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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澜、罗隆基上海脱险记

    陆茂清

    1947年10月民主同盟被宣布为“非法团体”,勒令解散后,沈钧儒等赴香港恢复民盟总部,而民盟主席张澜则留在上海,筹集资金,接济总部活动,并策动西南军政首脑邓锡侯、刘文辉等伺机脱离国民党政府。由此,引起蒋介石的妒恨。上海解放前夕,恰值张澜、罗隆基因病在虹桥疗养院治疗,蒋介石便指令上海警察局长毛森,严密监视张、罗,必要时加以处决。

    中共中央得悉这一消息后,周恩来副主席指示上海局地下党,与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杨虎联系,设法营救,并称杨虎是靠得住的人,在上海军警部门有熟人。

    杨虎早年追随孙中山从事反清革命,在反袁护国斗争中功绩卓著,曾任大本营海军处长、大元帅府警卫总队长,亦曾与共产党作对。淞沪之战中,任警备司令的杨虎出于爱国良知,拒绝日方的无理要求,组织所部奋起抗击日军,引起蒋介石的不满,不再予以重用,仅委以监察委员的虚职。杨虎由此对蒋介石怨在心头。

    抗战期间,周恩来对杨虎作了大量争取工作,杨虎日益趋向进步。内战爆发后,中共驻上海办事处撤离时,杨虎设宴饯别,周恩来希望他与中共上海地下党保持联系,共图民主大业。他欣然允诺,发起组织了“兴中学会”,推动沪上的爱国民主运动。

    当中共地下党与杨虎联系,请他帮忙营救张、罗时,杨虎慨然应允,把这一任务交予自己的老部下、警备司令部稽查处三大队大队附阎锦文及队员庄儒伶、潘云龙执行。

    1949年5月9日,警备司令部稽查处长何龙庆命令三大队拘捕张、罗。阎锦文以张、罗病重,断了针药有生命之危为由,提议就院监守;大队长聂琮(军统)则力主把人抓来,关押司令部看守所。双方各执一词,何龙庆一时拿不定主意,要阎、聂先去疗养院看一看,视情况报请上峰定夺。

    至虹桥疗养院门外,聂琮恰遇一位相识的妓女,缠着他要去“白相”。阎锦文顺水推舟,赶忙说:“以后恐怕难有这种机会了,大队长只管去吧,免得辜负了这位小姐。至于那两个人,大队长如果信得过,就交由我去处理,保证他俩插翅难飞。”聂琮本是个好色之徒,便一口同意,随那妓女而去。

    阎锦文闯进疗养院,见了副院长郑定竹,声言要把张澜、罗隆基带走。郑定竹倾向革命,不满蒋介石专制独裁,对张、罗两位民主人士的斗争精神深为敬仰,与之交往甚频。他见军警来捕人,认为这一去凶多吉少,必然再现李公朴、闻一多悲剧,于是挺身而出,仗义救助。郑对阎锦文说:“两位先生患的都是重病,入院后一直由我负责治疗,每天要输液,有时还要接氧气,离开医院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请准予就院监守,以便继续治疗,对病人负责到底。”此言正中阎锦文下怀,便说:“你能担保两人不会逃走的话,可以考虑。”郑定竹斩钉截铁道:“可以,我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当即写了担保书。阎锦文将张、罗安置在206号病房,指令跟随来的王南山等三名队员住在205号,昼夜轮班看守,并将就院监守一事报告了警备副司令周力行,并获准同意。聂琮得知周副司令同意了,自然没有话说。

    此后,按杨虎叮嘱,阎锦文以检查监守为名,几乎每日去疗养院,行暗中保护张、罗之实。为掩人耳目,每至疗养院时,阎总是吆五喝六,凶相毕露,吓得医生、护士不敢仰视。

    5月12日,解放大军发动对上海蒋军的攻势。杨虎预感到国民党当局撤离上海之前必然要对张、罗下毒手,于是要阎锦文向张、罗言明真情,以便取得他们的配合。不料,阎向张、罗表明营救之意,两人却不屑搭理。阎锦文只得直言相告说这是杨虎交给的任务,并告之自己与杨虎的关系,两人仍不置可否。阎锦文又把杨虎的电话号码交上,要他们直接与杨通话释疑。张、罗恐误入圈套,累及杨虎,拒不通电话。

    与此同时,郑定竹也在设法营救张、罗。他先是请老朋友、美国驻沪总领事多次来院探望张、罗,以扩大影响,使国民党当局不敢贸然加害;继而策划避过看守的特务,在夜间从疗养院后边门逃跑。张、罗一则虑及上海已戒严,难以逃出魔掌,更担心一旦事泄,郑定竹一家受株连,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不管郑定竹如何劝说,两人只是不从。

    5月14日早上,军统上海站站长刘方雄派下属王新衡至警备三大队,督促人去疗养院暗杀张、罗。聂琮乘阎锦文不在之机,交代上尉刘光祺草拟行动计划,决定在次日晚上动手。只是计划书刚送上去,恰值上海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兴起,国民党当局恐张、罗被刺传扬出去,酿成更大反抗浪潮,故而临时取消了在疗养院行刺的计划。14日下午,王新衡又来三大队,指令阎锦文以转移为名,把张、罗秘密载运至吴淞口外,绑石沉江,但具体执行时间另行下达。

