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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泛着蓝色幽光的保险柜

    升腾起来的薄雾,缭绕在清晨冬日清冷的江面上。

    李江鱼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模糊的大上海,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三根手指捏着野子刚才送给他的那个鹅黄色的香囊。

    在野子送给他的这个散着栎木香味儿的鹅黄色香囊的大衣口袋里,还有一只,一触碰到,就会让他揪心的那只冰凉的玉手镯。

    这是刚才在十六铺码头,那个叫冯咏荷的男人,在为他送行的人群当中,把他拉到一旁,悄悄递给他的一只祖母绿的玉手镯。

    冯咏荷说:“这是你的姐姐,在我们最后一趟到南京时,她在站台上,从她的手腕上,热乎乎地塞到我手里的玉手镯。谁会想到,在南京站的这一别,竟然成了我们夫妻最后的永别。现在,这只玉手镯,已经变成了,她留给我的遗物了。江鱼啊。这玉手镯,它,现在也是你姐姐留给我的唯一的一个念想了。”

    冯咏荷说:“得知,江鱼你回来,我们能跟你见上一面了,我真的好高兴。但,我却一直,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去见你。国军,失去了首都。我失去了家,失去了你的姐姐。失去了还未出世的孩子。我,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妻儿。惭愧,惭愧见你呀。江鱼。但,我得知你又要离开上海的消息,我知道,我不能再犹豫了。我必须要见到你。”

    那一刻,李江鱼把目光放的很远。他想起1937年的那个春天,他最后一次见到姐姐,他记得那天的阳光,特别的明媚。

    明媚的阳光照着姐姐姣好的脸庞。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姐姐穿着一条淡绿色的丝绸旗袍,她笑容灿烂地站在门口,等着她亲爱的弟弟的到来。

    李江鱼看着已嫁作人妇的姐姐,那个时候新婚的姐姐和她一颦一笑中满满溢出来的幸福感。

    李江鱼把母亲临终前,给他的这只玉手镯套在姐姐手上。

    李江鱼说:“姐姐,妈妈说,这是咱们祖母传给她老人家的玉手镯。说是要等她的宝贝女儿出嫁的时候,要给她做陪嫁。”

    姐姐说,你就不要骗姐姐了吧。妈妈在世的时候,就跟咱俩说过的,这只玉手镯,是要送给她老人家未来儿媳妇的。

    姐姐还说,妈妈说好要送我六床蚕丝被,还说好要送我一满船的女儿红酒。

    李江鱼知道妈妈允诺给她心爱的女儿的嫁妆,她老人家一件也没有做到了。

    李江鱼说:“姐姐你就收下吧!妈妈没有做到的事情。现在,我来替她老人家来做。可不能让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都觉得是亏欠了她的宝贝女儿了。”

    李江鱼把这只祖母绿的玉镯套在了姐姐玉荷般白净的手臂上。

    冯咏荷说:“你即将临盆的姐姐,就这样惨死在了他们的屠刀之下。我回到我们狼藉一片的家里时,根本找不到她的影子了。我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冯咏荷不敢跟李江鱼说,他在幸存下来的邻居口中得知,他的姐姐被日本人的军刀,划开了隆起的腹部。

    他不敢说,他们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就这样被挑在了日本人上了子弹的步枪的尖刀之上。

    他说:“在你回来的这几天,我犹豫着,要不要,要不要,把你姐姐留给我这唯一念想的这只玉镯,还给你。”

    然后,他的眼圈红了。

    这个曾经在国民政府上海铁路局任职沪宁上海站站长的冯咏荷,此刻,满脸愧疚地说道:“我啊……唉!江鱼啊!要不,你就给我来一拳吧!这样,我的心里,兴许会好受一点儿。真的——”

    说着,他缓缓低下了头,蹲下去,他又说:“其实,我自己都不知有多少次,想这样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了。”

    说着,他低垂着头,就举起了他的右手。

    李江鱼看了看他身后,那些人投过来的目光。

    一把抓住了,这个曾经信誓旦旦跟他说,他会把他在南京卫校读书的姐姐照顾的好好的冯咏荷,那只举得老高的右手。

    李江鱼的眼前晃动着姐姐轻盈的跑过来的样子,晃动着,这个上海铁路局沪宁上海站站长冯咏荷挽着姐姐,开心的样子。

    此刻,冯咏荷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一样,在他的面前,竟如的此狼狈。

    李江鱼说:“我知道,姐姐遇难的时候,你被卡在了被日军占领的上海。唉——虽然,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但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面对面,亲口跟我说起姐姐罹难的事情。姐夫,我听了,真的会好心疼。好难受啊!”

