少爷选择了招认,详细供述了入会的经过及自己所知的一切。

    范臬台听后,命人松了刑具,将二人分别收监。随后,他亲自撰写供词,命心腹家人在签押房内秘密誊写,并立即呈报给抚台大人。这一系列动作,无不彰显出范臬台作为一方父母官的刚正与决心,即便面对亲友之情,亦能坚守原则,严惩不贷。

    抚台大人一见此案牵涉会匪,且由臬台大人亲自过问,心中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丝毫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沉吟片刻,提笔蘸墨,在那份沉甸甸的供折上毅然决然地批下了“即正法”三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后,他郑重其事地盖上了官印,以示此令的不可更改与绝对权威。

    范臬台接过这份承载着生杀予夺之权的供折,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但他深知职责所在,不容有丝毫犹豫。他迅速返回衙门,即刻下令执行判决。为确保公正无私,他特地邀请了城守营的将领与长沙县的官员共同监斩,以示公开透明。自己则端坐大堂之上,面色凝重,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罪恶。

    随着一声令下,善化县的二老爷与衙门内刑名师爷的少爷被押解至堂前。范臬台沉声吩咐手下除去二人的刑具,转而换以冰冷的绳索,将他们牢牢绑缚。随着一声响亮的掌号,两人被迅速抬出大堂,朝刑场而去,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生死之间。

    刑名师爷,这位平日里以智慧与学识著称的老者,此刻却只能无助地坐在监门之外,泪水纵横。他自退堂后便急切地想要见儿子一面,却遭到了狱官与家人的严词拒绝。他们深知范臬台的铁面无私与对会匪的深恶痛绝,岂能让这等重犯家属轻易接触。刑名师爷的哭声在监门外回荡,凄厉而绝望,却无人能够为他打开那扇通往希望的大门。

    善化县派来的人也只能在监外焦急地等待,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当他们看到范臬台大堂之上提审二人时,心中便已预感到了不祥。待那两人被绑缚抬出,他们更是心急如焚,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父子俩最后的对视,那一刻,仿佛时间凝固,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

    等到刑名师爷跌跌撞撞地赶到法场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只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和满地的鲜血,心中那份痛楚与绝望无法言喻。他只能默默地买下一副棺材,将儿子的遗体收敛入殓。这场变故对他的打击太过沉重,以至于他从此一蹶不振,精神恍惚,最终落得个疯癫的下场。

    而那善化县二老爷的夫人,本就产后虚弱,又遭此变故,身心俱疲之下更是血晕之症频发。她躺在病榻之上,心中满是对丈夫的思念与对未来的恐惧,那血晕之病又怎会轻易好转?

    此二事在城中传开,无不令人唏嘘不已,感叹命运的无常与人生的残酷。而范臬台虽自觉判决从宽且非针对真正首要人物,但心中那份未能报效国家、彻底铲除奸邪的遗憾与不甘却久久难以平息。他深知,这场斗争远未结束,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待着他去面对。

    这日,晨曦未露,夜色犹浓,天际仅余一抹淡淡的青灰预示着黎明的到来。消息如暗夜中的寒风,悄然在城中蔓延——本省那位在学堂执教、实则暗中领导会党的孝廉,其行踪已为人所知。此人,不仅是会中举足轻重的大头目,更是所有湖南籍会员入会必经的注册之门,那本记录着无数秘密与忠诚的册子,便藏于他的私密之处,成为众人窥探的焦点。

    他的家,简单而温馨,只有一位温婉贤淑的妻子,与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稚子,这份宁静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面前显得尤为脆弱。将交五更,夜色最深之时,一队精锐的士兵,在范臬台的亲自率领下,悄无声息地将这座小院团团围住,犹如一张无形的网,将一切可能的逃脱之路尽数封死。

