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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心

    【题解】

    白心,意即使内心纯洁,是战国时期道家学派的一个重要概念。本篇与《心术上》篇的观点一致,都是指扫除欲念,抱虚守静,修养内心,但本篇以无为为重点,主张“精身以待”“无事”,不追求功名,“不以天下为忧”;坚持无为,就“可以为天下王”。最后归结到要坚持无为之道在于加强自身的修养。

    【原典】

    建当立有,以靖为宗[1],以时为宝,以政为仪[2],和则能久。非吾仪,虽利不为;非吾当,虽利不行;非吾道,虽利不取。上之随天,其次随人。人不倡不和[3],天不始不随[4]。故其言也不废,其事也不随。

    【注释】

    [1]靖:通“静”,虚静。

    [2]政:通“正”,正确。

    [3]和:和谐,协调。

    [4]随:同“堕”,失败。

    【译文】

    建立常规之道,应当以虚静为本,以合于时宜为贵,以正确不偏为准则,这三者协调一致才能持久不败。不符合我的准则,虽有利可图也不去做;不符合我的常规,虽有利可图也不推行;不符合我的常道,虽有利可图也不采用。首先是适应天道,其次是合乎人心。人们不提倡的事不去应和,天不曾开创的事不去听从。所以,其言论不会失效,其事业不会失败。

    【原典】

    原始计实[1],本其所生。知其象则索其形,缘其理则知其情,索其端则知其名。故苞物众者[2],莫大于天地;化物多者,莫多于日月;民之所急,莫急于水火。然而,天不为一物枉其时,明君圣人亦不为一人枉其法。天行其所行而万物被其利,圣人亦行其所行而百姓被其利。是故万物均、百姓平矣。是以圣人之治也,静身以待之,物至而名自治之。正名自治之,奇身名废。名正法备,则圣人无事。不可常居也,不可废舍也[3]。随变断事也,知时以为度。大者宽,小者局,物有所余有所不足。

    【注释】

    [1]计:探讨,查究。

    [2]苞:通“包”,包藏。

    [3]废舍:意即无所留止或不稳定。舍:停留。

    【译文】

    追索事物的来源,探讨事物的实质,追溯事物生成的根据。了解事物的现象就可以探查形体,考究道理就可以掌握实情,找到事物的始末,就知道应该怎么命名它了。包藏物类广泛的,莫大于天地;孕育物类众多的,莫多于日月;民众生活急切需要的,莫急于水火。然而,天不会因为某一种物的需要而改变它的节令,明君圣人也不因为某一个人而错行它的法度。天按照它的规律运行,万物因而都得到它的好处;圣人也按照他的法度行事,百姓也因而得到他的好处。因此,万物平衡发展,百姓也安居乐业。所以,圣人治世,虚静无为地对待一切,一遇到事物就循名责实自然地去治理它。名正自然治理得好,名不正自然会被淘汰。只要是名称正确法度完备,圣人是安然无事的。名称与法度不可永远不变,也不能没有延续性。要适应变化来裁断事物,把握时机来确定法度。范围偏大则过宽,偏小则局限,事物发展就会参差不齐。

    【原典】

    兵之出,出于人[1];其人入,入于身。兵之胜,从于适[2];德之来,从于身。故曰:祥于鬼者义于人,兵不义不可,强而骄者损其强,弱而骄者亟死亡;强而卑义信其强,弱而卑义免于罪。是故骄之余卑,卑之余骄。

    【注释】

    [1]人:百姓。

    [2]适:团结。

    【译文】

    战争的出击,虽是出击他人;但他人反击进来,也会危及自身。战争的胜利,在于内部的团结;道德的建立,在于自身的修养。所以说:凡是得福于鬼神者必行义于人,不义的战争是发动不得的。强国如果骄傲就会损害自己的强大,弱国如果骄傲就会加速死亡;强国谦卑就可以增加自己的强大,弱国谦卑就可以免于遭到祸患。因此,骄纵的结局将是由弱而卑下,谦卑的结局是由强而骄傲。

