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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章丘锤声

    可是,由于当时田光友和父亲炉子上打的锅是送给那家治病作法事道场用的,又传出,田家的铁件,锅、锣、锁、秤、合页、镰刀、锄头、犁杖什么的都好使,避邪,可是不能要钱,得田家送给对方才好使,但田家的生意也不是无本买卖,材料、炭什么的,都得花钱去买,不能不要钱,这可怎么办呢?田光友是个善良的人,他对儿女们说,这都是乡亲们信得过咱们,能不要钱的,就尽量送给有法事的人家。而那些办事的人家呢,用了田家的铁件,也是过意不去,有时也给钱,或给物,粮呀,衣服呀,吃的,蔬菜什么的,一来二去,一些铁铺人家就嫉妒起田家来了,并传言,老田家这是抢咱的生意!人言可畏呀!田家实在没办法,于是田光友就萌生了搬家的想法。

    那时,诸城的铁匠也多,这一年,田家一家人就在一个初冬,偷偷地告别了魏家庄,搬到了章丘一个乡下。

    可是,事情还不算完,许多人家一“办事”,首先想到的,还是田家铁匠铺。还传说,老田家的铁匠炉——老君炉会显灵,世上奇事,怪事,非他家的铁炉烧出的铁、打出的件不好使,人们还是处处追踪而来,弄得田家不得消停。他家不得安静不说,其实这也得罪了许多铁行伙计,人们甚至更觉得老田家夺了他们的手艺,这一下,可使得田老爷子为难了。

    说起来,田光友这一辈子,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这可怎么办呢?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师傅老苏头。那年,师傅老苏头已经八十多岁了,已打不动铁了,田光友找到师傅,把自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问他该咋办。师傅说:“其实人家说咱家的铁件有灵,避邪,那是好事……”

    田光友:“好事?”

    苏师傅:“对呀。这是承认咱的活好,手艺好。”

    田光友:“可现在,有口说不清。”

    苏师傅老爷子说:“能说清。想起来,之所以地面上都爱用你的手艺,还不是你造的物件真的好吗?这都是因为物件透亮,这是咱的锤法好,响锤打得亮堂。咱们就开个‘响锤节’,让各村铁匠都来,说是比响锤,让南北二屯的乡亲们都知道,其实铁匠的响锤是一样的,避不避邪那只是自己的理解。这样一来,误解不是化解了吗?”

    田光友一听,觉得这个主意好,因为他再也搬不起家了。旧时有一句话,叫作:“搬家穷,搬家穷,越搬越穷;穷搬家,富修路。”为了不影响别人家的活计,他已经搬了好几次家了,再也搬不起了。

    于是,田家在苏师傅的指点下,决定在章丘乡下一个集市的大集日子里,举行民间铁匠“响锤节”,让当地一些铁匠都到集上“比锤”,意在告知天下,铁匠的锤法是一样的,都能避邪,都能驱邪、聚福、吉祥、红火。

    先是由苏师傅出面,师傅和田光友二人去拜见石先生。

    那时,诸城的石先生已是出名的治病大师,每天来来往往请他去作法、去避邪病的人很多,他听说田铁匠搬到了章丘,也是很犯愁,这样一来,他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于是,苏老爷子领着田铁匠来拜见他,说明其实天下的铁匠物件都避邪,因为那是靠锤打、靠火炉炼出的,这就有了“阳刚”之力,并让他帮助在章丘举行“开锤节”,让他也出面,以解天下人的误会。

    石先生一听,当即就答应下来。石敢当先生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那一年,山东章丘老集的“开锤节”很是出名了。

    消息传开,整个山东章丘、诸城、莱芜、千佛山,甚至平度、开平一带的铁匠都来了,那真是铁匠云集的日子。在老集上,集市的一头突然出现了上百家铁匠炉,这可真是百年不遇的新鲜事。人们奔走相告,所以连章丘县衙的县太爷也觉得有趣,叫人用八抬大轿抬着,他也来看热闹。仪式由石师傅和苏师傅主持,开头锤的当然是田师傅啦。

    只见老田家铁匠手持一把长钳,顺手从炉子里拽出一个烧得通红的件子,一下子按在了砧子上。旁边,上百家炉子铁匠也学着田师傅的样子,从炉子里钳出一个红铁件,一下子按在了砧子上。这时,就见田光友和徒弟操起响锤大锤,在苏铁匠的口令下,“叮叮当当”地打制起来。

    你听吧,整个章丘大地,一片铁匠的响锤声。“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我当铁匠、我当铁匠,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不当不行、不当不行。叮叮当当、叮叮当当……那就当吧、那就当吧,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天下太平、天下太平……”这种响声,地动山摇。

    接下来,石师傅上前说明,所有铁匠只要打起“响锤”,唱起“响锤歌”,所有的铁件,就都有灵,就都避邪了。

    也就是从那以后,每当乡下、村屯各地大集,都有铁匠把小火炉挑到集上来,把砧子摆在道边,一划砧子“嗡嗡”响,称为响锤大集,铁件现打现卖,称为“响锤活”,人们这一回,也就不单单依赖田家了。这也终于让田光友松了一口气。

    那一年,苏师傅“老”(死)了,田师傅和石先生一起给他送了葬。

    后来,老铁匠田光友把他的绝活传给他的儿子田文三。

    一个铁匠接老辈的手艺,主要是接四大样:

    炉子,锤子,钳子,砧子。

    这四大样,都是田家的祖辈老物件。

    后来,田光友又回到了诸城,当时从章丘过来,始终背着这老四件,特别是那小炉子,风匣,爷爷和父亲走到哪背到哪,舍不得放下。就在田洪明七岁那年,父亲田文三不行了。有一天,他把儿子叫到跟前,说:“儿呀,爹要不行了,可你们哥儿几个记着,今后无论走到哪里,这四大样,不许给我丢!有了它们,咱家就饿不死,因为天下人离不开铁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