    随着一声令下,门扉被粗暴地劈开,打破了夜的寂静,也惊扰了孝廉夫妇的梦境。他们仓促间披上衣物,孝廉夫人更是心思细腻,她迅速将裤脚扎紧,外层套上一条宽松的棉裤,既保暖又便于行动。然而,这一切的准备,在范臬台及其手下的突然闯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孝廉夫人刚迈出床榻,便与闯入的官兵迎面相遇。她急中生智,顺手抓起一卷布匹,塞入裤裆之中,同时紧紧抱住孩子,企图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保护住一丝尊严与希望。那些跟随范臬台进入的士兵,有的注意到了这一幕,却并未深究,只当是女人家随身的琐碎之物;有的则视而不见,沉浸在执行任务的紧张与冷酷之中。唯有范臬台,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当即下令将孝廉夫人控制住,并严加看管。

    随后,一场彻底的搜查在屋内展开,从箱笼到柜角,无一遗漏。尽管发现了几封含糊其辞的信件,却未能找到那至关重要的会党册子。范臬台心中虽有不甘,却也知不能久拖,便下令将孝廉夫妇一并带回衙门审问。临行前,他特意吩咐,让孝廉夫人在轿前随行,不得有丝毫懈怠。

    衙门之内,二堂之上,范臬台端坐公案之后,目光如炬。他先是简短询问了孝廉夫人几句,随即下令进行更为细致的搜查。孩子被无情地夺走,扔在地上嚎啕大哭,而孝廉夫人则被迫承受着全身上下的搜检,从胸口到袖管,从背身到夹层,甚至连口袋也不放过。然而,这一切努力似乎都未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直到范臬台下令搜查下身,两名士兵上前,一人摁腰扯手,一人拉下裤子,在孝廉夫人的裤裆内仔细摸索。起初,他们一无所获,但当其中一人将手探入裤脚管时,终于触碰到了那个被精心隐藏的布包。布包被呈上公案,范臬台亲手打开,那本记录着无数秘密的会党册子赫然在目,他不禁面露喜色。

    然而,对于孝廉夫人而言,这一刻却是绝望的深渊。她深知丈夫已难逃一劫,而自己在堂上遭受的羞辱更是让她无地自容。作为读书世家的女儿,她怎能忍受如此不堪的待遇?于是,她毅然决然地系好裤子,望向阶前的石阶,用尽全身力气撞了上去。只听“扑通”一声巨响,鲜血四溅,脑浆迸裂,她的生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周围站立的堂役无不为之动容,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范臬台对此却并无太多表情波动,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抬下去”,便继续他的审讯。当孝廉被带上大堂,看到妻子浑身血污被抬出的那一刻,他心中已有了答案。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审判,他反而显得异常平静与坦然。在公案前跪下后,他并未等待范臬台开口便仰首说道:“范承吉啊范承吉,你自诩为中国名士、黄农尧舜之后裔,却为何如此不顾廉耻?想我中华数百年基业被列强蚕食瓜分财利尽失百姓如牛马般被驱使宰割。再看那泰东泰西各国人民安居乐业自得其乐唯我中华独陷困境。我等虽非图谋汉祖康宗之伟业但求我四万万同胞能挺直腰板扬眉吐气共享天地赋予之欢乐。今日之事我自知难逃一死但求一死以警世人勿忘自强保种之责!”言罢闭目

    在那阴霾笼罩的专制国度里,此类行径无异于逆天悖道,而你,一位素来以博学多才、见解独到著称的士人,曾在繁华的上海滩上,两度登台演讲,言辞犀利,掷地有声,赢得了保皇与革命两派中众多挚友的真心敬仰与钦佩。然而,今日之举,却令人扼腕叹息——你何以忍心对昔日的同志痛下杀手,用如此狠辣的手段戕害那些心怀家国、志在四方的良善之士?

