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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拉蒂默

    休·拉蒂默(约1487~1555)

    拉蒂默在西敏寺讲道,听众包括爱德华六世等。1563年版《殉道史》插图。

    读过英国教会历史的朋友都知道拉蒂默主教的大名。很可能,几乎无人不知三百年前英格兰有个女王“血腥玛丽”,在她治下有人因为不放弃更正教信仰而被活活烧死,其中之一就是拉蒂默主教。

    不过,今日的英国国教会众应该更清楚地了解这些事,应该十分熟悉英格兰改教家的生平、事迹和主张。他们的名字不应只是冠冕堂皇的演说中的陈词滥调,用来招引满堂喝彩的夸张诱饵。他们的原则不应再是模糊、朦胧的阴影,“在远处若隐若现”,而应是我们眼前清晰、确凿、明确界定的原则。我希望人们能明白,这个国家最核心的利益与更正教密不可分。我盼望人们心里铭记,英格兰的福祉不在于商业,不在于聪慧的政治家、汽轮、军队或舰船,也不在乎黄金、钢铁、煤炭和谷物,而在于维系英格兰宗教改革原则。

    当今时代对英国教会史的认识混乱不堪。今日,各种各样令人吃惊的大胆观点令人眼花缭乱,摸不清自己所处何方。关于罗马教和更正教,有一种极其危险的情感正在我们中间滋长。这种状况已经滋生了,正在增长,应该去除。要检查这种情感状况,不可能有什么比得过某些显而易见的事实更有效果了。如果要让某个苏格兰人信服,据说必须给他长长的论证。如果要让英格兰人信服,就必须给出清楚的事实。本章带给读者最有价值的就是事实。如果有人期待在本章找到个人的臆测,或雄辩的论证,恐怕不会如愿。但要是有人喜欢平白的事实,我想本章可以稍微满足他的心愿。

    会不会有读者怀疑谁才是英国国教的真会友呢?那些可笑的所谓“教会观点”层出不穷,读者一定不知所从了吧?现在跟我来,花点时间看看一位英格兰教会的奠基人的事迹,看看这位英格兰宗教改革时期最诚实、直言不讳的主教之一的见证,看看老善人拉蒂默的生平和主张。

    有没有读者不清楚罗马教会真实的性质呢?是不是因为有些貌似有理的人说圣公会(1)和罗马教会之间没有本质区别,你就糊涂了呢?某些误入歧途的教众特别渴望所谓的“大公教会”(2)原则,这些东西标榜自己是大公教会的教导、大公教会的仪式、大公教会的灵修书籍、大公教会的建筑,你是否因此而困惑呢?现在跟我来,翻几页英格兰历史,看看罗马教教师指教民众、按自身所好行事之时,英格兰是个什么样子;看看罗马教会拥有完全的权力时都干了些什么;看看他们如何对待拥护自由地读圣经、个人判断和因信称义的人;看看罗马教会怎么对待拉蒂默主教。

    探究拉蒂默主教的事迹之前,需要注意他所处的时代。若不知晓一个人所处的环境,面对的困难,就无法公正地评价他的所作所为。如果不熟悉那群尊贵的英格兰改教家开始他们的事工时英格兰的实际状况、他们的事工是在怎样的不利局面之下开展起来的,就没人能意识到我们欠他们的债究竟有多少。

    拉蒂默出生时,国王还是亨利七世。他的一生经历了亨利八世和爱德华六世两任国王的统治之后,在玛丽女王治下被处死。他出生时,罗马天主教在这个国家拥有无可争议的支配地位。他见证了亨利八世与罗马教廷的决裂,改革后的宗教信仰在英格兰的确立。他看到了爱德华六世治下更正教的全面发展,公祷书和信纲汇编成册,而这些文件与我们今日只有细微的差别。我必须分别讲讲这三个时期。

    拉蒂默人生的第一个时期笼罩着完全的属灵黑暗,那时罗马天主教在英格兰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们的祖先沉溺于迷信之中,程度之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当然,有许多罗拉德派和威克里夫的追随者散布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持守真理,是这个国家的盐。但这些好人面临着严重的迫害,无法取得太多进展。他们几乎不能保住自己的阵地。至于广大群众,他们的思想则是一片黑暗。

    大多数司铎和宗教教师对自己应当知晓之事也极度无知。他们接受圣职时通常没有在知识或品性方面接受恰当的审查。许多人尽管能读自己的祈祷文,但对《圣经》一无所知。据历史学家斯特莱普记载,有些人几乎背不出主祷文,背不出十诫的人也不在少数。教会的祷告用拉丁语进行,懂的人很少。讲道也非常少,就算有,也很不符合《圣经》,不造就人。

    英格兰大地上星罗棋布着神职人员的巨大巢穴,即修道院及其附属教堂。这些美丽建筑里的居住者却少有非常圣洁克己之人,反而往往过着最不检点、为人不齿的生活。粮食饱足,大享安逸会带来什么样的道德水平,他们就有什么样的道德水平。他们几乎不学习,也不传播真信仰。他们只关心两件事——填满自己的口袋,保持自己的权力。为了第一个目的,他们劝说虚弱将死之人把钱和土地奉献给教会,似是而非地假装说奉献者可以借此免去炼狱的刑罚,藉善行证实自己的信心。为了第二个目的,他们宣称掌握着天国的钥匙。人必须向他们告解罪行。没有他们的赦罪和抹油礼,无人能得救。没有他们的弥撒,没有谁的灵魂能从炼狱中得赎。一句话,他们其实担当了基督和人之间中保的角色,而得罪他们就是最高的罪行。老富勒记下了一个例子:1489年,有个意大利人在英格兰赚了一笔巨款,因为他“蒙教皇赐予权力可以赦免放高利贷、买卖圣职、偷窃、杀人、淫乱、通奸以及其他所有罪行,除了打神职人员和阴谋反对教皇之外”。这就是拉蒂默年轻时,罗马天主教还在英格兰猖獗之时,罗马教神甫的德行。说他们普遍无知、贪婪、淫荡,是统治人灵魂和身体的暴君,只不过是讲出了事实。

    拉蒂默年轻时,司铎都是这个德行,所以不必奇怪百姓对真信仰全然无知。其实,要是事情不是这个样子,那真是奇迹,因为人们既听不到纯正的讲道,又读不到圣经。一本《新约》至少要两磅十六先令三便士,而且购买者还要冒着被视为异端的危险。对于大众而言,基督教只要有名字和形式就够了。安息日是用来休闲消遣的,而非用于郑重的敬拜。如果问要得救应当怎么做,或者关于称义、重生、成圣、基督的职分或圣灵的工作最皮毛的问题,一百个人中也许也没有一个能答得出来。人们只知道去天堂的方法就是照神甫的话去做,并且要从属于“真教会”!这样一来,瞎子领瞎子,一起掉进坑里。

    大部分信众实际的宗教活动包括向童贞女马利亚和圣徒祷告、付钱给司铎讲弥撒、去圣地朝圣和崇拜圣像和圣物。他们的迷信活动一一列举的话将会令人震惊。他们在雷雨前赶去教堂拿圣水;瘟疫流行时祈求圣卢克帮助;得了疟疾则向圣珀内尔祷告。年轻的女孩想要出嫁,就求圣尼古拉帮助。厌倦丈夫的妻子会求助于圣昂康布尔。每年有上万人参拜坎特伯雷的圣托马斯·贝克特墓,目的是帮助自己的灵魂上天堂。在坎特伯雷大教堂,有一年基督的祭坛收到三磅两先令六便士,童贞女马利亚的祭坛是六十三磅五先令六便士,而托马斯·贝克特的祭坛是八百三十二磅十二先令三便士。百姓敬拜的圣像往往跟偶像一样是下劣的骗局,敬拜的圣物跟圣像一样丑陋荒谬。至于圣徒遗骨,已经有一堆一堆的了,信众经年累月向这些遗骨敬礼,人们最终却发现这些遗骨不过是鹿骨头和猪骨头。这些事很可怕,但应当知道。这些事情罗马教会都知道,是他们谋划的,还为之施行惩戒,捍卫并教导这种做法,强加于其信众身上。这就是16世纪初期改教家兴起时,英格兰的信仰状况;这就是休·拉蒂默童年和青年时代英格兰的基督教!

