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白惨,照在人间,好似感受不到温暖。
皇陵建在京郊外,环山抱水,藏风蕴气。
虽有壮阔气势,可也是陵群,还是多显荒僻。
驻守皇陵的军士,不过五十人。
是份清闲差事,日夜轮值巡逻便是。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工匠,修葺破败之处。
再就是宫中犯错的奴婢,被发配此处。
五皇子黄柯昱倒是有些特殊。
他是景国自开国以来,第一位被贬到此处的皇子。
实则为幽禁,只是他的活动范围更大一些。
在此处,也无需他做些什么。
幸是有书籍可读,倒也算不得无聊。
只是对于五皇子黄柯昱来说,却是十分难熬。
他本是心比天高,眼下却是笼中之鸟。
他胸中锐气,也逐渐被磨去。
有皇陵守卫过来,在他屋前通传一声。
说是有人前来探望他。
那三个人的名字,他不记得听过。
亦或是先前偶然听过,却不曾记在心中。
无论如何,他却是有些诧异。
被发配守皇陵之后,便无人前来看望过他。
好像他已然被人间遗忘。
谁又想靠近一个谋逆不成的废皇子呢?
他的气质较两年前收敛许多。
那时他锋芒毕露,而今却是锋刃深藏。
心境也是有所变化。
“让他们过来吧。”
五皇子黄柯昱声音平常。
无论是谁来看望他,他都不会意外。
好心之人,便施舍怜悯。
坏心之人,便舍下讥讽。
他已然不是两年前的自己,很能看开。
守卫过去将三人带来此处,而后便退了下去。
前来的正是吏部尚书周行俭、户部尚书薛展、工部尚书施伦三人。
五皇子黄柯昱将手中书卷放下,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三位身穿粗布麻衣的老者,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三人头戴假发,粘胡贴痣,面色也擦成黑黄。
五皇子黄柯昱并未一眼认出,也在情理之中。
周行俭、薛展、施伦三人将食盒之中的酒菜,摆在一旁的桌子上,这才过来见礼。
“五皇子殿下,受苦了。”
三人深行一礼,五皇子黄柯昱身形确实忍不住一颤。
已经许久,未有人如此恭敬待他。
在皇陵之中,那些守卫军士,虽口中仍尊称五皇子殿下,可他们神态之中,哪里有半分敬意。
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和看一个出尽洋相的戏子无异。
人走茶凉,曲终人散。
遭此一番,他才深刻明了这番道理。
“你们三人是何人?”
五皇子黄柯昱并未看桌上酒菜,而是盯着面前三人,有些好奇问道。
三人便各自介绍身份。
“吏部尚书周行俭。”
“户部尚书薛展。”
“工部尚书施伦。”
“见过五皇子殿下。”
最后,三人汇于一句。
听闻三人道出身份,五皇子黄柯昱深感意外。
“三位大人,怎么会有时间来看我,还要打扮成这般模样?”
吏部尚书周行俭伸手作请。
“酒菜皆已备下。
还请五皇子入座,边吃喝边聊。”
薛展、施伦二人亦是附和。
五皇子黄柯昱稍作犹豫,便起身站起。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与这三位大人,先前并无多深交集。
这三人也没有理由,特地来看望自己。
前来此处,无非是两点目的。
其一,便是父皇有所授意,不方便为外人所知。
让这三人前来密传旨意,亦或是桌上便是断头饭。
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
若是父皇真有谕旨,有更为合适的人前来传话。
无论是刘洪刘公公,还是悬剑司主司海元、观天监监正墨离,都比面前三人更为合适。
其二,便是面前三人,想利用自己。
却是不好抛头露面,只好乔装打扮,亲自来见。
这种可能性极大。
这两年,终是有收获。
使得他想事情,更全面些。
来至摆有酒菜的桌边,五皇子黄柯昱便自顾坐下。
他倒上一杯酒水,自斟自饮。
“两年有余,未沾酒水。
几要忘记酒水之味。”
周行俭、薛展、施伦三人亦同落座。
看到五皇子面前酒杯空了,周行俭自桌上拎过酒壶,又将那酒杯斟满。
五皇子黄柯昱看着面前酒杯,却是并未端起。
“不知三位尚书大人来这皇陵,所为何事?总不会是特来看我吧?
我自知没有如此大的情面,使得当朝三位尚书大人屈尊前来。”
五皇子黄柯昱笑吟吟看着桌上三人。
户部尚书薛展、工部尚书施伦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吏部尚书周行俭身上。
周行俭自然知晓二人何意,他沉吟片刻,代表三人开口。
“不知五皇子殿下,是否还有意一争景国江山?”
一语惊人。
五皇子黄柯昱瞳孔地震。
麻木两年有余的内心,今日再次澎湃。
日日守陵、夜夜孤灯。
他自认两年多来,修身养性,微有建树。
可在听到周行俭一言之后,他心中那团死灰,再次复燃。
且这一次,比先前燃烧的更为炽热。
荒野深处的火焰不会熄灭。
看不见它的身影,只因它在酝酿着一场更浓的烈焰。
有些事,是时间磨不平的。
时间,只会让爱更爱;让恨更恨;让不甘更不甘。
能被时间磨平的,皆是一些无关紧要之事。
恰巧,五皇子黄柯昱心中那团火焰不会熄灭,它只会等待一场恰好时机的风,席卷燎原。
同样,五皇子黄柯昱心中那份不甘,也不会被两年有余的时间磨平,他只会变得更加不甘。
“代价为何?”
五皇子黄柯昱在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可略微发颤的声调,还是暴露了他心中所想。
他还想争,他还要争。
便争个轰轰烈烈,便争个粉身碎骨。
“眼下,五皇子殿下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想必殿下心中定是明白。
既然要争,便是决定要赌。
上一次,殿下失去了一切,唯独剩下一条性命。
这一次,无非是要殿下拿性命去赌。
若是要赌,除了殿下性命之外。
我三人一同搭上身家性命,压在殿下身上。
若是这局能赢,便希望殿下能记我三人,相助微末之功。
若是这局输了,我们三人,便陪殿下一同上路。”
周行俭沉声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