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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公孙阏争锋显威 郑庄公巧计吞戴】

    风疾马蹄急,郑庄公接获世子忽千里加急密信,旋即剑眉微蹙,果断下令收兵回援。夷仲年、公子翚闻讯,愤懑难抑,挺身至帅帐前质询:“正当破竹之势,缘何骤停攻势,鸣金收兵?”

    庄公嘴角掠过一抹狡黠笑意,未提及宋、卫暗藏祸心,仅淡然言道:“孤奉王命伐宋,今依大国之威,略取两地,已足抵罪。宋乃天子册封之侯,孤岂敢觊觎更多?郜、防两地,拟赠予齐鲁两国,寡人片瓦不取。”夷仲年慨然回应:“上国举兵,我等唯恐不及,区区薄劳,本份使然,岂敢受此重赏。”

    几经推诿,庄公便将二邑悉数赐予鲁侯,以酬公子翚首功之劳。诸事安排妥当,众人分头镇守新得之郜、防。

    庄公豪饮痛犒三军,

    夜幕低垂,星辰洒落,郑庄公于旷野之上设下盛宴,犒劳三军。篝火熊熊,映照铁甲熠熠生辉,犹如群星落地,汇聚成一片光海。士兵们围炉而坐,刀枪剑戟斜靠身旁,皆是那战场上的英雄魂魄,此刻卸下疲惫,尽享片刻安宁。

    只见巨大的铜鼎内,羊肉炖得酥烂,油脂晶莹剔透,如同温润宝玉,香气扑鼻,引得人喉头滚动;旁边金鏊之上,膏腴鹿肉炙烤得滋滋作响,外焦里嫩,每一口都饱含山林间的野性与生机。更不用说那清蒸江鱼,鳞片泛着银白微光,肉质细嫩滑腻,鲜汁渗出,似欲滴入大地,滋养万物。

    四方桌上,堆积如山的则是糯米饭团,颗颗饱满圆润,粒粒晶莹,其上点缀着珍贵的松茸与鲍鱼,寻常百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至于那些爽脆的果蔬,五彩斑斓,各显风情,乃是千里之外专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时令佳品,只为了能让这些守护疆土的英勇男儿品尝到最纯粹的大自然馈赠。

    诸般美食环绕之下,将士们大快朵颐,觥筹交错。这一瞬,战鼓擂鸣已远,刀光剑影暂歇,只有人间烟火弥漫,欢声笑语连绵。

    帐篷之内,青铜酒樽轮番传递,醇香四溢,烈酒如火,燃尽征战的苦寒;鼎镬之中,肥羊美酒翻滚沸腾,蒸腾起浓郁的肉香,那是胜利的味道,更是对勇士们浴血沙场的敬仰。庄公举杯,目光炯炯扫视众将士,声音穿透夜空,激荡人心:“尔等奋勇向前,以寡击众,保家卫国,实乃我郑国之栋梁!今日,吾与尔等共饮此杯,愿英魂永驻,铁血不朽!”

    言语间,庄公逐一巡酌,每至一处,皆引起一阵欢呼雷动。其中,有满脸胡渣、沧桑刚毅的老兵,他们的眼神坚定如磐石,手中的酒碗仿佛盛满了岁月的沉淀;也有初露锋芒、血气方刚的新锐,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憧憬与敬畏,热血澎湃,饮下这杯酒,是对未来的期许,也是对荣耀的承诺。

    灯火摇曳,光影交织,每个战士脸庞都被镀上一层暖黄,他们的笑容,他们的故事,在这一刻化作诗篇,融入了酒水,流淌在每一个心田。那一夜,星光、烟火、笑语、歌唱,共同编织了一幅属于胜利者的华美画卷。

    月华尚未褪去残妆,晨曦已在天边酝酿。郑庄公站在猎猎旌旗下,背后是万千昂首挺胸的铁甲雄兵,前方是祭祀台上猩红的祭坛。朱砂浸染的牛羊鲜血潺潺注入青铜盂中,殷红如赤霞,浓稠似丹青。

    庄公眼神深邃,犹如深渊藏星,他徐徐抽出腰间的宝剑,剑身寒光熠熠,映照出他的决绝与坚韧。他对夷仲年、公子翚二人郑重而言:“今日歃血为盟,非戏言,非虚诺,乃是以生命镌刻的誓言。三国同患相恤,无论何时,但有战事,各方皆需全力支援,否则,苍天可鉴,神鬼共诛!”

