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初我师父就是使用了千术，利用江湖上大有名望之人的身份震慑住了那群乞门中人，大摇大摆的带着我扬长而去。”
宋老四话锋一转，把话头又绕了回来。
秦牧兀自沉浸在他的讲诉当中，一时没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他：“啊？”
“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要让你进入江湖，人可以不混江湖，但一定要了解江湖。”
宋老四目光深邃的看着他：“一入江湖深似海，只要踏入江湖，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我不希望你踏上这条不归路，因为你这人太重情义，根本不是混江湖的料。”
“四叔是怕石头也被卷入其中吧。”
秦牧似笑非笑的说道。
“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只要记住，除了自己以外，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样才能活的长久。”
宋老四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意味深长的说道。
“也包括你吗？”
秦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犀利的反问道。
“是！”
宋老四回答的很干脆，倒是把秦牧弄的一愣一愣的。
“很奇怪是吗？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我加入千门的那一刻起，我的师父告诉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话。”
宋老四眼中闪过一抹苦涩之意：“当时我还很不理解，师父救了我，又为什么让我连他都不要相信呢？后来发生的事情才让我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跟着他学艺三年，我开始在江湖上闯荡，可却因为利益的趋使，师父亲口出卖了我，让我陷入了九死一生的绝境。”
秦牧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他实在无法想象，师父竟然会坑害亲手教出来的徒弟，他于心何忍？
“师父用他的实际行动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好在我命不该绝，在九死一生的绝境下不但活了下来还因祸得福，成为了一名武者，从此不再仅仅只是千门正将，偶尔还会兼任火将，在江湖上被人称为千面鬼手。”
宋老四似乎有所保留，对他如何获得强大武力的过程含糊其辞的一语带过。
秦牧知道他有所保留，不愿意多提那段过往，也识趣的没有追问，好奇的问道：“什么是千门正将？火将又是什么？”
“千门擅长做局，但很多局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需要团队的配合。”
宋老四耐心的解释道：“千门有着千门八将之说，具体分为“正提反脱、风火除谣”这八将，正将：即以千术开局，也就是整个局的控局者；提将：则是塘边鹤，专门负责劝人入局的人；反将：用反面手段或激将法来诱人入局；脱将：则是当这设的局被人识破后穿帮，专门负责帮团队逃脱的人：风将：是专门负责收风搜集情报，观察周边环境的人；火将：是整个团队中最能打的人，负责武力解决问题；除将：是负责讲数谈判以及散局处理善后工作的人；谣将：则是专门负责散布谣言，引诱目标相信谎言而入局的人。”
“我去，分工这么明确啊。”
秦牧大开眼界，惊叹的说道。
“话是那么说，但实际上很少有老千团队能够凑齐八将的。”
宋老四摇头轻笑道：“就像我的团队……咳咳，不说了，扯远了。”
秦牧正听的来劲儿呢，没想到他突然闭口不言，尽管心里痒痒的跟猫抓的似的，但也知道像他这样的老千，是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更不会口无遮拦的把他团队最核心的秘密告诉他。
“那你师父呢？他出卖了你，你找他报仇了吗？”
秦牧识趣的转移话题询问道。
宋老四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意味深长的道：“江湖虽然冷酷无情，暗地里为了利益背信弃义的人大有人在，但每个人都要讲江湖规矩，否则，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秦牧秒懂，看来宋老四的师父下场肯定不会好，只是，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知道宋老四杀了他师父，但他也绝对不会承认，毕竟弑师可是江湖大忌，会被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横加指责。
秦牧不是道德君子，对宋老四报复他师父一事并没有任何的逆反心理，毕竟他的师父为了利益出卖他在先，他报复在后。
你不仁我不义，快意恩仇本就是江湖人的本色，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点毛病都没有。
“虽然柳东亚对不起我的母亲，但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想要报仇，也不可能去杀了他。”
宋老四的面瘫脸上露出一抹痛苦纠结之色：“在我获得足够的实力后，就开始设局报复，我要剥夺他的一切财富和权势，让他倾家荡产，一无所有的跪在我母亲坟前进行忏悔，所以，我带着我的团队开始布局，不断打击柳家的产业，以至于柳东亚紧张万分，趁着春节，召集分布在全国各地的柳家族人来奉安别墅一起过年，商议如何解决生意上遇到的危机，可没想到，却给了隐藏在暗中的敌人把柳家一网打尽的机会。”
秦牧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能够理解宋老四心里的痛苦。
他再痛恨柳东亚，那也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啊，不可能会真要了他的命，他只是想拿走他的所有家产，让他一无所有后，在他母亲坟前忏悔罢了。
