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年内江沂在南河二小都没有什么朋友。也变得不爱说话,整个人就像一个傻子一般。
每天放学后除了摸鱼抓虾,就是林子里乱窜。
一会儿自己爬上十几米高的大树掏鸟窝,一会儿跑到花丛里捅马蜂窝。
被马蜂射的皮青脸肿,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只有爷爷一个人把他当成宝一样疼爱着。
六月的星空繁星布满天际,江沂躺在竹床上望着天空发呆。
爷爷拿着蒲扇一边替他赶蚊子,一边给他讲神话故事。
“爷爷,您说人死后会去天堂还是地狱呢?”
“傻孩子,这人世间哪里来的天堂和地狱!西游记那都是骗小孩的呀!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挂在上面,你看那一闪一闪亮晶晶,那就是思念的人在对我们笑呢!”
“那母亲也在上面吗?”
“当然啦!你看那最亮的一颗那就是你母亲啊!”
“那大龙哥哥呢?”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哥哥只是暂时离开了这里,等你长大了他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那爷爷不许骗我呀!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
“好!放心吧!爷爷不会骗你的!”
转眼就到了放暑假的时间。
村里的小孩子们都在村头的空地上跳皮筋。
欢歌笑语天真无邪。
江沂走上前去。
“英子姐姐可以带我一起玩吗?”
“当然可以啦!”
英子刚说完,就跑来几个男孩子。
“滚开!谁和你玩啊?你这个倒霉鬼,害死了大龙还嫌不够,还要我们跟着一起遭殃啊!”
江沂退到一旁,眼眶里泪水止不住的打转。
但他还是忍住了。
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有许许多多的闲言碎语指向他。
孤独,弱小,无助,可怜……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爷爷去集市卖完菜刚好路过,见他这般伤心连忙牵起了他的手。
“没事啦!小三斤最乖啦!爷爷陪你去玩好不好?”
江沂扑倒在爷爷怀里,再也忍不住的大声哭了出来。
爷爷把他带到了自家的菜地里。
三分薄田,长长的扁豆挂满了树枝。
大小不一的番茄绿油油一片,还有一些已经泛红。
爷爷给他找了一根细竹竿,竹竿上又绑了几颗铁钉子。
“呐爷爷的秘密武器给最棒的三斤!拿去抓青蛙吧!”
“好耶好耶!爷爷真好!”
爷爷看着他愉快的玩耍,自己便低下头清理杂草。
“啊!爷爷救我!”
杂草丛中,江沂一阵惊呼。
爷爷拿着锄头奋力奔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那脆弱而又风湿的老骨头怎么都提不起劲来,爷爷一点一滴往江沂那里爬去。
草丛中一条全身发绿的大蛇睁大着眼睛,吐着细长的舌头朝江沂试探性的晃了几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只会傻笑的大哥哥出现在面前。
一把镰刀手起刀落,正中七寸。
绿蛇当场殒命,江沂得救了。
“谢谢你,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哥哥只是傻笑也不太会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又离开了。
江沂走到爷爷身边将爷爷扶了起来。
“爷爷,疼吗?”
“孙儿你没事吧!可吓死爷爷了!爷爷没事,只要孙儿好好的,爷爷就是死一万次也值得啊!”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爷爷以后不准说这些胡话了!”
“好好好!爷爷都听小三斤的!”
“对了,爷爷!你认识刚才那位大哥哥吗?”
爷爷回头看了一眼田埂上那个青年人,叹了叹气。
“他呀,放牛娃!村里都说他是傻子,脑袋不清醒的哦!你以后可不要和他一起玩啊!”
“啊?怎么可能?大哥哥人很好啊!而且他真的好像俺大龙哥哥呀!而且他刚才还救了我呀!”
“你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大学进入大城市的,你和他不是一路人的!听爷爷的话乖一点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爷爷要是不同意我和他玩,那我就真的生气啦!很生气超级超级生气的那种哦!”
江沂撒起娇来,两个腮帮子肿得像个牛皮球一样。
爷爷无奈的摆摆手。
“好啦!好啦!是爷爷错了好不好?爷爷和你道歉,原谅爷爷好不好?”
“光道歉有什么用?快给我三分钱……”
江沂话锋一转,朝爷爷吐了吐舌头。
爷爷笑着掏出口袋,从包裹里拿出了三个硬币递给了江沂。
江沂便学起了风的样子,朝离去的大哥哥跑去。
那个男人走到南河边,依偎在一头小黄牛身边,嘴里叼着一根猪草。
江沂追上去也坐在了小黄牛身边。
“谢谢你,大哥哥!你救了我的命啊!大哥哥真好!”