    三人相对而立,眼神交汇处,既有并肩作战的情谊,又有彼此较量的凌厉。庄公率先伸出手,掌心向下,轻轻划过青铜盂中的热血,而后仰头一饮而尽,血渍顺着嘴角蜿蜒而下,犹如一朵绽放在他脸颊的赤色莲花,彰显出英雄的无畏与忠诚。

    夷仲年、公子翚相继仿效,各自饮下血誓,三人之间的默契与决心随着血液的交融而更加坚固。那一刻,天地无声,唯有三颗跳动的心脏,伴着热血流淌的声音,共同诉说着这场盟约的沉重与神圣。

    阳光逐渐洒落,照亮了他们肃穆的脸庞,也照亮了那面刻有三国印记的血盟碑。风中,旗帜猎猎,似乎也在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昭示着三国从此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

    不久,夷仲年携捷报归齐,齐僖公闻后感慨:“石门盟誓,有难共当。今虽得地,郑伯竟无私纳,实为公义之举。”

    郑庄公班师途中,再度收到本国紧急军报,言道:“宋、卫联军转而攻打戴国矣。”庄公轻蔑一笑:“彼二人不过草莽之辈,焉知兵法诡道?孔父嘉自顾不暇,怎会迁怒于他人?此局,唯有智取。”于是,庄公暗施妙计,分遣四路骁将,各领秘策,悄然逼近戴国。

    宋、卫联军挟蔡国之师,气势汹汹,意图一举拿下戴城。消息传来:“郑国名将公子吕率军救援戴国,距城五十里安营扎寨。”右宰丑嗤之以鼻:“此乃昔日败将,不堪一击,有何惧哉?”未料,戴国君主竟开城迎接郑军入内。

    孔父嘉愕然失色:“眼看垂手可得之戴城,因郑军插足,再生变数。”右宰丑警觉:“戴城有了外援,定会联合抗敌,我等须严阵以待。”两人刚登上壁垒,指点江山,却不料连珠炮声炸裂长空,城头赫然飘扬起郑国旌旗,公子吕一身甲胄,傲立城楼之外,朗声道:“承蒙列位英勇,鄙国已顺利占据戴城,特表感激!”

    真相揭开,郑庄公早有预谋,假托公子吕领军救援,实则亲自坐镇战车,暗渡陈仓,轻易驱逐戴君,顺势并吞戴国。戴城士卒疲于防守,闻郑庄公威名,哪敢撄其锋芒?

    古城戴,历岁月磨砺,砖石累积的沧桑诉说着数百春秋的厚重。夜幕低垂之际,月华未映城墙,唯有星光洒落,似破碎的剑影斑驳其上。此刻,城池静默无声,却暗藏风云变幻。

    城头旗帜悄然翻卷,一夜之间,那承载戴氏族徽的旌旗被替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冽醒目的郑国龙纹大纛。未曾听见刀枪撞击之声,未见烽火狼烟缭绕,这座饱经战火考验的古城,竟在一瞬之间,悄无声息地改换了主人。

    城内灯火疏落,疲乏的守军尚未察觉这巨变,而城外的宋卫联军犹自愕然。孔父嘉惊愕之下,愤懑之情犹如烈火炽燃,目之所及,巍峨城楼之上,公子吕傲然而立,甲胄熠熠生辉,身后那一面面郑国旌旗,仿佛嘲讽般随风猎猎作响。

