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故宫六百年:纪念版 > 耄耋者说四 开创与鼎盛

耄耋者说四 开创与鼎盛

    皇宫的主人是清世祖爱新觉罗福临顺治帝(在位18年)、清圣祖爱新觉罗玄烨康熙帝(在位61年)、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禛雍正帝(在位13年)、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乾隆帝(在位60年)。这段时期,从皇宫视角看,是清朝达到鼎盛的时期。

    本部分为66~85讲,共134年[康熙元年(1662)至乾隆六十年(1795)]。经过清前期“三祖三宗”的经营,清朝入主中原,统一华夏,基本完成东北森林文化与中原农耕文化、西北草原文化、西部高原文化、沿海暨岛屿海洋文化之统合,出现继秦、汉、唐、元、明之后,最后一个封建大帝国。

    北京故宫平面图

    乾清宫的弘德殿

    ② 清宫上书房

    ③ 养心殿

    ④ 寿康宫

    ⑤ 寿安宫

    ⑥ 交泰殿

    康熙帝有一个不平凡的童年,对他的一生影响深远。他生于顺治十一年三月十八日(1654年5月4日),时皇父顺治帝十七岁,皇母佟妃十五岁。他是顺治帝的第三个儿子,取汉名玄烨。

    康熙帝出生在清朝帝王之家,他身上有满洲、蒙古和汉人的三种血缘。

    第一,满洲血缘。玄烨曾祖父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祖父是清太宗皇太极,父亲是清世祖福临,这是他的满洲血统。玄烨在童年时期,跟从满洲师傅学习满语文和骑射,受到满洲森林文化和骑射精神的影响。这是形成康熙大帝勇敢品格、尚武精神的文化基因。他后来多次到承德避暑山庄、到木兰围场秋狝,三次塞外亲征,其文化与血缘根由也在于此。

    第二,蒙古血缘。玄烨的祖母孝庄太皇太后,是蒙古族,为成吉思汗后裔,所以他有四分之一的蒙古血统。玄烨从小跟着祖母,深受其教诲和影响。这对他了解蒙古习俗、通晓蒙古语文、熟知草原文化、处理蒙古问题、巩固满蒙联盟,有着重大的影响。

    第三,汉人血缘。玄烨的母亲佟氏(后为佟佳氏)为汉人(一说,佟氏原为辽东女真)。幼年入宫,后为皇妃。

    佟氏家族原为辽东望族,以经商为生。佟氏的叔爷爷佟养性曾经被明朝逮捕下狱,脱狱后,举族投奔努尔哈赤。皇太极时,佟养性在沈阳主持研制红衣大炮,组建乌真超哈(即炮兵),并为第一任汉军都统。佟养性的从兄,即佟佳氏的爷爷佟养真(正)守镇江城(今辽宁省丹东市),一天夜里,被明军抓住,不屈而死。佟养真(正)次子佟图赖袭职。佟图赖就是佟佳氏的父亲、玄烨的外祖父,任汉军正蓝旗都统。清军入关,佟图赖随军南征北战,屡立军功,死后儿子佟国纲袭爵。佟国纲就是佟佳氏的哥哥、玄烨的舅舅,在抗御蒙古噶尔丹的乌兰布通之战中牺牲。佟国纲的弟弟佟国维,就是康熙帝的岳父。佟国维被封为内大臣、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一等公。康熙帝命将母亲佟佳氏家族从汉军正蓝旗抬入满洲镶黄旗,以提高其家族的政治地位。在顺治、康熙时期,佟姓在朝中做官的很多,有“佟半朝”的民谚。

    清圣祖玄烨像

    康熙帝继承的三种血缘,使他从小受到三种文化的熏陶,养成了三种品格:勇武与奋进,继承了满洲人的性格;高远与大度,受到了蒙古人的熏陶;仁爱与韬略,来自汉族儒学的营养。康熙帝身上有三种血缘、三种文化和三种品格,这种文化素养,在中国秦始皇以来2000年大一统皇朝的皇帝中是少见的。这也为中华各民族在历史发展长河中的血脉联系,提供了鲜活的例证。但他的童年生活,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玄烨生来就贵为皇子,他的童年生活,可以说是锦衣玉食,让普通百姓羡慕不已。其实,他所遭受的磨难,也是普通百姓想象不到的。

    第一,缺失父爱。玄烨从两岁到七岁的六年间,他的皇父顺治帝上演了与董鄂氏的爱情悲喜剧,根本无心、也无暇顾及他,这使他没有享受到父亲的关爱与教育。到八岁时,又痛失皇父。玄烨给皇父守灵、默哀、祭拜、哭号,幼小的心灵受到巨大的打击和创伤。

    第二,难享母爱。清朝内廷制度,皇子、皇女出生之后,母亲不能抚养,要交给乳母、保姆养育。玄烨出生之后,不仅没有一个同父母同居一室的家,而且连母亲也不在身边。他是独居一处,由乳母、保姆等哺育、照顾,由宫女、太监等服侍、陪伴。到他十岁时,生母佟氏就病死了,玄烨昼夜守灵,“擗踊哀号,水浆不御,哭无停声”(《清圣祖实录》卷八),一个才九周岁的孩子,两年之间,父母双亡,形影相吊,实在可怜,这是人生幼年的最大不幸。

    第三,天花磨难。玄烨在两三岁时,搬到皇宫外去避痘(天花)。世居山林和草原的满洲人、蒙古人来到中原后,容易感染痘症(天花),而当时对这种病没有特效药。这种病传染厉害,死亡率高,所以宫廷里谈“痘”色变。四五岁时出天花,发烧、疼痛、烦躁、恐惧,没有特效药,全靠玄烨自身的抵抗力和乳母、保姆、宫女、太监的精心照料,才九死一生,躲过一劫。这场病灾,使玄烨脸上留下痘痕,就是麻子。童年就经受生死磨难,这是多么不幸!

    康熙帝的避痘所福佑寺

    总之,玄烨的童年很少享受到家庭的亲情和温暖,他为自己没有在父母膝下享受过一天欢乐而遗憾终生。直到晚年时他还说:“世祖章皇帝(顺治帝)因朕幼年时,未经出痘,令保姆护视于紫禁城外,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此朕六十年抱歉之处。”(《清圣祖实录》卷二九〇)

    《孟子·告子下》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忧患既使人痛苦,忧患也激人奋进。

    玄烨的童年虽然物质生活优裕,但也遭受了人间之大不幸。玄烨在“不幸”面前,没有怯馁、退缩、消沉、颓废,而是变“不幸”为“有幸”,勤奋学习,磨炼意志,培养了自信、自立、自强、自励的精神,成为前进中的宝贵动力。

    第一,祖母教诲。玄烨童年时期,特别得到祖母孝庄太皇太后教诲。祖母教育他做人的规矩,如“凡人行为坐卧,不可回顾斜视”。康熙帝后来回忆说:“朕自幼龄学步能言时,即奉圣祖母慈训,凡饮食、动履、言语,皆有矩度。虽平居独处,亦教以罔敢越轶,少不然即加督过,赖是以克有成。”(《康熙帝御制文集·二集》卷四十)祖母对他“抚育教训”,给他讲祖宗艰苦创业的故事。后来康熙帝回忆说:“朕自八岁世祖皇帝宾天,十岁慈和皇太后崩逝,藐兹冲龄,音容记忆不真,未获尽孝,至今犹憾。藉圣祖母太皇太后鞠养教诲,以至成立。”(《康熙起居注册》)

    玄烨出宫避痘,祖母太皇太后心疼他,经常派苏麻喇姑去照料。苏麻喇姑原是孝庄的陪嫁女,经历天命、天聪、崇德、顺治、康熙五朝,为人祥和厚道,宫廷阅历丰富。小玄烨不仅从她那里学到不少知识,而且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第二,五岁读书。玄烨五岁开始读书写字。史书说他:“自五龄后,好学不倦”。除了学习满洲语文、蒙古语文之外,还学习汉语文。汉语文中的“三百千千”,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四书”即《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等,对他的幼小心灵产生了深刻的原生性影响。玄烨从小意志坚强,耐性过人。他学习汉族传统文化“四书”,按照传统的学习方法,先念,就是朗读;后背,就是背诵。他给自己规定:每一段、每一篇,都要朗诵120遍,然后背诵120遍,直到滚瓜烂熟、融会于心。

    磨难使玄烨自律。他说:“幼龄读书,即知酒色之可戒,小人之宜防,所以至老无恙。”(《清圣祖实录》卷二七五)玄烨从小决心“三戒”—戒酒、戒色、戒小人。他终生不酗酒、不荒淫、不亲昵小人。

    一天,顺治帝问皇二子福全、皇三子玄烨、皇五子常宁(长宁)长大之后有什么志向。皇五子常宁,因刚三岁,不能回答;皇二子福全回答说:“愿为贤王。”皇三子玄烨从容答道:“待长而效法皇父,黾勉尽力。”(《清圣祖实录》卷一)皇父听了,称赞他有远大的志向,对他另眼相看。

    第三,因痘继位。玄烨童年患天花,脸上留下麻子,但这正成为他继承皇位的一个优势条件。玄烨的皇父顺治帝患天花不治去世,因此,考量他的皇位继承人时,就把曾经出过天花(终生免疫)作为一项重要条件。玄烨因祸得福,荣登大位。

    从玄烨的童年看来,一个人小时候吃点苦,受点罪,经过坎坷,受过磨难,可能对他以后人生的成长、事业的成功,会产生巨大的积极影响。吃苦与磨难可以锤炼人的品质、意志、见识和勇气。所以,小孩子吃点苦头,受点磨难,应是好事,不是坏事。

    一个人在青少年时,立下鸿鹄大志:“立心以天下为己任,许死而后已之志。”(《清圣祖实录》卷二七五)这就是玄烨少年时期立下的志向和价值观。玄烨在“治国、平天下”的高远理想下,再加上后天的好学不辍,勤勉努力,终于成为一代伟人、千年一帝。

    康熙帝是一位终身读书学习的皇帝。他是怎样读书的呢?

    康熙帝的读书学习,从五岁开始,到六十九岁故去,其间65年,经历了四个阶段—少年好学,青年苦学,盛年博学,老年通学。

    第一,少年好学。康熙帝少年时期非常好学,由祖母、苏麻喇姑、保姆教他满语、蒙古语,由略通文化的张、林二位太监教他认汉字。玄烨从五岁开始到书房读书,汉人师傅教他读“三百千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满洲师傅教他满语骑射。他有时读书痴迷,忘了寝食。祖母见他勤奋好学,说道:你贵为天子,还要像生员那样苦读吗?

    童年读书,重在识字、句读和背诵。“句读”就是断句,古时候没有标点符号,要靠老师教给断句,就是教给句读。这样,能识字,会断句,有了能力,再背诵,就记在脑子里。

    康熙帝回忆说:“逐日未理事前,五更即起诵读,日暮理事稍暇,复讲论琢磨,竟至过劳,痰中带血,亦未少辍。朕少年好学如此。”(康熙《庭训格言》)他认为,幼年所读的书,终身受益:“朕七八岁所读之经书,至今五六十年,犹不遗忘。”

    第二,青年苦学。康熙帝十七岁时,举行“经筵大典”,就是由讲官给皇帝讲解“四书”“五经”等。康熙帝不满足于隔日进讲,命大臣们“日侍讲读,阐发书旨,为学之功,庶可无间”。(《清圣祖实录》卷四十一)经筵改为每天举行。他不满足于只是听讲,而主动提出师生互讲,加强讨论。

    每日大清早,康熙帝到乾清宫弘德殿,听讲官进讲,讲毕,辰时(7~9时),到乾清门听政,从不间断。康熙十二年(1673)三月,乾清宫修缮,他搬到西苑瀛台暂住,也不废讲。酷暑寒冬,奏请停讲。他让讲官暂停,但“讲章仍照常进呈”—老师停讲,他并不停学。在平定三藩之乱时,军报频奏,也乘间隙,进讲经史。在南巡途中的御舟上,他带着书卷读,经常到三更。在亲征噶尔丹时,他晚上常手不释卷,在帐篷里让传教士张诚等给他讲解几何学,还做算题。他说:“一刻不亲书册,此心未免旁骛。朕在宫中,手不释卷,正为此也。”(《康熙起居注册》)

    乾清宫的弘德殿

    逛一逛

    弘德殿

    乾清宫之西小殿。南向三间,建于明朝,初名雍肃殿,明万历十四年(1586)改名弘德殿。明代为召见臣工之处。清代时为皇帝传膳、办理政务及读书的地方。

    第三,盛年博学。盛年康熙帝的读书学习,重在博览众取。他读儒家经典外,也涉猎史部的《史记》《汉书》《资治通鉴》以及诸子百家。将经、史、子、集打通,汲取儒学的治道、历史的治鉴、诸子的智慧、文学的涵养,提高自己的素养,提升治国的能力。他还遍读道、释、医、药、农、地理、治河之书,并学习西方的天文、数学、物理、化学、地理、医学、药学、测绘、语言、音乐、绘画、人体解剖等知识,在当时堪称学贯中西。

    第四,老年通学。康熙帝老年的读书学习能够融会贯通。康熙帝强调:“书不贵多而贵精,学必由博而致约。”(康熙《庭训格言》)说明他读书学问,愈老愈纯,愈老愈通。他说:“人君讲究学问,若不实心体认,徒应故事,讲官进讲之后,即置之度外,是务虚名也,于心身何益?”(《康熙起居注册》)

    经常有人问我:应当怎样学习?康熙帝的读书人生很值得借鉴。少年读书,要在培养兴趣,重在养成习惯;青年读书,要在打下基础,重在扎实读懂;盛年读书,要在博览群书,重在融会贯通;老年读书,要在回眸人生,重在养生养心。康熙读书,值得学习。

    康熙十六年(1677),在乾清宫院落正式创立南书房。最初动因是:其一,康熙帝身边的太监等,没有文化,不能同其研讨经史,切磋书法;其二,各大臣都有职务,也不能随时陪伴身边,日侍左右;其三,大臣住地离皇宫较远,随时咨商,很不方便,每日派员,轮流值班,所以要设南书房。

    南书房

    康熙帝自幼酷爱书法,临摹唐太宗、黄庭坚、米芾、赵孟頫、董其昌等书帖,以赵、董为多。特别受到书法家沈荃的指点。

    沈荃(1624~1684年),江南华亭(今上海)人,顺治朝探花。先在地方做官,书法闻名海内,以擅长书法,入值南书房,官至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衔。沈荃在南书房,给康熙帝讲解古今各体书法,先做示范,并做指导。御制碑文、屏风、楹联等,多由沈荃书写。他特别敢于指出康熙帝写字的毛病:“公每侍圣祖书,下笔即指其弊,兼析其由。”(《郎潜纪闻三笔》)他不但指出毛病,还分析其缘由。他的儿子沈宗敬也在南书房。一天,康熙帝感慨说:“朕初学书,宗敬父荃指陈得失。至今作字,未尝不思其勤也。”(《清史稿·沈荃传》)沈荃为人正直,康熙十八年(1679)大旱,求直言。时更定新例,罪人当流者徙乌喇,下廷臣议。沈荃说:“乌喇去蒙古三四千里,地极寒,人畜多冻死。今罪不至死者,乃遣流,而更驱之死地,宜如旧例便。”康熙帝不接纳。他又说:“此议行,三日不雨者,甘服欺罔罪。”(《清史稿·沈荃传》)果然,两天后下雨。康熙帝采纳了这个谏议。

    除了得到高人指点,康熙帝苦练书法。他说:“朕自幼嗜书法,凡见古人墨迹,必临一过,所临之条幅、手卷将及万余,赏赐人者不下数千。天下有名庙宇禅林,无一处无朕御书匾额,约计其数亦有千余。”(康熙《庭训格言》)康熙帝对书法,颇下功夫,“听政之暇,无间寒暑,惟有读书写字而已”(《康熙起居注册》)。宫中法帖甚多,他都赏阅临遍。在五十岁后,曾向大臣们说:“朕自幼好临池,每日写千余字,从无间断,凡古名人之墨迹、石刻,无不细心临摹,积今三十余年。”(《清圣祖实录》卷二一六)

    南书房有一批通天算、明音律的人才,如戴梓,杭州人,以布衣从军,献连珠火铳(g)法,平定叛乱,立有功劳。康熙帝命戴梓入值南书房。这是清朝以火器制造技艺入南书房的唯一之人。戴梓所造的连珠铳,形如琵琶,火药铅丸,可以连发二十八发子弹。戴梓还奉命仿造子母炮、“威远将军”炮。康熙帝在实战中,用以破敌,效果很好(《清史稿·戴梓传》卷五百五)。

    可以说,康熙帝得到了最高明的老师的指教,这个条件是得天独厚的。

    康熙帝读书,有四条经验—要持久,要思悟,要知行,要著述。

    第一,要持久。一个人,读点书并不难,难的是长久坚持;一个人,平时读书并不难,难的是动荡时静心坚持读书。

    第二,要思悟。康熙帝说:“凡看书不为书所愚始善。即如董子(仲舒)所云‘风不鸣条,雨不破块’,谓之升平世界,果使风不鸣条,则万物何以鼓动发生?雨不破块,则田亩如何耕作布种?”(康熙《庭训格言》)不能盲目听信。

    第三,要知行。他说:“明理最是紧要,朕平日读书穷理,总是要讲求治道,见诸措施。故明理之后,又须实行。不行,徒空谈耳。”(《康熙起居注册》)怎样知行呢?如南巡的船,他亲自参与设计、制作。如行军路上,运粮困难,“将士每日一餐,朕亦每日进膳一次”。演算题,搞测量,做实验,如他派人考察黄河源头、解剖冬熊胃中食物等。他读书不为表现,不徒虚名,而是对书中道理真正有兴趣,真想做探讨。因此,他后来成为一位学术造诣很深的君主。

    第四,要著述。康熙帝重视编书、写书。如编修《康熙字典》《古今图书集成》《律历渊源》等;又勤于笔耕,著《康熙帝御制文集》176卷,《御制诗集》收录1147首诗词。他的《几暇格物编》共93篇文章,是一部学术著作。如蝗虫滋生的规律,各地农作物像水稻、小麦、西瓜、葡萄等等生产的情形。又因为他学过西洋的科学知识,他对自然界的若干现象也有所论述,例如他注意到黑龙江西部察哈延山“喷焰吐火,气息如煤”的奇特现象。他从瀚海的螺蚌壳,推知远古蒙古大沙漠曾是水乡泽国。康熙帝探讨人体生理构造,命令西洋人把西文《人体解剖学》译成满文本(《张诚日记》)。

    康熙帝写字像

    康熙帝的《庭训格言》,以他一生体验为主,告诉后人一些有益的做人处事道理。全书27419字,共246条,讲述养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经验与道理。

    康熙帝从小生活在一个庞大的皇帝家庭里,他又营造了一个更庞大的皇帝家庭。这个家庭高峰时有六代人:太皇太后、太后太妃,皇后妃嫔55人,子女55人,孙、曾孙150余人。

    《大学》说:“为人子,止于孝。”对长辈,做到孝顺,不算很难;做到孝敬,不算太难;做到孝爱,心灵相通,的确很难。我重点讲康熙帝对祖母孝庄太皇太后的孝顺、孝爱和孝哀。

    在康熙帝心目中,分量最重的是祖母孝庄太皇太后。他八岁,皇父宾天;十一岁,皇母又病逝。这么小就失去父母,没有得到依偎父母膝下的幸福,全靠太皇太后抚养教育。于是,康熙帝将作为儿孙的亲情和孝敬,合在一起,全给了祖母,30余年,拳拳孝爱。

    祖母孝庄太皇太后,身历天命、天聪、崇德、顺治、康熙五朝,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康熙帝十四岁亲政时,还是少年,他在政事方面,求教祖母。《康熙起居注册》记载,康熙帝每日下朝后第一件事,就是到慈宁宫向祖母请安。早晚问安,亲睹慈颜,面禀朝事,聆听训诲。少年天子十分珍视每日与祖母的会面,这是他日理万机生活中尽享亲情的时刻,更是他以政事求教祖母的机会。处理好国家大事,使社稷长治久安,是对祖母最大的孝。

    康熙九年(1670),康熙帝打算先往关外拜谒太祖、太宗山陵,再到遵化拜谒世祖山陵。但太皇太后说:“世祖升遐十年,未得一诣陵寝。”(《清圣祖实录》卷三十四)建议皇孙先去拜谒孝陵,自己和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皇后赫舍里氏同往。康熙帝顺应祖母的心意,改变行程。这样,十七岁的康熙帝,陪着祖母太皇太后、嫡母孝惠皇太后等前往祭谒顺治帝的孝陵,皇后赫舍里氏随行。像这样,祖、母、孙媳三代四人一起谒陵,有清一代,仅此一例。

    康熙帝陪同皇祖母去五台山礼佛,完成皇祖母的又一个心愿。山西五台山是我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元、明以来,大批蒙古信徒来到这里,在菩萨顶修建了多座喇嘛庙。清初皇家对五台山喇嘛庙极为重视。孝庄太皇太后自幼信奉喇嘛教,去五台山是她多年的心愿。

    为陪祖母到五台山进香,康熙帝先往五台山,抵达菩萨顶,住了四天。其间,道路、行宫、食宿、日用、物资等,都亲自安排,做了准备。其最险要路段长城岭,康熙帝“特赴长城岭,用辇亲试”(《康熙起居注册》)。果然,山势太陡,抬轿人站立不稳,难以攀登。康熙帝返回后如实禀告祖母,但孝庄仍不愿放弃多年的愿望,还是要去五台山。

    康熙二十二年(16)九月,三十岁的康熙帝陪同太皇太后前往五台山。行到长城岭,因山路崎岖,乘车不稳,改为八人暖轿,他本人亲自侍从,前后扶掖,左右照顾。太皇太后念及抬轿步履艰难,便提出还是换为乘车。康熙帝劝请再三,孝庄不允,不得已,便顺从祖母,乘车前往,但是他悄悄命轿子跟在后面。走了几里路后,康熙帝见祖母乘车太不安稳,便请乘轿。祖母说:“我已经换车了,轿哪能马上就到呢?”康熙帝说:“轿子就在后面跟着呢。”祖母高兴地拊着康熙帝后背说:“车轿细事,且道途之间,汝诚意无不想到,实为大孝。”(康熙《庭训格言》)

    道路愈走愈险,祖母终于对康熙帝说:“岭路实险,予及此而止,积诚已尽。五台诸寺应行虔礼者,皇帝代我行之,犹我亲诣诸佛前也。”(《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二)康熙帝令皇兄福全等扈从祖母先行返京,他本人择日再到菩萨顶,遵慈旨“代礼诸寺”。七天后,祖孙平安回京。

