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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千门

    秦牧大脑一阵眩晕,不敢置信的问道:“怎……怎么可能?不是说柳家全家老小全都遇难无一生还吗?石头怎么可能会是柳家遗孤?”

    宋老四怔怔的看着柳东亚的灵位,眸中蕴含着无穷的懊悔和悲伤,没有正面回答,自语般的轻声呢喃道:“子欲养而亲不在,这大概是世上最大的痛苦了。”

    秦牧心有戚戚,知道他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当中,明智的保持了沉默,等待着他揭开谜底。

    他相信石头应该确实是柳家遗孤,就是不知道宋老四和柳家究竟又有着什么关系。

    “按理说子不言父过,可世人皆知亚洲物流王柳东亚白手起家,糟糠之妻不下堂,和发妻黄美英相敬如宾,膝下共有三子两女,被人广为赞誉,说他有情有义是个好男人,却不知男人有钱就变坏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宋老四沉浸在回忆当中,声音低沉的道:“他前半辈子每天都忙于打拼事业,天南海北的到处开拓业务,有一次,在江南开设分公司时邂逅了一名女子,那女子美丽善良,温柔婉约,让他一见钟情,辗转反侧后夜不能寐,用尽所有手段终俘获女子的芳心。”

    秦牧张口结舌,虽然宋老四没有明说,他却已经隐约明白了那女子是谁。

    “女子生性单纯,又沉浸在他的花言巧语当中,甘愿忍受着流言蜚语,默默的做了他上不得台面的情人,并为他诞下了一名男孩。”

    宋老四扭头看向秦牧,眸中闪烁着道不尽的自嘲之意:“那个男孩就是我,柳东亚的第四子柳宗元,只是柳东亚沽名钓誉,唯恐母亲的事情曝光而损坏他的名誉,便在江南金屋藏娇,每年抽出一点时间来陪伴我们母子,还信誓旦旦的许诺,说很快就会离婚娶我母亲,而我母亲明知道他在说谎,却从不会拆穿他……”

    秦牧微微叹了口气,在宋老四看来,或许是柳东亚欺骗了他的母亲,可在他的母亲心里,或许是真爱着柳东亚,也或许是贪慕他的钱财。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的母亲是第三者插足这是事实,唯一的区别无非是柳东亚主动追求的她罢了,这种事情外人无法置评,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个中滋味。

    “后来,我母亲因为抑郁成疾而卧床不起,在临终之际拨打柳东亚的电话,想要见他最后一面,可没想到,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他,母亲知道他必然是和黄美英在一起不方便接电话,口中呕血后溘然长逝。”

    说到这里,宋老四已经是泪流满面。

    秦牧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作为一个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私生子,母亲的去世对他来说绝对是无法承受之重。

    而且,柳东亚在他母亲临终之际都未能出现,让母亲满怀遗憾的撒手人寰,想必他心里对柳东亚也是痛恨欲绝的。

    “母亲的死,让我很愤怒,我恨柳东亚,恨他从始至终都没能兑现承诺给她一个名分,恨他口口声声说爱我母亲却在她临终之际却连个面都没有露。”

    宋老四悄悄擦了把眼泪,眼底闪烁着怨恨之色:“当时我才十三岁,在安葬了母亲后,我不愿再跟那个人有任何瓜葛,就随了母亲的姓氏,改名为宋余恨,柳家的一分钱我都没要,孤身一人离家出走闯荡江湖。”

    秦牧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一根烟递给他,并为他点上了火,有些时候,任何语言上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抽根烟或许能够平复他激荡的情绪。

    宋老四深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口烟气,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继续陷入回忆当中:“十三岁的我,没有任何的社会阅历,也没有丝毫的江湖经验,身上更是没有一分钱,在天桥下睡过觉,跟野狗抢过食,跟乞儿抢过地盘……”

    虽然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但秦牧却深知其中的艰难与不易,一个身无分文的孩子想要在尔虞我诈的社会上活下来,要吃多少苦可想而知。

    “很多次,在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柳东亚,想起他带给母亲的不幸,想起我还没有为母亲报仇,凭借着这种仇恨,我才咬牙挺了过来。”

    说到这里,宋老四抽了口烟,眼中流露出一抹回忆之色:“直到我十六岁那年,被一群有组织的乞讨集团抓住,他们准备废了我的四肢来博取人的同情为他们赚钱,我大仇未报,又怎么肯甘愿成为一个废人,于是,我装作无力反抗的样子,趁着他们放松警惕时抢过他们手中准备用来挑断我手筋脚筋的匕首,狠狠的捅进了他们头头儿的肚子当中,我像个疯子似的,不停的捅啊捅,鲜血染红了我的全身,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可听着那混蛋临死前的哀嚎,我却没有任何手软,心里也出奇的平静。”

    “那后来呢?”