    拉蒂默人生第二阶段是处于罗马教向更正教转变的时期,有许多稀奇的特征。

    一方面,宗教改革由国王启动了,不过至少可以说并不是出于属灵的动机。要是谁认为亨利八世这淫荡的暴君与教皇决裂不是因为教皇否决了他的愿望,那真是荒唐。他假装对自己同阿拉贡的凯瑟琳的婚姻感到良心不安,于是同克兰麦和拉蒂默商议。一方面,他听从了这些好人的意见,像希律那样,他做了许多正确的事,大概促进了福音的事工。他任命克兰麦为坎特伯雷大主教,一直到死都对其青睐有加。他允许用英语印行圣经,在教堂里使用。他命令毁坏偶像,废除了许多粗鄙的迷信。他大胆拒绝了教皇至高无上这条教义,解散了修道院,让其藏污纳垢昭之于众。这一切我们都看到了,并且感恩。但另一方面,他捍卫教皇一党的教条,烧死了殉道者兰伯特这样的人,敌对他们。他推行著名的《六条信纲》,这份文件主张化质说、私人弥撒、教士独身、童贞誓言、告解,不让信众领杯。最糟糕的是,他一生都是个骄傲、自行其是、淫荡的人,完全缺乏证据证明他的心曾在神眼中看为正。使用这样矛盾的人来做神的事工,是神护理之工的隐秘事。我们明白不了,但我们必须等待。

    另一方面,第一批英格兰改教家表现出很强的、富勒称之为“黎明信仰”的特点。他们在亨利八世治下推行的文件尽管已经相比罗马教教导已经有了巨大改进,进步非凡,但仍包含了一些不合圣经的内容。比如《必要的学问》和《基督教信徒守则》。然而,可以看到他们在属灵认识上逐渐长进,特别是对化质说谬误的认识,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不觉。他们不断地受阻,部分原因是国王的专横,部分是教会中还有许多教皇一党,跟这些人一道工作自然会有巨大的困难,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基层教士可怕的无知。不管怎样,比较一下亨利八世的统治开始和结束时的状况,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改教家已经夺得了许多阵地。由此我们仰慕神的掌管,他使用亨利八世实现自己的目的,就像使用尼布甲尼撒和西拿基立一样。最后——但并非最次要的——我们知道了倾慕改教家的百折不挠。尽管他们力量很小,却尽力而为;尽管面对的那扇门只开了一小条缝,但他们就挤进去了;尽管他们只有一项才能,却全心献给神,没有埋在地里;尽管只有一丝光亮,他们却全然遵从。如果无法做想做的事,他们就做能做的,而他们所行的也蒙了祝福。这就是拉蒂默人生的第二个时期。绝不要忘记,当时英国国教的根基已经掘好了,接下来的建造者要走的路上,堆积如山的垃圾已经清理干净。由此看来,这个时期总会让研究教会历史的人兴致盎然。

    拉蒂默人生的最后阶段是爱德华六世在位,在诸多方面都与前两个时期截然不同。英格兰更正教改教事业在爱德华掌权短暂时间内取得了巨大进步。胡克关于他的话非常贴切:“如果人生在于行动的话,那么他虽死得年轻,但活得很长。”没有了暴君的干扰造成的束缚,克兰麦和朋友们在宗教改革的事业上大步向前。邦纳和加德纳失去了开倒车的权力,因为这两个天主教高级教士拒绝参与善工,所以被罢免,默默无闻了。像里德利和胡珀这样的忠信之人担当了主教的职分。教会大幅开展了清除罗马天主教仪式的行动,并编纂了《礼拜仪式》,同我们今日的《礼拜仪式》只有细微差别。四十二条关于信仰的纲要起草完毕,构成了今日《三十九条信纲》的基础。第一本讲道书颁布施行,以供传道人的需要。改教家还规范了教义陈述,使之更准确清楚,不过迄今为止我们对此不甚了解。诸如布塞和彼得·马特尔等博学的外国人受邀来英格兰担任牛津和剑桥皇家神学教授。如果多给他们一些时间,改教家会将宗教改革的事工进一步推进多少啊!不过现在来推测没有用了。如果不是爱德华早逝令他们的工作中止,那么既然他们在短短数年内实现了众多改变,很可能他们几乎会让我们的教会达到有形教会可以达到的完美地步。

    然而,有一件事是爱德华六世在位期间的改教家无法实现的。他们无法改变基层教士的心。成千上万的教士继续在英国国教中任职,这些人对克兰麦与同僚推进的事业缺乏共鸣。对此没什么办法奏效,因为他们为了糊口,可以答应任何事、签署任何文件,不管什么样的誓言都可以起。但当他们服从克兰麦的命令之时,还是粗鲁而无知,心里仍旧是半个天主教徒。胡珀主教第一次造访格洛斯特时,认识到有必要让教区内的教士回答一些问题,他收到的答案让我们看到爱德华六世时代英格兰教士的情况十分可悲。

    这类事实令人痛苦,令人震惊,但知晓这些事又十分重要,由此可知血腥玛丽登基后要复辟天主教是多么轻松。刚才说过的基层教士不会对她的企图有半点抵抗之心。这些事实对我们了解克兰麦和爱德华六世时代改教家的处境有很大启发。我们很可能对心内心外困扰他们的巨大困难没有什么概念。首先,这样的事实能让我们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即使在拉蒂默人生最光明的日子,英格兰的信仰状况。倘若拉蒂默年老时都还有这样的事,那么他年轻时又会怎样呢!如果爱德华六世时代的教士都这么无知,那么亨利八世在位期间笼罩着的阴云该有多么厚重啊!

    我不会花太多笔墨来讲论拉蒂默所处的时代了,在胡珀那一章里已经讲得够多,在此我可不愿干瘪冗长地重复事实,加重读者负担。但我肯定,了解这些事实对正确理解英格兰宗教改革具有决定性作用,所以我希望上文给出少量事实不至于白费力气。

    我相信,读者若认真思考,就会同意我的见解:像今日某些人那样,认为这个国家脱离天主教是失策,这种看法真是荒谬之极。听到有人胡言乱语说什么旧日愉快的英格兰、中世纪的虔诚、信心的年代和我们信奉天主教的祖辈虔诚的习惯,真是十分令人震惊。

    瓦尔特·斯科特令人陶醉的文章,普金美丽的建筑设计,在英格兰给罗马教添上了虚假的光环,诱使许多人怀疑本国实行宗教改革到底是赢是输。英格兰的社会状况在斯科特和普金笔下令人着迷,但诗歌和图画中的东西比现实要美丽多了,实际上是“距离产生美”。内特利、格拉斯顿伯里、布里、方廷斯、梅尔罗斯和博尔顿的修道院,现在成为废墟,比在亨利七世的日子更有用,为此我们可以安心了。少数英格兰人很可能对我们从宗教改革获益有多少一无所知。我们得蒙光照,得到了知识、道德和信仰自由。罗马教这棵树过去在英格兰繁茂之时结出了什么样的果子,有少数人不甚了解。这些果子就是无知、迷信、败德和神权专制。这样的果子令神愤怒,让灵魂失丧,使魔鬼喜悦。

    再一次,我相信读者会与我有同感——如果说亨利八世治下英格兰改教家的行为和文章可以作为他们的成熟主见,就太不公平了,等于是用孩童时代的言行来评判他成年后的品性。克兰麦和助手们在亨利八世统治之下就正处于属灵的孩童状态。他们透过厚厚的乌云看到了信仰上的许多要点。但直到爱德华六世登基,他们才丢弃幼稚的事。因此必须当心,免得有人故意曲引英格兰宗教改革早期的文章,欺骗我们。若你想要评判改教家,就得用他们在爱德华六世期间的作品,而非亨利八世时期的作品。