    冯咏荷说:“江鱼啊,姐夫知道,你们姐弟俩感情深,这个还是你代表你们已故的父母,送给你姐姐做陪嫁的玉手镯,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还给你,你留着做个念想吧。”

    李江鱼握着姐姐遗留下来的这个祖母绿的玉手镯,他感到手上传来一阵阵的凉意。

    他知道,看到这只玉手镯,就像看到了姐姐。

    这只玉手镯,也承载着他对姐姐的思念和痛苦,他紧紧握住它,仿佛能摸到姐姐冰凉的手臂。

    “既然姐夫这么说,那我就收下了。我会好好保存的它。就像保护好姐姐和我的姐弟情分。我永世不会忘记,姐姐对我的爱。”

    冯咏荷叹了口气,说:“国亡。家亡。你看你姐夫。唉——活的像个行尸走肉。”

    李江鱼知道,淞沪会战后,上海铁路系统遭受了重创。

    上海北站,遭到日军的猛烈轰炸,车站站房及附属设施,遭到严重毁损,炸死炸伤旅客不计其数。

    上海铁路以及南京铁路、杭州汽运相继滞痪后,大批的铁路工人失业,甚至失去了生命。

    冯咏荷便随着逃难的人群,逃到了重庆,可是,他去了重庆后,没多久,又回到了上海。

    姐夫具体为什么又回到了上海,李江鱼不清楚,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

    姐夫冯咏荷一直没有忘记他的姐姐。

    没有忘记国仇家恨。

    但他这么肯定姐夫冯咏荷的时候,他的姐夫冯咏荷却像一个懦夫一样,嘴里不停地念叨的总是那句话:“我有八十高龄的老母亲需要赡养。现在,在新政府,做做后勤,只维系生存,维系生存,苟延活着罢了。”

    李江鱼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拍了拍冯咏荷的肩膀,安慰道:“姐夫,保重!”

    现在,李江鱼抬头望向远方,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姐姐报仇,将侵略者赶出中国。

    可他现在,正在去往日本国的水路上。

    他深知前方的路充满艰险,但他毫不畏惧,因为他背负着家国仇恨,怀揣着信念与勇气。

    他想起昨天晚上,益阳立春跟他说的那句话。

    益阳立春说:“肯定没有你想要的理由了。这次只有你现在必须肩负的使命。”

    客船已经到港,传来低沉的汽笛声。

    李江鱼在跟冯咏荷握手时,冯咏荷顺势就把他拥在了怀里。

    冯咏荷在李江鱼的耳畔悄声说道:“姐夫,其实可以感觉到。江鱼你,肯定没有表面看的这么简单。从你在‘临训班’就这样没头没脑的出走,姐夫,就知道,我们的江鱼,将要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儿。”

    冯咏荷竟然有些哽咽,他抬起头来,把一双大手,放在李江鱼的肩上,认真地,像个兄长般地看着李江鱼说:“你的姐姐,她曾经跟我说过,江鱼肯定是个好样儿的。江鱼,为了告慰你的姐姐的在天之灵,现在,你要答应你的姐夫,好好的保重你自己。”

    李江鱼点点头,转身离开。

    那一刻,他心中暗暗发誓,姐姐啊!我终有一天,会为你报了这血仇。

    夜晚,李江鱼将手镯放在床头,凝视着它,回忆着与姐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就在他沉浸在这些思绪中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敲门声三轻两重,共五下。

    李江鱼立刻警觉起来,他伸手拿起床边的手枪,悄然走到门口。

    李江鱼靠近门,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动静。

    只见那个瘦条条的黑衣人,悄悄地靠近他的门口后,已经有人在后甲板上打斗了起来。

    他把姐姐的那个玉手镯拿起来,放进内衣口袋里,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也冲了出去。