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的设局报复才逼的柳家族人齐聚一堂，给了暗中虎视眈眈的敌人灭满门的机会。
“我恨啊，若不是那晚是大年夜，我陪着团队兄弟们一起喝酒耽误了时间，或许，他们就不会死了。”
宋老四目光中有忏悔有懊恼还有无穷的自责与愤怒，死死的盯着柳东亚的灵位，脸颊因为痛苦都有些扭曲变形。
“后来呢？”
秦牧知道他深陷在自责跟懊悔当中，连忙追问道。
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他的拉面馆里绝不允许任何人喝酒的原因了，他这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追忆和忏悔啊。
“我经历过师父的事情后，已经不是那么恨他了，只是心里的执念让我始终放不下，才会对柳家进行报复，事实上，那晚我本打算去找他做个了断，告诉他狙击柳家产业的人就是我，只要他肯去我娘坟前磕头赔罪，我就会放过柳家，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和他恩断义绝，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宋老四深吸了一口气，眼珠子里都布满了血丝：“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等我醉醺醺的赶去柳家别墅打算找他摊牌时，柳家别墅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整个柳家大小四十三口人全都躺在血泊当中。”
秦牧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似的，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当时的惨烈场景完全可以想象，那可是四十三个鲜活的生命啊。
只是，他很快意识到了不对：“那石头呢？”
“母性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情感。”
宋老四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眼底闪过一抹柔和之色：“石头的母亲是个伟大而聪慧的女人，在那些刽子手冲进来大开杀戒之时，她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妙，没有企图逃跑，而是第一时间跑进了房间给石头服下了安眠药，让他陷入沉睡当中，把他塞进大衣柜里藏了起来。”
“然后呢？那些人没发现他吗？”
秦牧手心都冒出了冷汗，紧张的问道。
“那些人是抱着斩尽杀绝的念头去的，哪怕是一个婴儿也不会放过，石头的母亲虽然把他藏了起来，但依然没能躲过那些屠夫的搜索，好在，我及时赶到，在千钧一发之际斩杀了那个该死的杀手，救下了石头。”
宋老四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道。
秦牧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不应该是一群杀手吗？为什么宋老四说那个该死的杀手？
仔细回忆了一下关于柳家灭门惨案的传闻，脸色顿时微微一变，终于知道宋老四为什么会脸色不自然了。
根据传闻，柳家灭门惨案发生后，闻讯前去看热闹的不少，大冷天的，所有尸体都穿着厚实的冬衣，唯有一具女尸赤着下半身，死状极为凄惨，明显死前被人暴力侵犯过。
虽然后来官方封锁了所有消息，但在场那么多人，还是有关于半裸女尸的传言在坊间悄然流传。
秦牧本以为是以讹传讹，但此刻结合宋老四那不自然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那群杀手灭人满门必然不敢久留，可偏偏有个色胆包天的家伙见石头的母亲貌美动了邪念，没有随其他人撤退，而是独自留下玷污了她，这才被赶到的宋老四撞见，愤怒下斩杀他救下了石头。
“这个该死的畜生，杀了他都是便宜了他，应该把他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秦牧龇目欲裂，额头青筋乱蹦，眼睛发红的咬牙切齿道。
宋老四从秦牧的反应就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事实真相，幽幽的叹息道：“事实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石头的母亲自愿的。”
“什么？不可能……”
秦牧不敢置信的怒喝道，可随即明白过来，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眼珠子都变成了红色。
“她故意以身伺贼，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希望能给石头争取到一线生机，哪怕这一线生机是如此渺茫，她也没有放弃。”
宋老四似乎想起了当时的场景，眼睛微微湿润，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她是个伟大的母亲。”
秦牧重重的点了点头，哪怕石头的母亲死的再狼狈不堪，但在他心里，却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母亲。
“最终，我亲手送石头的母亲上的路，她的伤太重了，我根本没办法救她，更何况，经历了那种事，对她来说，死亡或许才是最大的解脱，临死之前，她拜托我照顾石头，并求我永远不要告诉他真相，她想在儿子心里留下母亲最美好的想想。”
宋老四语气沉重的说道。
秦牧心里如同被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喘不过气来，鼻腔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连连点头，这是他对宋老四的承诺，也是对那个伟大的母亲最郑重的承诺。
终其一生，这个秘密都会烂在他的肚子里，让那个可敬可佩的女人永远活在石头最美好的想象当中，望她九泉之下能够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