    诚然,身为臬司,执法严明是你的职责所在,世人难以因此苛责于你。但,利用权谋诡计,陷害无辜,却是对你高尚人格的极大玷污。我深知,这并非你本性所愿,而是被世俗的财色所惑,贪恋权势,渴望升官发财,以博取家中妻妾的欢颜,享受那片刻的温柔乡之乐。然而,为了这区区“财色”二字,你竟选择蒙蔽良知,背叛初心,甘愿承受万世骂名,践踏同族之情,以谄媚权贵,此举实乃令人不齿,令人痛心疾首!

    我的妻子,今日已决然赴死,以表忠贞之志;而我,亦已抱定决心,随时准备在东市慷慨就义,以此告慰支那同胞,无愧于五洲志士的期望。我肩上的重担,虽因你的所作所为而得以卸下,但心中却无丝毫感激之情,唯愿你此后能继续在这条奴役之路上越走越远,直至成为那奴隶之奴隶,轰轰烈烈地演绎一场人生的悲剧!

    面对这义正词严的指责,范臬台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愤怒与惊愕交织于胸,欲骂欲打,却又觉无从施力。最终,他只能冷冷地抛出一句:“你究竟有多少同党,速速从实招来,以免受皮肉之苦。”那孝廉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回答道:“名册早已被你搜去,所有名字尽在其中,又何必多此一问?诚然,我们之中确有首领与从属之分,但落入你手,又有何分别可言?我们皆是甘愿为信仰流血之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运气不佳者,或许只能在你手中求得解脱;而幸运者,即便身处你之肘腋,亦能如鸿雁高飞,远遁天际,未可知也。”

    言罢,孝廉闭目待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范臬台见状,心知再言无益,且恐其再出狂言,令自己颜面扫地,遂下令将其钉镣加身,收监候审。退堂之后,他独自坐在签押房内,面对着空白的供折,心中五味杂陈。是如实记录堂上对话,还是稍作润色,以减轻自己的罪责?这一抉择,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一场艰难的考验。

    至于那孝廉的小儿子,是否有人伸出援手,将其从这场浩劫中救出,则成了一个未解之谜。或许,在那风雨飘摇的时代,即便是最坚固的巢穴,也难以保全其下的每一颗卵,只能任由命运的车轮无情地碾压而过。

    依着范臬台的原意,他本欲凭借那册从会匪头目处缴获的名单,按图索骥,逐一追查,以绝后患。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长沙府的保善,一位人称保太尊的府台大人,闻风而动,匆匆赶至范臬台府上求见。他言辞恳切,言道:“闻悉大人于匪首处搜得秘册一本,内中竟涉及本省诸多候补官员,此事实乃骇人听闻。下官身为首府,肩负考察同僚之重任,若任由此类人混迹官场而不加举发,实则有负皇恩,有亏职守。恳请大人将此册赐予下官,容我亲自抄录一份,助大人一臂之力,共同查办,或可稍补前日之疏漏。”

    范臬台闻言,心中暗自思量:世人皆有望建功立业、升迁显达之心,我又何必独揽其功?于是,他欣然应允,将册子交予保太尊,并再三叮嘱务必保密,以免打草惊蛇。保太尊连连称是,如获至宝般返回衙中。

    夜深人静之时,保太尊独坐签押房内,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册名单。烛光摇曳下,只见其上密密麻麻,不仅有学堂中的青年才俊,更有举人、秀才等读书人;更有官宦世家、士绅子弟的名字赫然在列;更有几位已是本省候补官员的姓名。名单上之人,有的他早有耳闻,有的则全然陌生,更有几位已是被缉拿在案的。望着这份沉甸甸的名单,保太尊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若依此名单行事,必将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牵连甚广,恐致全省动荡不安。

    思忖再三,保太尊终下定决心,他宁愿舍弃个人仕途,也要保全这些无辜之人。于是,他毅然决然地将那册名单投入火中,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容显得异常坚定。

    次日一早,保太尊便赶往抚台衙门请见。面对抚台大人的询问,他故作惶恐,言道:“卑职罪该万死,特来向大帅请罪。”抚台闻言,不禁讶然,追问缘由。保太尊便将昨夜之事和盘托出,称自己夜间查看名单时,不慎失火,将册子烧毁,唯恐引起轩然大波,特来请罪。