    最后,我相信读者会同意我的看法——没有深入了解就抨击早期英格兰改教家改革力度不够,很荒唐。抨击他们很容易,但这些抨击的人很少考虑到改教家要克服的巨大障碍,要消除的无数罪恶。要是以为他们要做的只不过是铲除老房子里的青苔,粉刷一新,那就太荒谬了。他们不得不推倒老旧腐烂的房子,从根基上重建。批评他们进展缓慢,似乎他们在风平浪静的大海上沿着清楚的路线航行,也是荒谬的。相反,他们要为真信仰之船领航,穿过狭窄困难的海峡,克服洋流和风浪。把所有困难放在一起——亨利八世专横放荡,爱德华六世柔弱的年纪;人民大众普遍无知;被遣散的僧侣和修士苦毒的仇恨;许多主教公开反对;大部分教士心里漠不关心——这些事放到一起,掂量一下,我想你定然不会轻看早期改教家的工作。我可绝不认为他们成就很少,反而认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为他们的坚定而赞叹,为他们的成功而惊讶。我看到相对软弱的器皿成就了深远的结果,只能说:“神真的跟他们同在。”

    我要论述的第二个主题是拉蒂默主教的生平事迹。

    休·拉蒂默1485年生于莱斯特郡蒙特索雷尔附近的瑟卡斯顿。后来因父亲和家人的缘故,他离开了家乡。在给爱德华六世讲的一篇道中,他说:“我父亲是义勇骑兵队成员,没有自己的土地。他只有一个每年最多三、四磅的农场,为养活一大家子人辛勤劳作。他养了一百只羊,我母亲则要给三十头奶牛挤奶。父亲很能干,当他去领国王的俸禄时,不但自己和马去了,还带去了马具。我记得,他去布莱克希思校场时,我扣上他的马具。他让我上学,否则我现在就无法在国王陛下面前讲道。他给女儿每人5磅的嫁妆,并让她们在敬虔敬畏的氛围中长大。他对贫穷的邻舍一直很大方,救济他们。”以上就是这位善良的主教平凡的家境。由此可见,英格兰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在这个国家出身寒微的人也能升到高位,拉蒂默是有记载可循的成千上万个例子之一。

    十四岁时,拉蒂默去了剑桥,并于1509年当选为克莱尔学堂研究员。对他早年的事我们知之甚少,只知道这项显著的事实,即直到三十岁他都是个狂热顽固的罗马天主教徒,这是他自己说的。正如圣保罗不耻于告诉人们他曾经是“亵渎神的、逼迫人的、悔慢人的”,更正教老主教拉蒂默也常常告诉人们他曾经是罗马教奴隶的事。在一篇讲道中,他说:“我是英格兰最顽固的罗马天主教徒,甚至当我要获得神学学士学位时,我整篇演说都是在反对菲利普·墨兰顿(3)及其主张。”在另一篇讲道中,他说:“所有罗马天主教徒都认为自己靠着律法得救了,而我自己就持有这种危险的可憎观念,直到三十岁为止。我在黑暗和死荫的幽谷中走了很久。”他在写给爱德华·贝恩顿爵士的信中说:“我过去曾认为,如果我成为修士,穿上斗篷,就不会被定罪,不会怕死。出于同样的理由,我多次想出家修道,就是在我生病的时候。现在我憎恶这些迷信的愚昧想法。”

    其他人也证实了拉蒂默关于自己的话。据记载,他曾对改教家持有深深的敌意,宣称最后的时刻、审判日、世界的末日一定就要到了。他说:“不敬的一方正在快速夺取阵地,要是他们甚至开始质疑教皇无误,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吗?”贝肯提到,神学讲师斯塔福德在剑桥开设关于《圣经》的讲座时,拉蒂默必定参加了,目的是恐吓并赶走学生。实际上,拉蒂默对罗马天主教的狂热臭名昭著,甚至当选为在大学宗教游行时背十字架的人,又因守七年严肃生活而放弃这一职分。神就是用这样的陶土来制作合乎他事工使用的器皿!这就是英格兰宗教改革期间最杰出、作用最大的人之一拉蒂默的早年岁月。

    神所使用,让这位狂怒的教皇拥趸认识基督真理的器皿,是一个学生,名叫比尔尼。比尔尼跟拉蒂默同时在剑桥就读,已经接受宗教改革教义一段时间了,最后在诺维奇殉道。他发现拉蒂默是个真挚诚实的人,因而友善地认为其对天主教的狂热是出于缺乏认识。因此,在拉蒂默公开抨击墨兰顿后,比尔尼大胆地去找他,谦和地请他私下听自己的信仰见证。这勇敢的一步成功了。拉蒂默年老时说:“听他一席话胜读多年书啊。从那时起,我开始领略神的话语,放弃了攻读神学博士及此类愚蠢的行为。”比尔尼这次的举动看来值得大力表扬,可以鼓励每个人为邻舍的益处作出行动。这件事耀眼地证明了《箴言》里的这一真理:“话合其时,何等美好!”

    休·拉蒂默做事从不三心二意。他一旦不再对天主教狂热,就立即成为火热的更正教人士,献上自己的身体、灵魂和思想,用于做善工。他与比尔尼一起探访病人和囚犯,开始在大学讲坛以剑桥前所未有的方式讲道,很快成为当时最引人注目、最有力的传道人之一,声名鹊起。他鼓舞了千百听众研究《圣经》,寻求救恩之道。后来成为克兰麦随扈教士的贝肯,还有后来成为里德利随扈教士的布拉德福德,都因他的讲道而重生得救。贝肯精彩地描述了他讲道的效果:“除了硬着颈项,心未受割礼的人之外,没人离开时会不感动得深深地厌恶罪、渴慕敬虔和美德。”

    我们凭各种经验可想而知,这样的忠信事工会遇到什么样的结果。拉蒂默遭遇了疯狂的迫害。当拉蒂默还是罗马天主教徒,背十字架时,有许多修士和博士倾慕他,当他像圣保罗那样传讲十字架的福音时,这些人群起而攻之。伊利主教禁止他再在剑桥大学的任何讲台讲道。如不是因为巴恩斯博士允许他在奥古斯丁修会的教堂里讲道,因这里主教管不到,他也只能沉默了。但敌人的怨恨并未就此止步。对他的抗议递交到了沃尔西枢机面前,他不止一次站在沃尔西和伦敦主教佟斯托面前面对异端罪的指控。其实,考虑到当时的形势,拉蒂默在这一时期没有遭遇比尔尼那样的命运,被烧死在火刑柱上,可以说非常的奇妙。

    但我们的时间是掌管在主的手里,他还要让拉蒂默做更多的事工,所以在高层给他兴起了意想不到的朋友。他对亨利八世同阿拉贡的凯瑟琳离婚案的决定性意见使得他同国王的医生巴茨博士有了交往,并最终使他取得国王本人的青睐。1530年,他成为王室教士,多次给国王讲道。1531年,王室的青睐使他在威尔特郡奇彭纳姆附近的西京顿获得了一个职位,尽管巴茨博士挽留他,他还是立即离开宫廷,前去任职。

    在西京顿,拉蒂默也跟在剑桥后期一样行事,而魔鬼在威尔特郡也像在大学里那样卖力地反对他。他做了大量牧养的工作,无论得时不得时都坚持讲道,既在教区内也在教区外。凭借剑桥大学的文凭,他有完全的权威讲道。但他做得越多,西京顿一带闲散的天主教教士就越是恼火,竭力阻止他的事工。确实,人性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样。粗野的牧师总的说来都尸位素餐,自己不做什么有益的事,也不喜欢别人替自己做。法利赛人如此:“把知识的钥匙夺了去,自己不进去,正要进去的人,你们也阻挡他们。”法利赛人的时候怎么样,拉蒂默的时代也同样。

    布里斯托的市长和法官对他很友好,有次让他在复活节给他们讲道。这事引起了公众注意,人人都愉快地期待着这场讲道,因为拉蒂默在布里斯托很受欢迎。突然,主教下令任何人未经他同意不得在布里斯托讲道。当地的教士知道拉蒂默没有得到许可,等着他,告诉了他主教的命令,然后说“他们非常遗憾,无法因他精彩的演讲而得享快乐”。不幸,他们虚伪的歉意和遗憾生不逢时。拉蒂默听了整件事的缘由,明白就是这些口蜜腹剑的家伙写信让主教下令阻止他讲道。

