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旨意，追封顾成为夏国公。其子顾统受封山阳侯，可袭三代。
在京文武尽皆相贺，皆言顾统是本朝第一权臣。失去了老父亲的庇护，顾统躲到了城外，细听雨落声。
白桥驿是南下渡江之后的第一处驿馆，过江往南六七里便是白桥渡，堪称旅人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前来投宿歇脚的官吏也是极多的。
当他们发现驿馆的绝大多数房舍都被占用，有人心生不满，纷纷去找驿丞的麻烦。
这个说自家长辈是京中的某某大人，那个说自己是奉着某某尚书的命令出京办差，总之要驿丞想办法腾出房舍来。
而驿丞也只能是耐下心来。
“各位大人，住在驿馆里的都是锦衣卫顾大人的亲兵，你们要不还是另投他处吧。”
一听是顾统的名字，一群人就像是惊弓之鸟缩着脖子退了出去。连主动拜望、套近乎的勇气都没有。
房舍里青烟萦绕，顾统与蒋瓛面对面坐着。顾统将他在安国堂说给自己父亲的话，全盘再说给蒋瓛。
蒋瓛听后，沉吟道，“你如此想，必然是不错的。有些机会，只有自个儿抓住了，才能算的上是机会。吕氏一死，陛下就能把心思全都放在燕王身上了。但咱们也不能事事都自作主张，这容易丢了脑袋。”
“现在的百官，都说我是本朝第一权臣。”
“不至于。”
蒋瓛摇摇头。
在他看来，天子是一个有些别扭的人。
他没有太祖高皇帝的明确又坚定的信念，有手段但是不够圆融，有耐心但是不够沉稳。大抵而言，此时天子就是一个削弱版的朱元璋。
现在的天子还十分年轻，身体也没有问题。只要给上足够的时间，必然不会过于差劲。
房内陷入一片沉寂。
拾取历史长河的吉光片羽，可知那些盛极一时的权臣大多没有好下场。哪怕生前可行废立之举，死后多半会殃及家人，甚至有可能会被开棺戮尸。
至于生前就遭到清算的权臣，更是数不胜数。
所谓高处不胜寒，便是这个道理。
顾统眉头微微皱起，端起茶杯却不喝。
见顾统不语，蒋瓛语重心长的说道，“可别做权臣，当今陛下眼中容不得一个权臣。莫说今上是这种境况，就算陛下真的能做到慎终如始，用人不疑。可再过十年、二十年，又是何等情景。当年的胡惟庸，龙椅上都坐着他半个屁股。如今怎样，魂飞魄散。”
蒋瓛见他眉宇间泛起倦色，便关切的说道，“夜深了，不妨早些歇息。”
顾统于是起身行礼告退，“那我便告退了。”
从前厅出来时，顾统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院中坐了片刻。风渐动时，顾统忽然的起身。带着七八个人隐没在夜色之中。
一抹身影从黑夜中显现，迈步走入蒋瓛房中，垂首道，“大人，顾大人出去了。”
此人赵北，是蒋瓛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跟随蒋瓛已经十年。
“这么晚还出去。”蒋瓛讶异道。
赵北恭敬的说道，“小的正眼瞧见，顾大人带着七八个人往东边去了。顾大人还差人来转告大人，泗州来人了。”
“泗州？”
蒋瓛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摇头失笑道，“算了，随他去吧。这锦衣卫，到底是要到他手中的。他想去哪儿，只要他不愿说，皇帝都不一定知道。”
赵北应道，“是。”
蒋瓛微微颔首，慢吞吞的起身，双手拢在袖子里，施施然走向卧房。
此刻已是深夜，偌大的驿站一片静谧。
月色溶溶，两道身影穿过驿馆，后面还跟着七八个人。望着前方的岔路口，顾统不由得面露迟疑。
“哪边。”
“爷，再往东。”
顾统抬手点了点他们，随即迈开双腿快速的往东边那处篱笆去走。
片刻之后，忽然的一连串狗吠声刺穿黑夜。
仿若整座驿馆都被惊醒。
驿丞被惊醒，想起自家驿馆里的锦衣卫，于是翻身继续闭眼假寐。
“大人！”
顾统一巴掌拍过去，缓缓平复着呼吸，“动静轻些，你莫不是要让整个驿馆的人都知道，你过来给老子报信。”
来人缩了缩脖子，知道顾统这是压着脾气，故而不敢答话。
“他娘的！”
顾统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快说，燕王世子那儿可是有了动静。”
“是，燕王世子已经到了来安。先他一步的，是兀良哈的人。小的不敢迟疑，就火速赶回来，把消息报给大人。”
顾统眯一眯眼睛，“可算动了，世子都到这儿了，燕王这是要破釜沉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