    后来,康熙帝以自己的体会告诫儿孙们:“凡人尽孝道,欲得父母之欢心者,不在衣食之奉养也,惟持善心,行合道理,以慰父母,而得其欢心,斯可谓真孝者矣”(康熙《庭训格言》)。

    康熙帝出巡时总想着祖母。康熙帝每次出巡,得到新鲜食品或地方风味,都不远千里,送给孝庄吃。他行围时猎获的飞禽走兽、采集的山珍野味,也恭进祖母:“遣使呈鲜味,须令马迅飞。”

    康熙帝对祖母的孝心,尽现在他三十多年“期尽孝养,朝夕事奉”的行动中。尽一日三朝礼,无一心不孝敬,无一时不尽敬,无一事不竭诚。

    康熙帝对祖母的孝爱,集中体现在他对祖母病中的关切,竭诚尽意,无以复加。

    康熙帝相信“坐汤”就是温泉浴,能治很多病。他先后六次陪祖母到各地温泉小住,为祖母治病。一次去宣化赤城汤泉,两次去昌平小汤山温泉,三次去遵化福泉山温泉。时间最长一次达73天,最短一次45天。如康熙十一年(1672)正月,十九岁的康熙帝陪祖母去宣化赤城汤泉。途中进膳时,他亲视祖母降辇,陪祖母一起到进膳处,亲自安排。饭后,又到祖母行宫,侍祖母登上乘舆,并亲扶辕驾,行走数十步,才上马跟随。过八达岭时,康熙帝下马,亲手为祖母“扶辇整辔”。祖母心疼孙子,几次劝他说:“汝步行劳苦,其乘马前行。”康熙帝执意不肯:“此处道险,必扶辇整辔,于心始安。”(《康熙起居注册》)经过九天翻山过岭,长途跋涉,终于抵达赤城温泉。由于温泉附近地方狭隘,康熙帝住在七里以外的地方。他每天前去请安,并陪伴祖母说话。返京路过长安岭时,狂风劲吹,大雨滂沱,康熙帝不顾孝庄的劝阻,下马步行,护持辇辕。这次往返65天的行程中,康熙帝表现出对祖母的虔诚孝爱。

    康熙二十四年(1685)八月二十八日深夜,祖母突然中风,右肢麻木,舌头发硬,言语不清。康熙帝为孝庄“亲侍进药,侍奉至夜半”。此后数日,康熙帝每日两三次去祖母宫中问安。康熙帝决定前往白塔寺(位于今北京阜成门内)进香为祖母祈福,正准备从宫中动身时,突然电闪雷鸣,大雨如注。近侍请求等雨停后再去,康熙帝不允,毅然冒雨前往。

    康熙二十六年(1687)十一月二十一日,孝庄太皇太后发病,康熙帝谕令:“非紧要事,勿得奏闻。””(《康熙起居注册》)他在慈宁宫孝庄的床边,席地奉侍,昼夜不离,“衣不解带,寝食俱废”。孝庄入睡后,康熙帝“隔幔静候,席地危坐,一闻太皇太后声息,即趋至榻前,凡有所需,手奉以进”。侍汤药三十五昼夜,“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竭力尽心,惟恐圣祖母有所欲用而不能备,故凡坐卧所须,以及饮食肴馔,无不备具,如糜粥之类,备有三十余品”(康熙《庭训格言》)。十二月初一日,隆冬凌晨,寒风刺骨,康熙帝率王公大臣从乾清宫出发,步行前往天坛祈愿。康熙帝读祝版时,跪在坛前,涕泪满面,泪滴成冰。陪祀大臣,无不感泣。

    北京白塔寺旧影

    逛一逛

    白塔寺

    始建于元朝,位于北京市西城区阜成门内大街171号。初名“大圣寿万安寺”,后称妙应寺,为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寺内白塔建于元朝,是中国现存年代最早、规模最大的喇嘛塔,俗称白塔寺。

    孝庄临终,拊着孙儿康熙帝的后背,流着眼泪赞叹说:“因我老病,汝日夜焦劳,竭尽心思,诸凡服用,以及饮食之类,无所不备,我实不思食,适所欲用不过借此支吾,安慰汝心,谁知汝皆先令备在彼,如此竭诚体贴,肫(zhūn)肫恳至,孝之至也。惟愿天下后世,人人法皇帝如此大孝可也。”(康熙《庭训格言》)

    《中庸》说:“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孝敬长辈,既在生前,也在身后。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1688年1月27日),太皇太后病逝,享年七十五岁。康熙帝一连十余昼夜,流涕呜咽,号哭不止,居住围帐,水浆不入,以致昏迷。将孝庄梓宫安放在慈宁宫内,直到来年正月十一日发引,昼夜不离,日夜哀哭。孝庄梓宫迁到朝阳门外殡宫,发引之时,他坚持步行;途中每次更换杠夫时,他“必跪于道左痛哭,以至奉安处,刻不停声””(《康熙起居注册》)。孝庄临终及病故后,他连续60天衣不解带,也不盥洗。到正月下旬,御门听政时,还要人扶掖前行。康熙帝晚年的高血压及心脏病等疾患,就是因祖母大丧和太子废立的忧伤而落下的病根。

    康熙帝从祖母死到自己故去,其间35年,前往遵化祭谒暂安奉殿、孝陵共26次,时刻缅怀祖母的慈恩。他对庶母孝惠皇太后的孝,也是如此。

    康熙帝既要孝奉太皇太后,又要孝侍皇太后,长达56年。可以说,康熙帝的一生几乎都是在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尽孝中度过的。《孝经》说:“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子事亲,“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孝子必忠国家,孝子必爱百姓。连父母都不爱,能热爱人民吗!

    清孝陵石牌坊

    看一看

    清孝陵

    清世祖顺治帝福临的陵墓,位于河北遵化,是清东陵内建造的第一座帝陵,规模宏大,体系完整,是清诸陵之首。

    康熙帝从康熙二十三年(1684)到四十六年(1707),也就是从三十一岁到五十四岁期间,六次下江南,共520天。第五次南巡时间最长,118天。他是清朝12位皇帝中,第一位航经大运河、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六条大江河的皇帝,开创了清帝南巡的先例。

    明亡清兴的历史大变革,激起强烈的满汉民族矛盾和文化冲突,到康熙时,整整100年间,没有完全化解。努尔哈赤的“屠杀汉儒”,皇太极的七掠中原,多尔衮的强令剃发,使得中原汉人对立情绪强烈。这是康熙帝从三代先祖手中接过来的一个沉重的历史包袱。这个历史包袱,至少打着三个死结,一是文化之结,二是君臣之结,三是官民之结。

    康熙帝南巡,第一个期待是:化解文化差异之结。为此,他主要做了四件事:第一,祭孔子。康熙帝从小就读《论语》,孔子在他心目中是至圣先师。康熙帝第一次南巡,到曲阜孔庙,步入大成门,进入大成殿,向孔子塑像和牌位行三跪九叩大礼。康熙帝还御书“万世师表”,悬额殿中。接着,参观杏坛和孔林,行三叩礼。

    第二,祭岱庙。泰山是五岳之首。秦皇、汉武等都曾封禅泰山。这是中华文化的传统。康熙帝到泰安,躬祀泰山之神,登泰山极顶,到日观峰。表明他对儒家传统文化的认同景仰、顶礼膜拜。

    第三,祭明陵。康熙帝南巡,连续三次亲祭明太祖孝陵。他说:“明太祖,一代开创令主,功德并隆。”(《清圣祖实录》卷一一七)在第三次南巡时,为明孝陵题写“治隆唐宋”碑。

    第四,祭禹陵。康熙帝第二次南巡到了绍兴会稽山麓。他到大禹陵前,亲撰祭文,祭奠禹陵,行三跪九叩礼。

    《康熙南巡图》中拜祭禹陵场景

    康熙帝的“四祭”—祭孔子、泰山、明陵、禹陵,向天下宣告:接受汉族儒家文化。

    在南巡中,康熙帝御书匾额,颁给大儒董仲舒、周敦颐祠堂—表达对儒学的尊崇。他又御书匾额,颁给为抗金忧愤而死的宗泽,颁给在厓山(今广东省江门市新会区)背负八岁南宋末帝赵昺(bǐng)投海而死的陆秀夫,这展现了康熙帝的博大胸怀。

    康熙帝在南巡途中,如看戏,观灯船,游览江南园林,享用江南美食等,所闻所见,耳濡目染,接受汉文化的熏陶,表现出对汉文化的尊重、吸收和喜爱。

    康熙帝南巡,第二个期待是化解君臣隔膜之结。

    清朝满洲官员占主导地位,汉官常有不满情绪。康熙帝通过南巡活动,尽量缓解汉族官员的不满,采取如赐匾、赐字、赐宴、赐物、赐银、赐食、赐见、赐官等诸多怀柔、笼络措施,表示对汉官的信任和器重。

    康熙帝赐致仕(退休)大学士张英、陈廷敬等御书匾额。将军马三奇、江宁织造曹寅、中堂张玉书恭进御宴一百桌。这些面对面的交流沟通,密切了君臣情感。

    康熙帝南巡到德州,听说安徽宣城梅文鼎(1633~1721年)的天文、数学造诣很深,便读他的《历学疑问》三卷,并带回宫中仔细,亲笔圈点并贴签批注。康熙帝第五次南巡时,将梅文鼎召到御舟上,“从容垂问,至于移时,如是者三日”,称赞他为“真仅见也”!(《清史稿·梅文鼎传》)但因梅年老,不便到京任职,便赐御书、匾额等。梅文鼎在数学方面的成就尤为突出,不仅能吸收西方数学的成就,还对《明史·历法志》正其误、补其缺。他平生勤奋,手抄杂书不下数万卷,年八十九而卒。今安徽省宣城市有梅文鼎纪念馆,馆前树立梅文鼎塑像,以纪念这位科学家。

    康熙帝第五次南巡到江宁(今江苏省南京市),遇上一件事。江宁知府陈鹏年是个清官,下令将暗娼老窝端掉,改为乡约讲堂,堂内张写《圣谕十六条》,悬挂“天语叮咛”匾。有人告发他对皇帝大不敬,定罪“论斩”。江宁织造曹寅向康熙帝免冠叩头,为陈鹏年求情:阶石有声,至血被额。康熙帝将陈鹏年免死,令其到皇宫武英殿修书处效力,后任官河道总督。黄河决口,“自请前往堵筑,寝食俱废,风雨不辞,积劳成疾,殁于工所。”“闻其家有八旬老母,室如悬磬”,雍正帝说:“此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臣!”(《清史列传·陈鹏年》)。

    康熙帝通过南巡,消除同汉官、特别是江南汉官的隔膜,增进了君臣感情。这里讲一个康熙帝同宋荦(luò)的故事。宋荦的父亲宋权,河南商丘人,任明朝顺天巡抚,刚上任三天,崇祯帝吊死。他投降清朝,仍任原官。后上书三条建议:一是给崇祯帝发丧,二是免除明末加派粮饷,三是选贤任能,都被采纳。他的儿子宋荦,十四岁得荫三等侍卫。康熙朝历官知府、布政使、巡抚、尚书等,几与康熙一朝相始终。康熙帝与宋荦,君臣关系亲近。康熙帝第三次南巡,正值宋荦任江苏巡抚,他送的苏州太湖洞庭山出产的绿茶,康熙帝很喜欢,赐名“碧螺春”。从此碧螺春茶天下闻名。

    康熙帝还给宋荦送老花镜,又见他年老牙口不好,就赐给其内府所制豆腐,并派御厨到宋荦衙署厨房,向他的厨师传授做法,以便宋荦后半辈子食用。宋荦感激涕零,以此为殊荣。宋荦三次接驾康熙帝南巡,年老致仕回乡,享年八十。

    康熙帝与宋荦之间,不似君臣拘谨,而是交互往来,情谊日增。康熙帝六次南巡,广泛接触汉族官员,对增进君臣了解、消解君臣隔膜,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康熙帝南巡,第三个期待是化解官民,特别是满官与汉人的夷夏之结。

    汉人,特别是江南汉人,对多尔衮的“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非常不满,刻骨铭心。康熙帝南巡一个期待是,笼络士绅,维系民心,化解历史积怨,消解官民之结。

    康熙帝到南京,经明故宫,往明孝陵,荆榛满目,一片苍凉,遂下令加以保护与修整。

    他每到一地,都减免田赋。如第三次南巡,命将全省积欠钱粮尽行蠲(juān)免。第四次南巡,遇村民失火,派侍卫等扑灭后,命被火烧毁房屋,每间偿银三两(《清圣祖实录》卷二一一)。

    他每到一地,都轰动舆情。

    到山东,连年饥荒,民生困苦,康熙帝命发银数百万两赈济,蠲免所欠地丁钱粮。当第五次南巡入山东境,“山东绅衿(jīn)军民数十万,执香跪迎道左”,御舟经过,“夹岸黄童白叟,欢呼载道,感恩叩谢者,日有数十万”(《清圣祖实录》卷二一九)。

    到宿迁,过白洋河,居民老幼数千,跪迎堤畔,对年老贫寒者,各赐白金。

    到南京,缙绅士民数十万,于两岸跪送。

    到扬州,阖郡士民迎驾。民间张灯结彩,盈衢溢巷,夹道跪迎,且随船追趋。

    到苏州,阖郡士民迎驾(《清圣祖实录》卷一三九)。

    到杭州,驻防官兵,阖郡绅衿,普通士庶,跪迎圣驾。

    以上,难免有官员组织民众夹道欢呼,也难免有官方夸大舆情。但康熙帝南巡,毕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化解君民心结的积极作用。

    康熙帝六下江南,前后跨度24年,基本达到了化解文化、君臣、君民三结的期待,取得良好效果。但其铺张浪费,亦不可忽视。

    康皇帝每次南巡,不是轻车简从几十人,而是成千上万人,地方接待费用极多,如《红楼梦》赵嬷嬷所说:“把银子花的像淌海水似的。”皇帝南巡,确有“苦累官民”的一面。

    《康熙南巡图》中山东免赋场景

    下面讲清朝康熙帝、雍正帝、乾隆帝三位皇帝的国师徐元梦。分作三点,简述如下。

    徐元梦(1655~1741年),比康熙帝小一岁,满洲正白旗人。徐元梦生活在清朝定都北京之初。这是一个由弓马驰骋,到以文治国的时代。许多满洲人陶醉在以军功立业的旧梦中。但徐元梦是满洲人中最早认识到重视文化、以文治国的先行者之一。康熙十二年(1673),徐元梦十九岁中进士,改庶吉士。徐元梦没有沉醉于清初官场生活,而是认真读书,精读汉文儒家经典,充任日讲起居注官,不久升为侍讲—给康熙帝讲课的师傅。

    徐元梦精通满洲语文,兼蒙古语文和汉语文,学力深厚,又会讲课,效果很好,颇负声誉。康熙帝评价徐元梦说:“徐元梦翻译,现今无能过之。”(《清史稿·徐元梦传》)就是说,徐元梦是当代满、蒙、汉文之间翻译的第一人。康熙帝自己精通满、蒙、汉文,他对徐元梦做出如此高的评价,实属难得。也可以说,徐元梦是整个有清一代,在额尔德尼、达海创立和改进满文之后,成为满洲语文学术水平和翻译水平,成就最高的第一人。

    徐元梦受命,在上书房教授诸皇子读书,又专任皇太子胤礽的老师。后来的雍正帝、乾隆帝以及一批亲王等都是徐元梦的学生。他还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他在担任这个职务期间,进士考庶吉士(读研)和庶吉士散馆(毕业),也都是他的学生。他还做过顺天乡试、礼部会试的考官,这些考中的学子也都是他的学生。

    徐元梦的学问越来越深,功力越来越厚,地位越来越高,影响越来越大。当朝大学士、权臣明珠要笼络徐元梦为自己门下,先向康熙帝推荐他担任经筵讲官,就是给皇帝讲课,但徐元梦“以明珠方擅政,不一至其门”(《清史稿·徐元梦传》)。一次也不登门拜见,明珠也无可奈何。后明珠擅权、贪腐,受到御史郭琇弹劾而罢官,许多依附明珠的官员受到牵连,徐元梦则安然无事。

    徐元梦走的道路,并不平安顺利,也受到过挫折。

    清宫上书房

    逛一逛

    清宫上书房

    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始称上书房。雍正初年设在乾清门内东侧围房,北向,共五间,是清代皇子接受教育的场所。

    徐元梦受到三次沉重打击:

    第一次,因徐元梦不投附明珠,明珠编造和传播流言蜚语,中伤徐元梦。康熙帝召徐元梦等在乾清宫作文赋诗,考试成绩。徐元梦的考卷没有按规定时间答完,本应受罚,但因皇太子老师汤斌极力推荐,才过了这一关,并受命教授诸皇子读书。

    第二次,有人奏劾德格勒私抹起居注,并说徐元梦与德格勒互相标榜,刑部命将二人免官下狱。拟判决:“德格勒立斩,徐元梦绞。”(《清史稿·徐元梦传》)这就是说,二人都拟判死刑,德格勒最重,斩首;徐元梦其次,绞死。康熙帝命徐元梦免死,戴枷三个月,鞭一百,入辛者库,就是犯罪之奴。后康熙帝考察,知徐元梦忠诚,仍复其入值上书房里,教诸皇子读书。

    第三次,康熙帝在西苑(今中南海)瀛台,考察诸皇子射箭,命徐元梦也射箭。射箭拉开的弓,分力大、力中、力小等级别。徐元梦是文人,可以弯弓射箭,但不能拉开强弓。康熙帝指着一张强弓让他拉开,徐元梦推辞说:臣不能力挽强弓。康熙帝不高兴,谴责徐元梦。徐元梦解释、辩白,结果康熙帝更加愤怒,立命侍卫将徐元梦扑倒在地,并用鞭子狠抽他。康熙帝越说越生气,命抄他的家,流放他的父母。当天夜里回宫之后,康熙帝火气消了,略有反思,派御医到徐元梦家,给他治疗创伤。第二天,命徐元梦照常给诸皇子讲课。徐元梦奏道:臣父母被遣送,请求赦免。康熙帝派官前去赦免,但他的父母已经押解上路,特派侍卫骑快马将他父母追回。

    徐元梦经受如此沉重的打击,仍然身心平静,潜心读书,谆谆教书,一如既往。康熙帝经过考察,升他为内阁学士,免除罪奴身份,归还满洲正白旗的旗籍。

    徐元梦出任浙江巡抚后上奏请修复旧书院,康熙帝赐匾“敷文书院”。回京后,吏部提出高官人选,康熙帝指示选拔条件是:“不畏人”和“学问优”,意思是敢于直言,学问优秀。后命徐元梦为工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康熙帝晚年赐徐元梦御制诗,并说:“徐元梦乃同学旧翰林,康熙十六年以前进士只此一人。”(《清史稿·徐元梦传》)

    雍正帝继位后,命徐元梦署大学士、兼署左都御史,调任户部尚书,任纂修《明史》总裁。

    乾隆帝继位后,命徐元梦与修《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仍在上书房教皇子读书。徐元梦八十岁以后,仍在朝廷任职。后来患病,乾隆帝命皇长子前去他家里探视、慰问。不久,病重。乾隆帝谕曰:

    徐元梦践履笃实,言行相符。历事三朝,出入禁近,小心谨慎,数十年如一日。寿逾大耋,洵属完人。(《清史稿·徐元梦传》)

    徐元梦病危,乾隆帝又派人问他有什么话要说。徐元梦伏枕流涕说:“臣受恩重,心所欲言,口不能尽!”(《清史稿·徐元梦传》)呼曾孙取《论语》,看了很久。第二天,病故,享年八十七。乾隆帝命和亲王弘昼及皇长子亲临祭奠,并出库银办理丧事。赠太傅,谥文定。

    徐元梦的孙子舒赫德,沿袭祖父文士家风,“日必记事作诗”;又能习武统兵,两次图形紫光阁。曾任户部、兵部、工部尚书,陕甘总督、伊犁将军、武英殿大学士。重孙舒常,官出为湖广总督、两广总督,入为工部尚书,并因军功图形紫光阁。

    徐元梦身历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徐元梦的一生告诉人们:人生成就功名,既要有天时地利,更要有坚韧忠谨。

    从明朝迁都北京以来,京师军民需用,主要靠京杭大运河运输。京杭大运河穿越黄河、淮河等五大河流,其中黄河和淮河经常泛滥,而一旦黄河或淮河出了问题,就直接影响到运河通航,也直接影响漕运。1966年,我骑自行车,从北京出发,沿京杭大运河,进行考察。行程3500里,途经八个省(直辖市),历时一个月,最后到达杭州。在江苏淮阴(今在江苏省淮安市)境,看到黄河、淮河、运河的交汇处,清朝叫“清口”。前几年我又去清口考察,那里建立了博物馆。康熙帝治河、通漕的一个关节点,就在清口。

    通漕首先要治河,治河重点是黄河。康熙帝是怎样做的呢?