    担任西京顿教区牧师的四年时间里,拉蒂默不断遭到卑鄙的攻击,试图阻止他做善工。他被召去伦敦面见坎特伯雷大主教瓦汉,逗留了好几个月。教会也曾召集会议审查他,将他革除教籍,下监了一阵。但神的看顾保护总是伴随着他。敌人似乎不可思议地受限,无法将他们的怨毒付诸极端行动。最后,1535年,国王任命他为伍斯特主教,仇敌的迫害就猛然停止了。这样的人竟然作出如此任命,实在太奇妙了。有些人将此归因于克伦威尔大人的影响,有人则认为是王后安妮·博林的主意,有人归功于巴茨博士,还有人说是老朋友克兰麦发挥了作用。说实话,这些推断没有价值。“王的心在耶和华手中,好像垅沟的水随意流转。”若神要让好人身居高位,他一定能兴起一个大流士来实现。

    拉蒂默的主教经历短暂简单,只持续了四年。不管是在主教官邸,在乡村牧师住宅,还是在剑桥的讲台上,他都始终如一。升职并未能腐化他。主教法冠无法熄灭他对福音的热心。他一直信实,一心一意,关心他父的事,为造就灵魂而劳累。历史学家福克斯给予他高度评价,说“他辛劳、钻研,时刻准备着教导、讲道、劝勉、探访、纠正人的错误、进行改革,一直小心翼翼,既尽了自己的能力,又兼顾了时代的承受能力”。但福克斯又说:“那是非常危险、变化无常的年代,他不可能什么事都按自己的意愿来。不过,只要他能做的,都竭力去做,因此,尽管他不能完全熄灭旧时迷信残留的火花,却仍努力做工,即使无法除去这些残留,但他以损害最小,益处最大的方式来使用之。”

    1536年,坎特伯雷大主教克兰麦任命拉蒂默主教在教士大会上讲道。无疑这一任命经过了深思熟虑。克兰麦很清楚拉蒂默正是这一场合的不二人选。他的讲稿存留下来了,完全证明大主教的主意是正确的。有两份信实且触动良心的讲章很可能从未交给全体神职人员过目。这两份讲章应该细读。拉蒂默在其中一处地方说:“弟兄和神甫们好,鉴于我们在此聚集,那么为了神的爱,让我们做些什么,以便显出我们是光明之子。我们已经被视为世界之子了,所以得做些什么,免得人以为我们仍旧如是。人都称我们为高级教士,那么既然一起开会,就让我们约束自己,让我们的作为与高级教士的荣誉和尊严相称,也就是说我们要在圣洁、仁慈、殷勤和诚心上也像高级教士。”

    “抬起头来,弟兄们,用心观察,看看英国国教还有哪些需要改革的地方。你们已经看到教士和信众都有许多恶习,那么这是不是一件极为艰巨又极其重要的事呢?”随后他提及了一些显眼的恶事:宗教法庭和主教法院的状况、迷信的仪式和假日之多、崇拜塑像和朝拜圣物和圣徒、虚假的神迹和销售弥撒,呼吁到会的众人考虑如何修正。他严肃地警告,如果主教们忽略那些臭名昭著的恶事会造成何种结果,以此作为结束——“神会来,神会来。他不会耽延。我们不寻求他的那天,他会来;他来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他会来把我们撕碎,会来报应我们这些伪君子。他会让我们哀哭切齿,弟兄们!这就是给世界所爱的儿女预备的份,就是给世俗的高级教士提供的圣饼和甜点——哀哭切齿。”“弟兄们,你们看,如果你们是俗人,会面临怎样的悲哀和刑罚啊!如果你们不想苦恼,那就不要做今世之子。如果你们不想做今世之子,不想因爱慕世俗之物而受责打,就不要倚靠世俗之物。如果你们不想永死,就不要世俗地生活。来吧,去吧,不要再爱慕财利,为基督的荣耀,为他的益处而学习吧。要在会议中寻求与基督有关的事,实行讨基督喜悦的事。要温柔地殷勤喂养基督的羊群,真实地传讲神的道。要爱光,行在光明中,在今世要作光明之子,那样你们就会在来世与父、子、圣灵一同发光,明亮如星辰。”这就是拉蒂默在大会上的证道。

    1537年,拉蒂默任职于神学委员会,着手出版一本展示真理的书,取得的成果就是《基督教信徒守则》。同年,他向伍斯特女修道院的院长下达了几道命令——这个修道院当时还没解散——首先就是要求院长放一整本英语《圣经》在教堂里。他还命令女修道院的每个成员都要有一本英文《新约》。他也指示,修道院里每天都要读一篇《圣经》讲座,午饭和晚饭时都要读《圣经》。不久,他又向主教区内的教士发布命令,要求每个人都要有一本《圣经》,或者至少有一本《新约》,每天都至少研读一章。他也禁止教士们用任何方式的仪式或游行来取代讲道,并劝他们在各自的教区里教导孩童。这些琐碎的事实都具有深深的指导意义,显明了亨利八世时代一个英格兰主教区是怎么样一个肮脏的畜栏,一名进行改革的主教要克服怎样巨大的困难。

    1538年,拉蒂默请求克伦威尔大人不要完全关闭大马尔吴恩修道院。他建议保留,“不是为了修行,断乎不是”,而是“为了教导、讲道、研经和祷告”。他认为在每个郡都保留了两三个从前的修道院建筑用于上述目的,或许是不错的政策。这是个睿智的主意,对国家的需要大有远见。如果实行的话,杜伦、圣比斯、圣艾旦、兰彼得、伦敦国王学院和伦敦神学院等院校就没有必要设立了。但亨利八世的侍臣非常贪婪,想占有封禁的修道院的财富,所以拉蒂默的建议没有实行。

    1539年,拉蒂默的主教生涯结束,因为前面提到过的《六条信纲》颁布,强令推行一些罗马教核心教条。他奋力反对通过这一法案,站到了国王和议会的对立面。结果,他被迫放弃主教职位。据说,那一天,他从上院回到住处,脱下道袍,欢喜雀跃地告诉旁边的人,他发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轻松。

    接下来的八年里,拉蒂默似乎不得不沉默,处于退休状态。关于他这段时间的作为,几乎没有记载,不知道这段日子他在哪儿度过,有没有回到西京顿的旧居。有可能,他被视为危险的可疑分子,谋生都挺困难。只有一件事我们很清楚,即最后他被当做异端下狱,在伦敦塔中度过了亨利八世在位的最后一年。

    1547年,爱德华六世登基,拉蒂默立即获释,备受尊重。他可以回到伍斯特主教的老位置,并且下院还致信护国公萨默赛特,热切请求让拉蒂默出山。但他年纪老迈,身体日渐虚弱,所以拒绝了这份尊荣,接下来的六年里无官一身轻。但显然他不会无所事事。这六年里,他主要跟老战友克兰麦大主教在一起,住在兰柏宫。在这里,他参与制定了所有推进更正教宗教改革的措施,协助克兰麦编纂了第一部讲道集。他也是受命改革《教会法》的神学家之一,不过这项工作未能完成。这段时间,通常他每个主日都讲道两次。在爱德华六世在位的前半段,他一直给国王讲道;后半段,他在英格兰内陆,尤其是林肯郡,四处奔走,哪里最需要他服侍,他就在那里讲道。也许这段日子是他一生最有益的阶段。没有哪个改教家像拉蒂默那样,可能在中产阶级和底层群众中广泛且有效地撒下纯正更正教教义的种子。小骚塞先生对此见证道:“拉蒂默的讲道对宗教改革的促进作用甚于其他任何人。”

    1553年,爱德华六世的早夭,玛丽女王的继位让拉蒂默积极的福音事工走到了尽头。此后,他奉召要以受难,而非做工,来荣耀基督。他的受难,他忍受折磨时的崇高勇气,都精彩地记在福克斯的《殉道史》里面——今时所有教友都应该学习这本书。