    【原典】

    道者,一人用之,不闻有余;天下行之,不闻不足。此谓道矣。小取焉则小得福,大取焉则大得福,尽行之而天下服,殊无取焉则民反[1],其身不免于贼。左者,出者也;右者,人者也。出者而不伤人,入者自伤也。不日不月[2],而事以从;不卜不筮,而谨知吉凶。是谓宽乎形,徒居而致名。出善之言,为善之事,事成而顾反无名[3]。能者无名,从事无事。审量出入,而观物所载。

    【注释】

    [1]殊:完全。

    [2]不日不月:指不选择良辰吉日。

    [3]顾:还,回来。

    【译文】

    所谓道的东西,一个人使用它,没有听说有余;天下人都来行道,也没有听说不足。这就叫作道。稍稍地按道行事,就能稍得其福;较多地按道行事,就能大得其福;完全按道行事,就得到天下的信服;完全不按道行事,则民众反抗,其身不免被害。左的方位是出生,右的方位是死亡,出生的方位不伤人,死亡的方位自然会有伤人之事的。不必选择什么良辰吉日,依道行事就可以从其心愿;不用求神问卜,依道行事就可以了解吉凶。这叫作身心闲适,闲居而可以得名。说了好话,做了好事,事成后还应该回到无名的状态。有才能的往往不求出名,真干事的往往显得无事。审查和考量出入的情况,观测事物的实际承担能力。

    【原典】

    孰能法无法乎?始无始乎?终无终乎?弱无弱乎?故曰:美哉岪岪[1]。故曰不中有中,孰能得夫中之衷乎[2]?故曰功成者隳,名成者亏。故曰,孰能弃名与功而还与众人同?孰能弃功与名而还反无成[3]?无成有贵其成也,有成贵其无成也。日极则仄,月满则亏。极之徒仄,满之徒亏,巨之徒灭。孰能亡无乎?效夫天地之纪。

    【注释】

    [1]岪:兴起的样子。

    [2]中之衷:中正的关键。

    [3]无成:这里指虚静无为的心态。

    【译文】

    谁能做到取法于无法?起始于没有开始?在没有结束的地方终结?在没有行动的情况下削弱别人?能这样是多么美好兴旺的事。所以说,不追求中正反而可保持中正,谁能领会获得中正的关键呢?所以说,功成就会有所毁坏,名成就会有所亏缺。所以说,谁能做到放弃功业与名声而回到普通人的地位呢?谁能做到放弃功业名声而回到一无所成的状态呢?无成就者固然重视成就,有成就者更应重视尚无成就的心态。太阳升到了最高点之后,便会偏斜下来;月亮到了最满之后,便走向亏缺。最高的要走向偏斜,最满的要亏缺,最大的也将消失。谁能把自己忘掉呢?学一学天地的运行法则吧。

    【原典】

    人言善亦勿听,人言恶亦勿听,持而待之,空然勿两之[1],淑然自清。无以旁言为事成,察而征之,无听辩,万物归之,美恶乃自见。

    【注释】

    [1]勿两:戒止冲突。

    【译文】

    人说好也不轻易听信;说不好也不轻易听信,保留而加以等待,虚心地戒止冲突,终究会寂然自明的。不要把道听途说的当成事实,进行观察与考证,不要听信任何巧辩,把万事万物归并到一起,相比之下,美恶就自然显现出来了。

    【原典】

    天或维之[1],地或载之。天莫之维,则天以坠矣[2];地莫之载,则地以沉矣。夫天不坠,地不沉,夫或维而载之也夫!又况于人?人有治之,辟之若夫雷鼓之动也。夫不能自摇者,夫或摇之。夫或者何?若然者也。视则不见,听则不闻,洒乎天下满,不见其塞。集于颜色,知于肌肤,责其往来,莫知其时。薄乎其方也,韕乎其圜也[3],韕韕乎莫得其门。故口为声也,耳为听也,目有视也,手有指也,足有履也,事物有所比也[4]。