    历经数百载风雨洗礼的古城池,未损一兵一卒,已然易帜,戴君无奈携带家眷,远遁西秦。

    孔父嘉目睹郑伯轻取戴城,怒不可遏,愤然掷盔于地:“今日,我宋与郑势不两立!”右宰丑则劝诫:“郑庄公老谋深算,恐有后续伏兵,若内外夹击,我军处境堪忧!”孔父嘉却冷笑一声:“汝何胆怯至此?!”言谈间,战书送达,孔父嘉毫不犹豫,当即应战,明日决战戴城之下。

    长夜将尽,三路兵马按约结盟,卫、蔡两国共翼中军,三方阵脚错落有致,仅距三里之地,帐幕初展,战气尚浓。孔父嘉坐镇中央,手中紧握那柄威猛的方天画戟,铠甲未歇,心头亦难平狂澜。

    “轰!”后寨一声炮鸣,炸裂长空,火舌吞吐如龙,连绵不绝直至天际,车辚辚,马萧萧,瞬息间震耳欲聋。探子疾报:“郑军突至矣!”孔父嘉勃然怒发,银戟挥舞间直逼战车而出,誓与敌人决一死战。诡异的是,车马之音戛然而止,熊熊火光转瞬化为黑夜的沉默。

    左营炮声乍响,火光照亮半边天幕,孔父嘉闻讯再度出营察看,却又目睹左营火光消匿,宛如梦幻泡影;旋即,右方炮声连连,火海蔓延至林梢之外,他冷冷道:“此乃郑国老贼玩弄的疑兵之计!”下令严令:“勿要擅自行动,违令者斩!”

    就在众人屏息之时,左营方向火光复燃,伴随而来的是撼天动地的呐喊,紧接着噩耗传来:“左营蔡军遭袭!”孔父嘉豪情满胸,誓言亲率援军:“我必亲自救援!”

    刹那间,夜色未褪,晨曦微现之际,孔父嘉甫离营寨之门,便觉右侧火焰熊熊,如同地狱巨口欲吞噬一切。他厉声喝令车夫:“向左疾行!”然而车夫受惊过度,手中鞭子却胡乱挥舞,致使马车反而转向右边,一头撞入混乱的战场,瞬间便与一队不明来历的兵马纠缠在一起,刀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光影交错,直至更残漏尽,月隐星稀,双方才辨明身份,原来是卫国援兵及时赶到,遂即联手,共同朝着中军大营策马而去。

    不料那中营早已被狡猾的高渠弥占据,孔父嘉等人匆忙回撤,恰逢四面楚歌般的险境——颍考叔率左翼精兵如猛虎下山般拦截,而公孙阏则率领右翼铁骑似雄鹰展翅般迎击,两路大军夹击而来,一时之间,刀光剑影翻飞,战马嘶鸣不息,血染青石,甲胄生辉。

    东方破晓,霞光映衬着战场上弥漫的硝烟,孔父嘉此刻已无意久战,只想觅得一线生机,遂趁隙夺路而逃。怎奈前有高渠弥截杀,后有追兵压境,孔父嘉被迫弃车步行,身边仅剩二十余名死忠随从,一路浴血突围。右宰丑终因寡不敌众,英勇战死。那三国联军的车马勇士,尽数落入郑军之手,原本被劫掠的郑国百姓、牲畜及辎重,一夜之间,又戏剧性地回归故土。

    在那烽火连天的岁月,史笔流转,留下一首传唱不衰的歌谣:

    主宾胜负未分明,庄公智策若神明;

    鹬蚌相持显权谋,渔翁得利握乾坤。

    庄公一举囊括戴城,更联三国之师,铁骑凯旋,盛誉满载。于是,他在巍峨宫殿之内,设下豪宴,犒赏麾下群英。

    夜幕垂落,星子点点,庄公在巍峨宫殿之内,大摆庆功宴,场面盛大无比。烛火摇曳,金樽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酒香与诱人的菜肴味道,融汇成一种无法言喻的繁华与壮志豪情。

    宴席之上,金碧辉煌,珠帘低垂,琥珀琉璃器皿中盛满琼浆玉液,佳肴珍馐陈列有序,宛如一幅流动的盛世画卷。庄公身居主位,神采奕奕,面对麾下群雄,举杯笑言:“今日之功,仰赖天地庇佑,诸位肝胆相照,我郑国因此所向披靡,战功赫赫。试问,昔日古之方伯,能否与此刻之威相比拟?”

