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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称

    【题解】

    小称,按尹知章的注解,是“小举其过,则当权而改之”,故所谓“小称”,即指管仲稍举桓公的过错,目的在于敦促其改正。本篇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论述君子的修身之道,强调“身不善之患,毋患人莫己知”,要求“有过反之于身,有善归之于民”,并倡导“恭逊敬爱之道”。第二部分是叙事,记述了管子临终嘱托桓公废黜易牙、竖刁等奸臣,桓公不听,最终不得善终。两个部分,一个道理,一个事实,二者又并非论点与论据的关系,似乎有拼凑痕迹。本篇为选译。

    【原典】

    管子曰:“身不善之患[1],毋患人莫己知。丹青在山,民知而取之;美珠在渊,民知而取之。是以我有过为[2],而民毋过命[3]。民之观也察矣,不可遁逃以为不善。故我有善,则立誉我;我有过,则立毁我。当民之毁誉也,则莫归问于家矣,故先王畏民。操名从人,无不强也;操名去人,无不弱也。虽有天子诸侯,民皆操名而去之,则捐其地而走矣,故先王畏民。在于身者孰为利?气与目为利。圣人得利而托焉,故民重而名遂。我亦托焉,圣人托可好,我托可恶,以来美名,又可得乎?我托可恶,爱且不能为我能也。毛嫱、西施[4],天下之美人也,盛怨气于面,不能以为可好。我且恶面而盛怨气焉,怨气见于面,恶言出于口,去恶充以求美名[5],又可得乎?甚矣,百姓之恶人之有余忌也[6],是以长者断之,短者续之,满者洫之,虚者实之。”

    【注释】

    [1]身不善之患:即忧患自身不完善。

    [2]过为:即错误的行为,做错事。

    [3]过命:错误的评价。命,即名,评价的意思。

    [4]毛嫱、西施:春秋时期越国的两个美女。毛嫱,越王爱姬。西施,越女,被献给吴王夫差。

    [5]恶充:指丑恶的事实。充:即“实”。

    [6]余忌:多余的猜忌。

    【译文】

    管子说:“要忧患的是自身不善,不用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丹青在深山,人们知道并把它取出来;美珠在深渊,人们也知道并把它取出来。所以,我自己可以有错误的行为,民众却不会有错误的评价。民众看问题是太清楚了,谁也不能瞒着他们而为非作歹。所以,我有优点,人们就表扬我,我有过错,人们就指责我。面对民众的指责与表扬,不需要再回家去询问是非,所以,先王总是敬畏民众。拥有好名声而且听从人民,没有不强大的;名声不好而且脱离民众,没有不衰弱的。即使是天子诸侯,如果民众都持其恶名而离去,也会失其领地而流亡了,所以先王是敬畏民众的。人身上什么最有利于人?耳目最有利于人。圣人得耳目之利而依靠它,所以能够得到民众的器重而名声远扬。我也要依靠它,但圣人以行善得耳目之利,我则以行恶为手段,而想求美名,怎么能行呢?我以行恶,即使爱我的人也不能帮我得到美名的。毛嫱、西施是天下有名的美人,但是如果脸上满载怨气,也不能算作美。我本身丑恶又满载怨气,怨气表现在脸上,恶言又出于口,以恶的实际而想获得美的名声,能办到么?百姓是非常憎恶有重大缺陷的人的。所以,过长的要截短,过短的要续长,过满的要疏泄,空了要加以充实。”

    【原典】

    管子曰:“善罪身者,民不得罪也;不能罪身者,民罪之。故称身之过者,强也;洽身之节者,惠也[1];不以不善归人者,仁也。故明王有过则反之于身,有善则归之于民。有过而反之身则身惧,有善而归之民则民喜。往喜民,来惧身[2],此明王之所以治民也。今夫桀纣不然,有善则反之于身,有过则归之于民。归之于民则民怒,反之于身则身骄。往怒民,来骄身,此其所以失身也。故明王惧声以感耳,惧气以感目。以此二者有天下矣,可毋慎乎?匠人有以感斤欘[3],故绳可得断也;羿有以感弓矢,故彀可得中也[4];造父有以感辔策,故遬兽可及[5],远道可致。天下者,无常乱,无常治。不善人在则乱,善人在则治,在于既善,所以感之也。”

    【注释】

    [1]惠:通“慧”,聪明。

    [2]往喜民,来惧身:据上下文,“往”是指明王归善于民的行为,“来”是指过错降临。

    [3]斤欘(zhú):斧头。欘为斧柄。

    [4]故彀(gòu):张满弓弩。

    [5]遬:同“速”。

    【译文】

    管子说:“善于责备自己的,百姓就不会责备他;不肯责备自己的,百姓才会责备他。所以,承认自身的过失是有力的表现;修养自身节操是明智的表现;不把不善之事归于人是仁爱的表现。所以,生命的君主有过失就归之于己,有善行就归之于民。有过归之己则自身戒惧,有善归之民则民众喜悦。一方面推善以取悦于民,另一方面反思过失以警戒自身,这是圣明君主治理民众的方式。至于梁、纣等暴君就不是这样,有善行就归之于己,有过错就归之于民。把过错归于民则民怒,把善归于己则自骄。一方面推脱过错以激怒民众,另一面个独占好事以骄纵自身,这便是失败丧命的原因。所以圣明的君主戒惧恶声影响听闻,戒惧恶气影响观看。这两者有关天下得失,怎么能不谨慎呢?工匠有技术运用斤斧,所以用绳墨能裁定木材;羿因为有技术使用弓矢,所以张弓能射中标的;造父因为有方法使用辔鞭,所以能追赶快速的野兽、行驶遥远的路程。天下不会永远混乱,也不会永远安定。坏人当政则乱,善人当政则治。当政达到尽善,因而能把握局势。”

    【原典】

    管子曰:“修恭逊、敬爱、辞让、除怨、无争以相逆也[1],则不失于人矣。尝试多怨、争利,相为不逊,则不得其身。大哉!恭逊敬爱之道。吉事可以入祭,凶事可以居丧。大以理天下而不益也,小以治一人而不损也。尝试往之中国、诸夏、蛮夷之国[2],以及禽兽昆虫,皆待此而为治乱。泽之身则荣,去之身则辱。审行之身毋怠[3],虽夷貉之民[4],可化而使之爱;审去之身,虽兄弟父母,可化而使之恶。故之身者,使之爱恶;名者,使之荣辱。此其变名物也,如天如地,故先王曰道。”

    【注释】

    [1]逆:迎接,对待。

    [2]中国:这里指京师,京都。诸夏:指中原之地。

    [3]审:确实。

    [4]夷貉:指边境没有教养的人,为贬称。

    【译文】

    管子说:“修养恭逊、敬爱、谦让、除怨、无争的心态,以互相对待,就不会失去人心。尝试多怨、争利,互相不讲恭逊,则身亦难保。恭逊敬爱的道理太伟大了。遇有吉事可依此主持祭礼,遇有凶事可依此主持居丧。从大的方面看可以治理天下而不会不够,从小的方面看可以治理一人而不会多余。实行于京都、中原、蛮夷之国以及禽兽昆虫的世界,都可以靠它决定治乱。身上沾染它就有荣光,身上失掉它就会受辱。认真执行而不懈怠,即使是残戾凶暴的人也能化为相爱;确实抛弃了它,即使是兄弟父母也能变为相恶。所以,在身上可以使之或爱或恶,在名声上可以使之或荣或辱。其变化名物的作用,简直和天地一样大,所以,先王把这叫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