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羲一双眸子在沈辰安三人身上来回打量。
她猜不透面前三人的目的。
但是看沈辰安三人不像是恶人,她终于决定将心中苦涩之事,诉与三人。
兰羲回忆着往事,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凄凉笑意。
“听他说,他刚捡来我的时候,还是一颗蛋,如鹅蛋一般大小。”
兰羲刚说出第一句,沈辰安有些好奇,兰羲口中的“他”是谁。
“他?”
听到沈辰安开口,兰羲又是一声冷笑。
“对,‘他’。
那个自称是我养父的人。
他名为吴光宗,是边城的一个破落户,尤嗜酒如命。
他一生未曾婚娶,终日以鸡鸣狗盗为生。
在他二十七岁那一年的某天,他偷得了一个钱袋,里面有至少二十两银子。
这笔横财,让他极为欢喜,在酒馆之中,不由得贪杯,烂醉如泥。
他从黄昏一直喝到了次日黎明时分。
当沿着长城,踉跄回家之时,有些尿意,便在城墙根处解决。
他尿在地上,砸出小坑。
露出一个白色晶莹圆角。
他心中大喜,以为自己捡到了宝贝。
便顾不得腥臊,将那白色之物挖了出来。
不成想,却是一颗不知晓是何生物的蛋。
他本想将那颗蛋随手丢弃,可是转念一想,回到家蒸煮之后,也能算作一餐。
于是,便将那颗蛋揣回了家中。
到家之后,醉意翻涌,困意上头。
他便将那颗蛋随手放在了窗台上。
阳光透过窗棂,径直照射在那颗蛋上。
就在吴光宗熟睡之时,那颗蛋缓缓有了裂纹,而后我便从其中破壳而出。
据他回忆,情形兴许如此。
当他醒来之后,便看到了人身蛇尾的我。
初见时,他很是惊恐。
但是他又上前观察一番,便看出了我是人族和妖族的混种。
生活在边城的人,对于人妖混种,并不陌生。
他本来是想将我遗弃的。
许是孤苦,便动了将我养在身边的心思。
权当是养了个小猫小狗。
他让我称呼他为养父。
自此,吴光宗便将我养在了他的身边。
那时周遭常有人说闲话,说我是他和妖族蛇女生下的混种。
但是他在四邻之中,本就名声不好,倒是也不在乎多出这一条恶言。
他仍是做着偷鸡摸狗的营生,仍嗜酒如命。
但是每次也都记得从外面给我带口吃的。
有些是剩饭剩菜,有些是他一时兴起,买的新鲜吃食。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我长至豆蔻之时。
那时,我的身体,开始发育,他看我的眼神也愈是有些不对。
有一次,他大醉归来,竟让我陪其同寝,我念及其养育恩情,便躲了出去。
那是年纪尚小,又没有谋生手段,再加之是人妖混种的血脉,处处忍受白眼嘲骂。
我饥寒交迫,实在无处可去,便……在几日后,又回到了那个破落院子。
他似乎不记得那日醉酒之事。
只是问我为何要离家出走,几日不归。
还说他是如何担心我。
我只当是他酒后迷了心智,也没有向他说及此事。
如此相安无事一月时间。
有一日,他午后时分,出门去做行盗之事。
看着他出了门,我便烧了水,准备擦洗擦洗身子。
不料就在我洗浴之时,在窗缝上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我再熟悉不过。
只是那一日,比先前多了几分淫邪。
吴光宗看到我发现了他,也不躲闪。
强行进了屋子。
他说:他辛辛苦苦将我养大,我要懂得感恩。我的命都是属于他的,何况是我的身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扑向了我,双手在我身上胡乱抓摸,欲行不轨之事。
我拼死挣扎,情急之下,以蛇尾将他缠住。
那一日,我太害怕了,不知道自己的蛇尾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双眼圆睁,直直的看着我,再也没有了气息。
我吓坏了,便赶忙逃出了那座破落的小院。
我逃出很远很远。
那时正逢冬日时节。
边城又是苦寒之地。
我游走在满目枯黄的原野,像是一条真正的野蛇。
不,我连野蛇都不如。
野蛇至少有洞穴,可以冬眠。
而我,无处可去。
许是天神怜悯。
我发现了一处废弃的破庙。
趁着天色尚有微光,我匆匆进去,想着躲躲边城冷冽的寒风。”
说到此处之时,兰羲深吸口气,轻咬嘴唇。
似乎先前的遭遇都算不得什么,接下来所言之事,才是她真正的苦难。
沈辰安三人倒也不着急,安静的听着她的讲述。
兰羲缓缓挪动,她走过去端过了沈辰安方才倒给她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的情绪似乎得到了些许平复。
然后,继续开口往下讲述。
“我进了破庙之中……
不成想,里面住着五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他们用和吴光宗同样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关上门,随即一拥而上。
我挣扎着,呼喊着……
希望那破庙之中的神灵,能够显灵睁眼。
可是,我只听到了恶魔一般的大笑,和呼啸的寒风。
他们欺辱完我之后,便又将我卖到了这处妓馆。
不是从那一日开始,世间待我如炼狱。
而是从那颗蛋诞生之时,世间的磨难便悉数加之于身。”
兰羲尽量强装镇定。
可是她胸膛的起伏,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她讲出这些话,犹如将自己伤口的结痂揭开,让别人看。
兰羲从没有将自己的故事讲述给别人。
也从没有人问她,她的身上究竟有着怎样的经历。
似乎所有的人,都可以随意欺辱她,只因她是人妖混种。
世间,很公平。
世间,很不公平。
沈辰安听完兰羲的经历,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他体内灵魂受过前世公平的教育,知道万物生而平等的道理。
这些人妖混种,虽然不完全是人的长相。
可是思维和人无异,称之为“人”也未尝不可。
虽然前世也不是完美大同世界,但至少会尽力贯彻平等之理念,让人活的有尊严。
泱泱种花家,更是如此。
可是如今兰羲所遭受的一切,让人气恨难平。
楚弃疾听完,也是良久沉默不语。
姜猛则是怒发冲冠,拍案而起。
他们不是圣人。
但在书院之时,也受先贤之言教诲。
先贤云:人而不仁,如礼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