    玛丽女王一上台,首批行动之一就是逮捕英格兰改教领袖,第一道逮捕令中就有拉蒂默的名字。女王的使者到来时,他正在沃里克郡传道,但已经做好了下监的准备。使者抵达前六个小时,就有个叫凯尔里斯的好心人报信给他,所以他可以轻易地逃脱。但他没有逃,而是说:“既然我王召我去陈明我信奉的教义,那么我甘愿去伦敦,就像从前我去世界上任何地方一样。神既让我在两位尊贵的王面前传讲他的道,那么我不怀疑他能让我向第三位见证同样的真道。”心怀这样的想法,他快乐地骑马去伦敦,经过烧死异端的史密斯菲尔德时,他说:“史密斯菲尔德已经为我呻吟很久了。”

    拉蒂默立即与克兰麦、里德利和布拉德福德一起被投入伦敦塔,因为房间不够,四个人挤在一间囚室里。用拉蒂默的话来说,这四位殉道者在这里“一起通读了《新约》,潜心研究”,一致同意里面找不到丝毫化质说的迹象。1554年,三位主教被解去牛津,1555年,拉蒂默和里德利被当作顽固的异端活活烧死在那里。

    老主教拉蒂默在狱中的表现配得上他此前的人生。两年之久,他从未失魂落魄,从未失去信心和忍耐,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圣经》。他自己说:“在狱中我读了七遍《新约》。”他还花了很多时间来祷告。他忠诚的仆人奥古斯丁·伯讷说,他常常跪着祷告太久,以至于没有别人帮助就起不来。当时他特别为三件事祷告。其一,既然神命他传讲、教导神的道,就求神赐他恩典,让他能够持守真理一直到死。其二,求神怜悯,再次在这个国家复兴基督的福音,他常常重复“再次”两字。其三,求神保守伊丽莎白公主,让她成为英格兰的安慰者。结果很显然,他求告的这三件事都完全成就了。

    面对罗马天主教加害者的审讯,拉蒂默的做法在某些方面比其他殉道者要更加明智。他知道自己难免一死,也知道自己完全正确。教皇一党的温彻斯特主教加德纳已经公开放话,他会用斧子从树根开始砍——主教和最有力的传道人一定要死。教皇一党的伦敦主教邦纳说:“要是我放过一个异端,愿神让我下场跟他们一样,甚至更甚。”有鉴于此,拉蒂默在审判前告诉里德利,自己什么都不会说:“他们说是自由辩论,但他们的论据与他们的祖先一样:‘我们有律法,按那律法,他是该死的。’”有鉴于此,在多次审判中,他只是简单地陈述自己的信仰,其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拒绝像克兰麦和里德利那样,就教父的观点进行长长的辩论。他直白地告诉审判者,教父在一些论点上也可能受蒙蔽,他只在他们说得对,有《圣经》根据时才相信他们!关于教父,没有什么别的评价他的这句话更睿智更正确。

    福克斯出色地描述了老人拉蒂默的死,我没法做得更好,只有近乎原封不动地照搬他的话。我肯定不会加上自己的话,不过必须进行相当多的精简。

    “行刑的地方(福克斯说)位于牛津北侧,正对着巴利奥尔学院的沟里。因为害怕出现骚乱阻碍点火行刑,女王下旨让威廉姆斯勋爵和城里的官吏全副武装前去协助。预备就绪后,1555年10月16日,犯人一起被押了出来。

    “里德利走在前面,穿着黑色皮袍,就像他当主教时惯常的那样。他身后是拉蒂默,穿着寒酸的布里斯托粗呢长袍,十分破旧,头上戴着束带帽,包着头巾,紧身裤外包着长长的新寿衣,一直到脚。

    “里德利扭头向后,看到拉蒂默跟着,就说:‘啊,你也在这里?’‘是的!’拉蒂默长老说,‘我就紧跟着你。’最后,他们相继走向火刑柱。里德利先进刑场,热切地紧握双手,举目望天。少顷,看到拉蒂默来了,就跑去拥抱亲吻他,说:‘弟兄,应该带着好心情,因为神要么会减轻火焰的暴虐,要么会刚强我们,叫我们能经受得住。’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火刑柱,跪下亲吻,并祷告。他身后的拉蒂默也跪下,恳切地呼求。他们起身后,相互说了几句,但他们说了什么,福克斯没有找到听到的人。

    “然后,他们被迫听一个叛徒神甫史密斯的讲道,经文是‘我若舍己身叫人焚烧,却没有爱,仍然与我无益’。他们想要反驳这糟糕的讲演中的错谬,但没有得到允许。里德利说:‘好吧,那就把我的案件呈交给全能的神,他会不偏不倚地判断万事。’拉蒂默补充道:‘在他面前没有什么隐藏得住,都要显出来。’并说:‘如果他容许的话,他会充分地回答史密斯。’

    “之后,刽子手命令他们准备立即受刑,他们温和地遵从了。里德利把随身衣物送给站在旁边的人,就是只拿到他身上一片破布的人都很幸福。拉蒂默没有给出什么,只是静静地任凭卫兵脱下他的紧身裤和其他衣物,他穿得太寒碜了。现在脱到寿衣了,旁边的人却觉得他十分悦目。尽管穿着衣服时,他看起来像个憔悴的驼背老人,现在却站得笔直。

    “铁匠拿一根铁链把里德利和拉蒂默拦腰捆在同一根火刑柱上。钉钉子时,里德利拿起铁链,对铁匠说:‘好朋友,用力钉,因为肉体将要走向终结了。’两人脖子上都绑上了一袋火药,周围堆着柴薪,行刑准备完毕了。

    “刽子手拿来一根点着的柴,放到里德利脚下,于是拉蒂默对他说:‘当大得安慰,里德利弟兄,借着神的恩典,我们今天将在英格兰点燃一支蜡烛,我相信永远不会熄灭。’

    “火烧起来了,里德利看到火苗向他蹿来,就大声呼喊:‘主啊,我把灵魂交在你手里,求主收纳我的灵魂!’并一再重复后半句。拉蒂默在火刑柱另一边激烈地喊道:‘天父,收纳我的灵魂吧!’他任凭火焰烧来,好像在拥抱火苗一样。然后,他以双手抹脸,好像是在用一点儿火洗脸。很快,他就死了,似乎没有什么痛苦。”

    福克斯说:“拉蒂默主教这位蒙福的老神仆一生就此结束了。因他辛劳的侍奉、果实累累的人生和坚定的受难,整个国家都应该向全能的神献上极大的感谢。”

    拉蒂默一辈子没有结婚,我没听说今天有哪家哪户自称与他有关。但他留下的名比儿女更美,所有真正的英格兰更正教信徒都应该以他为荣,直到世界的末了。

    富勒说:“所有玛丽时代的殉道者中,菲尔波特是出身最好的绅士,里德利主教是知识最渊博的学者,布拉德福德是最圣洁虔诚的人,克兰麦大主教最温柔、脾气最好,胡珀主教性格最严厉,泰勒博士最风趣,但拉蒂默拥有最朴实无华的心。”

    现在我要开始论述拉蒂默的观点。上文已经简略地论述了他的生平,读者肯定觉察到了,有好些事我落下了,并没有讲述。

    我会集中讲论这位好人的讲道。很可能绝少有人向讲英语的会众讲道的效果超过他。无疑,他留下的证道不适合当代的口味,有太多离奇古怪的粗鄙之事,过于随便、凌乱无章、东拉西扯,经常充满了闲杂的故事。但毕竟,今日的我们可不好评判证道应当是什么样子。当代的证道往往是中规中矩、不得要领的宗教散文,充满了斟酌再三的圆滑句子、庄重的英语、单调的老生常谈、畏首畏脚的观点,精心地把奶和水混在一起。这样的剑太钝,既没有剑尖也没有剑刃。是件沉重的武器,不太可能发挥作用。但如果讲道意味着把纯正的福音教义、平实的撒克逊语言、勇敢、生动、直截了当和简单明了这些特点结合在一起,那么我想,绝少有人能比肩拉蒂默。

    我可以提供许多证据证明他作为牧师勇敢又忠贞。他不会吝于指责任何人的罪,就算他是国王也一样。亨利八世阻止《圣经》传播时,拉蒂默写了一封开门见山的信给他。那是他当上主教以前很久。在信里,他抗议国王的这一举动。他只敬畏神,此外一无所惧。在一篇证道中,他这样开场:“拉蒂默,拉蒂默,你要在高贵强大的亨利八世国王面前讲话了,要是他想,就能取你性命。当心你口中的话。但拉蒂默,拉蒂默,也要记住,你是要在万王之王、万主之主面前讲话。当心,不要令他不悦。”

    我要说说他不爱世界的品格。他为了良心的缘故,放弃了收入丰厚的主教职位,退下来过平民生活,毫无怨言。后来,当他又可以重任原职,本应该接受时,他拒绝了,因为认为自己太老,无法尽职。我要说说他发自内心的真友善。他一直是穷人和伤心人的朋友。在兰柏宫时,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审查求他帮助的人递交的案件。我也要说说他的勤勉。在他人生的结尾,他仍每天凌晨两点起床,研读《圣经》。要是我进一步深入,还能讲述更多他的美德。

    不过,我相信,以上事实已经足以让人清楚他的为人。我相信读者会赞同我的观点,他是这个国家出现过的最好的主教之一,如果英国国教有更多的主教像拉蒂默一样,那该有多好啊!