    抚台听后,心中已明其意,知保太尊此举实为平息风波、安定人心之计,心中颇为赞许,便宽慰道:“既已烧毁,便无须再提。你可曾见过范臬台?”保太尊答言尚未拜会,抚台便吩咐他先去臬台衙门说明情况。

    保太尊领命而去,至臬台衙门见范臬台,未及寒暄,便直言不讳道:“卑职有罪,特来请罪。”范臬台闻言大惊,忙问缘由。保太尊便将册子被毁之事一一告知,并自责道:“实乃卑职疏忽大意,致使功亏一篑,恳请大人严惩。”

    范臬台听后,更是焦急万分,担心此事已上达天听,难以挽回。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叹息一声,嘱咐保太尊务必谨慎行事,切勿再出差池。

    一场因名册而起的风波,就这样在保太尊的机智应对下悄然化解。而他那以大局为重、勇于担当的精神,也赢得了同僚们的敬佩与尊重。

    保太尊谦恭地垂首道:“此乃卑职疏忽大意之过,唯有静待惩处,以儆效尤。”范臬台闻言,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后,缓缓道:“此事暂且搁置,待我禀明抚台大人再做定夺。”言罢,他轻抬手势,示意侍从奉上香茗,以礼送客。

    随后,范臬台即刻赶往抚台府邸,面见上司,禀报详情:“前日,卑职府中搜获之会党名册,原拟交予长沙府保守大人审阅,不料保守大人不慎将其焚毁,此等疏失,实属荒谬至极,卑职亦有失察之责,特来请罪,并恳请大帅明示,应如何惩戒,以正视听。”

    抚台大人听后,面色凝重,沉吟片刻道:“保守大人的失职,我已知悉,他确有过错,行事过于草率。然而,依我之见,会匪之事,关键在于严惩首恶,若对从犯一一追究,恐致人心惶惶,引发不必要的动荡,反而不利于大局稳定。如今名册既已化为灰烬,且保守大人此举实属无心之失,加之他平日为官尚算勤勉,不若从轻发落,仅记大过一次,既可彰显朝廷法度,又能让百姓安心,让那些被蒙蔽之人有机会改过自新。再者,首要匪徒已多有落网,我省治安大体可保无忧,不宜过分苛责。范大人以为如何?”

    范星圃深知抚台之意,加之他本就是个圆滑世故之人,自是不愿逆上意而为,更不愿与保太尊这等颇有背景之人结怨,遂连忙应承道:“大帅仁心宽宏,卑职深感钦佩。卑职原本也有意为大人求情,只因事关重大,且名册乃卑职亲手交付保守大人,确有失察之处,故不敢擅自做主。今既蒙大帅恩准从宽处理,卑职感激不尽,定当遵照执行,即刻上禀朝廷,将保守大人记大过之事详加说明。同时,卑职亦恳请大帅对卑职略施薄惩,以示公正无私,使同僚知我并非有功则争,有过则避之人。”

    抚台大人听后,点头应允。范臬台随即返回衙门,即刻拟写奏章,上报朝廷。不久,抚台批文下达,保守大人被记大过两次,范臬台亦因监管不力被记过一次。消息传开,那些名册上之人得知危机解除,纷纷安心从事本业,社会渐趋稳定。范臬台亦因此举,虽有小过,却赢得了百姓的感激与朝廷的认可。

    至于那位范星圃,因平定会匪有功,更得抚台赏识,不久便获升江西臬台之职。临行前,他依例需赴京陛见。而江西臬台之缺,原拟由谭藩台接任,但因故未能成行,最终由尚护讫暂署。此中缘由,皆因谭藩台未能满足某些暗中交易的条件,被悄然撤换。而尚护讫虽得此缺,心中却知此中不平,但官场之事,往往身不由己,他只能暗自叹息。