    李江鱼知道,那个刚才在他门上,敲门声三轻两重,共五下的那个瘦条条的黑衣人,就是暗中保护自己的那个人,但至今,李江鱼都不知道,这个在日本国一直暗中保护他的这个人,他到底是谁。

    李江鱼心跳加速,他意识到,就在这条船上,今晚,可能有危险降临。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突然,有人冲到他的面前,将远处黑影手上的枪打落在甲板上。

    那个黑影猛地推开门,冲进了李江鱼,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房间。

    李江鱼迅速闪身躲避,同时开枪射击。子弹击中了黑影,但他却没有倒下,反而更加凶猛地扑向李江鱼。

    李江鱼侧身一闪,与黑影展开近身搏斗。此人身手敏捷,出招狠辣,试图制服李江鱼。

    在激烈的打斗中,李江鱼发现黑影的目标并非是要伤害他,而是他放在床头的,益阳立春作为饯行礼物送给他的那只怀表。

    黑影几乎摸到了怀表的金链子,李江鱼明白了他的意图,越发奋力抵抗。

    关键时刻,那个瘦条条的黑衣人跑过来,一脚踢中了那个黑影的腹部,使其失去平衡。

    李江鱼趁机夺过怀表,那个瘦条条的黑衣人,一刀刺中了那个黑影,黑影倒地不起。

    李江鱼警惕地检查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危胁后,才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条在东海海面上的这条客船上的一阵打斗,刚刚接近尾声,远在上海周公馆的周佛海收到了一份神秘的电报。

    这份电报来自他的老朋友,日本银行家山本一郎。

    山本一郎告诉他,日本政府正准备在上海发行一种新的货币,这将对上海乃至全中国的金融市场产生重大的影响。

    周佛海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拿起了电话,打给了益阳立春。

    他说:“立春,把你手头上事儿放一放。过来一趟。”

    益阳立春把念念抓住他不放的小手,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

    然后,跟莫正西说:“你的申请,我看了。也是周部长的意思,明天可以跟李江南他们说说,找几个人,帮你把新的办公桌,搬到我的办公室来。”

    莫正西看着匆忙要出门的益阳立春,说的这些话,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是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啊!

    他可不想靠着老虎睡大觉。

    但他那天,当着秦枳的面,写的一份工作申请,被到他办公室的益阳立春看到了。 益阳立春说:“你怎么跟我想到一起了。”

    益阳立春赶到周公馆的时候,周佛海兴致勃勃地说:“我决定利用好这个机会。立春,我这边已经向汪主席汇报了。你现在赶紧的拟一份政府融资报告,我们要为政府争取好这个难道的机会,为政府获取更多的资金。”

    益阳立春知道,从那以后,周佛海就开始了秘密地与山本一郎会面,他们商讨着如何利用上海当前金融局势,给自己也大捞一把。

    然而,周佛海的计划并不顺利。

    他的对手,重庆方面很快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莫正西搬过来的电台,还没有安装好。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重庆。

    莫正西也在想,难道有人,比他的速度,还快了一步。

    益阳立春好像发现了莫正西,有些慌乱的思绪。

    他说:“周部长采取的措施,永远比他们的动作要快。所以,其他的人,就不要自投罗网,自找没趣了。”

    那一刻,莫正西觉得,益阳立春说的这句话,好像是针对他的。又好像是在提醒他,在周佛海眼皮子底下工作,要谨慎为之。

    他得到益阳立春的警醒,更加认真地工作,不像在申蟠龙那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那么随意了。

    他现在的工作任务很明确,那么,很明确的工作任务,针对性也很强。

    经过他手的秘密情报,如果透露出去,第一个引起怀疑的人,应该就是他莫正西了。

    他得知周佛海在这场金融大战中,还是很动脑筋地用了他各种的手段,比如贿赂、威胁、欺骗等,他成功地击败了重庆方面的金融数次举措,为汪精卫政权赚取了大量的资金。

    莫正西发现,周佛海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像有一个会蹦跶的东西。随时都会蹦出来似的。

    他发现周佛海每次外出,或回来后,都要轻轻的,仔细看看他放在办公室一角的,那个泛着蓝色幽光的保险柜,有没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