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安的视线,在美酒馔玉之上短暂停留。
清酒散发着清香,酒液清冽。
菜肴也极为讲究,多为应季之食。
他却是并未动筷。
宴中主位之上陇州谢麟,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沈世子,是对这曲水流觞宴不满?”
沈辰安抬眼看向谢麟,口中一声轻笑。
“同饮之乐,不在钟鼓馔玉之上。
而在于同饮者何人。
与友人知己为饮,这曲水流觞宴,便是美酒佳肴。
与不同道者同饮,这曲水流觞宴,不过是满足口腹之欲的寻常酒菜。”
沈辰安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陈氏清流子弟陈邺,在旁出声。
“世子是对我们清流子弟有偏见?
我们四人,今日不过与世子初相见。
世子又怎知我们非是同饮者。”
平原杨氏子弟杨仪,亦是附和。
“莫非世子认为我们几人,无名权,无富贵,没有资格与世子宴饮?”
沈辰安闻听二人之言,不由冷笑连连。
“本世子本不想来的。
可尔等清流世家的手段,着实下作。
坏人名声,当真是有手段。
既然你们想让本世子前来赴宴,那本世子便来赴宴。
领教一二。”
坐于主位之上的谢麟,面显疑惑之色。
“不知世子所言何意?”
沈辰安却是不屑回应。
这几位清流世家子弟,自是不会承认此事。
清流垂钓名声,看得比性命更重。
“先贤有云: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们请我前来,所为何事,直言便是。
这江上清风虽好,却是比不得悬剑司中清静。”
沈辰安侧头望望江水,又转过头来,眸光之中并无多少耐心。
东阳李氏子弟李濯,不慌不忙道出,将沈辰安请来此处的真实目的。
“自古曲水流觞宴上,当有文词助兴,方显雅致。
久闻世子文名冠绝当世。
我四人亦是迢迢而来。
虽待中秋佳节,我们方可与世子得见。
但吾等慕贤闻名,却是欲与世子早些相见。
以瞻风采,以见文才。
今世子应邀而来,亦当有文词雅致之事为乐。
吾等便先于宫中赏月之前,来场诗词雅事,合乎今日情景。
世子以为如何?”
邀宴为假,切磋为真。
纵是李濯言说天花乱坠,归根究底,便是想要试探沈辰安实力。
“既然你们有此雅致,本世子应下便是。
非是有诗词之兴,而是想来此教与你们一个道理。
作茧自缚,终困自身。”
宴上谢麟、陈邺、杨仪、李濯四位清流子弟,面色微变,却是被很快遮掩过去。
“秋意萧萧。
不如今日,吾等曲水流觞宴,便以‘秋’字为题,各赋诗词一首如何?”
主位之上的谢麟,征询着沈辰安意见。
陈邺、杨仪、李濯三人,亦是望向沈辰安。
自不必多说,就宴会之题,四位清流子弟先前已然有所商议,心中也有所准备。
沈辰安却是初次知晓题目。
于他而言,并不公平。
“好。
便以‘秋’之一字为题。”
沈辰安颔首应下。
他并非意气用事。
但见江上清风,白鹤冲云,天高云淡,他心中似有所感,呼之欲出。
“幸甚至哉。
那便自世子先行开始。”
陇州谢氏谢麟面含笑意,口中作请。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谦和恭谨。
却是明显对于沈辰安的刁难。
四位清流子弟,先前有所准备。
而沈辰安自点头应下题目,不过五息时间。
匆忙之作,定是比不得精心斟酌。
到时,四位清流子弟在曲水流觞宴上胜出之事,必会被清流世家大肆渲染宣扬。
这摆明是想踩在沈辰安头上扬名。
口中满是仁义,心中全是算计。
清流世家,大抵如是。
若是换作旁人,清流世家算计定会得逞。
既试探了实力,又沾染名声,还压制其上,借机扬名。
真为一箭三雕的妙计。
虽沈辰安文心触动,可仍觉差上些许,不可口言笔书。
“客随主便。
四位先请。”
沈辰安还需些时间酝酿。
四位清流子弟,又装模作样推辞一番,只道:主随客便。
可终究拗不过沈辰安态度。
沈辰安倒是想先行作出诗词,而后拂袖离席。
可眼下,他心中诗意未满。
如此,四位清流子弟便不再推辞。
“谢某不才,先行抛砖引玉。”
谢麟站起身来,拱手向宴席之中几人施之一礼。
围在江边看热闹的人群,观瞧谢麟起身,登时肃静,想努力听清楼船之上言语。
可楼船之上散出的人声,皆被万安江上风声吹乱。
若是无修为在身,想感知楼船之上声音,难矣。
曲水流觞宴上,水流柔缓,装有美酒佳肴的轻质容器,在摇摆流淌。
谢麟沉息片刻,缓缓开口。
“西山吹雨过前山,秋色萧条客思闲。
独倚危楼望远水,白云飞去夕阳间。”
此诗不合眼前场景。
即是说,此诗绝非谢麟此时此刻所酝酿。
诗词之中,勾勒出一位惆怅远游客。
亦是有几分意境。
谢麟最后一字道出,便有文气金光涌现,而后接天而去。
云端之上,现出一尊文气金钟。
钟声嗡鸣一响,为出县之诗。
谢麟虽极力掩饰,可眼角眉梢所流露而出的自得之意尽显。
宴上陈邺、杨仪、李濯三人,皆是赞叹。
谢麟先行作诗,便引动出天地文钟。
可是为清流子弟,挣足了颜面。
万安江边围观之人,亦是纷起议论。
他们并不知晓宴席之上的情形,只是远远观瞧见谢麟率先起身,而后便引动天地文钟一响。
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能作诗词成文,已是不易,更何论还引动天地文钟现世。
清流世家子弟,当真文采惊人。
沈辰安亦是微感意外。
虽清流世家暗中品行不端,却是有几分真才实学。
他只是微微点头,却是并未多说什么。
云端之上,天地文钟渐渐隐去。
心有自得之意的谢麟,特意瞥向沈辰安,观瞧其反应。
却是见这位世子殿下神色如常,并无任何惊异情绪。
这不由得使谢麟心中不快。
可他面色之上不显心迹,仍是面含春风,落座主位。
席上四位清流子弟,皆志得意满。
想必江边围观之人,全都瞧见了清流世家子弟才学通天。
谢麟落座之后,下一位起身的,是颍州陈氏子弟陈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