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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传奇

    在中原山东,在诸城一带的魏家庄,大人小孩,都是铁匠。

    一户人家,姓田,祖祖辈辈也都是铁匠,到田光友这辈,那打铁的手艺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了,而他家最拿手的铁活就是打铁锅、大勺。锅勺在民间,那是家家户户都得用啊,所以南北二屯到他家来买锅买勺的人很多。

    买锅、买大勺要先订货。

    锅论印,印,就是大小的尺码。来人到了铁匠炉买锅,往往喊:“师傅!俺要六印的……”

    “师傅!俺要八印的……”

    然后,还要告诉铁匠什么时候取货。铁匠师傅往往在自家的墙上画出道道,标明某某屯,某某人家,谁订的多大锅,何时来取货。锅这种东西,虽然家家用,时时用,但锅不易坏。一家往往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也用不掉一口锅。有时,可能铁锅裂缝了,那就找锔锅、锔碗、锔大缸的“锔匠”给锔上就行了,锔锅的巴锔子也是铁匠打制的物件。而有的铁匠,也会锔锅。田光友就会。

    而当铁匠的,不光要在本地开锅匠炉,他们时时还要挑起烘炉挑子出去走四方,这叫“打跑箱”。打跑箱,就是下乡走村串屯去打铁件活,这是为了方便村人,省得一些农人,特别是偏远乡屯的人家想买口锅,想锔个锅,想修把镰刀、锄板、斧子什么的还得专门跑到城里来,费时辰,所以铁匠的下乡,方便别人,自己也能揽上活。这种打跑箱,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铁匠父子

    可是,万万想不到,就是这种好心肠,却酿成了一场大祸。

    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田光友三十多岁那年,和父亲一块出屯子去一个叫桥沟屯的地方打跑箱。父亲挑着凳子和小烘炉在前边走,他背着五品“样子锅”跟在父亲后边,父子两个高高兴兴地下了乡。“样子锅”就是货件的样品,就像今天说的“招幌”,田家背着“样子锅”,就是说他家打制锅最拿手,最地道,不信你看,人家背来了。

    那铁锅“样子”就在人家身上背着呢,你也可以定做,也可以选现成的。那时,田光友年轻力壮,背上五口铁锅走南闯北,连大气都不出。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一场灾难正等着他们。

    原来,他们走的桥沟屯是个大村,这个村有个姓石的,他在这一带专门给人测字为生,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来找他帮忙,他也算个热心人,谁要求他,有求必应,在这一带很有威名。那时村子里有个大户人家,也姓石,可能先世和这个测字的石先生是本家,有事必来找他。这个老石家有个闺女,叫凤丫,那年刚刚十七,自己住在一间房子里,可姑娘和家人都说,每天一到太阳压山的时候,就见从东南方刮来一股风,刮开闺女的门就进去了。这样天长日久,这个闺女就面黄肌瘦,身子骨挺虚弱,找了许多先生、郎中看,也不见好,吃什么药也不见效。于是老人就说了,找本家石先生给测测,是不是命中就该有这么一劫,如果测出事来,给孩子改改名也行啊。于是老两口骑上驴就来到了离桥沟屯五里地远的汶口村去找正在那儿游走的测字石先生。

    见了石先生,老两口将闺女的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又加了一句,“看来,孩子的病是遭了邪……”

    邪,在农村,就是指是什么给“迷”住了,一般农村都是指什么狐狸、黄皮子、大耗子等放出邪气,使人神志不清所经常出现的现象。石先生听二位老人一说女儿的症状,就推断说:“这是一种妖气缠身,光吃药是不行的!”

    老两口说:“是啊,我们给闺女吃了不老少药啦,就是不见好。那可怎么办呢?”

    石先生说:“有办法。”

    老两口说:“有办法,你就快说吧!”

    石先生说:“要‘震’。”

    老两口吃了一惊,说:“震?怎么个震法?”

    石先生说:“找十二个童男,十二个童女,男的一人一个鼓,女的一人一面锣。再就是准备一份子香油,把棉袄搓成鞋底子当灯捻,浸在里边。再找一口新锅,没使过的,把闺女扣在里头。把一切都弄好了,我就自有办法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得办!”

    铁匠一家

    老两口一听,有点为难地说:“先生,别的都好办,可这新锅,那就得上诸城去订!”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村口传来“叮叮当当”打砧子的响声,又传来“打跑箱”的铁匠的喊声:“铁锅……!铁锅……!”这是铁匠揽生意的响动。

    老两口一听,一惊,乐了。

    石先生说:“忙什么?你看看,这不是铁匠来了吗?”

    于是,三人急忙出门迎了出去,果见田家父子正背着铁锅,挑着铁炉子走来。老两口把先生的主意对铁匠一说,田家父子说:“咳,这还用说吗?铁锅是有,自家产的,你家办这么大的事,就送你们一口,自个儿挑吧。”

    于是,石家从田光友背上挑选了一口大的,就抬家去了,田家父子也就往别的村走了。法事在当天晚上就开始了。

    这家人家吃完了饭,就用灯芯子把灯油点着了,把童男童女们藏在柜后边。阴阳先生石师傅在旁边,用脚蹬着锅沿,这样,虽然点着灯,但远处依然看不见灯光。为了让这些小孩都能藏在柜后,石先生以一块黑布盖在锅下,让生病的闺女坐在下边等着。

    这时,天渐渐地黑下来了。突然,南边刮起一阵风,风一起,闺女就犯病了。石先生当时用脚一踢,只听“当”的一声,他就踢翻了锅。灯一亮,只见十二个童男童女就一起从柜后出来敲锣打鼓。这一下,也真灵,就见那风从窗户这头进来,又从窗户那头出去了,闺女的病一下子好了。这一下子,石先生可就出名了,被人称为“石敢当”,谁家有个疑难杂症,都找石敢当去治。可是,石先生也说,我治可以,但得铁匠老田家的家伙,锅、勺、锤子好使,他家打造出的铁活,有响头,能驱邪,能震住。这一下子,诸城魏家庄一带老田家铁匠炉的生意可就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