    【注释】

    [1]维:维系。

    [2]以:同“已”。

    [3]韕(kuò):宽广的样子。

    [4]比:庇护。

    【译文】

    天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维系着,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擎载着。天如果没有东西维系着,就将坠下来了;地如果没有东西擎载着,就会沉下去了。天不坠,地不沉,那或许有个什么东西在维系和擎载着它们吧!又何况于人呢?人也是有某种力量在支配着他,就像八面鼓被敲击之后才有声响一样。凡是自己不能动摇的事物,就仿佛有种力量摇动着它们。这个仿佛存在的力量是什么呢?就是上面所讲的那个东西了。看又看不见,听又听不着,却洒满了天下,但又看不到充塞的现象。聚集在人的脸色上,感知在人的皮肤上,但探其往来,却不能了解它的时间。它迫近方就成方形,遇到圆就成圆形,但又混混沌沌地游转着找不到门。所以口能发声,耳能听音,眼能看,手能指,足能行走,一切事物都是有所依靠的。

    【原典】

    “当生者生,当死者死”,言有西有东,各死其乡[1]。置常立仪,能守贞乎?常事通道,能官人乎?故书其恶者,言其薄者。上圣之人,口无虚习也,手无虚指也,物至而命之耳。发于名声,凝于体色,此其可谕者也。不发于名声,不凝于体色[2],此其不可谕者也。及至于至者,教存可也,教亡可也。故曰:济于舟者和于水矣,义于人者祥其神矣。

    【注释】

    [1]死:通“尸”,主持,驻守。乡:通“向”,方向。

    [2]体色:体貌及脸色。

    【译文】

    “应当生存的生存,应当死亡的死亡”,这句话是说事物无论处于东处于西,都遵循它自身的方向发展。立规章,定准则,人们就能坚守它们吗?办政事,讲道理,就能成为百姓的官吏吗?所以,书是令人厌恶的,立说是令人鄙薄的。最高尚的圣人,口无虚空的讲习,手无虚空的指点,事物出现以后,给它一个名称说明就是了。有的可以从名声里发现,可以用脸色来体现,这是可以明白告诉人的;有的不能从名声里体现,不能用脸色来体现,这是不可以明白告诉人的。至于最好的处理方法,是让它自己存在下去,或让它自己消亡下去。所以说:用船摆渡的人,一定能利用水性;对人行义的人,一定会受到神的保佑。

    【原典】

    事有适,而无适,若有适;觿解[1],不可解而后解。故善举事者,国人莫知其解。为善乎,毋提提[2];为不善乎,将陷于刑。善不善,取信而止矣。若左若右,正中而已矣。县乎日月无已也。愕愕者不以天下为忧[3],剌剌者不以万物为策[4],孰能弃剌剌而为愕愕乎?

    【注释】

    [1]觿(xī):古代解结的用具,用象牙制成,形如锥。

    [2]提提:显著的样子,这里指因做善事而有很大的名声。

    [3]愕愕:当作“落落”,没有牵挂的样子。

    [4]剌剌:当作“烈烈”,忧心忡忡的样子。

    【译文】

    办事情有适宜的方法,却总是在办法不适宜时才有人提出来,于是才有适宜的办法,就像骨锥开解绳结,也是在绳结无法解开时,才有人用它来解开。所以,善于举事的人,国人都不知道他是怎样解决疑难的。做善事,不可张扬显示;做不善的事,还将陷于刑罚。善于不善,只要取信于国人就可以了。好像在左又好像在右,处在正中为好。正中就能像日月悬空那样永远长存。豁达开朗的人总是不以天下事务为忧虑,忧心忡忡的人总是不因万物具备而满足。但谁能做到放弃忧心忡忡而做豁达开朗的人呢?