    拉锡等主持绘制的《星宿海河源图》(局部)

    黄河为害的自然原因之一是,黄河水从上游夹带大量泥沙,泥沙淤积,河床升高,逢到雨水过大,使河水漫溢,河堤溃决。黄河为害的社会因素,又加重了黄河水患。金初攻宋,决黄河豫北段,河道南移,生民遭殃。蒙古灭金,与南宋争开封,决寸金淀,黄河泛滥。明朝末年,决开封黄河堤,水灌开封城。(《黄河水利史论丛》)

    元、明、清三代的黄河水患,屡决大堤,为害一方。清朝所谓“河务”“漕运”,首先要保证漕运畅通,所以康熙帝治理黄河是以保漕运为主。

    康熙帝治河,贵在亲自抓。抓什么?抓考察。康熙帝派侍卫拉锡等去往黄河源头,到星宿海,往返万余里,并绘成舆图。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幅经过实际踏查而绘成的黄河图。康熙帝六次南巡,巡视黄河,亲自考察,方志,访问耆老,扯绳测量,指授方略。

    康熙帝重视治河,要在选择能臣、廉臣做河道总督。明朝以都御史总督河道,清朝始设专职河道总督。雍正定制,分工管理—江南一人,称南河总督,驻清江浦(今在江苏省淮安市);山东一人,称东河总督,驻济宁州(今山东省济宁市);直隶一人,称北河总督(时间较短),由直隶总督兼,驻保定府(今河北省保定市)。靳辅任河道总督时,河道总督只一人,其职任重要,任务繁巨。

    康熙朝河道总督12人,这里重点讲靳辅,以了解康熙帝治河的决心、治策、智慧和风范。

    靳辅(1633~1692年),辽阳(今在辽宁)人,隶汉军镶黄旗。初为官学生,后任学士(五品)。康熙十年(1671),任安徽巡抚。靳辅在离京赴任途经邯郸时,因吕翁祠诗,结识了陈潢。

    陈潢(1637~1688年),钱塘(今浙江省杭州市)人。为人聪颖,怀才不遇,屡试不中,落魄京华。他饱读治河之书,研究治水,颠沛流离,暂居邯郸,在吕祖祠的墙壁题诗:

    四十年中公与侯,虽然是梦也风流。

    我今落魄邯郸道,要替先生借枕头。

    靳辅见而惊异,访见陈潢,遂相见恨晚,引为幕僚,协助他治河。康熙十六年(1677),靳辅受命任河道总督。官员们以河道总督为畏途,“闻者心惊,见者胆落”(《靳文襄公奏疏》卷八)。靳辅犹豫,不敢承命。但陈潢劝说靳辅:“盘根错节以别利器,河久失治必有人起而任之,膺斯任者,非公莫属!”(陈文述《颐道堂文钞》卷九)靳辅决定上任。靳辅同陈潢沿河考察,访问耆老,日夜奔波。经过考察,胸有成竹,一天上八封奏疏,建言治河方略:统审全局,河运并治,浚河筑堤,束水攻沙,量入为出。

    靳辅像

    其一,束水攻沙,就是继承和运用前明潘季驯“以堤束水,以水攻沙”的经验,筑堤束水,冲刷黄河水中夹带的泥沙。

    其二,修筑遥堤,就是在主堤(缕堤)外三四里处再筑一道遥堤,洪峰大时,河水在遥堤里下泻,避免决口,泛滥成灾。

    其三,新开中河,就是从江苏淮安到邳州,新开300里的运河—中河。原来船行到这里,要借一段黄河,再进入运河。因风大浪险,水流湍急,每条船要增加20多名纤夫,日行二三十里。遇到浅滩,还要将货物卸下,陆运过浅滩后,再重新装船。新开中河后,漕船避开黄河惊险,从中河通过,无风浪之忧,顺利通行。这里我前些年去考察过,河道还保存着。

    靳辅和陈潢督率民工,日夜辛勤,大有成效。但多次受到无辜指责,屡遭磨难。

    清初,黄河决口,造成洪泽湖淤高湖底,溃漫堰堤,下河局面严重。靳辅偕同陈潢,在洪泽湖的堤坝高家堰展开护堤工程,后来还在堰堤上建造了仁、义、礼、智、信五个减水坝,在大堤上建造石头堡,以便观察水势。当时还在堤坝同一水平线上浇铸了九牛二虎一只鸡,企盼金鸡报晓,警示堤防;借用“九牛二虎”之力来维土制水,镇奠淮扬。今日,栩栩如生的铁牛尚在。这里现在是大运河沿线重要的文化遗产点。

    康熙二十一年(1682),一位官员上书否定靳辅的治河方案。康熙帝派官前往调查。靳辅申辩:工程将要告竣,不应随便变更。康熙帝命朝廷会议讨论,并召靳辅到北京答辩。靳辅又说:工程就要完工,不应变更。康熙帝同意,命靳辅赶回工地。第二年春天,萧家渡工程完工,黄河回归故道。康熙二十三年(1684),康熙帝南巡,阅视河工,赐诗赞美。

    康熙二十七年(1688),御史郭琇弹劾靳辅治河无绩,内外臣工,群起附议。康熙帝交九卿会议裁决:靳辅被罢官;陈潢被削职,逮京师,未入狱就忧愤致死。康熙帝命:停止修筑重堤,免去靳辅河道总督,以闽浙总督王新命代之。

    康熙二十八年(1689),康熙帝南巡,巡阅高家堰,见水势回缓,非常高兴。沿途闻江淮百姓,称颂原任河道总督靳辅,感念不忘。回京后,召开六部九卿会议,侍郎博济等疏称:靳辅束水攻沙,获得明显效果。康熙帝说:“前革职属过,可照原品致仕官例,复其从前衔级。”(《康熙起居注册》)康熙三十一年(1692),重新任命靳辅为河道总督。当年冬,靳辅卒,年六十。康熙帝得到靳辅病死的奏报,临轩叹息;命其灵柩,先入都城,再运回家。这是前所未有的殊荣。靳辅死后,命于成龙为河道总督。

    《康熙南巡图》中巡视河工的场面

    康熙三十三年(1694),康熙帝召见于成龙,君臣有一段对话:

    康熙帝问:减水坝果然可以塞吗?

    于成龙答:不宜塞,仍然按照靳辅的方案做。

    康熙帝问:那你为何不早陈述呢?你排陷他人容易,身任河道总督则难,这不是明验吗?

    于成龙答:臣那时妄言,现在还是按照靳辅的办法去做。

    靳辅是康熙朝治河的能臣、名臣、功臣、廉臣。靳辅治理河运,30年无大灾。《靳文襄奏疏》(八卷)等著作传世。靳辅以后司河者能规随成法,晏安数十年,没有大灾害。

    康熙帝治河,重要经验:第一,亲理河务;第二,慎重用人;第三,慎待争议。

    如康熙二十四年(1685),康熙帝命安徽按察使于成龙修治海口等工程,听靳辅节制,但二人意见分歧—于成龙力主浚海口,泄河水;靳辅坚持应修筑长堤,束水趋海。靳辅说:开海口虽可泄水,但有海水倒灌之忧。于成龙说:河决筑堤,无数百姓,将饱鱼腹。怎么办?

    其一,朝廷多次会议上于、靳二人辩论,康熙帝静听而不表态。

    其二,康熙帝先召问身边经筵讲官等征求意见,有的说于成龙对,有的说靳辅对。

    其三,康熙帝又派尚书萨穆哈等到当地查议。萨穆哈回京说:于成龙意见不对。

    其四,江宁巡抚汤斌回京就任尚书,康熙帝垂询。汤斌说:于成龙议恐怕不便。

    其五,命在京家在沿河官员,单独上疏陈述己见,还是两种意见的都有。

    其六,康熙帝再派员往沿河两岸官民现场调查,支持于、靳两种意见的都有。

    康熙帝慎待争议,广泛听取意见,从而大大提高了中枢决策的准确性与可行性。

    康熙治河,贵在谦虚。河道总督张鹏翮(hé)疏请将治河谕旨编纂成书,以便永久遵行。康熙帝说:

    凡前代有关河务之书,无不披阅,大约泛论则易,而实行则难。河性无定,岂可执一法以治之?(《清圣祖实录》卷二三〇)

    这表现了康熙帝可贵的科学态度。

    康熙朝廷上发生过一次“政治地震”,这就是左佥(qiān)都御史郭琇,弹劾当朝大学士、权臣明珠。郭琇为什么要弹劾明珠,康熙帝对此是怎样的态度,其后果如何?

    康熙朝最著名的大学士有两位,一位是索额图,另一位是纳兰明珠。明珠(1635~1708年),那拉氏,满洲正黄旗人,比康熙帝年长19岁。明珠出身叶赫部,曾祖父、祖父都是叶赫贝勒。叶赫部灭亡,明珠的父亲尼雅哈投降努尔哈赤,后来立功,做了佐领,随军入关。明珠初任侍卫,在皇帝身边,精明强干,敬业勤恳,升为内务府总管大臣(二品),后升刑部尚书。康熙帝擒鳌拜、掌朝纲后,明珠充任给皇帝讲解经典的经筵讲官,和康熙帝接触多,不久升兵部尚书。康熙帝在南苑举行盛大阅兵及军事演习,部伍整肃,秩序井然。康熙帝很高兴,命以此为例。不久,发生三藩之乱,明珠力主撤藩、坚决平叛,受到康熙帝信任。他任兵部尚书时,每天处理紧急军务,深得康熙帝的器重。康熙十六年(1677),正当平叛高潮时,明珠为武英殿大学士[从康熙十六年(1677)到二十七年(1688),共12年],入阁办事。

    明珠为人聪睿,勤奋读书,文化涵养,在满洲上三旗贵族中,特别在正黄旗贵族中,可谓翘楚。当时重要典籍如《清太祖实录》《清太宗实录》《明史》等,明珠都担任总裁官。

    明珠广泛结交汉人名儒、名士。他的儿子纳兰性德,被赞为“满洲第一词人”。他的另一儿子揆叙官国子监祭酒、翰林院掌院学士、左都御史。南书房的徐乾学、高士奇、王鸿绪等都是明珠的人。徐乾学兄弟三人又是“一状元、二探花”,师生僚友,布满朝廷。高士奇在南书房,颇受皇帝信赖。王鸿绪官左都御史,其兄王顼龄为日讲起居注官、侄子官左都御史。

    内阁大堂

    明珠从一名宫廷侍卫,而升为刑部、兵部、吏部的尚书、内阁大学士,说明他才智非凡,但他卷入当时的政治漩涡之中,树大招风,也有过错,终被弹劾。

    明珠势力膨胀,皇权受到影响。恰在这时,御史郭琇挺身而出,弹劾权臣明珠。

    郭琇(1638~1715年),山东即墨人,出身于诗文之家。他九岁丧父,十岁丧继母,幼年坎坷,曾在即墨城东四十里深山仙姑庵苦读。茅舍三间,没有围墙,每当风雨之夜,狐啸狼嚎,悲凉吓人,郭琇却夜以继日,学习不辍,“宿火中宵,且泣且读”(《华野府君行述》)。三十二岁,考中进士。后乡居八年,为吴江(今在江苏省苏州市)知县。郭琇居心恬淡,办事精锐,九年县令,两袖清风。后来康熙帝南巡时说:“原任左都御史郭琇前为吴江县知县,居官甚善,百姓至今感颂。”(《清圣祖实录》卷一九三)

    康熙二十三年(1684)六月,皇太子师傅汤斌任江苏巡抚,很欣赏县令郭琇。经汤斌推荐,并经考试,郭琇任江南道监察御史,后升左佥都御史。

    郭琇做了一件大事。康熙二十七年(1688)二月某一日,明珠寿诞,宾客满堂。依惯例,御史不给当朝官长贺寿。但这天郭琇来到明珠府第。明珠格外高兴,将郭琇迎到大堂。郭琇当众从袖中取出弹章,示意要弹劾当朝大员,说完转身而去。随后立即奏上弹章。众官哗然,举朝震惊,事已公开,不便阻拦。郭琇这封弹章就是《纠大臣疏》,弹劾大学士明珠等,要点如下:

    第一,结为死党,把持阁务;

    第二,市恩立威,挟取贿赂;

    第三,卖官鬻爵,士风大坏;

    第四,控制言路,泄露机密。

    郭琇奏章上去之后,直声振天下,人称“铁面御史”。不久,郭琇被升为都察院左都御史。

    康熙帝得到郭琇弹劾明珠的奏疏后,可以采取几种办法:一是当众公布;二是大开杀戒;三是置若罔闻。康熙帝没有这么做,他举重若轻,半年之间,做了处置:

    第一,解除大学士。当时有大学士七人,解职四人,明珠革职。第二,处置诸尚书。康熙帝采取以上措施,削弱明珠集团,以加强皇权。

    明珠集团为打击报复郭琇,先后制造了“三案”—“私书案”“冒名案”和“钱粮案”。

    第一案:私书案。康熙二十八年(1689),山西道御史张星法疏参山东巡抚钱珏贪黩劣迹。钱珏大怒,揭发郭琇曾写信给自己,嘱托推荐山东知县高上达,因为自己没照着做,便唆使张星法诬劾自己。康熙帝命审理此案。用夹棍审讯张星法,逼迫他供认由郭琇指使。定刑:郭琇被革职,杖一百,准其折赎;张星法被革职,杖一百,准其折赎。康熙帝谕旨:郭琇从宽免革职治罪,降五级调用;张星法从宽免革职治罪,降二级留任;钱珏既接私书,不行奏报,今始举出,以原品解任。(《康熙起居注册》)

    郭琇以自己的性格、名声、地位,敢参权臣,遑论巡抚,何须假手于人。此案不能排除明珠党羽暗中左右之可能。这里可以看出,作为言官,疏参别人,必严律己。

    第二案:冒名案。前明珠案内被参革职的户部尚书佛伦,已改任山东巡抚。他对郭琇怀恨在心,寻找机会报复。佛伦诬劾称:郭琇父亲郭景昌,原名尔标,曾经在明末清初倡乱伏法,郭琇私改父名,冒请诰封。这是欺君之罪。身为大学士的佛伦,张冠李戴,无中生有,加罪郭琇,以泄私忿。然礼部不待核实,就将诰命追夺。康熙帝接到佛伦揭发郭琇的奏章后,命大学士伊桑阿于无人之处,询问郭琇实情。郭琇回答伊桑阿:是诬告。

    十年后,郭琇以湖广总督入京觐见,就冒名案上《辨白冤诬疏》,请求皇上敕问佛伦,并请求与佛伦对质。康熙帝询问大学士佛伦,佛伦回答说:当年下面上报的情况有误。之后康熙帝决定重新颁发诰命。郭琇被诬,十年申冤。(《郎潜纪闻二笔》卷三)

    第三案:钱粮案。郭琇任吴江知县时,县丞赵炯经收康熙二十二、二十三等年(16、1684等)漕米2300石,虽具印结存,但实际亏空。郭琇当时并未觉察,在离任时具结移交署印官张绮梅。后因赵炯降调,真情暴露。郭琇得知,即派家人代买粮食还仓。此案本易了结,但因江苏按察使高承爵为明珠的侄女婿,借此报复。

    高承爵严刑逼讯张绮梅,逼迫他诬指郭琇亏空漕粮,但未得逞。当高承爵声称给张绮梅“上脑箍”时,郭琇愤怒地对张绮梅说:“若辈不过欲死我耳!何不诬承而自苦若是!”高承爵问郭琇:“尔不畏死耶?”郭琇笑曰:“我畏死不至此,畏死者方坐堂上。”高承爵等不敢恣肆,拟遣戍陕西。当郭琇遣戍陕西之讯传到即墨时,其妻屈氏泣血草疏,要骑着毛驴上北京申冤。疏将上,康熙帝特恩旨宽免,释郭琇回乡。后命郭琇任湖广总督。

    以上三案中,“冒名案”纯属诬陷,“私书案”和“钱粮案”属于小题大做,借题发挥。这三案实由明珠等兴风作浪,必欲置郭琇于死地,以报“弹劾”之仇。但郭琇顽强抗争,的确是一位堂堂正正的监察名臣。

    康熙帝在对待郭琇疏劾明珠集团案件中,有三点做法,值得思考。

    第一,留中不下。郭琇弹劾明珠的奏章,康熙帝没有公开下发。清国史馆修《明珠传》时,找不到郭琇弹章的原件。康熙帝这么做是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化。

    第二,保护郭琇。面对明珠党人报复郭琇,康熙帝对“冒名案”,命人私下调查,从容处理;对“私书案”,康熙帝定降五级调用;对“钱粮案”原拟遣戍陕西,恩旨宽免。

    第三,执两用中。郭琇与明珠,在弹劾与被弹劾的天平上,是对立的两极。康熙帝既利用郭琇牵制明珠,制约明珠集团势力;又利用明珠牵制郭琇,限制郭琇势力。后来,明珠任内大臣20余年,用其才能而杀其威势;郭琇先在家闲居,后任湖广总督,既保护其人,又不忘其功。乾隆帝说:“我皇祖圣明英断,刑赏持平,实为执两用中之极则。”(《清高宗实录》卷九一九)

    康熙、明珠、郭琇,君主、宰辅、言官,结成复杂的关系。为君难,为臣难,为言官尤难。郭琇幸遇英君康熙帝,尚坎坷不断,可见谏官难当,忠言难吐,劾章难上,直路难行。

    康熙帝晚年最烦恼的,就是关于皇太子的事情。康熙帝在位时间长,儿子多,又重视皇子教育,儿子之间暗斗格外激烈。康熙帝二十二岁就立了皇太子,五十五岁废皇太子,五十六岁又立皇太子,五十九岁再废皇太子,直到他六十九岁去世,都没有明确宣布皇位继承人,这引起康熙后期和雍正前期的政坛震荡。康熙帝文治武功,英明一世;皇太子两立两废,糊涂一时。

    康熙帝的子女,在清帝中是最多的,共有35子、20女。35个儿子中,排序的有24位,实际上成人(年满十六岁)的有20位。

    皇子命名。康熙帝皇子的名字,按照满洲习惯,通常只用名,不用姓。比如多尔衮,这是名字,并不姓“多”,而是姓“爱新觉罗”。满洲著名的姓氏有爱新觉罗、伊尔根觉罗、瓜尔佳、那拉、赫舍里、钮祜禄等。入关后,顺治帝给皇子取名,还是只有名不贯姓,是用满文取名,再音译成汉字,比如玄烨、福全。康熙帝前九个皇子起名,主要是采纳了太皇太后的意见,也是用汉字取名,但个别又恢复老办法,如老大叫承瑞、老二叫承祜、老三叫承庆、老四叫赛音察浑、老五叫保清、老六叫保成、老七叫长华、老八叫长生、老九叫万黼。这种现象反映了满洲汉化的一个过程。康熙二十年(1681)以后,康熙帝一方面坚持满洲只取名不贯姓的传统,同时正式采用汉人的取名方法,规定他的皇子取名,第一个字用“胤”字排行,表示辈分,第二个字用“示”字偏旁。如原老五保清排序皇长子改名胤禔(zhǐ),原老六保成为皇太子改名胤礽(réng)。

    清朝藩王。明朝藩王,分封而不赐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清承明制,又有变化:藩王一是内襄政本,亲理国务;二是诸王统兵;三是在北京开府;四是有钱粮不务实业;五是读经典,擅长书画。康熙帝对皇子教育,首选为成龙,其次为襄政,其三为领兵,其四为务学,其五为书画。康熙帝对皇子教育,不仅制定严格的制度,而且进行严格的管理。

    皇后赫舍里氏十二岁嫁给康熙帝,两人恩爱。康熙十三年(1674)年五月初二日,皇后在生育嫡长子胤礽时难产而死,年仅二十一岁。康熙帝非常痛惜这位早逝的皇后。五月初五日,赫舍里氏去世后的第三天,梓宫迁于紫禁城西,直到二十七日,康熙帝几乎每天都去举哀;后来他亲自将梓宫送往昌平巩华城,从六月到十二月,去巩华城34次,第二年又去了24次,第三年去了15次。有学者统计,从康熙十三年到十六年(1674—1677),他一共去了巩华城80次。这四年里,每逢腊月二十九,他都去巩华城陪伴亡灵。母因子死,子以母贵。康熙帝对胤礽这位嫡长子格外器重和关爱,决定立他为皇太子。清朝的前两代皇位继承,采取的是贵族公推制,是经过诸王贝勒大臣认真讨论、反复酝酿、彼此协调、政治平衡的结果。康熙帝深悉预立储君有利于皇权的连续性与稳定性,是巩固清王朝统治的头等政治大事。他接受历代皇位继承的经验,特别是明朝皇位嫡长(正妻长子)继承皇位的历史传统。

    康熙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1676年1月27日),只有二十二岁的康熙帝亲临太和殿,以孝庄太皇太后之命,册立刚满周岁的嫡长子胤礽为皇太子,“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清圣祖实录》卷五十八)。

    康熙帝对子孙通过多种方式进行教育。包括言传、身教,如让子孙参加祭祀、打猎、巡幸、出征等,而上学是康熙帝教育子孙的基本方式。康熙帝曾在乾清宫院里设立上书房,又以畅春园“无逸斋”为上书房,供皇子们读书。

    太子教育。康熙帝特别关心皇太子的成长,对他倾注了更多的心血。太子幼小时候,康熙帝就开始亲自为他授课:在宫中亲为东宫讲授“四书”“五经”,每日御门听政之前,必令将前一日所授书背诵、复讲一过,务精熟贯通乃已(《清宫述闻》)。太子稍长,康熙帝向他传授治国之道,教导皇太子以祖宗为楷模,守成基业,能文能武;又传授经史,借鉴历史经验,体察人心向背,并带他外出视察。

    皇太子六岁拜师入学,先后有张英、李光地、熊赐履、汤斌等名儒,任皇太子的老师。皇太子十三岁时,康熙帝仿照明朝教育东宫的做法,正式让皇太子出阁读书,多次在文华殿与满、汉大臣讲解儒家经典。

    皇太子胤礽天资聪颖,学业进步很快。史载:皇太子“通满、汉文字,娴骑射,从上行幸,赓咏斐然”(《清史稿·允礽传》),而且身体健壮,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康熙帝非常喜爱。

    太子一日。康熙二十六年(1687)六月初十日,皇太子一天读书的情状:

    寅时(3~5时),皇子在书房读书,复习前一天的功课,准备师傅到来上课。

    卯时(5~7时),满文师傅达哈塔、汉文师傅汤斌等人进入无逸斋,皇太子诵读《礼记》章节。胤礽遵照皇父“书必背足一百二十遍”,背足数后,再请师傅汤斌听他背书。汤斌听完之后,一字不错,用朱笔点上记号,然后重划一段,给胤礽再读。皇太子再写楷字一纸,约数百字。

    辰时(7~9时),康熙帝上完早朝,向太皇太后请安之后,来到无逸斋。问汤斌:“皇太子书背熟否?”汤斌奏道:“很熟。”康熙帝接过书后,皇太子朗朗背诵,一字不错。康熙帝嘱咐他们对皇太子不要过分夸奖,而应严加要求。

    巳时(9~11时),时值初伏,骄阳似火。皇太子不摇扇,不解衣冠,伏案写字,写好满文一章,让满傅达哈塔传观批阅校对。皇太子又温诵《礼记》新画定的篇章120遍。

    午时(11~13时),皇太子进午膳。膳后,接着正襟危坐,又读《礼记》。读过120遍,再由汤斌接书,听皇太子背诵。

    未时(13~15时),侍卫端进点心。皇太子吃完点心后,步出门外,站在阶下,运力挽弓,扣弦射箭。这既是体育课,又是军事课。皇太子射完箭,回屋入座,开始疏讲。先生翻书出题,学生依题讲解。

    申时(15~17时),康熙帝又来到无逸斋。皇长子胤禔、三子胤祉、四子胤禛、五子胤祺、七子胤祐、八子胤禩,同来侍读。康熙帝说:“朕宫中从无不读书之子。向来皇子读书情形,外人不知。今特召诸皇子前来讲诵。”汤斌按照康熙帝的旨意,从书案上信手取下经书,随意翻书命题。诸皇子依次进前背诵、疏讲。康熙帝亲自书写程颢七言律诗一首,又写“存诚”两个大字一幅,给皇子们示范。