    考察他的生平时,不要忘了,关于神的恩典能产生怎样的神迹,他就是一个光辉的实例。圣灵能让一个偏执狂热的教皇拥趸降服,成为忠信的更正教信徒。主的手在哪里作工,那里就没有难成的事。绝不要以为哪个朋友、亲戚或同伴太敌对福音,无法成为真基督徒。绝不要这么想!在福音面前,没有毫无盼望的情形。想想拉蒂默,不要绝望。

    不管以上话题多么有趣,我也要转而论及一个今日倍加重要的话题,即拉蒂默的神学观。我认为值得花时间在上面,因为现今我们生活的形势使得这一主题更显重要。

    当今时代,对英国国教的教义,有时出现了一些非常古怪的论调。不断有关于信仰的原则、称义、重生、成圣和讲道的半天主教观点出来抢夺会众的注意力,而拥护、教导这些观点的人厚颜无耻地妄称只有他们才是正统教士。

    拒绝这些半天主教观点的人质问其拥护者,要他们拿出《圣经》根据时,却没有结果。他们立刻就会拿出预备好的回答,即,不管这些观点有没有《圣经》根据,也无疑是“教会观点”。即便我们反驳说,老老实实、前后一贯地看的话,英国国教的《信纲》、《礼拜仪式》和《讲道文》中并没有这样的观点,也不起作用。他们平静地说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我们愚蠢!我们愚钝!我们瞎眼!我们无知!我们不懂平白的英语!他们才是真君子!他们的观点才是“教会观点”。如果我们不同意,就一定错了!简言之,我们只能得出结论,如果我们诚实且言行一致,就该离开亲爱的老教会,将其放弃,留给极端的礼仪派。所有眼光明亮,注意到今时这些征兆的人,都经历过这样的事。因此我想读者会清楚,我所说的正发生在这片土地的各个角落。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我们就看看,追溯三百年前的事,是否能就这个问题启发我们。我们来看看立下英国国教根基的人看法如何,是这些名声不佳的先辈制定了信纲、讲道文和祈祷词。我们让拉蒂默来见证,看看他对今日的争端持何种看法。他是英国国教的教义最初成形之时,教会引以为荣的会友;是克兰麦大主教亲近的朋友和智囊;他协助编纂了第一本讲道文;同时代的人一刻也没有质疑过他作为主教的正统性,没有质疑他的纯正;倘若有哪个人知晓真正的教士应该持守些什么,那么拉蒂默主教绝对就是这个人。如果他的观点都不是真正的“教会”观点,那我不知道谁的才算得上。

    请读者容我花上一点时间,摘录一些拉蒂默的文稿。我明白引用古人的话很令人厌倦,少有人会去看。但我希望英格兰的国教信徒知晓今日的重要问题,即谁是真正的国教成员,谁不是。

    首先,拉蒂默主教对《圣经》看法如何呢?这个问题关系到真信仰能否存在。今天,有些教士说,尽管有《六条信纲》支持,但“唯独《圣经》”并不是信仰的原则,不能使人明白真理以致得救。不!必须说是《圣经》和教父,或《圣经》与大公教会传统,或《圣经》与教会,或《礼拜仪式》对《圣经》的解读,或由神职人员对《圣经》的解读,但不是唯独《圣经》。现在来听听拉蒂默主教怎么说。

    在给爱德华六世的一篇讲道中,他说:“我得告诉您本国的一位主教曾对我讲过的话。他请我去,并惊讶我竟不满足于业已立定的传统。我回答他说,我只受神的书管辖,宁愿五马分尸也不愿偏离其中的一丁点内容。我冒险在同他的交通中提到主的晚餐。‘住嘴!’主教说,‘你把主的晚餐叫做什么?这是什么新词?’他旁边站着的达伯博士也不时插嘴,说博士们很少使用这个词。我则答道,就算所有博士都站在他们一边,我也宁愿遵循保罗的用词,而不是他们的传统。”

    他在同里德利的谈话中也说:“敬畏神的平信徒比任何傲慢自大的神甫更适合明白《圣经》,甚至比主教本人也更适合,尽管他在天主教层级中地位尊贵。教父怎么说呢?如何看待他们呢?圣奥古斯丁答出了这条原则——我们不能因为他们这么说了,就认为是对的,他们在个人的圣洁和学识上绝没有过人之处;除非他们能证明自己的说法有《圣经》正典的根据,或者有正当的理由。什么是正当理由呢?我认为就是恰当有序地收集汇总起来的《圣经》教导。

    “任凭教皇一党跟从自己的悠长信仰吧。你们满足于简短的圣徒信仰即可,这信仰是神的话语启示给我们的。同所有罗马天主教的幻想说再见吧。阿们!因为人若有了《圣经》和正确的理性,凭他一人,就比成千上万集结在一起、前赴后继的教皇一党,更值得尊重。教父们留下的有香花,有毒草,而罗马天主教通常只要毒草,抛弃鲜花。”

    我无须对以上援引的话作出评述,这些话本身已经够清楚了。

    其次,来看看拉蒂默主教对因信称义看法如何。路德恰如其分地称这条教义是衡量一间教会是站稳还是跌倒堕落的标准。尽管这条教义在英国国教的信纲第十一条写得清清楚楚,但很多人却试图将其同洗礼、圣餐、我们自己的行为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一些东西搅在一起,模糊这条教义。现在来听听拉蒂默主教的话吧。

    在林肯郡格里姆斯托普的一场讲道中,他说:“基督称所有信他,把倚靠、盼望和信赖都寄托在他那里的人为义,认为他们在神面前是圣洁的,可蒙接纳。他借着受难,让凡信靠他的人,都被他称为义,就好像他们从未犯过罪,好像他们遵守了全部律法。因为我们若没有他,就处在律法的诅咒之下,律法定我们的罪,不能帮助我们。是我们自己不完全而非律法。律法本是圣洁美好的,我们却无法遵从,因此被定罪。但基督以自己的死救赎我们脱离律法的诅咒。他使我们得自由,应许信他的人就不灭亡,律法不再定我们的罪。因此,我们要寻求相信基督。让我们把盼望、倚靠和信赖都只放在他身上。让我们不要替他加添什么,因为我已经告诉你们了,我们的德行不配得永生。对人来说,永生太宝贵,只能是他的作为。神把他赐给我们作救赎主,给我们永远的生命。”

    他又在另一场证道中说:“记住,要憎恶教皇一党最可憎最危险的毒药,这毒药想要剥夺基督的职分。要学会离开罗马教,只抓住神的话语,他教导我们,基督不仅会施行审判,也会让人称义,而且还会赐下救恩,除去罪。他痛苦地死去,藉此买赎了我们的救恩,我们相信他就可以领受这救恩,正如圣保罗教导我们的:‘就白白地称义。’圣保罗的这话表明,在称义这件事上,所有的德行和行为都没有作用。因为假使称义是出于我们行为的缘故,那么就不是白白的,但圣保罗说是白白的啊。你们是要相信圣保罗还是教皇一党呢?”