    群臣听罢,皆起身敬酒,呼声震耳,唯有颖考叔静默无言。庄公目光锐利,瞥向这位深思熟虑的谋士,考叔适时开口,犹如清泉敲击磐石,激起了宴席上的一丝涟漪:“主公所言欠妥。所谓方伯,乃受天子之命,统率一方诸侯,能够独行征伐,令出必行,一呼百应。如今主公虽托言王命,实则宋国并无王命所系,蔡、卫两国不仅未助郑,反助宋对抗,至于郕、许小国,更是置若罔闻。这般情形,方伯之威,岂非有名无实?”

    庄公闻之,淡然一笑,赞同道:“考叔所论甚是。蔡、卫之师已全军覆没,足以警示他人。如今欲追究郕、许之责,该当如何处置?”考叔胸有成竹,建议道:“郕近齐,许近郑。主公欲以违命之名问罪,应先正告其罪状,遣一员猛将协助齐国攻打郕国,同时邀齐军共伐许国。倘若得郕,则归于齐,得许,则归于郑,如此方可维系两国同盟之谊。待战事结束,再将捷报送于周天子,也可遮掩世人耳目。”

    庄公拍案称善,决定按计划行事。遂先行派遣使者前往齐国告知问罪郕、许之意,齐僖公欣然应允,派出夷仲年率军进攻郕国,郑国则由大将公子吕率兵增援,直捣其首都。郕人恐惧,请求向齐国投降,齐僖公接纳了他们,并派遣使者陪同公子吕回到郑国,商议攻打许国的具体日期。庄公约定与齐僖公在时来之地会面,再由齐侯邀请鲁侯一同参与此事。此时,正值周桓王八年的春天。

    然而,公子吕在途中不幸患病,返回郑国后不久便溘然长逝。庄公痛失爱将,哀悼不已:“子封英年早逝,我如折断右臂!”遂厚待其家人,提拔其弟公子元为大夫。适逢正卿之位空缺,庄公有意启用高渠弥,但世子忽私下进言:“渠弥贪婪狠辣,非正直之人,不宜委以重任。”庄公点头认同,最终改任祭足为上卿,接替公子吕之职,而高渠弥则担任亚卿,此事就此揭过。

    正值群卿之首虚席待贤,庄公有意启用高渠弥,然世子忽悄然进谏:“渠弥贪婪残暴,非正人君子可倚重,不宜委以高位。”庄公听罢点头默许,于是改任祭足为上卿,接替公子吕之职。高渠弥屈居亚卿,此事暂且不提。

    盛夏时节,齐、鲁两国诸侯翩然而至,与郑庄公共商伐齐大计,约定秋七月之初,在许地集结大军。二侯领旨而去,郑庄公凯旋归国,策马扬鞭,亲自检阅麾下铁骑雄狮,择吉日于太宫举行盛大祭典,誓师昭告天地。浩荡的教场上,庄公下令重塑那面传说中的“蝥弧”战旗,其巍峨挺立于一辆巨车之巅,旗竿由铁箍牢牢裹定,坚韧无比。此旗以锦缎精心裁制而成,方幅宽达一丈二尺,周身镶嵌金铃二十四枚,每有微风吹过,便发出清越激昂之声;旗面中央,“奉天讨罪”四个大字赫然醒目,笔锋苍劲,透着无边肃杀之气,旗竿长达三丈三尺,犹如天地间的正义标杆。