大男孩微笑着,“没事的,小屁孩以后别到处瞎跑了!这地方到处都是蛇虫蚂蚁的,小孩子要乖一点才会有人疼哦!”
江沂听完皱了皱眉头,一会儿又伸出手将自己口袋里的橘子分了几个给他,“原来大哥哥会讲话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个大傻呢?对了,我叫江沂!我今年十岁啦!你呢?”
大男孩接过江沂手中的橘子,也没有生气,看了一眼自家田地里橘子树,连忙将江沂衣服里面的橘子全部抢了过来。
江沂下意识的反抗,可是他使出浑身歇力也奈何不了这个大男孩。
“刚说你好,你咋这么小气呢?不就是摘了你家几个橘子,至于吗?”
大男孩耐心的解释道,“不是俺小气啦!你个小淘气鬼,这个橘子现在还不能吃啊!先不说还没成熟,而且我爷爷前两天刚打过农药的,有毒的!”
“哦!这样啊!那我不就啥都没得吃了!哎呀,这么热的天气口干死了!”
“我没有名字你就叫我大傻吧!村里人都这么叫!我今年15岁!来我家坐会,我请你喝天然泉水,再给你切几根甘蔗怎么样?”
“好呀好呀好呀!走吧大傻哥!”
说完,大傻哥便领着江沂走到了自家的小房子里。
一个不到十平方的用土砖和木头堆砌起来的房子出现在江沂眼前。
走进室内,除了一张宽大的竹床,几乎看不到任何的家具。
房间的边边角角都被塞满了各种用蛇皮袋穿着的农作物。
屋顶上的瓦片也是稀碎破烂不堪,从地上滴水的痕迹可以看出这个房子简直是江沂见过的最破烂的地方了。
自家的光景虽然村里乡亲都不富裕,可是江家院子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还算是有点门面。
而大傻哥的家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可是眼前这个大他将近一倍的大男孩却还积极乐观的微笑着。
“屋子小,你坐床上吧!我去给你切甘蔗。”
“嗯!”江沂只是小声的说了一个字便不敢言语了。
很快,大傻哥从室外的木棚子里端来了一盆泡水的甘蔗,还有一碗山泉水。
这熟练的操作,江沂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疼而又欣慰。
心疼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家的条件相比起来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大傻哥,原来你不傻啊!心态这么好,我以前也经常看见你在河边放牛,你怎么不去上学呢?”
大傻哥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又露出了那两排洁白无垠的牙齿。
“可能是我太笨了吧!我要是有你这么聪明,说不定我也会去上学玩一玩呢?”
江沂得意的吐了吐舌头,“啊?我聪明吗?从小到大除了爷爷和妈妈之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聪明呢?”
话说一半,大傻哥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他站起来大喊道,“不好了,我的小黄……”
说完,大傻哥便着急的朝门外跑去。
江沂也屁颠屁颠的跟着他一路小跑。
来到了之前放牛的地方,大傻哥一眼望去,平静的南河畔河水缓缓的流淌着。
可是他的牛却不见了。
要知道,这头牛可是他和爷爷赖以生存的唯一的耕田工具了。
沿着南河一路跑,一路喊,“小黄,小黄你在哪里?你快回来!”
江沂紧紧的追随着他的步伐,这一刻童真无邪的他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只是心里想着,要是他是自己亲哥该有多好!
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这南河有多长?
只知道跑着跑着,太阳都要落山了。
盛夏的晚风轻轻地吹过树梢,南河畔树影婆娑,一群大雁飞过头顶。
河边的芦苇花漫无目的飞舞着,河里的小渔船船日夜不停的来回游荡着。
终于跑不动了,两个人瘫坐在河滩上。
看着日落西山,江沂在笑,大傻哥却快要哭了出来。
“大傻哥,你说这日落漂亮吗?”
大傻哥哪里还有心情看日落,只是叹息道,“我只想找到我家的小黄牛,他要是不回来,我家可能真的没饭吃了。”
江沂忽然站起身来,用他那细细的手臂拍打在大傻哥黝黑而又结实的臂膀上。
“放心吧!哥哥你家小黄一定会回来的!就算万一回不来,我请你到我家吃饭啊!我江沂虽然年纪小,但我向来说一不二,如果你大傻哥没有饭吃,那有我江沂吃的就有你大傻哥一口吃的。”
“唉!你这小屁孩啊!童年真好啊!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大傻哥又是一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