    胤礽的“皇太子宝”

    酉时(17~19时),侍卫在院中安置箭靶之后,康熙帝令诸子依次弯射,各皇子成绩不等。又命诸位师傅射箭。随后,康熙亲射,连发连中。

    天色已暮,诸臣退出。皇太子等在畅春园无逸斋一天的功课完毕。

    实践历练。随着皇太子步入青年,开始在实践中锻炼皇太子。康熙帝三次亲征,先后有十多个月不在京城,他命二十二岁的皇太子胤礽坐镇京师,处理朝政。皇太子不负众望,克尽职责,“举朝皆称皇太子之善”(《清圣祖实录》卷二)。康熙帝也很满意,他给皇太子的朱批说:“皇太子所问,甚周密而详尽,凡事皆欲明悉之意,正与朕心相同,朕不胜喜悦。且汝居京师,办理政务,如泰山之固,故朕在边外,心意舒畅,事无烦扰,多日优闲,冀此岂易得乎?朕之福泽,想由行善所致耶!朕在此凡所遇人,靡不告之。因汝之所以尽孝以事父,凡事皆诚恳惇切,朕亦愿尔年龄遐远,子孙亦若尔之如此尽孝,以敬事汝矣。因稔知尔诸事谨慎,故书此以寄。”(《宫中档案康熙朝奏折》第八辑)

    分封皇子。康熙三十七年(1698)三月,康熙帝分别册封:皇长子胤禔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多罗诚郡王,另封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多罗贝勒(皇六子胤祚早殇末封)。受封诸子参与国家政务,并分拨佐领,各有属下之人。

    而这时皇太子已经二十五岁,做太子也23年了,身边逐渐形成一股力量,这对康熙帝的皇权形成潜在威胁,特别表现于索额图党之种种形迹。

    下面接着讲“立废太子”下篇。

    矛盾发生。康熙帝立胤礽为皇太子后,朝中逐渐形成聚集在皇太子身边的政治势力,即太子党,以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为首。索额图是康熙帝幼年首辅索尼之子,也是太子母亲的叔父。他曾受命同沙皇代表谈判并签订《尼布楚条约》。康熙帝觉察到皇太子逐渐骄纵、威胁皇权,便拿索额图开刀。康熙四十二年(1703)五月,康熙帝令将索额图拘禁,后索额图死于禁所;又命逮捕其弟和诸子及其亲近大臣(《清史稿·索额图传》)。这是给皇太子敲警钟。

    康熙四十七年(1708)五月十一日,康熙帝巡幸塞外,命皇太子、皇长子、十三子、十四子、十五子、十六子、十七子、十八子等八个儿子随驾。在巡幸期间,发生了几件事:

    第一,皇长子胤禔等向皇父说了皇太子的许多坏话,引起康熙帝对皇太子非常不满。

    第二,康熙帝巡幸途中,七岁的皇十八子胤祄得了急病,康熙帝心情焦虑,皇太子却无动于衷。胤礽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皇父的不满。

    第三,在返京途中,康熙帝发现皇太子夜晚靠近他的帐篷,从缝隙向里面窥视,便怀疑皇太子可能要“弑逆”,就是暗杀。这件事刺激康熙帝下决心要废掉皇太子。

    匆忙废储。康熙四十七年(1708)九月初四日,康熙帝在避暑山庄返京途中的布尔哈苏台,召集诸王、大臣等于行宫前,垂泪宣布皇太子胤礽的罪状:第一,专擅威权,肆恶虐众,将诸王、贝勒、大臣、官员恣行捶挞;第二,穷奢极欲,远过皇帝,吃穿所用,恣取国帑,犹不以为足;第三,对亲兄弟,无情无义;第四,皇太子“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窃视”。康熙帝认为:“从前索额图助伊潜谋大事,朕悉知其情,将索额图处死。今允(胤)礽欲为索额图复仇,结成党羽,令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似此之人,岂可付以祖宗弘业。”(《清圣祖实录》卷二三四)

    康熙帝御笔“避暑山庄”匾额

    逛一逛

    避暑山庄

    清代康熙、乾隆年建造的大型皇家园林,原名为热河行宫,康熙时有36景,乾隆时又增造36景,共称72景。是清代皇帝避暑及政事活动的重要场所。山庄既具有皇家建筑的气派,又具有江南园林的秀丽,是宫殿建筑与园林景观相互融合的著名皇家园林之一。

    康熙帝又说:不能让这不仁不孝的人将来成为国君。康熙帝且谕且泣,至于仆地。谕毕,命将胤礽即行拘执。同一天,康熙帝命将索额图的两个儿子及胤礽左右的人“立行正法”。

    康熙帝废斥皇太子之后,愤怒、怨恨、失望、怜爱,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他一连六日,“未尝安寝”,对诸臣谈起此事,犹“涕泣不已”(《清圣祖实录》卷二三四)。

    康熙帝回到北京后,命在皇帝养马的上驷院旁设毡帷,给胤礽居住,又命皇四子胤禛与皇长子胤禔共同看守。当天,康熙帝召集诸王、贝勒、大臣等于午门内,宣谕废黜皇太子胤礽之事,并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后将废太子幽禁在咸安宫。

    皇太子胤礽从初立到初废,长达33年。这时康熙帝五十五岁,皇太子三十五岁。康熙帝废掉皇太子后,皇子之间的争斗,不仅没有和缓,反倒愈演愈烈。

    废斥皇太子引起诸皇子更加争夺未来皇位。这时,康熙帝35个儿子中,除去年幼的、夭折的、出继的,可以考虑继承皇位的有14人。他们按照年龄段,可分为两个梯队。

    1672~1681年出生的七人:从皇长子胤禔到皇八子胤禩(sì)。他们年龄在二十六岁到三十七岁之间。

    16~1693年出生的七人:从皇九子胤禟(táng)、到皇十五子胤禑(wú)。他们年龄在十四岁到二十四岁之间。

    首先跳出来的是皇长子胤禔。第一,争取立长。他错误地认为皇父立嫡不成,势必立长。第二,利令智昏,请杀胤礽。第三,镇魇胤礽,推荐皇八子胤禩。

    康熙帝得知皇长子胤禔与胤禩结党谋取储位,竟想杀害胤礽。皇长子胤禔虽然母亲出身微贱,但原大学士明珠是他的外堂叔祖父,皇八子胤禩小时候也为胤禔生母惠妃所抚养,所以康熙帝对皇长子和皇八子结党非常警惕,而对于皇长子背后大学士明珠的势力,更加敏感。惠妃是胤禔生母,奏请将胤禔正法。康熙帝不忍杀亲生儿子,令革其王爵,终身幽禁。

    康熙四十七年(1708)九月,康熙帝痛斥皇八子胤禩,说他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将他锁禁。十四阿哥胤祯(禵)知道后,急忙营救胤禩。康熙帝大怒,拔出佩刀,将杀胤祯(禵),五阿哥胤祺上前跪地抱着康熙帝劝止,才没有被杀。这件事情表明:索额图势力受到了打压,而明珠势力膨胀,并在皇子中结党。

    康熙帝后来认识到胤礽的罪名原多不实。如胤礽奏诉说:“皇父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弑逆的事,我实无此心。”康熙帝听了,令将胤礽脖子上的锁链取下。

    自废皇太子后,康熙帝每日流泪,寝食不宁。他夜间梦见已故祖母孝庄太皇太后,脸色不高兴。康熙帝不久病倒。当日回宫,召见胤礽。后又召见,每“召见一次,胸中疏快一次”(《清圣祖实录》卷二)。

    于是,他打算试探一下大臣们的态度。一天,康熙帝召满汉文武大臣到畅春园,令从诸皇子(皇长子除外)中举奏一位堪任皇太子的人,说:“众议谁属,朕即从之。”大臣们误以为康熙帝瞩意皇八子,因而推荐了皇八子(《清史稿·马齐传》)。康熙帝说皇八子近又罹罪,母家出身微贱,不宜立为太子。这时诸臣才恍然大悟,原来康熙帝有过再立胤礽的暗示。

    康熙帝考虑必须尽快把皇太子缺位补上,以堵塞诸子的争储之路。他当时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让嫡长子复立。后来他说:“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清圣祖实录》卷二六一)

    康熙四十七年(1708)十一月十五日,康熙帝召满、蒙大臣入宫,宣布:“皇太子前因魇魅,以至本性汩(gǔ)没耳。因召置左右,加意调治,今已痊矣。”命人将御笔朱书,当众宣读。又召废太子、诸皇子及诸王、大臣等,宣谕澄清事实,说胤礽“虽曾有暴怒捶挞伤人事,并未致人于死,亦未干预国政”,“胤禔所播扬诸事,其中多属虚诬”。接着,当众将胤礽释放。胤礽表示:“皇父谕旨,至圣至明。凡事俱我不善,人始从而陷之杀之。”(《清圣祖实录》卷二)

    再立太子。康熙四十八年(1709)三月初九日,以复立皇太子胤礽,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次日,分别将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晋封亲王等。康熙帝试图以此促进诸皇子之间的团结。然而,事与愿违,皇储争夺,愈演愈烈。

    矛盾激化。皇太子再立,朝中党争更激烈。这次的牺牲品是索额图一党的步军统领托合齐和刑部尚书齐世武。康熙五十年(1711),康熙帝以托合齐有病为由将其解职。七天后,康熙帝召见诸王、大臣,宣称:“诸大臣皆朕擢用之人,受恩五十年矣,其附皇太子者,意将何为也!”(《清圣祖实录》卷二四八)当场质问刑部尚书齐世武等,众人否认结党。康熙帝令将他们锁拿候审。又命拘禁托合齐。到次年四月,又借一件贪污受贿案,将尚书齐世武“以铁钉钉其五体于壁,号呼数日而后死”(《悔逸斋笔乘》)。《满洲名臣传》说他后被发配死。这是康熙帝将要再废皇太子的前奏。

    再废太子。康熙五十一年(1712)九月三十日,康熙帝向诸皇子宣布:“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宏业,断不可托付此人。朕已奏闻皇太后,着将胤礽拘执看守。”(《清圣祖实录》卷二五一)再宣谕废胤礽的理由,主要是:从释放后,乖戾之心,即行显露;数年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饮食服用,陈设等物,有倍于朕;是非莫辨,秉性凶残,结党小人。

    康熙帝第二次废黜皇太子,虽然并非如他自己所说“毫不介意,谈笑处之”,但已不像第一次时那么痛苦。因为他发现,立皇太子就难免有矛盾,不立皇太子可能更好。一次,康熙帝说:宋仁宗三十年未立太子,我太祖、太宗并未预立皇太子。……今众皇子学问、见识,不后于人,但年俱长成,已经分封,即使立了,能保将来无事乎?(《清圣祖实录》卷二五三)

    其实,康熙帝明白,立、废皇太子是失败的。康熙帝改革了清朝皇位继承制度,从满洲传统贵族公推制,改为汉人嫡长继承制,后雍正帝改为秘密立储制,慈禧太后又改为懿旨立储制,都终究走不出“家天下”的死胡同。康熙帝到死也没有公开明确皇位继承人,而皇子们骨肉相残的悲剧,在他死后更为惨烈。

    在众皇子上下钻营之时,皇四子胤禛却不露声色,暗自韬晦,观察窥测,等待时机。

    清雍正帝胤禛,康熙十七年(1678)十月三十日生,属马,四十五岁登极,在位13年,雍正十三年(1735)八月二十三日死,庙号世宗,谥号宪皇帝,葬泰陵。享年五十八岁。

    雍正帝是清朝“康乾之治”时代,上承康熙,下启乾隆,具有特殊历史地位的人物。他盛年登极,年富力强,学识广博,阅历丰富,刚毅果决,颇有作为。雍正帝的年号雍正,就是雍亲王得位之正的意思。雍正帝是否“得位之正”?这恰恰是三百多年来,清宫的一件疑案。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初七日(1722年12月14日),康熙帝在南苑围猎时患感冒,回畅春园养病。十五日冬至的祭天大礼,由皇四子胤禛代行。

    十三日清晨,康熙帝病重,急召皇三子胤祉、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皇十二子胤祹、皇十三子胤祥共七个皇子和步军统领隆科多,宣布:“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成大统,着继朕即皇帝位。”(《大义觉迷录》)又命从天坛斋所召回皇四子胤禛。这时,康熙帝其他的几位皇子,长子胤禔被监守,次子即废太子胤礽被禁锢,五子胤祺被派往孝陵行祭礼,十四子胤祯(禵)正在西部领兵作战,而几位年幼的皇子当时跪在殿外,没有聆听皇父谕旨。

    当天上午,雍亲王胤禛从天坛赶到畅春园,在这一天里,他被康熙帝召见了三次,但是康熙帝并没有提及皇位继承的事。

    当晚戌时(19~21时),康熙帝驾崩。步军统领隆科多向胤禛“口授末命”,传达了康熙帝由他承继大位的遗诏,胤禛听了之后又惊诧,又悲痛,昏倒在地。诚亲王皇三子胤祉等即向胤禛叩首,劝他节哀(《大义觉迷录》)。从这一刻起,胤禛虽然没有继承大位,但是已担负起新君的责任。当天夜间,胤禛指挥将康熙帝遗体运回紫禁城乾清宫。相传隆科多护皇四子回朝哭迎,身守阙下。诸王非传令皆不得进。

    十四日,宣布大行皇帝龙驭上宾;传大行皇帝留下遗诏,命雍亲王嗣位;命胤禩、胤祥、大学士马齐和尚书隆科多为总理事务大臣;召十四子胤祯(禵)回京;九门关闭,禁止出入。

    十六日,颁布大行皇帝遗诏。

    十九日,遣官告祭天坛、太庙、社稷坛,京城九门开禁。

    二十日,雍正帝在太和殿举行登极大典,改年号为“雍正”。

    畅春园图

    逛一逛

    畅春园

    始建于明神宗年间,原址名为“清华园”。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康熙皇帝南巡后,利用清华园残存的水脉山石仿江南山水营建畅春园,作为在郊外避暑听政的离宫。畅春园占地约900亩。清末畅春园逐渐失修,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被焚毁,后残存建筑被拆用于圆明园重建,至民国时期,仅留恩佑寺、恩慕寺琉璃山门。

    雍正帝继位,无论是遗诏继位,还是夺位篡位,他毕竟坐上了皇帝的宝座。那么,康熙帝众多皇子,都想继承皇位,为什么唯独胤禛心想事成?在长达45年的皇子生涯中,胤禛是怎么一步一步地攀缘,最后登上皇帝宝座的?

    胤禛的母亲乌雅氏,满洲正黄旗、护军参领威武的女儿。乌雅氏生了三个儿子,就是皇四子胤禛、皇六子胤祚(六岁殇)和皇十四子胤祯(禵)。胤禛从小受孝懿皇后(康熙帝生母孝章皇太后的侄女)养育,年幼的胤禛因她而尊贵。皇子胤禛,有以下特点:

    第一,好学上进。胤禛从七岁开始,同他的三位阿哥,到上书房读书。他的师傅主要有大学士张英、徐元梦和侍讲顾八代等人,都是当朝一流的学者。他受过严格的儒家传统教育,也有满洲的“国语骑射”的训练,就是满洲语文与骑马射箭。

    清世宗胤禛像

    第二,结婚封王。康熙三十年(1691),十四岁的胤禛,奉父命同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乌拉那拉氏成婚。清制规定,皇子封爵,依次为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等。康熙三十七年(1698),二十一岁的胤禛受封为贝勒。次年,康熙帝为诸皇子建府邸。“禛贝勒府”(又称四贝勒府)建成后,胤禛就搬到府邸居住。康熙四十八年(1709),三十二岁的胤禛被封为雍亲王,这里就成为雍亲王府。后来乾隆帝将其改为雍和宫,就是今北京雍和宫。

    第三,勤慎敬业。胤禛结婚之后,多次受康熙帝之命,参与重大政治与祭祀活动。胤禛的足迹所至,遍及东、西、南、北、中:东向,至少五次到东陵祭祀,还到关外祭祀三陵—永陵、福陵和昭陵;西向,随康熙帝西巡五台山;南向,随康熙帝两次南巡;北向,康熙三十一年(1692)随康熙帝巡视塞外,以后到康熙六十一年(1722),先后十余次到塞外;京畿,五次随康熙帝巡视京畿,治理永定河,察看水利。此外,他还察勘仓储粮谷。特别是在康熙三十五年(1696),他跟随康熙帝远征噶尔丹,领正红旗大营,军旅生活使他受到了锻炼。在文的方面,他也受到磨练。康熙六十年(1721)三月,胤禛受命同三阿哥胤祉率大学士王顼龄等磨勘(复核)会试中式的原卷。总之,自结婚后30年的实际磨炼,使他对社会、对人生有了深刻的认识与深切的体验,为其后来登上皇位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第四,性格磨炼。胤禛性格有两个特点:一是喜怒不定,二是遇事急躁。胤禛曾经是个喜怒不定的皇子。康熙四十七年(1708),胤禛央求说:今臣年逾三十,请将谕旨内“喜怒不定”四字,恩免记载。康熙帝同意:“十余年来,实未见四阿哥有‘喜怒不定’之处”,因谕:“此语不必记载!”可见他这时已经基本上改掉了这个毛病。胤禛还曾是个性格急躁的皇子。他曾对大臣说:“皇考每训朕,诸事当戒急用忍。屡降谕旨,朕敬书于居室之所,观瞻自警。”(《清世宗实录》卷十九)可见康熙帝不止一次地训诫他要“戒急用忍”。胤禛继位后,命做“戒急用忍”吊牌,为座右铭,用以警示。

    埋葬努尔哈赤远祖、曾祖、祖父和父亲的永陵

    从康熙四十七年到六十一年(1708~1722年),康熙帝废太子、再立太子、再废太子,引起政局震荡。时逢胤禛从三十一岁到四十五岁的盛年,在这14年间,他韬光养晦,以诚孝皇父、友爱兄弟,博得皇父的信任。

    胤禛的心腹戴铎分析当时形势是:皇上强势,诸王并争。应对的谋略是:诚孝事上,适露所长,掩盖所短,避免引起皇父疑惑;友爱兄弟,大度包容,和睦忍让,让有才者不嫉妒,无才者以为依靠。(《文献丛编·戴铎奏折》第三辑)

    诚孝皇父。胤禛说:“四十余年以来,朕养志承欢,至诚至敬,屡蒙皇考恩谕。诸昆弟中,独谓朕诚孝。”(《大义觉迷录》)他知道,受到皇父的信赖和喜欢,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他抱定主旨,诚孝皇父。在兄弟争夺皇位时,胤禛极力表现出对皇父的“诚”与“孝”,既不明于竞争,又劝皇父保重。康熙帝第一次废皇太子后,大病一场。胤禛入内,奏请选择太医及皇子中稍知药性者胤祉、胤祺、胤禩和自己检视方药,服侍皇父吃药治疗。康熙帝服药后,病体逐渐痊愈。康熙帝最早对皇太子胤礽产生不满,就是因为在生病时,年少的胤礽不懂得对康熙帝示孝。

    不结党。他在处理兄弟关系时,“不结党”,“不结怨”。胤禛没有参加皇太子党,也没有参加皇长子和皇八子党,超然于兄弟的朋党之外。或者说,他在兄弟角逐皇储时,采取一种不附合、不排斥的中庸态度。这使他躲避皇父与兄弟两方面的矢镞,而安然无恙。

    胤禛还友爱兄弟。如皇太子第一次被废,胤禛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给予关照。胤礽初被幽禁在上驷院旁所设的毡帷里,皇长子胤禔和皇四子胤禛看守。胤礽提出皇父所斥“弑逆”一事,实为乌有,请代奏明。胤禔不答应,胤禛说:“你不奏,我就奏。”胤禔只好代奏。康熙帝听了说奏得对,命将胤礽身上的锁链去掉。后来,康熙帝曾说:“前拘禁胤礽时,并无一人为之陈奏,惟四阿哥性量过人,深知大义,屡在朕前为胤礽保奏。”(《清圣祖实录》卷二)胤禛的几位弟弟胤禟、胤祹、胤禵等封为贝子时,他启奏说,愿意降低自己的爵位,以提高弟弟们的世爵。胤禛这样乖巧的做法,既博得康熙帝的欢心,也讨得诸弟的好感。

    在康熙帝临终的关键时刻,胤禛善于并紧紧地抓住历史机遇,果敢地登上皇帝宝座。

    雍正帝是遗诏继位,还是乘机夺位,当时就议论纷纷,留下历史疑案。雍正初,宫廷斗争,异常激烈,手段残酷,众说纷纭,引起人们说他得位不正,以致杀人灭口。让我们做个分析。

    第一,“谋父”。雍正帝即位不久,就有人说:圣祖皇帝在畅春园病重,皇上进一碗人参汤,圣祖皇帝就驾崩了。意思是说雍亲王用一碗有毒的人参汤毒死了康熙帝。康熙帝说过:“北人于参不合。”(《康熙起居注·康熙五十七年》)他一般是不会喝人参汤的。康熙帝身边,防卫严密,毒死康熙帝,恐怕太难。康熙帝晚年时,头晕目眩、手抖头摇、腿脚肿胀,能活到近七十岁,已算高龄,所以病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第二、“逼母”。雍正帝上台刚半年,生母乌雅氏突然死去。有传言说,雍正帝继位后,把十四弟允禵(雍正即位后,诸皇子为避圣讳,皆将“胤”字改为“允”,十四子胤祯,改名为允禵)调回来囚禁,太后要见儿子,雍正帝大怒,太后就撞死在铁柱上。

    允禵回到北京城外,问:先贺新皇登极,还是先祭奠皇父?雍正帝把他派到遵化去守景陵,后圈禁在景山寿皇殿。太后乌雅氏对小儿子允禵自然心痛。新皇帝登极大典,要向皇太后行礼,但乌雅氏说,这有什么要紧的?经劝说,不接受。雍正帝亲自向她再三叩求,她才淡淡地表示:知道了。从这件事可以看出,乌雅氏对大儿子雍正帝是有不满和埋怨的。结果,十四子刚被圈禁一个月,她就死去了。她是不是撞铁柱自杀的,没有历史证据。

    原来争夺太子之位占上风的,是皇长子、皇八子、皇九子、皇十子和皇十四子,他们最先推皇长子,后推皇八子,再后推皇十四子。雍正继位以后,强烈反对他的也是这几位兄弟。其中:

    皇大阿哥允禔,早被康熙帝夺爵,关在家里。

    景山寿皇殿

    逛一逛

    景山寿皇殿

    始建于明代中后期,为统领后苑的游赏建筑群,清代初期转为安奉帝后梓宫的场所。康熙六十一年(1722)康熙帝驾崩后,雍正帝命令修景山寿皇殿,到乾隆十五年(1750)完成组群移建并提升规格,成为规制最高的皇家祭祖建筑群之一,室内供奉列帝列后圣容御像。

    皇八弟允禩,先封亲王,后削王爵,高墙圈禁,改其名为“阿其那”,侮辱他,最终将他害死。

    皇九弟允禟,被削去宗籍,逮捕囚禁,改其名为“塞思黑”,侮辱他。给他定28条罪状,关到保定狱里,最后以腹部疼死幽所,传说是被毒死的。

    皇十弟允?,雍正元年(1723),哲布尊丹巴胡图克图来京病故,送灵龛还喀尔喀(今蒙古国),命允?前往赐奠,走到张家口,允?称有病,将其夺爵,逮回京师拘禁。

    皇十四弟允禵,先不许其进京吊丧,又命其看守景陵,再将其父子禁锢于景山寿皇殿。

    除了最恨这五位兄弟,雍正帝最忌惮的应当是废太子允礽。废太子允礽一家被禁锢在皇宫里的咸安宫。康熙晚年在北京昌平郑各庄修建王府和行宫,打算将来让废太子在此安度余生。雍正继位后,封允礽子弘皙为理郡王、后晋为理亲王,命举家迁往昌平郑各庄王府。第二年,允礽在宫中孤独死去。

    剩下的几位兄弟中,如三阿哥允祉被发配到遵化守陵,后将他夺爵,幽禁于景山永安亭而死。五弟允祺,雍正十年(1732),死。十二弟允祹,降为“在固山贝子上行走”,就是从郡王降为贝子,不给实爵,仅享受贝子待遇。不久,又降为镇国公。十五弟允禑,命其守景陵。

    雍正帝对十三弟、十七弟非常好。十三弟允祥,封为怡亲王,格外信任。十七弟允礼,后为果亲王、管户部。允祥和允礼显然早就加入“胤禛党”,只是康熙帝在世时,十分隐秘,未加暴露。

    这里补充一点。有人发现记载皇室谱系的《玉牒》中,皇十四子胤祯的名字做了挖改,改成允禵了。因此有人说:康熙帝遗嘱是传位给“胤祯”,因“胤祯”“胤禛”字形、字音相近,胤禛遂取而代之。这个说法比较牵强。雍正帝名字叫胤禛(zhēn),他的皇十四弟叫胤祯。两人的名字在读音和字形上的确容易混淆。胤祯改名为允禵,是因为胤禛做了皇帝之后,名字要避讳,字形要避讳,字音也要避讳。所以就把他兄弟们名字中的“胤”字,都改为“允”字,以示避讳;同时,为避zhēn这个字音,就把十四弟胤祯的“祯”字改为“禵”字,这样胤祯就改叫允禵。这个跟篡改遗诏似乎没什么关系。

    清宫《玉牒》

    看一看

    清宫《玉牒》

    清宫《玉牒》自顺治十三年(1656)以满、汉两种文字编制。每十年编续一次,清共编26次,清灭至1921年又修两次,是世界上最庞大的家谱。玉牒以帝系、列祖子孙、列祖女孙三个系统记载皇族繁衍的情况。帝系称宗室,登黄册;支系称觉罗,登红册。清宫玉牒存世1070册,是中国唯一完整系统保存至今的皇族族谱。

    雍正初最炙手可热的宠臣是隆科多和年羹尧。这是因为雍正帝“内得力于隆科多,外得力于年羹尧”。雍正帝杀了这两位宠臣,又被人怀疑是杀人灭口,欲盖弥彰。事实真是这样吗?

    一杀隆科多。外界传言说雍正帝得位“内得力于隆科多”,这话还真有道理。康熙帝谕皇四子胤禛继承皇位的遗诏,是隆科多跟雍亲王胤禛说的。雍正帝继位,隆科多是个关键性的人物,人们不禁要问,隆科多何许人也,传达这么重要的谕旨?

    隆科多,满洲镶黄旗人,是康熙帝舅父佟国维的儿子、康熙帝的舅表兄弟,又是康熙帝生母孝章皇太后的侄子、孝懿皇后佟佳氏的弟弟。隆科多在康熙晚年任理藩院尚书、步军统领,负责京城防卫和皇帝安全。雍正帝小时候曾经在佟妃宫里养育,应当跟隆科多关系比较近,但隆科多注意结交皇长子、皇八子,对皇四子并不亲密。有人认为隆科多“隐匿”了真谕旨,使十四子失去继位机会,又襄助皇四子登上大位。

    雍正帝继位后,立即任命隆科多为总理事务大臣、吏部尚书,封一等公。但两年后,解除了隆科多步军统领职位,将其发往阿拉善等处修城垦荒。雍正五年(1727),命夺隆科多爵,召还京,王大臣会审。隆科多奏称:“白帝城受命之日,即死期将至之时。”(《清史稿·隆科多传》)这更使雍正帝大怒,以41条大罪,命在畅春园外筑屋三间,永远禁锢;来年,隆科多死于禁所。

    二杀年羹尧。年羹尧父亲年遐龄官至湖广总督。他是康熙时进士,入翰林院,侍读学士。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羹尧的妹妹被选为雍亲王胤禛的侧福晋,年家也因此从汉军镶白旗,抬旗为汉军镶黄旗,并拨归到雍亲王府门下。康熙晚期,年羹尧先后任四川巡抚、定西将军,兼理四川陕西总督。

    年家被拨属雍亲王府,但靠向皇八子一边。年羹尧娶大学士明珠的孙女为妻,可见他是皇长子、皇八子一党的。康熙帝将皇十四子胤祯(禵)派到西北任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便极力靠近胤祯(禵)。雍正帝继位后,召抚远大将军允禵还京师,命年羹尧管理抚远大将军印务。

    雍正帝即位不久,年羹尧回到北京,向雍正帝讲了许多西北战局和皇十四子的情况,令雍正帝非常满意,后加年羹尧太保,独揽西疆军权,后为二等公。他的妹妹年氏封为皇贵妃。

    雍正二年(1724),雍正帝任命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平定了青海罗布藏丹津作乱,进一等公爵;雍正帝还亲自御午门受俘。年羹尧受到的恩宠达到极点。雍正帝说:“我二人做个千古君臣知遇榜样,令天下后世钦慕流涎!”年羹尧被捧晕了。年羹尧师出屡有功,便骄纵。入觐,令总督李维钧、巡抚范时捷跪道送迎。到京师,王公大臣郊迎,不为礼。在边,蒙古诸王公见必跪。

    雍正三年(1725)正月,雍正帝召见了被年羹尧弹劾的署四川巡抚蔡珽,奏年羹尧暴贪诬陷状,特宥珽罪。这是雍正帝对年羹尧翻脸的前奏。

    二月庚午(初二日),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羹尧疏贺,用“夕惕朝乾”语,雍正帝大怒,责年羹尧有意将“朝乾夕惕”倒过来。到了八月,这位年大将军被调职、降级,革去所有职衔。十二月,被从杭州将军任上押到京师。

    年羹尧的妹妹年贵妃为他求情,雍正帝没有接受,年贵妃随即突然死去。雍正帝以大逆、欺罔、僭越、贪黩等92条大罪,令年羹尧狱中自裁,并斩其子年富,令诸子年十五以上戍极边。

    从雍正帝和大舅子年羹尧密切交往这三年的情况看,雍正帝继位时,并没有得到年羹尧的帮助,说他得位“外得力于年羹尧”,是不符合事实的。雍正帝杀年羹尧,也并不存在杀人灭口理由,以此来反证雍正得位不正,似乎并不成立。但是年羹尧对雍正帝巩固帝位还是有大功的。一是对皇十四子的告密,让雍正帝对竞争对手了解得更深入;二是在西北用兵取得胜利,维护了清朝的稳定。但他跟皇八子、皇十四子的关系还是让雍正帝心存芥蒂。

    隆科多以元舅之亲,受顾命之重;年羹尧以贵妃之兄,获多战之功。雍正初,隆科多与年羹尧,文武权臣,内外夹辅。《清史稿》论者谓:隆、年二人凭借权势,无复顾忌,即于覆灭而不自怵,古圣所诫。他们知进不知退,知显不知隐,由此来说,是自酿祸。

    上面从雍正谋父逼母、弑兄屠弟、杀掉宠臣三个方面,做了分析。乍一听,似乎疑窦丛生,指向雍正得位不正,但仔细分析,且不说有些说法与事实不符,而且没有一条过硬的材料能证明雍正这么做是因为得位不正。

    疑问,还是集中在所谓“康熙遗诏”上。

    我们继续探讨雍正继位疑案。雍正继位的最大疑点,还是来自于所谓“康熙遗诏”。

    康熙帝的遗诏,目前看到的有五个版本。

    一是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和台北故宫博物院保存的《康熙遗诏》各一份,内容相同。

    二是《清圣祖实录》康熙五十六年(1717)十一月辛未(二十一日)《上谕》。

    三是《清圣祖实录》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甲午(十三日)的《康熙遗诏》。

    四是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甲午(十三日)康熙帝向七位皇子宣布的遗诏。

    五是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甲午(十三日)康熙帝去世后隆科多向雍亲王口授的“康熙遗诏”(《大义觉迷录》)。

    围绕“康熙遗诏”,主要有以下议论。

    第一,关于擅改遗诏。雍正帝刚刚即位,就有传言说,康熙帝原打算将天下传给十四阿哥胤祯,雍正把“十”字改为“于”字。……先帝欲将大统传与胤祯,圣祖不豫时,降旨召胤祯来京,其旨为隆科多所隐,先帝殡天之日,胤祯不到,隆科多传旨遂立雍亲王。(《大义觉迷录》)

    这个传言流传很广,乍一听有道理,但是经不住分析。如果康熙帝真有“传位十四子”的遗诏,按照当时行文习惯,应当写作“传位皇十四子”,如果把“十”字改成“于”或“於”,就变成“传位皇于四子”,或“传位皇於四子”,根本不通。况且当时如此重要的遗嘱,应同时以满、汉两种文字书写,汉字还可以修改,满文又岂能改“十”为“于”?

    尽管皇十四子是康熙帝瞩意的太子人选之一,但目前还没有发现康熙帝确定要传位给胤祯(禵)的文献或档案的证据。康熙帝病重时,他紧急召回的是在天坛的胤禛,并没有召回远在西北的皇十四子胤祯(禵)和在东陵的皇五子胤祺。中国历史档案馆现存的遗诏档案,也根本没有改动的痕迹。所以,雍正帝擅自涂改遗诏的说法,不能确定。

    第二,康熙的遗诏是真是假。胤禛继位的主要依据是《康熙遗诏》。现在能看到的四份遗诏,海峡两岸保存的档案,无法证明是真是假,既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后来伪造的。

    能够确定是真的,就是《清圣祖实录》记载的康熙五十六年(1717)十一月辛未(二十一日)《上谕》,因为这是在康熙帝去世五年前就公布了的。但是康熙帝虽然说这可以作为他的遗诏,但是其中并没有写明接班人的事情。

    还有一份就是《清圣祖实录》记载的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甲午(十三日)《康熙遗诏》。这份《康熙遗诏》有学者认为是真的,因为《清圣祖实录》和档案都可以证明它的存在;有的学者认为是假的,因为“实录”和“档案”都是雍正帝掌权后出台的,可以编造。那么,这份诏书是真、是假?我认为是半真半假,为什么?

    《康熙遗诏》的文字,可以分为前后两个部分。说它是真的,因为前一部分,就是把康熙五十六年(1717)十一月二十一日的上谕加以文字修饰,移植到传位诏书里。康熙帝在这份上谕中回顾了自己的一生,最后说:“此谕已备十年,若有遗诏,无非此言。披肝露胆,罄尽五内,朕言不再。”(《清圣祖实录》卷二七五)这大段文字在康熙五十六年(1717)就当着诸皇子、文武大臣亲自公开宣布的,且记录在案,所以是真的。

    说它是假的,因为《康熙遗诏》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句话:“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无法证明这是真的,所以说它是半真半假。

    第三,关于康熙帝向七位皇子宣布遗诏。记载这个情节的两本书—《清圣祖实录》和《大义觉迷录》,都是雍正帝继位后御用官员编写的,而且出版时当事人基本上都已不在人世,无法核对。当时人所写的《皇清通志纲要》和《永宪录》两书中,都没有相关记载,所以引起怀疑这个情节是否编造。而且康熙帝怎么会在病重时不召集大臣王公们一起来听他的遗诏呢?

    另外,雍正帝说过两位皇弟在康熙死后的反常表现:皇八弟允禩在畅春园中“并不哀戚,乃于院外倚柱,独立凝思,派办事务,全然不理,亦不回答,其怨愤可知”(《清世宗实录》卷四十五);而皇九弟允禟“突至朕前,箕踞对坐,傲慢无礼,其意大不可测,若非朕镇定隐忍,必至激成事端”(《大义觉迷录》)。学者们认为这两位兄弟的表情与行为,正是说明他们在毫无心理准备下,突然听到隆科多的“口授末命”,才有如此愤恨心态与冒失行动的。如果他们早已听到皇父亲口说过这个安排,恐怕不会是这种反应。既然这个情节是否真实都存疑,那么所谓康熙帝向七位皇子宣布的遗诏也令人怀疑。

    第四,关于隆科多口授末命。胤禛在康熙帝病危当天,曾三次到畅春园清溪书屋病榻前,康熙帝说“朕病势日臻”,可见还没有糊涂。但为什么康熙帝可以把指定他为继承人的事告诉其他七位皇子,而不当面告诉他本人呢?“口授末命”的人为什么是隆科多一位大臣?其他大臣为什么没有在场?所以这个情节的确令人生疑,口授的末命也就更令人怀疑。

    上述康熙遗诏的五个版本,只有一部分是真的,却没有涉及雍正继位。而涉及雍正继位的《康熙遗诏》,都不能确定是真的。

    既然《清圣祖实录》记载的康熙五十六年(1717)十一月辛未《上谕》,可以确定是真的,让我们看一下其中是怎么说到接班人的。《上谕》说:“十年以来,朕将所行之事,所存之心,俱书写封固,仍未告竣。立储大事,朕岂忘耶?”这里说从第一次废太子之后,康熙帝就把所做所思,都书写下来,封固起来,而且,还要一直写下去,立储的大事,朕能忘掉耶!

    现存的《康熙遗诏》

    所以,接班人的事情,康熙帝不可能没有安排,也不可能没有书面安排。有这样一件事可以做旁证。雍正即位不久,跟他的弟弟允祺、允禟等说:尔等母亲都上了年纪了,先前父皇也在两处写有朱笔谕旨,见今你们将妃母各自迎接回家,也可得以问安侍养,尽尔孝心。这件事在雍正四年(1726)又被提起,雍正帝说:“朕即位后,恭检皇考所遗朱批谕旨,内有料理宫闱家务事宜一纸,皇考谕令有子之妃嫔,年老者各随其子,归养府邸,年少者暂留宫中。”(《雍正朝起居注册》)这件事也证明了康熙帝确实安排了一些身后之事,并且用朱批谕旨的形式亲笔写下。

    这样,就让人引出联想,那份真的由康熙帝亲笔写下的关于接班人的谕旨,在哪里呢?

    按照这个思路可以联想到,雍正继位,尽管目前还没有看到令人信服的《康熙遗诏》,但康熙帝晚年对雍亲王还是信任的,病危之时也是召雍亲王从天坛三次来到他的身边。就在康熙帝去世当年的暮春三月,康熙帝来到雍亲王的圆明园,在牡丹盛开的楼台前,见到了十二岁的皇孙弘历。回宫后就开始着人了解这个皇孙的情况,包括生辰八字。在过完六十九大寿后没几天,又来到圆明园,随后就宣布将弘历带回宫中养育。当时,只有废太子的儿子弘皙养育在宫里。四月,康熙帝到避暑山庄住夏,弘历也随驾扈从。在夏秋两季的五个月里,祖孙二人几乎朝夕相处,游历山庄。他亲手教弘历练习书法,还写下条幅和扇面赐给弘历。在木兰围场围猎,弘历差点儿被受伤的黑熊扑倒,幸亏爷爷用虎枪打死黑熊。也就在这段时间,康熙帝带着孙子弘历,来到避暑山庄雍亲王的狮子园,并传见了弘历生母钮祜禄氏,称赞钮祜禄氏是“有福之人”,留下康熙、雍正、乾隆祖孙三代皇帝欢聚一堂的历史佳话。

    雍正帝的皇位,是正取还是逆取?从胤禛登极至今近300年来,既是学术界激烈争议的问题,也是演艺界火爆炒作的题目。历史是胜利者的记录,正史不会、也不可能对雍正帝逆取皇位做出记载。雍正帝毕竟是一位政治家,对他的历史评价,主要应看其政治功过。

    木兰围场“将军泡子”

    逛一逛

    木兰围场

    清代皇家猎苑,位于今河北省东北部,地处内蒙古草原。公元1681年清康熙帝为训练军队骑射,在这里开辟了一万多平方公里的狩猎场。清朝前半叶,皇帝每年都要率王公大臣、八旗劲旅来这里举行围猎,史称“木兰秋狝”。

    雍正帝在政坛以果断坚韧著称,殊不知他的审美情趣有“三致”—精致、雅致、极致,影响到雍正御制“年窑”瓷器等艺术品,也因此出现了高雅精致之风,洋溢着恬淡超然的文化气息。

    胤禛登位之后,一反乃父之风。如宸居,不在乾清宫,改在养心殿;陵寝,不在清东陵,建在清西陵。而他高雅的审美情趣,也跟康熙帝朴厚的风格不同,带来当时宫廷艺术的变化。

    雍正帝曾谕造办处:朕看从前造办处所造的活计好的甚少,尔等再造时,不要失其内廷恭造之式。这个“内廷恭造之式”,其核心就是帝王之尊、庙堂之贵,皇家气派、高雅气质。

    雍正帝多年潜邸的经历,造就了艺术审美“三致”—精致、雅致、极致的意趣,而这种意趣的一点,是寄托在对宋代名窑瓷器的嗜好之上。雍正帝喜好宋瓷,举两个例子说明。

    圆明园是康熙帝送给雍亲王的别墅花园,有一套雍亲王时期绘制的《十二美人图》,用在圆明园“深柳读书堂”的屏风上,每张绘一美人,主题各不相同。其中有一幅“鉴古图”,画一位美女斜坐在斑竹椅上,若有所思;身前的华贵桌案、周围的黄花梨多宝格,陈设着各色古物。什么样的古物才配得上这位美人呢?有宋汝窑水仙盆和天青釉三足洗,体现出雍亲王欣赏宋瓷淡雅高贵的品位。

    雍正三年(1725)九月十八日,档案记载:员外郎海望交来镶嵌钧窑盆景一件,盆里的景有缠金藤镀金树一棵、珠子73颗、宝石21块、红玛瑙寿星一件、珊瑚二支、珊瑚灵芝一件、珊瑚福一个、珊瑚花头一个、蜜蜡山子一件、蜜蜡鹿一件、蜜蜡花头一件、绿苗石二块、紫檀木座一件、象牙仙鹤一只。这件盆景的“景”,是由黄金、珍珠、宝石、玛瑙、珊瑚、蜜蜡、象牙等做成,辉煌灿烂,奢华至极。但雍正帝不满意:将它的镶嵌地景起下来,另配云母盆,而把“盆”命单独呈进。皇帝没看上“景”,却看上了“盆”,这生动地反映了雍正帝对宋瓷的喜好。

    宋代名窑瓷器散发出内敛、清雅、平和、精致的气韵,与雍正帝所追求的雅致之风暗合,受到雍正帝的酷爱。艺术讲究以物寄情、以形寄趣。雍正帝喜爱宋代瓷器,体现了他恬淡超然的旨趣。这种旨趣形成于雍亲王在潜邸时期。究其原因,一在时运,二在抱负。

    养心殿正殿

    逛一逛

    养心殿

    始建于明嘉靖年间。清自雍正帝之后为皇帝居所,共八位皇帝先后居住,成为清廷实际上的政治中心。

    先说时运。出人头地,需要天时。身为皇子,出路不多:要么习帝王术,入承大统;要么学文武艺,建功立业;两条路都走不通,只能吟风弄月,闲散一生。胤禛出生时,康熙帝已立胤礽为太子。后虽有太子废而复立的风波,却看不到即位希望。胤禛成年时,已是康熙后期,战事基本结束,政治波澜不多,国家比较安宁,很难找到一展身手的机会。时运如此,不与命争,胤禛只有修身养性、淡泊明志一途。

    再说抱负。胤禛不甘寂寞,觊觎大位,暗中筹谋,以图进取。他怀才不遇,不免苦闷,需要排遣;心怀野望,担忧泄露,需要掩饰;运筹帷幄,不免紧张,需要疏解;心潮汹涌,戒急用忍,需要克制。他曾经在圆明园或避暑山庄狮子园,自称是“天下第一闲人”。

    雍亲王《十二美人图》之“鉴古图”

    雍正帝喜欢秀气的物件,应是多年的习惯。雍正元年(1723)正月初九,他命怡亲王允祥传旨内务府珐琅作:烧造珐琅鼻烟壶的时候,“要做雅秀些”。允祥是雍正帝最亲近的弟弟,熟悉乃兄喜好。何谓雅秀?力戒粗大豪放,代以纤巧含蓄;力戒生硬折角,代以平滑转角;力戒四面直线,代以曲线圆边。这都是既高雅又秀气的特点。

    古人讲,凡事要“十分”。雍正帝把这“十分”精神倾注到艺术,对艺术品要求精益求精,雅中求雅。举北京景山内关帝庙塑像的事例。

    太监李英传旨:将景山东门内庙里供奉骑马关公像,着照样造一份。要先拨蜡样呈览,获准再造。

    一个月后,蜡样关公一尊,关平、周仓从神等六尊,呈览。雍正帝说:关公脸像拨得不好,照圆明园佛楼供的关公脸像拨。

    十天后,呈送改拨后关公、从神等蜡样一份。奉旨:关公脸像特低,仰起些来;腿甚粗,收细些;马鬃少,多添些;廖化的盔不好,另拨好样式盔。

    六天后,将改拨的蜡样呈览。奉旨:关公的硬带勒的甚紧,再拨松些;身背后没有衣褶,做出衣褶来;手并上身做秀气着。

    四天后,将改的关公蜡样呈览。奉旨:帅旗往后些,旗上火焰不好,着收拾;马胸及马腿也不好,也要收拾。

    两天后,再将改得的一份蜡样呈览。奉旨:甚好,准造;旗做绣旗。

    一尊关公像,蜡样五次呈览,历时近两个月,连关公衣褶都有旨,真是精致、雅致、极致之至!同样的,造办处活计,除非已有成例,否则都要先制样呈览,根据圣意,反复修改,直到皇帝满意为止。