    庄公扬声颁布号令:“倘若有谁能单手擎旗,举重若轻,行走间不失常态者,便可授以先锋之职,并赐予华丽辂车。”言辞未绝之际,队列中突现一员猛将,银盔熠熠,紫袍金甲,脸庞漆黑如铁,胡须宛如虬龙盘结,双眉如刀,双眼如炬,群臣侧目,此人正是勇猛果决的大夫瑕叔盈。他踏上一步,沉声禀报:“臣自信可胜任。”话音未落,只见他伸出手臂,如探囊取物般轻松提起沉重的旗杆,脚步坚定,先前三步,后退三步,旗杆始终屹立不倒,置于车中,竟不见丝毫气喘,四周士兵目睹此景,纷纷击掌赞叹。

    瑕叔盈雄浑的声音划破空气:“御者何在?快来驾驭此车!”正待俯首谢恩之际,另一位身影跃然而出,头戴羽饰雉冠,额缠绿锦抹额,身披鲜艳的绯袍犀甲,口中声称:“仅执旗稳步,并非稀奇之事,臣还能舞动此旗!”众人目光聚焦之处,原来这是智勇双全的大夫颍考叔。御者闻此豪言,不禁暗自紧张,小心翼翼地驻足围观。但见考叔左手轻轻掀起衣袂,右手解开铁绾束缚,电光火石之间,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巧劲,自背后倒卷而上,猛地抽出旗杆,随即便凌空跃起,身形矫健如龙。刹那间,旗竿已被他握在手中,紧接着一个漂亮的转身,左手接应,右手稳稳托住,旗杆在他手中如同一杆灵动的长枪,左旋右转,上下翻飞,带着呼啸风声,令人眼花缭乱。那面旗帜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波涛翻滚,时而又如鹰击长空,观者莫不惊骇,皆被其精湛武艺折服。

    庄公龙颜大悦,抚掌赞道:“颍考叔果真是虎胆雄心,英勇无敌,此车应当赠予他作为先锋之赏!”

    话音尚在空中萦绕,一股锐气自班中骤然而起,一位翩翩少年将军傲然而出,面如敷粉,唇似点朱,头戴束发紫金冠,华彩夺目,身披织金翠绿战袍,显得英姿勃发,卓尔不凡。他直指颍考叔,声音洪亮如钟,朗声道:“你既能舞旗,我岂能示弱!此车暂且留下,待我显一番手段!”说罢,阔步流星,径直逼向颍考叔。

    考叔闻声望去,察觉来者不善,其威猛气势摄人心魄。他不慌不忙,一手紧握旗竿,一手稳稳挟住车辕,身形疾闪,如兔脱豹跃,瞬间消失在教场之外。那少年将军哪肯罢休,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迅疾掠至兵器架前,随手抄起一柄寒光闪闪的方天画戟,紧跟其后,一路追赶至大路尽头。此时,庄公深知二人争胜之心炽烈,遂遣大夫公孙获驰马传话,好言相劝。待公孙阏追至中途,见颍考叔已然远去,只得愤懑而归,咬牙切齿道:“此人竟敢小觑我姬姓无能之辈,我必亲手雪此耻辱!”

    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便是郑国公族之中颇有名望的大夫公孙阏,表字子都,人称世间男子第一美色,深受郑庄公宠爱。正如孟子所云:“未曾识得子都之美者,实乃无目之人矣!”公孙阏平素倚仗宠爱,行事嚣张跋扈,且因其勇力出众,与颍考叔历来不合。此刻,虽悻悻然回归教场,却依旧怒气冲冲,犹如一团烈火。庄公深谙二者均为难得之良将,笑言道:“两虎相争,非今日之计,寡人自有安排。”于是,另行赐予公孙阏豪车骏马,同时亦厚赏瑕叔盈,两位大将各自领受恩赐,虽然心中各有千秋,但也只好暂时罢手,各自谢恩退下。

    苍茫大地,烽火狼烟,武者的歌谣犹在回响:

    军纪严苛如铁链,焉能违逆执戈矛?

    郑氏英豪虽众多,无礼之辈命运忧!