    【原典】

    难言宪术,须同而出。无益言,无损言,近可以免。故曰:知何知乎?谋何谋乎?审而出者彼自来。自知曰稽[1],知人曰济[2]。知苟适,可为天下周。内固之,一可为长久。论而用之,可以为天下王。

    【注释】

    [1]稽:失误。

    [2]济:成功。

    【译文】

    制定一项政策法令是十分困难的,它必须符合百姓的心愿才能出台。不要说增加的话,也不说减少的话,只要接近百姓的心愿就可以免除差错。所以说:自作聪明哪里说得上聪明呢?自作多谋哪里说得上多谋呢?凡是查明百姓的心愿而制定出法度政策的,百姓自然会来归顺。自作聪明叫作失误,了解百姓叫作成功。了解百姓如能做到准确,就可以做天下的君主。把此事牢记在心,便可以永久不败。经过讲求、研究而运用之,就可作天下的王了。

    【原典】

    天之视而精,四璧而知请[1],壤土而与生。能若夫风与波乎?唯其所欲适。故子而代其父,曰义也,臣而代其君,曰篡也。篡何能歌?武王是也。故曰:孰能去辩与巧,而还与众人同道?故曰:思索精者明益衰,德行修者王道狭,卧名利者写生危,知周于六合之内者,吾知生之有为阻也。持而满之,乃其殆也。名满于天下,不若其已也。名进而身退,天之道也。满盛之国,不可以仕任;满盛之家,不可以嫁子;骄倨傲暴之人,不可与交。

    【注释】

    [1]知请:看得清楚明白。

    【译文】

    观察天象要清楚,四方开通而看得清楚明白,包括土壤及其所生长的作物。但人们能够像大自然的风与波浪一样吗?只按照其愿望行事。做儿子的继承父亲的王位称为义,做臣子的代替他的君主就叫作篡位了。篡位怎么能歌颂呢?周武王就是这样的。所以说:谁能不用诡辩与巧诈,而与众人共同信奉一个道理呢?所以说:思索过精智力就要衰弱,越讲究德行的人王道就越难行,拥有名利的反而有生命危险的忧虑,智慧遍及天地四方的,我相信他的生命就要受到阻碍了。骄矜而自满,是非常危险的表现。名声满天下,不如早些罢手。因为激流勇退,才合于天道。全盛的国家,不可去那里当官;全盛的家族,不可同他通婚;骄傲暴躁的人,不可同他交朋友。

    【原典】

    道之大如天,其广如地,其重如石,其轻如羽。民之所以,知者寡。故曰:何道之近而莫之与能服也,弃近而就远何以费力也?故曰:欲爱吾身,先知吾情,周视六合,以考内身。以此知象,乃知行情[1]。既知行情,乃知养生。左右前后,周而复所[2]。执仪服象[3],敬迎来者。今夫来者,必道其道,无迁无衍[4],命乃长久。和以反中[5],形性相葆。一以无贰,是谓知道。将欲服之,必一其端,而固其所守。责其往来,莫知其时,索之于天,与之为期。不失其期,乃能得之。故曰:吾语若大明之极,大明之明,非爱人不予也[6]。同则相从,反则相距也。吾察反相距,吾以故知古从之同也。

    【注释】

    [1]行情:可行之情。

    [2]周而复所:指按照规律运行。

    [3]执仪:举行仪式。

    [4]无迁无衍:不迁移不延误。

    [5]反中:反归中理。

    [6]爱:通“薆”,隐藏。

    【译文】

    道,跟天一样大,跟地一样广,跟石头一样重,跟羽毛一样轻。人们与它共处,但对它却很少了解。所以说,为什么道离人很近而不实行呢,弃近而就远,人们又何必浪费力气呢?所以说:要珍爱自身,先了解自身实际情况,普遍观察宇宙事物,来验证身体内部。以此来了解典型,才能了解是否可行。既知道可行之事,就懂得修养生命。要查访左右前后,一遍一遍地寻找。然后就遵从礼节,穿上礼服,恭敬地迎接来者。这个来者,一定按它自己的规律行事,不改变也不拖延,所以生命能长久。和谐而返于正中,使形体与精气相保,专一而无二意,这就叫懂得了“道”。人们将要行道,首先就必须专一,然后再坚定地贯彻下去。要探求道的往来,虽然不知其时,却可以索之于天,与苍天约定时间。只要不失约期,就能得到它。所以说,我所说的话就像日月升到最高处一样,像日月之明那样没有隐蔽,只是人们不肯追求而已。与道相同的就跟从,与道相反的就拒绝。我从考察反则相距的道理中,明白了同则相从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