    还有一场证道中,他再次说:“唯独基督,除他以外再无别人,能为凡信的人带来赦罪、称义和永恒的福乐。不信的,就得不着。因为只要信就得着,再无他法。”

    我再说一次,以上内容无须我评述,本身已经足够了。

    再次,拉蒂默主教对重生怎么看呢?你们都知道,这是近日一个极富争议的题目。尽管信纲第十七条和普通主日讲道文写得很清楚,但大批教士仍坚持所有受洗之人都必定重生了,在受洗的一刹那就受了恩典和圣灵。简言之,他们说,不管男、女、孩童,只要受洗了,就是得到重生了,因而英国国教的每一群会众都可以算作重生之人。但我们听听拉蒂默主教的看法。

    他在林肯郡的一场证道中说:“有两种人,一种没被称义,没有重生,并没有得救,即他们没有得到圣灵的更新,或者重生。他们没有来就基督。”一次给爱德华六世讲道时,他说:“基督说,人若不从上头生,就不能见神的国。人必须重生。那么重生是什么呢?不是像某些煽动家的解释那样,在水里受洗就成了基督徒,这毫无价值。那么这究竟是什么呢?圣彼得表明,一处经文可以澄清另一处。联系语境,查考多处经文,才能弄清《圣经》。彼得说,我们要重生,怎样重生呢?不是由于能坏的种子,乃是由于不能坏的种子。什么是不能坏的种子呢?借着那位活神的道——借着公开传讲出来的神的话语。由此我们的新生才会到来。”另一场在林肯郡的证道中,他说:“讲道是神的方式,藉此他在我们心里生发信心。我们的救主对尼哥底母说,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见神的国。但重生如何到来呢?圣彼得说,要借着聆听并信从神的话语。”

    我得再次说明,这些话已经很清楚,无须我评述。

    另外,拉蒂默主教对圣餐有什么看法呢?关于这个题目,我必须严厉地说,今日经常教导的教义极其不符合更正教信仰。我们周围有些人面对着信纲第二十八条,却把关于这项圣礼的教义说得跟天主教化质说或者弥撒献祭没什么区别了。看看拉蒂默主教的意见吧。

    在牛津的辩论中,他说:“在圣礼中,基督只有属灵的临在,此外没有以其他方式临在。如果我们坚守在真福音里的话,属灵的临在已经足以让基督徒得到永生,借着属灵的临在,我们在基督里,基督在我们里面。这种临在可以说是真实的临在,因为对忠信的信徒而言,基督真实、属灵的身体临到现场了。”在这场辩论中,他还说:“基督从没说过关于献祭、弥撒的话,也没有应许参与者任何奖赏,这些人若不快快悔改,就只能是与魔鬼及其使者一路的偶像崇拜者。因此,司铎献祭应当永远停止,因为现在所有人都应该献上身体当做活祭,是圣洁的,是神所喜悦的。圣餐是为了提醒我们感恩,借着传讲福音激发我们纪念他的死,直等到他来。”最后,他说:“饼和酒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只有无处不在的神能成就,因此,摆在我们面前的饼就尊贵地代表了基督的身体。但饼仍是饼,酒仍是酒。因为改变的不是本质而是尊贵。”他在林肯郡的一篇证道中说:“无论何人,只要按照基督的典章合宜地吃了奥秘的饼,喝了奥秘的杯,从属灵上看就诚然领受了基督真实的身体和血,这是最能安慰这人灵魂的事。他用灵魂的口吃了基督的身体并用灵魂的胃消化了。简言之,任何相信基督,把盼望、倚靠和信赖都放在他身上的人,就吃喝他的身体了。因为吃下去得永生,是属灵的吃,不是肉体的吃。”

    我得再次说明,这些话已经很清楚,无须我评述。

    类似的话拉蒂默讲过很多,愿意的话可以无休无止地引述。几乎没有哪项今日的争议话题,从拉蒂默主教那里找不到清楚、符合圣经、明智又纯正的意见。

    读者想知道他对于讲道怎么看吗?他是否像今日的某些人一样,轻看讲道,视之为次于圣礼和聚会的蒙恩方式呢?不,他没有这样想!他称讲道为“带来救恩的职分,带来重生的职分”。他说:“没有讲道,就没有救恩。”“讲道的职分是神命定用以拯救我们的唯一普通途径。坚持讲道吧,因为我不知道还有别的方法。”他又澄清:“魔鬼对讲道的抵挡是最激烈的,绞尽脑汁想要诋毁这一职分,竭尽全力地卖力攻击。它已经制造了不讲道的高级教士,并激动他们成群结队以异端的罪名迫害这一职分。”

    读者想听听他对教堂里华丽的仪式和蜡烛怎么看吗?他直白地说这些东西来自那恶者。“魔鬼住在哪里,在哪里耕作,哪里就挪走书籍,摆上蜡烛;拿走圣经,摆上珠子;没了福音之光,有了蜡烛之光,没错,甚至在正午。魔鬼住在哪儿,要想得胜,就要弄来所有的迷信和偶像崇拜,烧香、画像、烛台、棕榈枝、白蜡树、圣水以及人发明的新敬拜方法。”

    读者想知道他对外国改教家怎么看吗?他是否像今日的某些人那样,因为他们不保留主教制,就轻看他们?不,他绝对不是这样!他说:“我听说伟大的教士墨兰顿要来了,真希望能给他每年两百磅。国王从不愿意花这钱。我们中间已经有两位大学问家彼得·马特尔和伯纳德·奥金了,只花了一百马克。真希望国王在这类事上花一千磅。”

    读者想知道他对合一的看法吗?他是不是像现在的某些人那样,认为这是唯一的需要,为此可以牺牲一切?不,绝不!他说:“合一必须与神的话语相称,否则争战比和睦还要好些。绝不能把合一看得太高,以至于为此离弃真道。”

    读者想知道他对召集会议怎么看吗?我们周围有人哭喊着:“快点召集宗教会议,要不我们就会死掉。”他是否像这些人一样,把开会当成万能灵药来解决所有教会的罪恶?他对里德利说:“至于大小会议,请你按自己的经验想想我们国家的议会和大会。我花了多少时间来使《六条信纲》获得通过,后来就花了多少时间来撤销之。现在这份信纲又要复辟了。哎,真是变幻不定啊!”在另一地方,他也说:“一个领受了神圣洁话语的人,相比一万没有神话语的人,更值得信赖。与神的话语一致,就该接受;不一致,就算开会决定了,也不能接受。”

    读者想知道对于“更正教讲道需精益求精”这一看法,他持何种态度吗?他是否像现在某些人那样,认为如果一场证道包含了许多真理,就可以容许在教义上稍微出一点错呢?不,他绝不这样认为!他说:“许多人传讲神的话语,能传讲非常优秀敬虔的证道,但最后他们却为了自己的名利和荣誉,留下了一块漂白过的褐斑,加入了一小块罗马天主教的补丁。他们把神的方法与人的方法混在一起了,成了大杂烩,就好比我们国家喂猪的人。”

    我不会再多引述什么了,尽管要引述的话很容易。从没有研究过帕克协会出版的《拉蒂默全集》的人,意识不到自己损失有多大。这里面的财富多得惊人,都是锐利的更正教真理。我只有请读者牢记上文引述的话,以及这些话是在什么时候讲的。

    这些话不是去年才说的,不是出自现代的福音派教士或非国教人士之口,不是出自切尔西的帕克教堂、波特曼教堂、洛克教堂或贝尔格拉夫教堂的牧师,或者埃克赛特会堂的讲员。不,我所引述的这些话是三百年前的,出自英国国教曾经拥有的最出色的主教之一。他曾帮助制定了第一本讲道文,是克兰麦大主教的朋友和顾问。国王和议会都乐意尊敬他。

    为何说这些话的人没被逐出英国国教?为何他没遭斥责?为何没人辱骂他的观点下劣,不像教士?为何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观点遭到攻击和迫害?怎么迫害他的只有教皇一党,更正教信徒却一直尊敬他呢?怎么邦纳、加德纳和血腥玛丽迫害他,但克兰麦、里德利和爱德华六世却尊敬他?