    正值七月之初,曙光初露,庄公命祭足与世子忽留守国都,自己则率铁甲洪流,直指许城咽喉。此时,齐、鲁二侯已先一步在距城二十里之地安营等候。三位王者会晤,礼节有序,齐侯居中如砥柱,鲁侯居右似玉带,郑伯居左犹如潜龙。庄公设盛大宴席,以示欢迎。席间,齐侯自袖中抽出一页檄文,其中列举许国男爵不尽职贡之罪状,言明受天子诏令而来讨伐。鲁、郑二君阅罢,双双拱手:“果真如此,我等此举才显正义。”遂定下翌日庚辰,三军联手攻城,先遣使者将讨伐檄文射入城中。次日清晨,三军营地同时响起震天炮声,战鼓催征。

    许国男爵治下之城,小巧玲珑,城墙不高,护城河不深,此刻却被三国兵马重重包围,宛如铜墙铁壁,密不透风。城中人心惶惶,只因许庄公仁德在心,深得民众拥戴,誓死坚守,故城池一时未能攻克。齐、鲁二君并非此次行动的主导,故并未全力进攻。关键时刻,郑军将领纷纷挺身而出,人人奋勇争先,个个英勇无比。当中颍考叔,因公孙阏抢夺战车之事,更是决心一展身手,证明自身实力。

    直至第三日壬午,考叔屹立战车之上,怀揣“蝥弧”大旗,趁势腾跃,率先登上许城。公孙阏目光犀利,瞥见考叔捷足先登,嫉妒之余,在人群中锁定目标,寒光一闪,一箭疾射而去。考叔终究命丧此箭之下,随旗一同从城头坠落。瑕叔盈误以为考叔遭守城军士暗算,怒火中烧,如同烈阳炸裂,立即拾起大旗,飞身跃上城墙,绕城疾驰,高喊:“郑君已登城矣!”这一吼,激起了千层浪,众军士目睹绣旗猎猎,确认郑伯亲自登城,顿时士气如虹,一涌而上,合力砍破城门,齐、鲁联军涌入城内。最终,许庄公乔装改扮,混迹于平民之中,仓皇逃离,投奔卫国。齐侯稳定局势,安抚百姓,欲将许国土地割让给鲁侯。然而鲁侯坚决推辞不受。

    齐僖公沉声道:“此番计划出自郑国,鲁侯既然不受,理应还予郑国。”郑庄公心中贪婪许国土地,却见齐、鲁二君谦让,只好表面上做出一副退让之态。就在众人讨论之际,一名许国大夫百里带着一名稚嫩少年匆匆求见。三君同声唤入,只见百里扑通跪地,涕泪纵横,恳请保留许国宗庙香火不断。齐侯询问:“此孩童是何人?”百里答:“吾主膝下无子,此乃主公胞弟,名唤新臣。”齐、鲁二侯闻之,不禁悲悯之情油然而生。

    郑庄公察言观色,心中生计,便转换口吻:“寡人承天子之命,助诸君讨伐罪恶,若再觊觎其土,实非仁义之举。如今许庄公虽逃,其国祚不可断绝。既有其弟尚存,又有忠贞之士百里可托付,既有君,又有臣,理应恢复许国独立。”百里听罢,泣不成声:“臣只为保全主公血脉,不敢奢望重归故土。”郑庄公掷地有声:“寡人恢复许国,乃是真心实意,唯恐新臣年幼,无力掌管国事,寡人必将派人辅助。”于是,郑庄公下令将许国分为东西两部分,东部由百里辅佐新臣治理,西部则由郑国大夫公孙获监督管辖,表面看是援助许国,实则是严密控制。齐、鲁二侯不明真相,认为此策妥善,连连称善。百里携新臣感激涕零,向三君叩谢,而后三君各自班师回国。

    月色未曾言,诗篇却述沧桑事,吟咏郑庄公狡黠之智,词曰:

    骨肉之情薄如纸,许国微弱何所惜?

    东西分割似狱囚,虚誉作饵欺世人!