    雍正帝即位后,乾纲独断,埋首公务,通宵达旦,批览奏章。然而在万几之暇,又寄情艺术,怡情静心,关心御窑瓷器的烧造,促成珐琅彩瓷器的高峰。

    珐琅彩瓷器,是借用西方铜胎画珐琅的技法,用珐琅料在瓷胎上描画图案而烧制的瓷器。珐琅彩瓷烧制始于康熙末年;雍正时达于极盛;乾隆末年后停止,持续七十余年。现存留御制珐琅彩瓷器约数百件,如耀眼星斗,洋溢光彩。

    雍正时珐琅彩瓷有突破,得益于六个方面—料、胎、釉、地、画、烧的进步。雍正朝珐琅彩瓷以上六个突破,使得珐琅彩瓷达到四绝:质地之白,白如冬雪,为一绝;薄如卵幕,口嘘之欲飞,映日或灯光照之,背面能辨正面之笔画彩色,为二绝;以极精之显微镜窥之,花有露光,鲜艳纤细,蝶有茸毛,且茎茎竖起,为三绝;小品而题极精之楷篆,各款细如蝇头,四绝。就是说,珐琅彩瓷器,瓷胎白、胎骨薄、彩绘生动、题款精细,合称为“四绝”。

    雍正时期的珐琅彩三友橄榄瓶

    雍正御窑瓷器,最享盛名的,当属“年窑”。

    雍正朝的珐琅彩瓷器达到高峰,其条件很多,包括帝王修养、工艺革新、国力支持、督陶官员以及工匠精神等,但最重要的条件是用人。其中之一,是督陶官年希尧。

    年希尧(1671~1738年),汉军镶黄旗人。他是雍亲王门下,父年遐龄官湖广总督,弟羹尧官川陕总督、署抚远大将军,妹是雍正帝贵妃。希尧官内务府总管,管淮安榷税、加左都御史,兼督景德镇御窑厂。因其弟年羹尧之案,全家蒙难,年希尧获罪但幸免一死。年希尧崇尚西学,文化高雅,精于书画,擅长抚琴,很会品砚,又好收藏。文化素养深厚,艺术品位高雅。

    年希尧以内务府总管监督景德镇御窑厂,将雍正帝的审美旨趣落实到每件艺术品之中,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在宫廷造办处烧造的珐琅彩瓷器。珐琅彩瓷的烧制,由内务府造办处统管,养心殿、慈宁宫、圆明园等地都有作坊,景德镇御窑、广东海关、江南织造也有参与,需要协调指挥。雍正帝即位之后,年希尧总管内务府;他对珐琅彩瓷器比较熟悉,为之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另一是在江西景德镇御窑厂烧造的瓷器。年希尧兼任景德镇御窑厂督陶官,长达九年。年希尧奉旨窑烧制瓷器,选料奉造,精品甚夥(huǒ),极其精雅,极为难得,世称“年窑”。

    清康雍乾时期,以景德镇御窑厂烧造的瓷器为最优、最美、最精,其中康熙时郎廷极的“郎窑”、雍正时年希尧的“年窑”、乾隆时唐英的“唐窑”均是其典型代表。这是清代康雍乾时期中国瓷器史上的三座高峰,领先于世界瓷器;而“郎窑”“年窑”“唐窑”又分别是这三座高峰的顶峰。年希尧同郎廷极、唐英一样,在中国瓷器史上,甚至在世界瓷器史上,都占有一席之地。

    瓷器是“瓷器之路”对外交流的重要艺术品。年希尧跟他之前的郎廷极、之后的唐英一样,为“郎窑”“年窑”“唐窑”瓷器做出贡献,也为中国瓷器史书写华美篇章。

    乾隆帝的生母是谁?清朝正史说,乾隆帝的生母钮祜禄氏,出生在一个满洲普通官宦家庭,父亲叫凌柱。从清末以来,特别是民国年间,有说她不是乾隆帝的亲生母亲,或说她不是满洲人,以此说明乾隆帝血统不纯、出身不高贵,这就出现一件乾隆帝生母是谁的疑案。

    清末民初,传得最盛行的一种说法,是说弘历是海宁陈世倌的儿子,被雍亲王府用女儿调包,才成为雍亲王的儿子。

    海宁在清朝属杭州府滨海的一个小县,在这里可以观赏气势磅礴的海潮。这里有一个“海宁陈家”。陈家始祖高谅,游学到海宁,落入水中,被一卖豆腐的店主救了上来,这位救命恩人陈明遇,老而无子,便以女妻高谅,高谅生子,遂姓陈氏,后出了举人。万历朝陈家出了进士、布政使等。陈其元《庸闲斋笔记》记载,海宁陈家三百年间“举、贡、进士二百数十人”。其中两榜为兄弟三人同榜。最出名的是陈世倌,官左都御史、工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被广为传说是乾隆帝生父的海宁陈阁老。

    这个故事来自清末天嘏的《满清外史》,书中说:康熙年间,胤禛和陈世倌关系好,两家各生一个孩子,恰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胤禛非常高兴,命陈家把孩子抱来看看。孩子送回陈家后,发现陈家的男孩被调包为胤禛家的女孩。陈家不敢吭声,极力保密。不久,胤禛继位,特擢陈氏数人官至显位。到乾隆时,优礼于陈家者尤厚。曾经南巡至海宁,即日幸陈氏家,升堂垂询家世。

    浙江海宁人金庸(查良镛),从小就听说有关乾隆帝的种种传闻,他的第一部武侠《书剑恩仇录》也就紧紧围绕着乾隆帝身世之谜展开。

    乾隆帝生母是陈世倌夫人,经清史研究专家孟森先生在《海宁陈家》一文中考订,这件事为子虚乌有。

    第一,乾隆帝六度南巡,四到海宁,主要为修海塘工程。当时海潮北趋,海宁告警,一旦冲破海塘,将浸淹苏、松、杭、嘉、湖等全国最富庶之地,严重影响政府赋税和漕粮的征收。我去海宁做过考察,海塘工程,雄伟壮观,大功告成,厚惠于民。

    第二,乾隆帝每次都驻跸陈家私园,是因为此园景致绝佳,还能听到海涛声,而海宁县城确实没有比它更体面的房子可以迎驾。他每次都未召见陈家子孙,更谈不上“升堂垂询家世”。乾隆帝初幸隅园后,赐其名为“安澜园”,以志此行在使海水安澜。后乾隆帝在圆明园建“安澜园”,并写《安澜园记》。

    第三,海宁陈家有清帝御书“春晖堂”匾额。“春晖”取自唐孟郊的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有人便说:乾隆帝若不是陈家之子,为何报答慈母如春晖般的深恩呢?但是,经孟森先生考证:陈家确有“春晖堂”匾,此匾是康熙帝赐书,而“非高宗所书也”。

    第四,没有蒋氏“公主楼”。有人说那个被换到陈家的雍亲王之女,嫁给了蒋溥。蒋溥的陈夫人在老家常熟所居之楼,当地称“公主楼”。蒋溥,其父蒋廷锡为康熙朝文华殿大学士。蒋溥甚得雍正帝恩遇,入值南书房,官户部、礼部、吏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协办大学士。此说也靠不住:常熟人和蒋氏后人都不知有“公主楼”,更不能证明蒋溥是雍正帝的女婿。

    第五,胤禛没必要抱子为帝嗣。弘历出生时,雍亲王胤禛的长子、二子虽早殇,但第三子弘时已八岁。另一格格耿氏又为他生下第五子弘昼,后来他又有了几个儿子。所以胤禛根本没必要抱别人的儿子为帝嗣。

    以上,从五个方面分析了“弘历的母亲是陈世倌夫人”之说,是生动故事,却不是事实。但是,关于弘历的生母,还有疑问。

    承德避暑山庄狮子园,是当年康熙帝送给雍亲王胤禛的山庄别墅,其中有三间朴素的茅草房,在殿堂轩馆与亭台楼榭中,显得与众不同。而且,雍正帝亲笔御题“草房”的匾额。

    在乾隆六年(1741)秋狝时,乾隆帝曾去自己幼时问安读书之处狮子园一游。后每年进驻山庄后十余日,乾隆帝即乘马前往狮子园游览,每去必到“草房”小憩,并赋诗志其事,而诗题皆为“草房”二字。他一生留下的“草房”诗有数十首之多,如此之多,实所罕见。

    清高宗弘历像

    于是,有人便把这三间草房,附会成当年乾隆帝诞生的“草厩”,说他的生母是一位李姓宫女,跟胤禛野合后在此生下弘历。这样就又带出一个问题,弘历的生母成了出身寒微的汉人,出生地从雍和宫变成了避暑山庄。那么,官书是怎样记载的呢?

    乾隆帝的生母究竟是谁?

    第一,《玉牒》记载:世宗宪皇帝(雍正)第四子高宗纯皇帝(乾隆),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由孝圣宪皇后钮祜禄氏、凌柱之女,诞生于雍和宫。《玉牒》就是清朝皇家的家谱。无论宗室还是觉罗,一旦生有子女,三月报掌管皇族事务的宗人府一次,要写明其子女出生的年月日时,生母是嫡是庶,姓氏为何,宗室入黄册,爱新觉罗入红册。每过十年,经宗人府题请,由宗令、宗正,及满汉大学士、礼部尚书、侍郎、内阁学士等充当正副总裁官,把黄册、红册所载的子女资料汇入《玉牒》。如有歧义,要由皇帝作裁断。《玉牒》按十年一修的制度,关于弘历出生的记载,应当在弘历十岁或十岁以前修,存在雍正帝继位后修改的可能性。

    第二,《清世宗实录》和《清史稿·后妃传》记载,乾隆帝的生母是钮祜禄氏;格格钮祜禄氏,被封为熹妃。《清实录》由下一代皇帝主持纂修,《清史稿》是民国初年纂修的。虽然都为官方史书,具有权威性,但是,也都存在后人修改或杜撰的可能性。

    第三,清宫档案记载。《雍正朝汉文谕旨汇编》里收录当时档案的记载,却不相同:雍正元年二月十四日(1723年3月20日)奉上谕:遵太后圣母谕旨:“格格钱氏封为熹妃”等(《雍正朝汉文谕旨汇编》雍正元年二月十四日)。在这份重要档案里,雍正元年(1723)二月十四日被封为熹妃的,不是格格钮祜禄氏,而是格格钱氏。

    ▲雍和宫鸟瞰图

    《慈宁燕喜图》中,乾隆帝为孝圣皇太后举觞祝寿

    第四,《永宪录》记载熹妃姓钱。《永宪录》记述:“雍正元年十二月丁卯,午刻,上御太和殿。遣使册立中宫那拉氏为皇后。诏告天下,恩赦有差。封年氏为贵妃,李氏为齐妃,钱氏为熹妃。”也就是说在当时有人就对乾隆帝的亲生母亲是谁提出了怀疑。

    第五,据乾隆朝编修的《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书中载录了满洲姓氏1115个,记录人物超过两万人,但没有一位姓钱的。

    从以上五份资料看,乾隆帝的生母出现了两种记载:其一是钮祜禄氏,原任四品典仪官、加封一等承恩公凌柱之女;其二是熹妃钱氏。

    以上连官方记载都不一样,难怪人们对乾隆帝的生母是谁产生了疑惑。我对这种历史文献与档案记载的差异,做出如下解释。

    第一,熹妃只能有一人。按清宫规制,皇妃的封号只能有一个,不能有重名。所以“熹妃”在清朝只能有一人。因此,格格钱氏与格格钮祜禄氏应当是同一个人。

    第二,在这五份官私记载中,清宫谕旨档案是当时的第一手资料,比较可信。所以证明弘历的母亲熹妃就是钱氏。这正是“夜半桥头呼孺子,人间犹有未烧书”。雍正帝、乾隆帝、嘉庆帝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一份宫廷档案留存在人世,尘封在内阁大库的档案里。

    第三,钱氏被改成了钮祜禄氏。钱氏出身低微,她从生下弘历到册封为熹妃,中间12年都是“格格”。弘历既然被秘密立储,将来就是大清皇帝。他的生母怎能出现汉姓钱氏呢?需要一个高贵纯正的满洲血统。所以,有可能由“满洲镶黄旗人四品典仪凌柱”认作干女儿,改姓钮祜禄氏,这样就解决了身份与姓氏的难题。

    总之,关于乾隆帝生母的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但仍然是一桩历史疑案。

    乾隆帝享年八十九岁,是中国自秦始皇以来2132年皇朝史上历代帝王中寿命最长的一位。很多人关心乾隆帝长寿的秘诀是什么。让我们通过他的三份膳单,也就是食谱,探讨一下这位长寿天子的饮食之道。

    皇帝君临天下,吃遍天下山珍海味、美食佳肴。仅常用的贡品就有:东北的黏高粱米粉子,山西的飞罗白面,陕西的紫麦,宝鸡的玉麦,兰州、西安的挂面,山东的抻面、博粉,广西的葛仙米,河南的玉麦面,河北的“福”“寿”字饽饽,山东的耿饼,安徽的青饼,北京的黄、白、紫三色老米,直隶进奶猪、乳羊、鸡、野鸡、鸭,崇文门每年春季进的黄花鱼、秋季的银鱼,直隶保德州冬季进的石华鱼,山东进的麒麟菜、海带、紫菜、吉祥菜、鱼翅,两淮进的风干猪肉、糟鹅蛋、糟鸭蛋,湖广进的银鱼干、虾米,外藩蒙古进的鹿肉干,长芦盐政进的猪、羊、鸡、鸭、鱼等。小菜方面有:山东的扁豆、凤尾菜,浙江的酱菜,江苏的小菜,福建的闽姜等。还有贡鲜鱼,如江苏镇江贡鲥鱼。每年第一网鲥鱼,送皇帝尝鲜。宫廷在桃花盛开的时候,举行“鲥鱼宴”,皇帝赐朝廷重臣一同品尝。鲥鱼捕到后,用冰船和快马,分水、旱两路,沿途设冰窖、鱼场保鲜,行程3000里,限三天内送到。鲥鱼一到,立即烹调。

    可以说,全国最好的东西,都是优先供应皇帝。但乾隆帝是怎样用膳的呢?

    御膳时间。满洲习俗,一日两餐。早膳卯正(6时)二刻,晚膳午正(12时)二刻(《养吉斋丛录》)。随季变化提前或推后。除正餐外,还有小吃、点心,随时需要,另行承应。

    御膳地点。康熙以前,皇帝住在乾清宫,用膳地点主要在乾清宫及其附近。雍正开始住在养心殿,经常在养心殿东暖阁进膳。但膳随帝走,皇帝走到哪儿,传膳就跟到哪儿。皇帝身边总有几个“背桌子”的侍从。皇帝想吃饭,一声“传膳”令下,侍从立即将三张膳桌一字摆开。传膳太监从御膳房到皇帝用膳的地方,一溜小跑,鱼贯而入,把御膳房已准备好的御膳摆在膳桌上。皇帝用膳都是一个人,没有妻妾子女陪同,除非下旨让谁一起吃饭。只有年节才可能和家人一起用餐,也是单独一张餐桌。

    宫中膳单[乾隆十九年(1754)]

    清宫御膳以满洲传统风味为主,蒸、炖、煮、烧居多,也有明朝御厨留下的传统鲁菜、江南御厨的淮扬菜,到康熙以后偶尔也有西餐。皇帝进膳有膳单,就是食谱、菜谱,御膳所用食品及烹调厨师,逐日开单,具稿画行。每日用膳前,膳单要写明某菜为某厨师烹制,以备核查。膳单汇总,月成一册。所以现在还能看到这方面的档案。

    御膳供应丰厚,皇帝、太后、皇后标准:每次进全份膳48品;每天用盘肉十六斤、汤肉十斤、猪肉十斤、羊两只、鸡五只、鸭三只、蔬菜十九斤、萝卜六十个、葱六斤、玉泉酒四两、青酱三斤、醋两斤和米、面、香油、奶酒、酥油、蜂蜜、白糖、芝麻、核桃仁、黑枣等。

    过于优越的饮食条件、过于充分的饮食供应,对皇帝的健康膳食也是一种考验。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恐怕都很难禁住美食佳味的诱惑,没有吃出健康,反倒吃出疾病。

    乾隆十六年(1751)六月初四日,乾隆帝这年四十一岁。先看他的早膳吃些什么?

    四个热菜:芙蓉鸭子、羊肉炖倭瓜、羊肉丝、韭菜炒肉。

    一个凉菜:清蒸鸭子额尔额羊肉。

    五个小菜:葵花盒小菜一个、银碟小菜四个。

    三种主食和点心:竹节卷小馒头、匙子饽饽红糕、蜂糕。

    后来乾隆帝又传了肉丝汤膳、猪肉馅馄饨、果子粥、鸡汤老米膳。

    再看当天他的晚膳:

    五个热菜:燕窝肥鸡歇野鸭、葱椒肘子、鸭子火熏炖白菜、炒木须肉、肉片炒扁豆。

    两个凉菜:蒸肥鸡烧狍肉、腿羊肉。

    五个小菜:银葵花盒小菜一个、银碟小菜四个。

    三种主食:象眼小馒头、白面丝糕糜子面糕、猪肉馅汤面饺子。

    后来乾隆帝又传了粳米干膳、芙蓉鸭子、羊肉丝。从以上这几份膳单可以看出乾隆帝的饮食习惯:

    第一,与宫廷规定的48个品相比,乾隆帝的膳食比较简单,种类不是很多,但是已经足够丰富。看来他日常吃饭方面讲求实际,不搞摆看的菜品。

    第二,有荤有素、有热有凉、有主有副、有干有稀,荤素搭配,以荤为主。主食米面杂粮搭配,以面食为主。烹调方法丰富,蒸、炖、煮、烧、炒都有。

    第三,再参照其他膳单,乾隆帝自己传膳的饭食,早膳后以汤水为主,晚膳后又补充一顿简餐,相当于每天两顿正餐再加两顿简餐或点心,既补充能量不足,又不至于过剩。这个时候他正值壮年,工作时间长,消耗体能大,两顿正餐显然不足,再加两顿简餐,是个好办法。

    第四,膳食中肉食比例很大。这原因是森林文化饮食以飞禽走兽之肉为主。满洲入关已过百年,常食含热量高的鹿肉、熊掌,湿热相搏,容易得病。乾隆帝对饮食结构进行了调整。但肉类特别是鸭、鸡、羊肉、猪肉等,每顿必有,狍子肉出现过一次,蔬菜相对较少。

    乾隆四十四年(1779),乾隆帝六十九岁,他的晚膳这么吃:

    热菜八个:燕窝莲子扒鸭、鸭子火熏萝卜炖白菜、扁豆大炒肉、羊西尔占(羊的某个部位)、鲜蘑菇炒鸡,后来又加了燕窝锅烧鸭丝、羊肉丝、小羊乌叉(小羊后臀肉)。

    凉菜一个:蒸肥鸡狍肉。

    小菜五个:银葵花盒小菜一个、银碟小菜四个。

    主食五种:象眼小馒头、枣糕老面糕、甑尔糕(一种米糕)、螺蛳包子,随送豇豆水膳。

    乾隆帝自己又传膳:拌豆腐、拌茄泥。

    这顿饭,有荤有素、有热有凉、有主有副、有干有稀,荤素搭配。主食米面杂粮搭配,以面食为主。烹调丰富,蒸、炖、煮、烧、炒都有。肉食有鸭、羊、鸡、猪、狍五种肉食,但蔬菜增多,有白菜、萝卜、扁豆、鲜蘑菇,皇帝又增加了茄子。副食有燕窝、莲子、豆腐等。主食和副食绵软,便于咀嚼消化。其中拌豆腐和拌茄泥,本是农家菜,也进入皇帝膳桌。

    锡制一品锅

    乾隆五十六年五月二十日(1791年6月21日),乾隆帝已是八十一岁老人,他的早膳是这样的:

    热菜三个:山药鸡羹、燕窝口蘑锅烧鸭子、羊肉丝。

    凉菜两个:清蒸鸭子烧猪肉卷、煳猪肉。

    主食两种:竹节卷小馒头、孙泥额芬白糕(奶饼白糕)。

    晚膳:

    热菜四个:炒鸡大炒肉炖茄子丸子、燕窝火熏鸭丝、羊他他士(羊的某个部位肉)、扁豆炒肉。

    凉菜一个:蒸肥鸭烧鸡肉卷。

    主食两种:象眼小馒头、红豆水膳。

    从这份膳单可以看出,八十一岁高龄的乾隆皇帝,饮食品种方面有所减少,但还是有荤有素、有热有凉、有主有副、有干有稀。烹调方法还是蒸、炖、煮、烧、炒都有。肉食占比还是较大。但是两顿正餐之后,都没有加餐。鸡蛋也少见列入正餐。

    从以上膳单可见:清宫御膳有两大禁忌,一是不吃牛肉,二是不吃狗肉。水产品少见。

    乾隆帝吃饭有节制,重养生,讲究荤素搭配。另外,乾隆帝不抽烟、不喝酒,偶尔喝一点宫中自酿的玉泉酒。乾隆帝不暴饮暴食、更不酗酒、嗜茶。清宫有喝奶茶、吃奶制品习惯。

    多数皇帝,虽享尽天下珍鲜美味,但其饮食缺乏节制,缺乏科学,缺乏平衡。这是帝王多短寿的一大原因。乾隆帝能节制饮食,且持之以恒,这是他健康长寿的秘诀之一。

    康熙晚期,吏治日趋松弛,官员贪污严重。雍正惩贪,雷厉风行,但是后期松弛。乾隆治贪,亲抓大案要案,严惩而不手软。

    皇亲国戚贪污案,先从高朴说起。高朴的爷爷高斌,满洲镶黄旗人,官康熙朝文渊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内大臣、吏部尚书等,女儿是乾隆帝的皇贵妃。高斌一生,勤奋兢业,以七十三岁高龄,累死在治河工地上,与靳辅同受庙祀。