    答案很明显。三百年前,没人会怀疑拉蒂默的观点是英国国教的真实观点。我还可以进一步肯定,今日英国国教最真诚的优秀会友都同好主教拉蒂默观点一致。我要说,要深情地告诉热爱英国国教的人,仅仅因为某些人赞同拉蒂默,不赞同劳德,就说他们并非正统国教信徒,那么这样的指控极不公平,毫无道理。

    现在,我要以两条实践的建议结束拉蒂默的传记。

    其一,我要热切地劝读者,作为个体,绝不要因为在国教里秉持被称为是福音派的那些观点而羞赧。一方面,不要听从那些目空一切的人,他们想让你相信,如果你不是像他们那样的高级教士,就根本算不上教友。另一方面,别从听那些极度友好的朋友,他们想劝服你,说国教持守罗马教教义,应当立即离开。这些都是古老的伎俩,要当心这两条诡计。

    不要因高级教士宣称你们只是被容忍的一派,与他们无关,就被迫离开国教。无疑,你所处的环境允许大幅度的思想自由。但声称持守福音派观点的人是被别人容忍的人,就是在直接侮辱改教家。要如此回应那些人:要是他们忘了拉蒂默和三百年前的事,我们没有忘。让我们说出来,我们并未准备抛弃拉蒂默的教会,以取悦那些想要骑在神的遗产头上作威作福,随心所欲的人。我肯定,如果权力总能胜过正义,拥护拉蒂默的人就会被强力逐出教会,而下院就会疯狂得批准这一行径。要是这样,我肯定被逐出的教友比留下的更好。

    也不要因外人哄骗而离开国教,这些人只要能看到实质,很可能也愿意留在国教。有个古老的寓言,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而另一个寓言里,狐狸尾巴被机关夹断了,就试图劝服朋友们说,狐狸没了尾巴更有益处,建议他们也咬掉尾巴。不要忘了这个寓言的内涵,不要受骗咬掉自己的尾巴。要安心,尽管英国国教有许多错误和缺陷,但成为其会友仍极具殊荣。要思想这些殊荣,别总是盯着那些缺陷。下定决心,不要轻易地丢弃这些殊荣。

    首先,绝不要忘了福音派观点不仅是正统的神学,受改教家拥护,而且对于英国国教的存亡至关重要。福音派观点缺失,几乎被人遗忘之时,我们心爱的教会在这个国家里处于最卑贱的状态。而拉蒂默和改教家的观点畅通无阻地传讲出来的时候,教会是那么崇高。绝不要以福音派观点为耻,是否持守这样的观点是关乎你自己生死的问题,你当为此而满意。如果教会清除了拉蒂默的观点,我肯定整个教会面临外部压力时便会轰然倒地。

    其二,请读本篇传记的所有英格兰读者当心,不要支持本国任何回归罗马教会的运动,要尽一切可能抵制这样的运动,不管是从哪儿发起的。

    我肯定这样的警告正是当今时代急需的。过去几年里,罗马教会又在我们中间重新得力,站起来了。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盼望,即让英格兰,还有地球上其他地方,很快重新回到他们所谓的大公教会势力范围之内,再次盲目顺从梵蒂冈。他们已经成功地使无知的人瞎了眼睛看不到他们的真实特点,成功地在我们自己的教会里得到受蒙蔽之人意想不到的支持。环顾四周,已经有数以百计的细微迹象表明危险是多么真实。众人吹捧劳德和不肯宣誓效忠的人,却把拉蒂默和改教家赶下台。历史又在重演,人们赞美血腥玛丽,谴责更正教信徒伊丽莎白。人们渐渐对罗马教徒友好得可怕,对不从国教者恶毒憎恨。对所谓的中世纪品味反常地青睐有加。成千上万的传单在全国上下到处散发,总的说来最突出的三个不详之词就是“神甫”“大公”和“教会”。有人有意地推荐英格兰教会成员使用玫瑰经,进行告解,为死人祷告,说“万福马利亚”。我害怕英格兰人对罗马天主教的尖锐反感会一点一点地钝下来。我当然有足够理由让读者当心罗马教会。

    记住当罗马教拥有至上权力之时,让英格兰处在怎样的黑暗之中。记住,在拉蒂默主教年轻时代的英格兰,令人厌恶的无知和可耻的迷信靡然成风。千万不要以为这些是古代的事情,不要认为罗马教改变了。特里尔的圣衣(4)、里米尼会眨眼的画像、天主教国家的那种思想奴役、迄今仍在圣城上演的臭名昭著的行为,都见证了罗马教相比其掌权时丝毫没有改变。记住,并要当心。

    记住罗马教不受限制地在这个国家横行之时,对真信仰骇人的迫害。记住那些让血腥玛丽的时代蒙羞的恶行,拉蒂默主教遭遇的火刑。一刻也不要以为罗马教改变了。在马德拉,读《圣经》的人仍遭到迫害;在马蒂埃,仍有人被囚。这些都是无误的证据,表明三百年后,罗马教的迫害者精神仍像从前一样强烈。也要记住,并要小心。

    面对如许事实,我们还要回到祖先遭受的奴役中吗?我们是不是要放弃《圣经》,或是为了确保神职人员资质的需要才读经?我们要不要卑贱地服从意大利的神甫?要不要把忏悔室和偶像崇拜的弥撒献祭弄回来?断乎不可!那是神禁止的!再说一遍——断乎不可!狗才会把吐出来的又吃掉。任凭被洗涤的母猪回到它的泥潭里吧,任凭傻子般的囚徒回到捆锁中吧。但神禁止以色列人回到埃及!神禁止英格兰重回罗马教的怀抱!神禁止熄灭老拉蒂默点燃的灯!

    只要有能力,就让我们每一位都行动起来,阻止这场悲剧。我们要努力在国内国外传播纯正、符合《圣经》、福音派的信仰。要努力在犹太人、罗马天主教徒、外邦人中传扬福音。要尽力在我们的教会里利用所有合法手段保持福音信仰。

    如果我们想阻止罗马教的猖獗,就让我们每个人都珍惜所有正统更正教信徒之间的兄弟情谊,不管这些弟兄来自哪个派别。认为英国国教处于不从国教者和罗马教之间的中庸位置,是二者之间的纽带,这是条古老的垃圾观点。丢掉,因为这是错误的。我们可以说怀特岛位于英格兰和法国之间。但我们跟罗马教之间是一条鸿沟,又宽又深,而跟正统的更正教不从国教者之间只有一堵薄薄的隔离墙。我们跟罗马教的不同在于基础教义,以及要想得救不可缺少的事,而跟不从国教者之间的分歧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一个人就算在这些事情上犯了错,仍然可以得救。罗马教是明摆着的敌人,攻击我们信仰的根基。不从国教者应当是盟友,尽管没有穿着我们的制服,我们认为他们并未像我们一样装备齐全,但仍是盟军,在统一战线上并肩战斗。绝不要对此视而不见!愿我们对所有跟我们一样热爱同一位救主,相信同样的教义,尊重同一本《圣经》的人保持友好的兄弟感情。

    最后,若我们想阻止罗马教的蔓延,就让我们每个人都祷告。我们要昼夜祷告,祈求神保守这个国家不落入教皇一党的魔爪,不要照这个国家的罪施行惩罚。事实很震撼,好国王爱德华六世临死前在病床上的祷告几乎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我主我神啊,保卫这个国家不受罗马教辖制,持守你真正的信仰。”1549年,祷告文中有一篇启应祷文,许多人从不认为应当删除。“良善的主啊,救我们脱离所有的叛乱和阴谋诡计,脱离罗马主教的专制,脱离他可憎的恶行,脱离所有虚假的教义和异端,让我们不要心存刚硬,轻视你的话语和诫命!”对这篇祷文,我们一样可以坚定地说:阿们!阿们!

    (1)圣公会(Angli Churh)是英国国教的别称,意为“英格兰人的教会”,也音译作“安立甘宗”。——译注

    (2)“天主教”英文名称本意即“大公教会”。——译注。

    (3)墨兰顿是马丁·路德的助手和继承人。——译注

    (4)特里尔大教堂内藏有一件据称耶稣穿过的长袍。——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