    许庄公客逝于卫国,许叔困守东隅,受郑制约,直至庄公驾崩,公子忽、突轮番争霸,出入宫廷,郑国内乱不止,公孙获竟染病身亡。恰逢此际,许叔携手百里,借机潜回许都,重建宗庙,这却是后话一段。

    郑庄公凯旋归国,丰厚犒赏瑕叔盈,对颍考叔之死始终无法释怀,痛恨射杀考叔的无名之人。遂下令,每一百士兵献猪一头,每二十五人献犬鸡各一,召集巫师史官撰文诅咒凶手。公孙阏闻此冷笑不已,三天诅咒即将结束,庄公与众大夫亲临现场观礼,祝文焚烧刹那,一蓬头垢面之人突然冲至郑伯面前,跪地痛哭:“臣考叔率先登城有何愧对国家?只因奸佞子都怀恨争车,暗施冷箭,害我性命。现已得天帝允准,索取此冤债。蒙主公挂念,臣在九泉之下感激涕零!”言罢,此人亲手触及喉咙,顿时血如泉涌,气息全无。庄公一眼辨识,此人正是公孙阏,急忙差人救治,无奈人已魂归九天。原来,颍考叔鬼魂附体,借公孙阏之躯向郑伯申诉,至此庄公方知杀害考叔的正是阏。庄公哀叹不已,感念考叔忠诚,特命于颍谷建庙祭祀,今日河南府登封县境内的颍谷旧址,仍可见颍大夫庙,又称纯孝庙,洧川亦有同样的庙宇留存。

    陇右居士泼墨挥毫,笔尖讥讽庄公:

    争车落幕仍伤己,乱国何曾顾君威。

    若群臣心存法度,鸡犬焉敢亵渎神祇?

    庄公从容遣双使,载金银宝帛赴齐鲁答谢。

    齐国平静如水,独鲁国使臣风尘仆仆归,礼金仍在,原函未启,庄公不解其由,询使臣详情。

    使臣低眉诉说:“踏入鲁境,方悉鲁侯遭逢弒逆,公子翚篡位,新君已立,旧国书已不合时宜,不敢贸然呈递。”

    庄公愕然:“鲁侯向以温良恭俭闻名,何以遭遇如此横祸?”

    使臣娓娓道出那段尘封已久的宫廷秘事:鲁国先君惠公的元配夫人早逝,宠爱的侧室仲子升任中宫,诞下一子名唤轨,原本预定继承王位;而鲁侯却是出身庶出。惠公去世后,群臣因鲁侯年长且德才兼备,一致推举他登基,鲁侯秉持父愿,时常对臣民昭告:“国祚根基系于轨身上,因其年纪尚小,寡人暂代执政,待其成人再传位。”

    子翚贪婪觊觎太宰之高位,鲁侯却淡然应对:“待轨长大,能担国事之时,你自可去争取这一职位。”

    公子翚因此心生猜忌,暗中进谏鲁侯:“锐器一旦掌握,不容他人染指。主公既然已坐拥天下,民心所向,百年之后,江山自然应当传给子嗣,何必以摄政名义,激起他人非分之想?轨日渐长大,恐怕会对主公的地位构成威胁,臣愿为主公消除隐患,您看如何?”

    鲁侯听闻此言,愤然捂耳:“卿岂非发疯,竟出此等离经叛道之语?我已在菟裘建造别宫,预备晚年退隐,不久就会正式传位于轨,了却此事。”

    翚内心恐慌,深知失言,生怕鲁侯将这番对话透露给轨,倘若轨日后登基,定会追究其罪。于是乎,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翚鬼祟探访轨,阴鸷地扭曲事实:“主公担忧你日益壮大,恐你会篡夺他的王位,今日召我密谋除掉你。”

    轨闻此消息,心头一凛,忙请教脱身之策。翚面目狰狞,言辞犀利:“他无情,则我无义。公子若想自救,只有采取非常手段。”

