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解缙会有如此突兀的想法，毕竟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
兵部侍郎也好，国子监祭酒也罢，在朝堂上确实不值一提，至少眼下他还没有登堂入室参详国家大事的资格。
朱允熥并没有继续卖关子，主要是因为解缙的回答让他很满意，虽说这个方略不够成熟，稍微有些想当然的幼稚，但是解缙在他面前很坦诚。
这一点尤为重要。
一念及此，朱允熥便抬手指着地图的东北面，缓缓道：“朕不会毫无底线地纵容宁州七镇，给足他们想要的。如果他们做得太过，北平自会出兵。安抚与打压需要同时进行，否则局面将会变得不可收拾。”
解缙点了点头。
朱允熥又说：“你或许在担心，万一兀良哈绕开宁州七镇狠下心打开飞鸟关，接着兀良哈与女真南下，借道宁州七镇进逼大同、宣府，届时又将如何应对？”
解缙道：“臣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
对于大明而言，宁州七镇不同于太原以北的鞑靼、瓦剌，在处理这个位于东陲边境的忧患时必须慎之又慎。
朱允熥摇头道：“朕并不是很担心，兀良哈与女真想要借道宁州七镇。你看，天门关包括飞鸟关属于宁州七镇。北线开平、答鲁，却是我们的北大门。”
解缙豁然开朗。
借助这幅非常详细的巨型地图，解缙对南北格局能够看得很清楚。
大明东北是宁州七镇，从七镇的地盘往北而行，穿过茫茫崇山峻岭抵达的地区并非兀良哈，而是世代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女真。
换而言之，在这大宁府往北，飞鸟关之南是宁州七镇，北边则是由女真各部。
解缙沉稳地说道：“陛下之意，女真与兀良哈并不是一条心。”
女真地处遥远的东北边陲，仿佛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解缙对其的了解十分有限。
朱允熥颔首道：“洪武七年，颍国公傅友德从此北上讨伐与兀良哈勾结的女真。在答鲁城下，大获全胜。往东，又在开平大败女真。而那时候，对于女真的求救兀良哈视而不见。从此，大致确定了大明最北的边界。若非咱们自己内乱，小小的女真如何敢挑衅天朝。”
解缙曾经听说过这段往事，目光不由得望向地图。
长城以北，鞑靼、瓦剌和兀良哈从西到东一字排开。
他逐渐领悟到天子的用意，缓缓道：“因为那件往事，女真不会再信任兀良哈，两家多是貌合神离。”
“种因得果，当年的恩怨造就如今的局势，这也是朕希望你能明白的道理。”
朱允熥站在地图旁边，平静地说道：“对于大明而言，蒙古和女真就是最大的敌人，而且在此番漠北战事获胜后，兀良哈已经开始插手女真。原先的女真大汗被废，换上来的新大汗基本就是兀良哈的拥趸。”
解缙微微皱眉。
朱允熥继续说道：“朕毫不怀疑，兀良哈对女真掌控和渗透已经达到令人心惊的程度。或许在不算遥远的将来，女真会完全纳入兀良哈，朕早已做好收到这份奏报的心理准备。”
十三年前的惨败，使得兀良哈短期内完全失去了掌控漠北的能力。而且兀良哈在治理上存在很大的缺陷，关键便是没有对女真进行有效的管理。而兀良哈新大汗掌权之后及时调整策略。一方面扶持女真内部的势力，最大限度地削弱女真人反抗的意志。另一方面在这十三年里培养拥趸，逐步将他们推上女真的高层。
这种潜移默化的转变需要足够的耐心和定力，虽然费时费力却有更好的效果，因为兀良哈并非是扶持一个傀儡便不管不顾，反而利用女真这个壳子来持续壮大自身的实力。
解缙心中涌起一阵寒意，他曾听郭英之说起过兀良哈绝对不会安分，他的野心绝非漠北之地，而是要一统天下重兴蒙古。
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对方的目的在一步步达成，留给大明的时间越来越少。
等到兀良哈彻底消化漠北，培养出足够多厉兵秣马的蒙古勇士，长城天堑能否挡得住对方的雷霆一击？
到那个时候，北平和大宁都府必然首当其冲。
想到这儿，解缙抬眼望着神情肃然的天子，沉声道：“陛下，臣认为不能这样被动地等下去。”
朱允熥颔首道：“朕已经收到铁铉的方略，营国公也已知道此事，朝廷会尽快推行战前准备。但是，大明三面皆敌，每一次战略决策都必须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影响。宁州七镇方才也已说过，西南面的交趾同样令朕有些头疼。”
“交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