    阎锦文赶忙向杨虎报告了这一消息。杨虎分析,军统惯于杀人灭口,阎锦文载运张、罗至江边后,必被一起杀害。事不宜迟,必须尽快作出决断,杨要阎接到执行沉江命令后,在途中将张、罗转移至安全处,转移地点有三:环龙路59号杨虎寓所;西爱威斯路杨虎岳丈家中;贝当路咖啡厂杨虎亲家陈经理宅邸。从杨虎处出来后,阎锦文又约见庄儒伶、潘云龙,敲定了转移计划的每个细节。

    四天以后,何龙庆下达上峰命令:“因局势日益不利,做好随时撤离准备。”看守张、罗的王南山等三名特务均是聂琮的亲信,阎锦文决计先设法支走他们,便去疗养院向他们转达随时撤退的命令。不出所料,三人正愁眉苦脸,连称十多天没有回家了,急于要回去安置家小等。阎锦文知他们一是怕解放军打过来逃不及,二是趁撤退前想再捞一票,便说:“你们多日辛苦,不能出疗养院大门一步,是应当回去作点准备。庄儒伶、潘云龙家小都不在上海,说走就走,一无牵挂,就让他俩接班。”三人千恩万谢,兴高采烈而去。

    5月23日,人民解放军突破蒋军纵深数十里防线,直逼市区。24日上午,王新衡直达三大队,交代阎锦文:“今晚10点整,将张澜、罗隆基运至十六铺码头,连车带人上一○二号汽艇,我在那里专等。”

    待王新衡离去,阎锦文马上驱车赴疗养院,告诉张、罗当晚转移。见两人仍疑虑不信,阎锦文急了,要他们立即与杨虎通电话证实。是时,因蒋介石三令五申逼杨虎去台湾,他已隐藏别处,由夫人田淑君回话说:“阎锦文是啸天(杨虎字)派的,听他的话万无一失。”张、罗这才深信不疑,道歉再三。阎锦文叮嘱他们,从现在起,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情况,不要出病房门一步,隔壁两个新来的看守是自己人。他又严令庄儒伶、潘云龙荷枪实弹守卫在走道上,不许任何人进入206号,如有强行闯入提人者,可格杀勿论。

    阎锦文又去疗养院内外转了转,未发现有便衣特务,随即与田淑君联系,告以今晚实施营救,得手后赴环龙路59号,要求接应。

    夜间9点刚过,阎锦文全副武装,独自驾驶警车,直驶虹桥疗养院,至病房楼前戛然刹住,快步上楼,冲进206号,拔出手枪,厉声喝道:“张澜、罗隆基快起来,跟我们走!”庄儒伶、潘云龙一人押着一个走出病房。正在这时,郑定竹闻讯赶到,上前拦住说:“我已具结了担保书,为什么还要抓人?”阎锦文调转枪口:“奉命转移,你敢阻拦?要你的命!”将他一把推了个踉跄。

    张、罗两个被带下楼,塞进车子,郑定竹满脸怒容紧跟不舍,阎锦文猛然想起担保书还在自己手中,便掏出掷还给郑,以防万一不幸落入他人之手,特务们来找郑的麻烦。随着发动机一阵轰鸣,警车呼啸着驶出疗养院大门。

    黑暗中,警车风驰电掣奔向环龙路。当时,各交通要道口都已设有路障,哨兵严加盘查,阎锦文熟记当夜口令,从容应对,所以通行无阻。拐上环龙路时,又遇蒋军巡逻队高喊停车,称夜间往来车辆一律接受检查。阎锦文出示从周力行处搞来的特别通行证,说车上一个是自己父亲,另一个是胞兄,系奉命随军撤退,先送去机场,巡逻队不疑而放行。

    警车至环龙路59号,大门缓缓开启,阎锦文将车驶入院内正要下车,猛然见众多便衣在四周,还有一个国民党警官,不禁吃了一惊,摸出手枪准备拼个你死我活。这时田淑君迎了出来,连称这是解放军的便衣队,在此负接应之责;那警官则是与地下党早有联系的代理警察局长(时毛森已逃跑)陆大公派来,意在一旦有军警进来搜查,设法保护。

    田淑君将张澜、罗隆基迎进客厅,互相寒暄问候,兴奋之情难以言状。大家在谈笑中迎来了黎明,适时苏州河南岸的市区已为解放军攻占。张澜打电话给郑定竹,告之已安全脱险,要其尽快前来相见。郑定竹急匆匆带着药箱,直奔杨宅,抬眼见到阎锦文,不禁一怔,经张澜介绍,方知都是自己人。郑风趣地说:“阎队附既唱红脸又唱白脸,唱得还真像。”在场的人听罢,大笑不已。

    蒋介石得悉张澜、罗隆基失踪后,气得暴跳如雷,大骂军统是一堆饭桶,下令悬赏通缉,又令军统局行动科长朱山猿追捕阎锦文。朱山猿潜伏上海,妄图伺机杀害阎锦文及其家属,被我公安机关抓获处决,这是后话。

    5月29日,张、罗致电毛泽东,庆祝上海解放,并云不久二人将同赴北平聆教。6月1日,毛泽东复电,对张、罗来北平极表欢迎。嗣后不久,张、罗前往北平,出席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上,张澜当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罗隆基于新中国成立后被任命为政务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