    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有的如此,有的未必。高斌的儿子高恒,父亲是军机大臣,妹妹是乾隆的皇贵妃,他没有经过科举,由国子监荫生起,做淮安等税关长官、署长芦盐政,后任内务府总管大臣,都是美差、肥差。经诸盐商告发:高恒贪污银467万余两。全国一年征收的盐税银—康熙六十年(1721)为377万余两,雍正十二年(1734)为399万余两,高恒竟然贪污476万余两!经刑部调查审理,事实清楚,证据充足。谕旨:高恒,伏诛。就在乾隆帝要定高恒死罪时,大学士傅恒为高恒求情:请皇上看在皇贵妃面上,免其死。乾隆帝说:皇贵妃兄弟犯法免死,皇后兄弟犯法当奈何?傅恒的姐姐是乾隆帝皇后富察氏。傅恒一听,话外有音,这是“敲山震虎”,警告我的!由是战栗,不敢再说。

    逛一逛

    内务府

    全称“总管内务府”,是清代掌管宫廷事务的机关。下属机构主要有内务府堂、广储司、都虞司、掌仪司、会计司、营造司、庆丰司、慎刑司七司和武备院、上驷院、奉宸苑三处和造办处等。其职能为掌管皇家的财务、典礼、扈从、守卫、司法、工程、织造、作坊、饲养牲畜、园囿行宫、文化教育、帝后妃嫔的饮食起居及宫廷杂务,太监、宫女管理等。

    高恒的儿子高朴,也不是科举正途出身,以祖、父、姑三重关系,初为员外郎,逐步升到左副都御史、兵部侍郎,都是副部级。后出任新疆叶尔羌办事大臣。这里有座密尔岱山,产美玉,当时已封禁。高朴到叶尔羌后,疏请开采,每年一次。两年后,新疆阿奇木伯克色提巴勒底,奏诉高朴役使当地民众3000余人上山采玉,婪索金银,盗卖官玉。乾隆帝得到奏报,命将高朴免职调查,发现高朴在叶尔羌存银16000余两、黄金500余两,并将美玉寄回家。乾隆帝说:“高朴贪婪无忌,罔顾法纪,较其父高恒尤甚,不能念为慧贤皇贵妃姪而稍矜宥也。”(《清史列传·高朴传》)就是说,不能因高朴是皇贵妃的侄子,就可以免受处罚。乾隆帝命:杀高朴,籍其家。

    群体贪污案之首是总督勒尔谨、巡抚王亶望。案情经过是这样的:甘肃地区常有灾荒,陕甘总督勒尔谨上疏,请求在肃州、安西等地,捐粮获得国子监生员资格,就可以应试做官,叫作“监粮”。也就是以粮食买监生文凭,筹集粮食,备用赈灾。当时主管户部的首辅军机大臣、大学士于敏中极为赞同,说服乾隆帝允准。乾隆帝强调只准纳粮捐监,不能以银代粮,以确保达到储粮的目的。为慎重起见,将浙江巡抚王亶望调去,协助勒尔谨经办此事。王亶望的父亲王师是个清官,乾隆帝以为王亶望能谨守家风,也做个清官。

    王亶望到任后半年左右,拿出了可观的成绩:安西、肃州捐监的人已达到19017名,收到各种粮食827500石(《清高宗实录》卷九七一)。当时就引起乾隆帝怀疑,提出:甘肃民贫地薄,怎么能有近两万人捐监?怎么会有这么多余粮?捐监举行三年,王亶望报告,一共有15万商民纳粮而称为监生,收到监粮600多万石,超过甘肃省每年的赋税收入七八倍之多,可谓成绩斐然。

    总督勒尔谨、巡抚王亶望等贪污腐败,激发了甘肃苏四十三民变。勒尔谨督师兵败,被逮捕下狱。大学士阿桂、尚书和珅先后出师甘肃,连日遇到大雨,延期入境。乾隆帝因此产生怀疑,甘肃不是连年都报告大旱,旱情是否存在呢?于是,令阿桂等调查,具实奏闻。

    第一,勒尔谨、王亶望根本就没有收纳捐粮,而是收纳捐银,这些银子直接就被大小官员私分了。既不存在捐监粮食入库—根本没有捐粮食,但账面上有粮食,只是空账;也不存在所谓以粮赈灾—账面上发粮赈灾,但实际上没赈灾,只是游戏。他们全是账面游戏,银子却落入各级官员私囊。

    第二,本案贪污1000两以上的官员共102人,全省大小官员无不染指,前后冒赈700万~800万石“监粮”。侵吞监粮银两万两以上的有20人,一万两以上的有11人,1000两至9000两的26人,一位六品官贪了15万多两银子。王亶望贪了约300万两。这批贪官侵吞约1000多万两白银,相当于国家一年总收入的三分之一。

    乾隆帝下令:王亶望立即正法,王亶望之子王裘发伊犁,幼子下狱到年满十二岁时逐个流放。勒尔谨先命自尽,后改斩监候,死于狱中。布政使王廷赞论绞,兰州知府蒋全迪斩首,州县官贪污赈济银两万两以上者22人全斩首。甘肃被处死的官员56人,免死充军的46人,使得当地大小衙门陷于瘫痪,朝廷不得不紧急调整官员,才度过这场危机。

    此案还牵连乾隆三年(1738)状元、军机大臣、文华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于敏中。于敏中当时极力支持甘肃捐监之事,时于敏中已死,并入祀贤良祠。乾隆帝命“于敏中着撤出贤良祠”(《凌霄一士随笔》于敏中张廷玉与乾隆帝),遭身后之辱。

    这次案发之后,乾隆帝在承德避暑山庄,问讯阿扬阿当年前往甘肃盘查粮仓之事。阿扬阿奏称:在甘省盘查时,逐一签量,按册核对,俱系实贮在仓,并无短缺。乾隆帝对此毫不相信,他认为:此等签量人役,即系该地方官所管之人。阿扬阿彼时虽逐仓查验,亦止能签量廒口数尺之地,至里面进深处所,下面铺板,或搀和糠土,上面铺盖谷石。此等弊窦,阿扬阿能一一察出,不受其蒙蔽乎?(《清高宗实录》卷一一三七)最后,阿扬阿革职。

    国泰是纨绔子弟,家教不严。其父文绶,历官湖广总督、陕甘总督、四川总督等,曾三次因徇庇贪污犯等罪而被免官,并发往伊犁效力。国泰官山东巡抚,非常骄横。当时身任山东布政使的于易简,见了国泰竟然“长跪白事”,就是跪着说事,后来两人沆瀣一气。

    乾隆四十七年(1782),御史钱沣弹劾山东巡抚国泰和布政使于易简贪纵营私,搜刮百姓,州县库空。乾隆帝命尚书和珅、左都御史刘墉前往调查处理,并令钱沣同往。钱沣、刘墉、和珅三个人态度不同:钱沣因揭发此案,坚持严查,不屈不挠;刘墉主持正义,偏向钱沣;和珅暗里袒护国泰,事先透露消息。国泰得到信息后,就借来市银(市场流通银子)补足库银亏空。和珅到济南后,立即盘查历城银库,令抽看库银数十封,足数无缺,于是马上起身,返回行馆。(《清史稿·和珅传》)

    避暑山庄烟波致爽殿

    而实际上,帑银和市银的规格和包装是有区别的,帑银以50两为一铤,市银则不是。刘墉先同钱沣商量,共同定下举措。于是,钱沣请立即封库,第二天再查。第二天他们来到银库,很容易就发现库银是用外借的市银充数。钱沣按问得实,召来商人,归还所借,银库为之一空。刘墉和钱沣再查章丘、东平、益都三州县的银库,全都亏缺(《清史稿·钱沣传》)。经查,山东各州县银库亏200多万两银子,都是国泰、于易简在官时的事。

    在审问时,国泰对钱沣骂道:“汝何物,敢劾我耶!”意思是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弹劾我!刘墉大怒道:“御史(钱沣)奉诏治汝,汝敢骂天使耶?”(《清稗类钞》)当即命人抽国泰嘴巴。国泰害怕,跪在地上。

    此案经进一步审理,国泰承认贪取数辄至千万。于易简谄媚国泰,督抚伙同贪污。狱定,皆论斩,乾隆帝命改斩监候,下刑部狱。命国泰在狱中自裁(《清史稿·国泰传》)。

    钱沣在弹劾国泰前,做了被戍边的准备。对好友邵南江翰林说:“家有急用,需钱十千,可借乎?”邵答:“钱可移用,将何事也?”钱说:“子勿问何事。”借了钱三天后,钱沣上弹劾国泰的奏章。事后,钱沣对邵南江说:“我想弹劾国泰必被谴戍,故预备点钱用。我喜食牛肉,在路上可以不用仆从,以五千钱买牛肉,每天吃肉充饥,其余钱我自己预备,能到达戍地就行。”(《清稗类钞》)听到这番话的人无不震惊。钱沣反贪,得罪和珅,后死,有说是被和珅毒死的。

    做个言官,坚持正义,刚正直言,多不容易!

    康熙六十一年(1722),在避暑山庄发生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康熙帝带着养在宫里的皇孙弘历,来到皇四子胤禛的狮子园,胤禛和嫡福晋乌喇那拉氏恭迎。康熙帝令带弘历生母来见。当康熙帝见到这位儿媳钮祜禄氏时,不禁连称“有福之人”。这一年她三十岁。

    弘历生母钮祜禄氏,父凌柱,四品官。她生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十三岁时,经选秀进入皇四子胤禛府邸。胤禛嫡妻那拉氏是一品官费扬古的女儿,而钮祜禄氏因出身不高,多年以来,勤理家务,地位比较低,被称为“格格”。康熙五十年(1711)八月她为雍亲王生下弘历,但地位并没有改变。直到雍正帝登极,才被封为熹妃,后晋封为熹贵妃。雍正帝逝世,乾隆帝继位,她被尊为崇庆皇太后。

    崇庆皇太后不仅享受到乾隆帝孝敬,而且母子双双寿高体健,是清朝最有福气的皇太后。

    第一,健康长寿。崇庆太后出身虽然不高,父亲四品京官的俸禄,也足以保证衣食所用,她从小没有过苦日子。出嫁后,因地位低,每天忙碌家务琐事,不参与家长里短,内心平静而适当劳力,于是有个健壮的身体。出身高贵的皇后、年妃都死在雍正帝之前,所谓富贵荣华过眼烟云。崇庆太后则目睹了国家全盛,见到曾孙、玄孙,五世同堂,以八十六岁高寿离世。

    第二,有个好儿。好儿子,一个就够了。崇庆太后有乾隆帝这一个儿子,拥有至高无上权力,至孝至敬母亲。崇庆太后居住在慈宁宫,明亮宽敞,前有花园,花繁叶茂,亭台错落,小路平整,佛堂静肃。还有寿康宫、寿安宫,都供崇庆太后使用。吃饭,有专门的厨房厨师,人间美味尽情享用;餐具,有景德镇御窑特供;穿着,有江南三织造特供;日常用品和文玩摆设,有内务府特供。除物质享受外,乾隆帝经常来到母亲身边,问寒暖,叙家常。她还有一大享受,就是跟着儿子乾隆帝外出巡游,先后一次巡游嵩(山)洛(阳)、两次东巡、三上五台山、四下江南,圆明园赏月、山庄避暑、木兰秋狝则是每年必去的。

    第三,知足知止。崇庆太后地位高,儿子孝,但她并没有昏头,而是谨守家法,保重国体。一天,太后偶然说有一座废弃寺庙应当重修,乾隆帝听太监传话后,立即照办。太后说:“你们伺候过圣祖(康熙皇帝),几时见过昭圣太后令圣祖修盖庙宇?赶紧上奏皇上停止修庙!”每次太后弟弟到内廷来谢恩,太后都会制止。有福还得会享福。崇庆太后知福惜福,知足知止,一辈子平平安安。

    寿康宫

    逛一逛

    寿康宫

    清代皇太后起居之地。位于慈宁宫西侧,清雍正十三年(1735)建,乾隆元年(1736)建成。为南北三进院,正门是寿康门,门内正中是寿康宫,坐北朝南,面阔五间,进深三间。

    寿安宫

    逛一逛

    寿安宫

    始建于明代,位于寿康宫之后。原名咸熙宫,嘉靖十四年(1535)改咸安宫。清雍正年间于此办咸安宫官学。至乾隆十六年(1751)为皇太后庆典将其修葺后,改称寿安宫。

    皇太后的生日被称为圣寿节。每年太后圣寿节,乾隆帝都要率领儿孙和大臣给太后奉觞称庆。特别是崇庆太后五十、六十、七十和八十大寿,贺寿庆典,无比隆重。

    乾隆六年(1741),皇太后五十大寿,普天同庆。日子还没到,就日进寿礼九九。先献上乾隆帝御制诗文、书画,再奉上各种礼物,如意、佛像、冠服、簪饰、金玉、犀角、玛瑙、水晶、玻璃、珐琅、彝鼎、赩(xǐ)器、书画、绮绣、币帛、花果,还有来自外国的珍品。

    乾隆十六年(1751),皇太后六十大寿。皇帝率皇后、皇子、皇孙等,侍皇太后于寿安宫,看戏,寿宴,连着庆祝九天(《国朝宫史》卷七)。外省老民老妇,冒着严寒,千里迢迢,来京祝釐(xǐ)。在京官员,设立经坛,诵经祝寿。乾隆帝奉皇太后到万寿寺瞻礼,祈愿万寿无疆(《清高宗实录》卷四〇三)。还颁谕二十条:在京满汉文武大小官员,都各加一级;在京八旗兵丁、太监等,都赏给一月钱粮;八十以上者给绢一匹、棉一斤、米一石、肉十斤,九十以上者加倍,百岁者给银建牌坊。

    乾隆二十六年(1761),太后七十大寿。乾隆帝行九拜大礼。乾隆帝大宴寿安宫,躬舞太后寿筵前,率皇孙、皇曾孙联舞、敬酒。

    乾隆三十六年(1771),皇太后八十大寿。这一次更加隆重。给皇太后上尊号。

    首先,乾隆帝到畅春园,给皇太后恭进奏书。陈设彩亭,御仗前导,导迎乐作,群臣山呼。乾隆帝御礼服,到畅春园,问皇太后安,恭进奏书。奏书称:“恭逢八旬万寿之昌辰,春晖正永;喜惬五代一堂之盛事,慈荫方长。”(《清高宗实录》卷八九七)而后,乾隆帝奉皇太后御辇,乘骑前导,迎接皇太后还宫。到圣寿节的正日子,乾隆帝先到寿康宫,王大臣于慈宁门,众官于午门,行大礼。然后乾隆帝到慈宁宫,侍皇太后宴。跳彩衣舞,奉觞。皇子、皇孙、皇曾孙、额驸等,以次进舞。

    乾隆皇帝为给崇庆太后尽孝,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送给母亲的贺寿大礼,有的一直存留到当今,成为珍贵的文化遗产。其中有四件大礼。

    第一,清漪园。清漪园是颐和园的前身。为什么要修这个园子呢?乾隆帝的《万寿山昆明湖记》说,目的之一是为庆贺皇太后六十大寿。乾隆十四年(1749),乾隆帝兴建清漪园,改瓮山为万寿山,改西湖为昆明湖。在今佛香阁的位置上建有九层宝塔,后湖沿岸一带建有仿照江南苏州水乡的街市房屋,后山兴建喇嘛庙和藏式碉楼。另外,还疏浚长河水道,引湖水出闸,沿长河入城。帝后可以乘辇出宫,到西直门外高梁桥附近的倚虹桥,弃辇登舟,溯长河至清漪园游幸。清漪园暨昆明湖的景色更为秀丽:“何处燕山最畅情,无双风月属昆明。”从空中俯瞰,昆明湖像一个寿桃。传说乾隆帝以湖为蟠桃,为母亲祝寿。

    乾隆帝到清漪园共132次,但从不在园里过夜。为什么呢?乾隆帝说过,修园劳民伤财,他为此自责:“园虽成,过辰而往,逮午而返,未尝度宵,犹初志也,或亦有以谅予矣。”(《日下旧闻考》)就是说,每次早上去,过午返回,不曾在园里过夜,以此自律和反思,或可得到天下对自己的谅解。后到光绪年间,慈禧皇太后为庆贺自己生日,重新修园,改名为颐和园。现在颐和园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第二,寿安宫。乾隆十六年(1751),为皇太后六十岁生日,将旧宫改建,更名寿安宫。乾隆二十六年(1761),为皇太后七十大寿,寿安宫再次重修。所以,寿安宫是乾隆帝送给母亲六十大寿和七十大寿的礼物。主要是为了给太后举办庆典活动,三进三跨的大四合院,院内还建了一座三层的大戏台。太后大寿庆典,在这里盛宴、看戏,不亦乐乎。

    第三,万佛楼。是一座三层高的大殿堂,乾隆帝为母亲八十大寿而建造。万佛楼陈设佛龛:底层4956个,中层3048个,上层2095个,共有10099个。故名“万佛楼”,寓意太后万寿。乾隆帝曾下令文武大臣和封疆大吏各捐造金佛一尊,大金佛588两八钱,小金佛58两,也都含“八”字。这些金佛均被八国联军中的日本军队抢夺得一干二净。语云:“鸟来鸟去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万佛楼阅尽人世沧桑。

    第四,金发塔。乾隆四十二年正月二十三日(1777年3月2日),崇庆皇太后病逝于圆明园长春仙馆,享年八十六。乾隆帝下诏制作金发塔一座,塔高147厘米,使用黄金3000多两,镶嵌珠宝、绿松石、珊瑚等。塔肚内置一盛发金匣,珍存太后的头发。塔下承以紫檀木莲花瓣须弥座。制成后安放在寿康宫东佛堂内。这座金发塔,今在故宫博物院珍藏。

    乾隆帝给他母亲祝寿,所花掉的金银,所挥霍的财富,都是赋税人的血汗。他所未料到的是,这些礼品却也成为—民族文化精粹、世界文化遗产。

    人们常说:五福同享。“五福”:一是寿,二是富,三是康宁,四是修好德,五是考终命(正常老病而死)。这五福,崇庆皇太后都享受到了。她是一个勤劳、健康、乐观、知足的女人,又生了乾隆皇帝这个孝顺儿子,便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她对儿子最大的回馈,应该就是她的长寿基因。她享年八十六岁,她儿子享年八十九岁,是中国古代帝王有文字记载寿命最长的一位。乾隆帝以他祖父康熙帝为榜样,像康熙帝孝敬孝庄太皇太后一样,孝敬崇庆皇太后,也为后代树立了榜样。孝,是中华传统美德,孝的内涵有“六孝”:孝敬、孝顺、孝养、孝心、孝言、孝行。《汉书·艺文志》说:“夫孝,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也。”

    金发塔

    大家所熟知的和珅,有一位特殊的儿媳,她就是乾隆帝的第十女和孝公主。所以,和珅和乾隆帝既是君臣关系,又是儿女亲家。

    乾隆帝有十个女儿,十公主出生时,乾隆帝已经六十五岁。老来得女,非常宠爱。十公主长大后,长相酷似父亲,性格刚毅,能挽十力弓,曾女扮男装随驾秋狝,“射鹿丽龟,上大喜,赏赐优渥”(昭梿《啸亭续录·和孝公主》)。乾隆帝视她如掌上明珠,曾对十公主说:“汝若为皇子,朕必立汝储也。”(昭梿《啸亭续录·和孝公主》)意思是如果你是男孩,我一定立你为太子。

    十公主六岁时,乾隆帝为他选了一个婆家,将她指婚给和珅的长子,还特别为她这位未来额驸赐了一个满文名字,汉译叫丰绅殷德,是有福、祝福的意思。十公主十四岁时,乾隆帝又封她为固伦和孝公主,视同皇后生的女儿。

    乾隆五十四年(1789),十五岁的和孝公主受赐金顶轿,举行隆重的婚礼,下嫁与她同岁的丰绅殷德。下嫁这天,乾隆帝先在保和殿大宴额驸丰绅殷德及王公大臣,然后接受十公主拜别。据说十公主穿着金黄色绣龙朝褂,头戴貂皮朝冠,朝冠上镶着十颗大东珠。东珠,来自东北江河,非常稀缺,极为名贵。在清朝,东珠镶嵌在冠服上,象征权力和尊荣。公主到达婆家,和珅夫妇在门口跪迎儿媳十公主。在那前后的日子里,装载公主嫁妆的车马络绎于道。婚后第九天,公主和额驸回宫谢恩。公主入宫行礼,皇父赏了30万两白银。额驸则在乾清门外行礼,不能进入后宫。而在结婚之前,乾隆帝因快过八十大寿,赏给五位皇子、两位公主,各5000两白银。可见30万两是巨大财富。不久,乾隆帝亲自到和珅府邸去看望十公主。

    按照清朝制度,在京居住公主俸银,固伦公主400两、额驸300两(光绪朝《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二四八)。额驸丰绅殷德很聪明,善作小诗,潇洒倜傥,俊逸可喜。因娶了和孝公主,官升都统兼护军统领、内务府大臣。有时额驸恃宠骄纵,公主说:“汝翁受皇父厚德,毫无报称,惟贿日彰,吾代为汝忧。他日恐身家不保,吾必遭汝累矣!”一日积雪,额驸做玩雪游戏,公主立即责备说:“汝年已逾冠,尚作痴童戏耶?”(昭梿《啸亭续录·和孝公主》)额驸长跪,请罢乃已。

    和孝公主的婆家,就是和珅府邸,在北京西苑三海西北的什刹海畔,与北海水系相通。元代这里是重要的漕运码头,清代逐渐在什刹海周边建起许多大宅院。这里区位高贵,水道蜿蜒,杨柳成荫,环境优美。乾隆四十一年(1776),和珅在这里建府,五十四年(1789)和孝公主下嫁到这里,后逐渐形成三路四进、前邸后园的格局。中路用于礼仪,东西两路用于居住:公主和额驸居东路,和珅夫妇居西路。

    中路的三进院,其主要建筑,由南到北依次是:大门、二门、正殿、二殿、后罩楼。后罩楼有两层,东西长156米,计109间,据说是和珅夫人冯氏居所。

    东路的三进院,主要建筑,南有延禧堂,北有乐道堂。延禧堂,是和孝公主和额驸丰绅殷德的居所。乐道堂,是和孝公主的寝室,室内梁架上至今保存着乾隆时的凤凰贴金彩绘。金色的凤凰之间绽放着华贵的牡丹,尽显和孝公主的尊贵身份。她在此居住了34年。

    西路的三进院,主要建筑也是前后两处,后院是嘉乐堂,为和珅的起居室。和珅仿照紫禁城里宁寿宫的档次精心装修,安设金丝楠木仙楼,材料昂贵,精雕细琢,再配合金色花纹的火山岩地砖,满目华丽,多有逾制,后被列为大罪之一。和珅府邸,同时也是公主府第,在和孝公主嫁过来的十年里,这里充满了高贵与财富、欢乐与喜庆。