    秦牧紧张的问道,哪怕明知道宋老四还好好活着,但他依然能够想象当时的场景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宋老四眼中流露出一抹难得的温情之色:“当时我是抱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到了的心思,想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可天不绝我,就在那些丧尽天良的混蛋反应过来准备把他碎尸万段的时候,我的师父刚好经过救下了我。”

    秦牧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有些羡慕的道:“四叔的师父一定是个武林高手吧。”

    没想到宋老四却出乎预料的摇了摇头:“我师父不是武林高手。”

    秦牧愕然,不解的问道:“那他是如何从那帮乞讨集团的人手中救下你的。”

    宋老四眼中蕴含着淡淡的笑意,语重心长的道:“社会不是那么简单的,并不是能打才能吃得开,我师父出面,只是亮明了身份,就让那些该死的混蛋噤若寒蝉,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哦,原来如此,那令师一定是江湖上大有名望的人了?”

    秦牧恍然的说道。

    “不,恰恰相反,师父在江湖上没有半点名气。”

    宋老四却再次出乎预料的否定了他的想法。

    这下子秦牧彻底不解了,疑惑的问道:“既然尊师没有任何名气,又是如何震慑住那些坏人,把你救下来的啊。”

    宋老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灭,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听说过千门吗?”

    “千门?”

    秦牧疑惑的重复道。

    宋老四知道他根本不是江湖人,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的说道:“说千门你可能不理解,但说起老千你应该知道。”

    “老千?就是靠在赌场出千赢钱的那种骗子?”

    秦牧大吃一惊,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失声道。

    虽然他没见过老千,但却听说过,据说城中村的赌档里就曾经抓住过老千,最后那人还被剁了手,

    “是也不是,江湖上的老千很多,但真正千门的人却很少,而千术,也并非仅仅只是你所说的在赌场出千骗钱的那种狭义概念。”

    宋老四的表情陡然间变的虔诚而庄重,沉声道:“真正的千术不是骗,而是一种高深的智慧,高深的计策所形成的一种道,上到帝王心术,中到王侯将相驭人之术,下到贩夫走卒坑蒙拐骗,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千术的存在,事实上,历史上不少出身神秘,像流星般崛起的风云人物都是出自千门,比如苏秦、张仪出自鬼谷子门下;张良则师从黄石公……”

    秦牧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在他心里就是靠玩牌骗钱的老千,在宋老四嘴里竟然变的如此神圣而伟大。

    但仔细想想,他的话却似乎很有道理,毕竟千术的精髓其实就是个“骗”字。

    小到赌桌上动手脚赢钱是骗;中到设局挖坑侵吞他人公司资产是骗;大到玩弄权术骗取天下民心也是骗。

    《庄子·胠箧》中说:“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

    其大意就是,那些小偷小摸的人被逮到了一定会按按律治罪,罪行严重的甚至还要判死刑;但是那些大偷大盗偷窃整个国家的人则不但不会被治罪,而且还能成为诸侯称霸一方,受世人景仰。

    这段话就充分证明了宋老四所说的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这让秦牧陡然间生出一种明悟,千术,真的是无所不在,它不光是一种狭义上的骗术,也是一种为人处世的理念。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说难听点,本就是彼此互相利用的关系,哪怕是亲人朋友之间,想要维系感情都需要用心的经营与呵护,这种经营与呵护换个角度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骗术?

    只是大多数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身在局中却不自知罢了。

    宋老四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天下之人便有三教九流之分,但无论是释、道、儒三教,还是上、中、下九流,人们要生存都必有一业在身。

    当官也好,行商也罢,这一个行业的身份总是免除不了的,从而也衍生出了无数的其他行当。

    天下行业林立,大体可划分为三百六十五小行,七十二大行。

    但还有一些不入天下百行的门道,存在于三教九流的手艺人当中,其中最有代表性并且组织庞大的八门行当,被人称做江湖外八行。”

    秦牧神色肃穆洗耳恭听,他知道宋老四是在言传身教,告诉他什么才是江湖。

    “外八行中最大的是盗门,最让人畏惧的是蛊门;最让人惊叹的是机关门;最为诡异的是神调门;最为梦幻的是红手绢;最神秘的则是千门。”

    “千门之人最擅做局,而千局当中最大的变故就是人心,一局安百变,叵测是人心!

    虔门三技本以救苦度世为目的,却被人们变成了尔虞我诈骗财骗色的手段,久而久之,虔门就成了千门。”

    “盗门三只手,千门两颗心,兰花情全假,红门手非真。”

    宋老四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给秦牧讲述了无数江湖典故,热血和兄弟情谊的可歌可泣,利益与背叛的义愤填膺,一个精彩纷呈但却残酷无情的江湖在他眼前徐徐拉开帷幕,让他听的津津有味如醉如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