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周末。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又到了居家坐诊日，江浩睡到八点起床，简单洗漱，就进了诊室。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书桌前的江浩身上，晒的暖洋洋的。
“医生，医生在吗？”
一大早，一个低沉却急促的声音，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也吸引了江浩的注意。
江浩起身，透过玻璃窗往外一探，一个四十多岁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牵着一个八九岁小男孩，站在院子内张望。
让江浩诧异，或者说感兴趣的是，那个小男孩穿着蓝色羽绒服，全身缩在衣服内，脑袋也罩着，浑身发颤，像是受惊的鹌鹑，惊恐不定。
“我就是医生，怎么了？”
谭医生嘴里叼着一个包子，从诊室跑出来，含糊地问道。
江浩看了下手机，才八点半，这个时间段，大家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吃早餐，这么早跑来看病还真稀罕。
“我，我儿子好像不对劲。”中年男子神情焦急，紧紧握着谭医生的手，掐的他呲牙咧嘴，“好像，从昨天开始的……”
男子表情木讷，老实巴交的，因为紧张说话磕磕绊绊，江浩见状微微皱眉，又看到那男孩似乎躁动不安，不由提议：“外面风大，先去诊室吧。”
“好，好……”家属连连点头，“儿子，我们先进去。”
一行人朝里走。
江浩有意落在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小男孩身上，那小男孩畏畏缩缩，身子有些发抖，似乎在畏惧什么，让江浩百思不得其解。
走进诊室，谭医生和家属落座，可那个小男孩，却死活不肯坐。
“医生，我儿子从昨天，就奇奇怪怪的。”孩子父亲刚坐下，就急不可耐的说病情。
“怎么个奇怪法？”谭医生很纳闷。
孩子父亲舔了舔嘴唇，似乎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怎么说呢，就是，就是整个人怪怪的，晚上不睡觉，说些奇怪的话，神神叨叨的，我当时摸了下脑袋，好像温度挺高的，医生，不会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吧？”
“发烧？”
谭医生皱皱眉头，伸手往小男孩额头摸去，对方不知道怕什么，像受惊的小兔往后一缩，让谭医生捞了个空。
江浩看到这一幕，眉头紧锁。
谭医生也纳闷，问道：“你孩子怕生啊？”
“不是。”家属摇摇头，闷声道：“我儿子胆子挺大的，像个野猴子，只是从昨天才这样。”
谭医生一听，眉头拧成川字，半天没有头绪，无奈之下，求助的目光看向江浩。
“你儿子，干嘛穿那么厚的衣服？”江浩不解的看着小男孩，明明这两天气温回升，对方却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进了屋，连帽子都舍不得取下来。
难道是畏寒？
孩子爸苦笑道：“我看儿子好像很怕冷，就给他穿了件羽绒服，感觉他好像很怕冷……”
“他不是怕冷……”江浩突然打断，“他可能是怕风。”
怕风？
两人一脸茫然，不明白江浩说的依据。
见两人困惑的看着他，江浩也不解释，接着问道：“孩子从发病到现在，有喝过水吗？”
“喝水？”老实的父亲，抬起头，努力回忆半天，“好像，好像没喝水。”
江浩转头看向小男孩，语气平和的问道：“小朋友，口渴吗？要不要喝杯热水？”
那小男孩舔了舔干枯开裂的嘴唇，迟疑的点点头。
虽然不明白江浩的目的，可听到这话，谭医生还是起身，拿了个一次性杯子，走到旁边的饮水机，倒了一杯温水。
有前车之鉴，谭医生没有直接将水递给对方，而是放在他桌子面前。
小男孩明显很渴，立马捧起纸杯，往嘴边送。
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水杯快递到嘴边，那小男孩又迟疑了，纸杯悬在半空，明明很渴，喉结上下涌动狂咽口水，可就是不喝。
“医生，我儿子这是怎么了？”孩子爸再迟钝，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妥，紧张的问道。
其实，不光是他，谭医生也看出来了，他毕竟做了多年的急诊医生，眉头一挑，似乎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脸色大变：
“江医生，不会是……”
江浩沉重的叹了口气，看向紧张的孩子父亲：“你儿子，最近有被狗咬过吗？”
“狗咬？”孩子父亲脸色一白，颤声道：“的确有，不过……一个月前，我陪我儿子去打了狂犬疫苗啊？”
“打了几针？”江浩问。
“打了……四针，就差最后一针。”孩子爸摸出手机，戳了戳屏幕，“下周五，打最后一针。”
“医生，我儿子都打了四针，就差最后一针，应该没影响吧？”孩子爸既然去打过狂犬疫苗，自然知道狂犬病的恐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
可江浩和谭医生对视一眼，一颗心沉到湖底。
兴许，在普通人眼中，四针和五针没有区别。
可作为医生，一名资深急诊科医生，却不会如此幼稚。
狂犬疫苗，通常打五针。
咬伤者在0、3、7、14、28天各注射一个剂量，可云医急诊科，就遇到过几例打了四针，依然发病跑来急诊科就诊的。
幻觉……
恐水……
恐风……
种种迹象，都指向狂犬病。
看着对面的小男孩，江浩心中一痛，格外沉重。七八岁，花骨朵一般的年纪，还没迎风怒放，却遭遇风雨，提前凋零。
江浩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我建议，你还是带孩子去云医看看，有必要的话，做个狂犬病抗体检测。”
其实，做不做抗体测试，已经不重要了，若真是狂犬病，昨天发病，最迟明天就会进入抑制状态，留给孩子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
“我……谢谢医生了。”
孩子父亲嘴唇哆嗦，很显然，他也猜到了真相，一瞬间，整个人似乎苍老了十岁，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弯了下去。
默默的朝江浩点点头，拉着儿子的手，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
看着两人的背影，江浩鼻头一酸，心头泛起一股浓浓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