    轨迟疑:“他稳坐君位已达十一载,深得人心,若密谋不成,恐自身反遭覆灭。”

    翚冷笑连连:“我已为公子设下圈套。主公未登基前,曾在狐壤与郑君激战,不幸被俘,囚禁于郑国大夫尹氏宅邸。尹氏尊崇一位名为锺巫的神祇,主公暗中祈求保佑,卜筮得吉,遂与尹氏联手逃回鲁国,于城外立起锺巫庙宇,每年冬季必定亲自主持祭祀。现正是绝佳时机,祭祀之夜,主公必然宿于写大夫家中,我已提前安排死士混入其中,待主公熟睡之际,伺机下手,只需一击,足以致命。”

    轨心存顾虑:“此计虽妙,然若背负杀君之罪,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翚狡猾一笑:“我已安排那死士事先逃离,嫁祸于写大夫,又有何难?”

    轨听闻此言,仿佛看到一线生机,遂伏地许诺:“若事成,必以太宰之位酬谢阁下。”

    写氏按计划行动,果然成功杀害鲁侯,轨道遂顺利篡位,翚遂心愿担任太宰,借讨伐写氏之名,为自己洗脱罪责。鲁国上下对此心知肚明,却都畏惧翚的强权,个个敢怒不敢言。

    庄公与众臣商议:“是讨伐鲁国还是与其和解,何者更为有利?”祭仲献上智策:“鲁、郑两国历来自诩友好,此时不如选择和谈,料想鲁国短期内必会派出使臣寻求修复关系。”言犹在耳,鲁国使节果真到达驿站,庄公派人询问来意,使者声称:“新君已登基,特派我修复两国旧谊,并邀请两国君主会面结盟。”庄公以隆重礼仪接待使者,双方约定于夏四月,在越地举行会晤,歃血为盟,誓言两国永结同心,永不背弃。自此以后,鲁、郑两国交往密切,恰值周桓王九年之时。

    髯翁品读历史至此,喟然长叹:公子翚掌控兵权,对郑、宋肆无忌惮地征伐,叛逆苗头早已显露无遗。当他妄图陷害轨之时,鲁侯虽觉其言辞荒唐,若当时果断严惩其恶行,将其阴谋公之于众,或许轨能够感激涕零,不至于走向篡弑的深渊。鲁国的背信弃义、见利忘义,实可谓淋漓尽致。昔日惠公脱困郑国,鲁侯继位后不忘感恩,定期祭祀锺巫,而今鲁国内部却上演这般弑君篡位的闹剧,愈发映衬出鲁国贵族在权力面前泯灭恩义、丧失底线的丑陋嘴脸。

    江湖有诗流传,字字掷地有声:

    “跋扈刀光铁马驰,霜寒踏过不防微。

    菟裘寂寂空长叹,写氏悲歌几时稀?

    另有一诗嘲讽锺巫祭祀之虚妄,诗云:

    狐壤突围铭庙堂,岁岁虔诚奉神祇。

    若言锺巫真有灵,何不青天劈子翚?

    话说宋穆公之子冯,自周平王暮年流落郑国,直至今日。忽有一日,街头巷尾纷纷传闻:“宋国使节抵郑,欲迎公子冯归乡,立为新君。”庄公闻之,眉峰紧锁:“莫不是宋国君臣诱冯还乡,暗藏杀机?”祭仲淡定回应:“接见使节,察其国书,一切自见分晓。”究竟国书内隐藏何种玄机?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章分解。

    【凤鲚言:

    公孙阏矢疾如电,考场争车箭在弦,

    考叔无辜遭矢镝,一念之差天地变。

    公子翠心藏狡诈,谄媚权谋深似海,

    隐公含冤泉下泣,血溅宫廷月影哀。

    春秋烽火连天起,诸侯争霸鹿台戏,

    权柄欲望交织处,忠奸是非谁辨析?

    暗箭难防世态凉,骨肉相残帝王场,

    列国纷争逐鹿急,古风浩荡写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