    范星圃升官的消息传开,湖南官场内外议论纷纷。有人赞其才干,也有人感慨仕途艰难。更有好事者,以诗相讽:“可怜多少才人血,染得猩红三点痕,做官之路,真不易也。”而范星圃,带着这份荣耀与感慨,踏上了前往江西的新征程,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过往的反思。至于任天然,面对昔日同僚的升迁,虽有不甘,却也只能暗自调整心态,继续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耕耘。

    好的,我将根据您提供的文章进行扩写和润色,使其内容更加丰富、情节更加连贯且语言更加优美。

    这几年来,任天然在官场中虽未积累下巨额财富,但细细盘算之下,手头也尚有四五万两银子的光景,足以让他在生活上颇为宽裕。前年,恰逢朝廷暂停捐纳之时,他敏锐地抓住了机会,又添置了一个候选道的功名于身,心中暗自思量,何不趁此机会开缺过班,谋求更高的职位呢?毕竟,自己还曾两次获得明保的殊荣,其中一次更是得以送部引见,若能在京城中活动一番,说不定真能有望外放实缺,实现仕途上的飞跃。

    心中有了计较,任天然便与和氏夫人商议此事。和氏夫人闻言,轻叹一声,道:“我正是见你因可姨离世而心情郁结,本想劝你外出散心,若能遇到合适的女子,再纳一房妾室在身边服侍,也能解你烦忧。再者,达儿、通儿日渐长大,他们的学业也需好好规划,如今科举之路虽艰难,但若无学堂之基,将来何以立足?你虽为官,却终日忙碌,我看这知县之职,不做也罢,就连那道台之位,也是可做可不做。”

    任天然闻言,苦笑摇头:“我才四十岁,正值壮年,岂能轻易言退?况且,这些积蓄恐也难以支撑我日后的养老之需。”和氏夫人温柔地劝慰道:“未来的事谁说得清呢?但眼前这知县之职,我看还是辞掉为好,只是不知上头是否会应允。”

    次日,任天然上院面见尚护院。尚护院一见他便笑道:“天翁前次撤任,实乃屈才,我那时在臬司任上,对此颇为不平。但藩台之事,天翁也知其中曲折,抚台那里,我等怎敢轻易违拗?故而只能缄默不言。如今新建县被那华令搞得乌烟瘴气,正需天翁这样的人才前去整顿,将来必有酬劳。如今我做了藩司,总算能有所作为了。”

    任天然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躬身答道:“大人的恩典,卑职感激不尽,自当竭尽所能以图报效。然而,卑职自知才疏学浅,于州县之事多有力不从心,更不敢接手新建县这烫手山芋。实不相瞒,卑职连万安的本缺也欲请辞,只求大人恩准开缺过班。”

    尚护院闻言,面露讶色,忙问道:“这是何故?”

    任天然缓缓道:“一来,卑职才具有限,这些年虽勤勉于职,却感力不从心,未能为百姓谋得更多福祉,反觉虚糜厚禄,心中甚感愧疚;二来,新放的范臬司大人,卑职曾与他前后共事于庐陵,虽无过节,但前任后任之间,总难免有些意见不合之处。卑职恐将来行事稍有差池,便辜负了大人的栽培之恩。再者,卑职前年已捐得候选道之职,正欲借此机会,恳请大人恩准开缺过班,以便将来更好地为大人效力。”

    尚护院听后,虽感惋惜,但知人各有志,不便强留,遂又挽留了两日,见任天然去意已决,便也只得应允。任天然请安谢过,随后又前往司道首府辞行,一番客套之后,他正式上禀帖请求开缺,并呈请赴部拨选新职。上司见他心意已决,便也批准了他的请求,并让他回家准备。

    正当任天然与和氏夫人商议未来居所之时,江西之地已非他们所愿再回。正此时,管家匆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帖子,言道王鹤王大人来访。任天然心中暗自思量,不知这王鹤王大人此番来访,究竟所为何事?他微微一笑,吩咐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