    和孝公主的知名度远没有其公爹和珅大。和珅因儿子丰绅殷德娶乾隆帝十公主而更加显赫。和珅为什么能成为宠臣、佞臣,又能专权、贪腐?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和珅“善伺意”“巧弥缝”。什么叫“善伺意”呢?就是善于揣摩、迎合乾隆帝的意图。和珅能够把握、抓住、占有、利用乾隆帝的心。当年杨贵妃把握住唐明皇,万贵妃把握住成化帝,都是因为“善伺意”。乾隆帝将要喜欢的,和珅能先猜到,并做到;乾隆帝决心要做的,和珅立刻遵办,并办得妥帖;乾隆帝想做而不该做的,和珅不反对,并顺遂;乾隆帝应做而没想到的,和珅不显露出比主子更聪明而使主子做到。所以,乾隆帝认为和珅是自己看得见、信得过、用得上、离不开的人。

    和珅府(今恭王府)花园流杯渠

    和珅做官做到了极致:由乾清门侍卫,升到“六大臣”即大学士、军机大臣、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内务府大臣、御前大臣,兼都统、步军统领,管户部三库、充崇文门税务监督,任吏部、户部、兵部尚书,兼管刑部尚书、理藩院尚书事,翰林院掌院学士,充四库全书馆正总裁,“宠任冠朝列”(《清史稿·和珅传》)。私宅军人供役者千余人。但应了《老子》所说:“福兮,祸之所伏。”和珅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幸有和孝公主这位儿媳,才保住了儿子丰绅殷德的一条小命和一只饭碗。

    和孝公主二十五岁时,遭家难。嘉庆四年(1799),和珅伏诛。廷臣议夺其子爵职。嘉庆帝诏以公主故,留袭伯爵。不久因籍没家产,发现朝珠等不应臣下所应有的物品,审讯其家人,说和珅经常于灯下临镜悬挂。嘉庆帝大怒,剥夺丰绅殷德伯爵,仍袭旧职三等轻车都尉。

    和珅府邸,东路仍为公主府第,和孝公主和额驸仍是这里的主人。后花园被没收,由嘉庆帝赐给成亲王永瑆。西路,由嘉庆帝赐给他的幼弟庆僖亲王永璘。这里有一个故事。永璘相貌丰伟,皮肤黧(lí)黑,不爱读书,喜欢音乐,尤好游嬉。少时尝微服出游,到小巷寻乐,乾隆帝讨厌他,降为贝勒。后燕居府邸,以声色自娱。乾隆末年,皇子觊觎皇位,永璘笑道:“使皇帝多如雨落,亦不能滴吾顶上,惟求诸兄见怜,将和珅邸第赐居,则吾愿足矣!”(昭梿《啸亭续录·庆僖王》)嘉庆帝籍没和珅家产后,果然将其府宅赐给他。

    在一段时间里,庆僖王和他幼妹共同居住在这处府邸。和孝公主居东路,庆僖王永璘居西路,公主和庆僖王死后,庆僖王的儿子降为郡王,这里便成为郡王府。

    嘉庆七年(1802),授丰绅殷德散秩大臣。没多久,公主府长史奎福奏报丰绅殷德演习武艺,谋为不轨,欲害公主。廷臣会审,认为是诬告。嘉庆帝诏以“丰绅殷德与公主素和睦,所作《青蝇赋》,忧谗畏讥,无怨望违悖;惟坐国服内侍妾生女罪,褫公衔,罢职在家圈禁”(《清史稿·和珅传》)。嘉庆十一年(1806),授丰绅殷德头等侍卫,擢副都统,赐伯爵衔。嘉庆十五年(1810),病,乞解任,赐公爵衔,不久死。和孝公主继续生活在府第,得到嘉庆与道光两任皇帝的关照。道光三年(1823),公主病死,享年四十九岁,她的皇侄道光帝亲临祭奠。

    可叹这位和孝公主,生在帝王之家,受到皇父宠爱,公爹为权臣,算是有福吧!但她的公爹获罪自裁,家财被抄;丈夫没有出息,国服内还养妾生女,英年去世;儿子夭折。

    南京博物院收藏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蝉,安然地栖息在一片洁白无瑕的玉叶上。蝉,俗称“知了”,“知”谐音“枝”。这是“金枝玉叶”的形象诠释。金枝玉叶,中国古代特指皇家女儿为公主。皇家公主金枝玉叶,一直被人们所羡慕。现在独生子女多,流传一种说法:女儿要富养,把女儿当成金枝玉叶。其实作为公主,既享受着常人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也承受着常人不用承受的礼法约束。特别是在宫里娇生惯养的公主,一旦嫁为人妇,要面对反差巨大的生活环境和身份转换,很难享受到常人的天伦之乐,更要听任朝廷动荡的命运摆布。

    咸丰帝继位后,将和孝公主府赐给皇六弟恭亲王奕?居住,从此这里就成为“恭亲王府”。奕?去世后,世袭罔替,直到民国初年。王府花园直到同治年间才建成,与王府保存至今。

    清御窑厂瓷器,康熙郎窑、雍正年窑、乾隆唐窑,名贯中西,唐窑更优。唐英是中国瓷器史上,既有著作、又有精品,既懂管理、又会操作,既倾心敬业、又清廉自守的督陶官员。

    唐英(1682~1756年),辽宁沈阳人,是八旗满洲正白旗包衣。包衣,是满语译音,意思是家内奴,终身不变,子孙世袭。他的父亲随清军入关。唐英七岁入学读书。十四岁被编入内务府八旗满洲正白旗包衣。十六岁到养心殿造办处供奉,后任职宫廷画样。唐英聪明、忠诚、细心、勤奋,得到了康熙帝的信任。他能看到内廷的名器、名书、名画、名家,耳濡目染,积淀了丰厚的文化底蕴。这为唐英日后在御窑厂督陶期间,揣摩上意,推陈出新,而烧造出精美的“唐窑”瓷器,打下了良好的文化基础。

    唐英塑像

    雍正六年(1728),唐英四十七岁,以内务府员外郎身份,被派到景德镇协理年希尧督陶。内务府总管大臣,多是内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兼任,下面有郎中、员外郎等。出任景德镇督陶官,这是唐英人生的重大转折点。

    唐英初到御窑厂,完全外行,茫然无措。心里惴惴不安,唯恐有辱使命。怎么办呢?学习,学习,再学习!放下官架子,向工匠学习。他用杜门,谢交游,聚精会神,苦心竭力,与工匠同其食息者三年。这就是说:

    第一,闭门谢客,不应酬,不唱和,不访客,不出游;

    第二,放下架子,与工匠,同吃饭,同劳作,同休息;

    第三,刻苦钻研,用三年,学制胎,学色釉,学烧制;

    第四,成为内行,会制胎,会彩绘,会釉料,会窑火。

    三年之后,唐英学会全部72道制瓷工艺,得心应手,成为专家。

    唐英督窑创造辉煌。他先后管理淮安关、九江关、粤海关,遥领陶务。到乾隆二十一年(1756)才获准辞职,同年去世。唐英于景德镇御窑及相关工作,乾隆朝时长达21年,加上雍正朝七年,共28年。在有清一代景德镇御窑督陶官员中,唐英任事最久,工作最勤,业务最精,贡献最大,烧制出举世闻名的“唐窑”瓷器。唐英于御窑,有三大贡献:

    第一,制瓷工艺贡献。唐英在28年的御窑管理与烧制过程中,亲自督导和烧制的瓷器,数量大,质量优,精品多,影响大,因而被誉为“唐窑”。

    雍、乾二帝追慕宋瓷。于是复制宋代名窑瓷器,就成为唐英的任务。如雍正帝好钧窑,唐英就派幕友吴尧圃赴钧窑旧址,调查釉料配置方法。除了仿古,还有创新。乾隆时期的瓷母、转心瓶、轿瓶、西洋画瓷等,创新瓷器,不胜枚举。在唐英时,釉上彩、釉下彩、颜色釉均有新的突破。在他主持下,景德镇御窑厂创烧颜色釉几十种,各种色彩瓷器,几乎都能烧制。

    唐英能文能诗,善书善画,兼事篆刻,精通制瓷。有一年乾隆帝写了一首诗,让唐英把这首诗烧到轿瓶上,挂在乘辇中,以便边览轿外景观,边赏轿内玩物,以诗配瓶,相得益彰。唐英当即返回景德镇。时已入冬,天寒地冻,工匠回家,窑厂停工。唐英紧急召集工匠,又急召“众多好手”,经过17天,而成完器12件。南京博物院收藏一对乾隆蓝锦地粉彩蝠桃如意云纹开光诗句双耳轿瓶,主题是福寿:瓶绘蝙蝠,寓意多福;又绘瑞桃,寓意长寿;合图寓意,福寿双全。蝙蝠呈红色,旁绘云纹,如在天空飞翔,寓意洪福齐天。下部绘山石、海浪,寓意福山寿海。在福寿环绕下开光题诗,唐英把所有美好祝愿都献给了皇上。

    第二,学术创新贡献。唐英之前,瓷器工匠没有文化,不会著书立说;文人有文化,但不懂制瓷工艺。唐英既懂烧造瓷器工艺,又有较高文化素养,先后编写出《陶务叙略》《陶冶图说》《陶成纪事碑记》《瓷务事宜谕稿》等著作,从而对御窑瓷器制作及其发展创新,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学苑出版社出版《唐英全集》对唐英的相关资料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整理。

    关于《陶冶图说》,先是,乾隆帝命宫廷画师孙祐、周鲲、丁观鹏,绘制《陶冶图》20幅,记录了御窑制瓷的工艺过程。乾隆帝命将此图交给唐英,按制瓷工艺顺序编排,并为每张图画撰写说明。唐英完成20幅图,4500字说明,这就是著名的《陶冶图说》。它以图像与文字的形式,完整地记录了陶瓷制作工艺过程,这是中国古文献中第一本完整记录景德镇制瓷工艺的专著。唐英瓷艺著作,为当时御窑烧造57种陶瓷产品的工艺实录和经验总结。

    其三,制瓷精细管理。在他任内,人事、财务、生产、工艺,方方面面,都立规矩,既约束下级,也约束自己。这里着重讲财务制度。御窑开支浩大,财务制度不清。钱花了多少,花到哪里去了,缺乏统计;什么钱该花,什么钱不该花,缺乏标准。唐英制定《烧造瓷器则例章程》。唐英在200年前就实施成本核算,观念超前,制度完备,切实可行,成绩斐然。

    在景德镇,唐英受到敬重。他从粤海关调回九江关,首次巡视御窑厂:“抵镇日,渡昌江,阖镇士民工贾,群迓于两岸,靡不咨嗟指点,叹余之龙钟老惫者,且欢腾鼓舞,颇有故旧远归之意。”(唐英《重临镇厂感赋志事》)唐英取得重大成就、受到尊敬的同时,也有内心的萌动与肺腑的心语。

    唐英写过一本文集《陶人心语》,收录他的主要文学作品。唐英的人生,在外人看来,可谓风光,一辈子工作在康、雍、乾三位皇帝身边,创作了太多的艺术精品,官也做到“局级”。但他自称“蜗寄”。蜗寄,就是像蜗牛一样寄生在硬壳里。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叹呢?

    清人《制瓷图》之“画坯”

    一是忍劳。积劳成疾,说的就是唐英。乾隆初,唐英短暂卸去窑务,赴淮关履新,却大病一场;乾隆十一年(1746),唐英已六十五岁,不辞劳苦,巡视窑厂,却患上眼病,在镇上疗养两个月才痊愈。后调任粤关,气候不适,患了重病,又调回景德镇,直到七十五岁,才准他辞职。唐英无福颐养天年,去职当月就过世了。

    二是忍怨。唐英尽职尽责,乾隆帝并不体谅,反而经常指责。瓷器的数量少了、质量差了、破损多了、工期迟了、花钱超了,不管唐英是否有责任,都会受到指责,而且还要挨罚。有一次被罚:责令赔补2164两五钱三厘三丝五忽三微。唐英并未扑责一人,没有拿属下泄火。一切委屈,自己忍耐。

    三是忍贫。历朝陶官都是肥差,因为可以贪污。唐英不仅不贪,还自掏腰包,补贴公用。他试制新器型,用工资垫付烧造费用。进项少、开支多,捉襟见肘,自然要穷。他说:“六十五年半贱贫,贱贫琢练老精神。”

    四是忍贱。唐英身为包衣,“渊深临战栗,冰薄屡彷徨”,从未办过出格事、说过出格话。即使这样,遇到位高权重的人,他还要“冷热面前陪色笑”,指望对方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种低贱身份,必定心受煎熬。

    唐英一生,酷爱读书。他说:“予性喜读书,每漏下四五,披阅不休。”留下诗文编入《唐英全集》。其诗作实际有600多首。唐英平生最快乐之事,大概是悬赏征诗。他在九江任职时,捐款重修琵琶亭。史载:“唐蜗寄英榷九江,置纸笔于亭上,令过客赋诗,开列姓名,交关吏投进。唐读其诗,分高下以酬之。投赠无虚日。”(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琵琶亭》)文人骚客,纷至沓来,真是:“一角琵琶亭,千秋翰墨丛。公今既往矣,何人继高风?”著名文人袁枚曾躬逢其盛,多年后旧地重游,对于当日置酒高会、彻夜茶叙和诗的盛况,仍然记忆犹新。

    唐英把希望寄托于儿孙,考功名、有成就。长子文保,继承父职,在内务府造办处供奉。次子寅保,考中进士。唐英欣喜万状,以为从此可以摆脱包衣身份,不料乾隆帝却让寅保学习陶务,准备接班。眼看两个儿子都走上自己的老路,唐英黯然神伤。

    唐英一生,脱不掉包衣身份,洗不掉俗务风尘,换不掉陶人身份,忘不掉心灵宏愿。唐英一生清白:“真清真白阶前雪,奇富奇贫架上书。”御窑千秋史,唐英第一人。

    乾隆在位时间长,国家富裕,皇帝重视文化艺术,给皇宫增添不少宝贝。

    我们都知道,故宫的中轴线上,由南而北,矗立着六座宏伟的建筑,它们是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就是前三殿、后三宫。这六座建筑,是紫禁城的核心,也是皇帝、皇宫、皇权的象征。乾清门是外朝和内廷的分界。门前有一条横街,俗称“天街”—往东,出景运门通太上皇的宁寿宫;往西,出隆宗门通皇太后的慈宁宫;往北,是乾清宫,往南,迎面是保和殿。

    我要说的这件保和殿大石雕,就铺在保和殿北面的台阶中路。从永乐十八年(1420)皇宫启用,数百年间,保和殿几经大修,但殿后大石雕,却保留着明永乐建紫禁城宫殿时的原物。乾隆时把石雕原来图案凿去约04米厚,又重新雕刻了流云立龙图案。这件十分珍贵的文物,当中刻着九条蟠龙,四周为缠枝莲花纹,下部为海水江崖,中雕流云,气势磅礴。

    这块大石雕,长1657米,宽307米,厚17米,重雕后重187吨,重雕前重239吨,为宫中石雕之最,俗称“大石雕”。经测算,大石雕毛坯重量约为300吨。石料采自今北京房山大石窝。这里距紫禁城100多里,当时没有起重吊车,没有运输机械,巨石是怎样运来的?有学者研究运输方法是:运道路旁,每隔一里,打一眼井,寒冷冬季,汲水泼路,结成冰道;工匠民夫们,将石料放在冰船上,用大批骡马拉着,在冰道上往前滑动,缓慢行进,运到工地。《清圣祖实录》记载,康熙帝听故明太监讲故事说:保和殿初建时,采买搬运巨石到京,不能运入午门,运石太监参奏此石不肯入午门,便命太监将石捆绑,打60御棍。当然打御棍巨石也不能进午门,还是得靠智慧才运进来的。这块巨石,在紫禁城三大殿建成之前先运到,就地雕刻,安装到位。

    三大殿御路上的石雕,最重要的有两块:一块在太和殿前,另一块在保和殿后。按常理说,太和殿前石雕比保和殿后石雕更重要、更显眼。但这块最大的石雕,为什么没有安放在太和殿前,而是放在保和殿后呢?

    保和殿后大石雕

    逛一逛

    交泰殿

    内廷后三宫之一,位于乾清宫与坤宁宫之间中轴线上,面南,明嘉靖年间建。清沿旧制,于顺治十二年(1655)、康熙八年(1669)重修。殿平面呈方形,形式与中和殿同。

    有一种看法是:这块大石雕主要是给皇帝看的,安放在什么位置,其效果最佳呢?皇帝居住在乾清宫,出了乾清门,这块大石雕立即映入眼帘。大石雕的宽度,恰是御轿的宽度,两旁是抬轿太监行走的小台阶。皇帝乘坐御轿,在大石雕上经过,何等气势,何等庄严!保和殿后大石雕,是紫禁城中轴线上游客必看的一个景观。

    故宫的东北部有一处高墙围护的独立区域,这就是著名的宁寿宫区,这里在明代曾是崇祯懿安皇后等养老处所。清康熙二十八年(1689)改建宁寿宫,孝惠章太后在此颐养天年。乾隆帝为归政后养老休憩而增建为太上皇宫,但他并未入住这里。慈禧皇太后晚年居住在这里。明清帝后认为这块福地是宫中养老的理想宫殿。

    宁寿宫最南端是九龙壁,壁的北面有两重门:皇极门和宁寿门。门内是独立庭院,前为皇极殿,后为宁寿宫。这里的乐寿堂,原来是准备作为太上皇乾隆的寝宫。在乐寿堂后门内,有一座大禹治水图玉山。

    乾隆四十一年(1776),乾隆帝命高贵妃的侄子高朴任新疆叶尔羌办事大臣。距叶尔羌四百余里,有座密尔岱山,产美玉。据说这件“大禹治水图”玉山,就是用密尔岱山出产的青白玉料制作而成的。从和田到北京一万一千一百里,需制作特大专车,前用100多匹马拉车,后用若干夫役扶推,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冬则泼水成冰路,如果日行十里,需三年才能运到。

    玉石到京后,乾隆帝选用宫中珍藏宋人名画《大禹治水图》为蓝本,派画师照图摹画在玉山上。先做玉山蜡样,怕蜡样融化,又刻做木样。再经运河,载往扬州,能工巧匠,照样雕造。

    自乾隆四十六年(1781)九月开工,到乾隆五十二年(1787)六月完成,历时六年零八个月。玉山从采玉到制成,长达十年,仅雕刻就用了15万个工。同年玉山运到北京,安设在乐寿堂。

    《大禹治水图》玉山

    这件玉山,高224米,宽096米,重约五吨。雕刻大禹治水的壮观情景:崇山峻岭,古木丛立,洞壑溪涧,地势险恶,大禹在山腰劳作,民众凿石开山,使水下流。这幅生动图景,按玉材天然色彩,做艺术加工而成。背面刻有乾隆帝御制诗,歌颂大禹治水,功德万古不朽。诗中告诫子孙,像这样大的玉材,用来制造一般器物,会大材小用,但制成玉山,便久存不朽。如为追求珍玩,今后不要再做。这座由一块整玉四面雕琢成的《大禹治水图》玉山,构思巧妙,雕工精绝,充满动感,鬼斧神工,堪称中华艺术奇珍,也是世界文化瑰宝,显示出中国人民的智慧和艺术水准。

    在紫禁城,东北部的宁寿宫,是太上皇的居所;西北部的慈宁宫,是皇太后的宫殿。宁寿宫,有梵华楼,为二层楼,面阔七间,一楼明间,供旃檀佛铜像,而另六间,每间供奉掐丝珐琅大佛塔一座,共六座珐琅佛塔。塔周围三面墙挂通壁大幅唐卡,画护法神像54尊。同样,慈宁宫,有宝相楼,为二层楼,面阔七间,一楼明间,供释迦牟尼佛立像,其余六间,每间供奉掐丝珐琅大佛塔一座,共六座珐琅佛塔,塔周围三面墙挂通壁大幅唐卡,画护法神像54尊。

    陈设在梵华楼和宝相楼的12座珐琅佛塔,每座高231米,由宫廷造办处珐琅作,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和乾隆四十七年(1782)制造,造型各异,豪华精美。釉色均不相同,图案富于变化,塔身结构严谨,结合部位不露痕迹。通体填釉饱满,很少砂眼,充分体现出乾隆时期掐丝珐琅精湛高超的技术,是前所未有的新成就,也成为难能可贵的宝物。

    其实,在规格最高的太和殿皇帝宝座前面和两侧,有四对陈设:宝象、甪(lù)端、仙鹤、香亭各一对。宝座前端台阶上,还陈设着四件鼎炉。这些都是乾隆时期掐丝珐琅的极品。而在皇帝的寝宫乾清宫,皇帝宝座前面和两侧,同样陈设着掐丝珐琅的鼎炉、香薰、仙鹤、甪端等。

    中国的珐琅工艺,是元代以后由西域和欧洲传入的外来技术,然后融合中国的传统文化创作而成。珐琅,是外来名称的音译。在我国古代文献中常纪录为“佛郎”“拂郎”“发蓝”,今人熟悉的名称叫景泰蓝。它以铜、金等金属为胎,以多种工艺敷涂珐琅彩料,经烘烧,而成为色彩缤纷、莹润华贵的珐琅器。

    乾隆时期珐琅技术的最大成就,莫过于对大型器物的烧造,开创了珐琅技术领域的新天地。这种大型的珐琅制品的烧造,较之小型器物,在技术上更是造型美、工艺精、难度大,它不仅需要大型的窑炉,还要对烧造技术的熟练掌握,控制铜胎加热后不会变形,并要严格掌握通体釉料呈色一致。乾隆时期,对于这类技术的掌握和运用,可以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金属胎珐琅器有着黄金和宝石般的华美和瑰丽。因其制作工艺复杂,釉料配制繁难,珐琅颜料昂贵,烧造技术极难,生产成本太高,所以很长时期内主要作为御前用器,由宫廷内皇家御用作坊制作,除少量珐琅器作为贵重礼物由皇帝赏赐给王公大臣和馈赠礼品送给外国使臣外,民间很少流传,而且难得一见。所以到故宫一游,不要忘记欣赏一下乾隆时期留下的大型珐琅器。

    总之,保和殿后大石雕、宁寿宫的大玉雕,梵华楼和宝相楼的珐琅佛塔,是故宫珍宝的点点明珠。它们是中华艺术精华的展现,也是中华艺术苑里的奇葩。

    梵华楼内珐琅佛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