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陈氏子弟陈邺起身,向宴席之上几人,施之一礼。
口中道出一声“献丑”。
而后,便开始吟诵。
“秋风吹冷碧梧影,夜气侵人清似冰。
月上小窗谁是伴,数声疏罄入寒灯。”
声音落下,文气光芒乍起。
一道金色文气光柱,直达霄汉。
秋意寒凉,月下孤灯,零落声响。
诗句之中所显意象,皆是荒凉。
天地文钟嗡鸣一声,又是一首出县之诗。
陈邺口中言“承让”,眼底却是并无半分恭谦。
站立江边围观之人,可大概看清楼船之内情形,多是感叹。
清流世家,无愧高贤名士之后。
陇州谢氏、颍州陈氏、平原杨氏、东阳李氏,为清流四大世家。
而曲水流觞宴中谢麟、陈邺、杨仪、李濯四人,皆为各族之中,最为得意的晚辈。
即是说,此四人,注定将来要撑起清流门庭,绝非泛泛之辈。
陈邺再施一礼,之后落座。
四位清流子弟心中愈发舒畅。
今日,四家子弟,便在万安江畔扬名。
主位之上的谢麟,望向沈辰安。
“世子,是否已酝酿诗意。
也好让我们四人,一观世子之才。”
在谢麟面色之上,看不出真情还是假意。
“还是诸位先来。”
沈辰安口中谦让。
他脑海之中的诗意,还是差上半分。
“既如此。
吾便作诗一首,投砾引珠。”
平原杨氏子弟杨仪起身,躬身行礼。
他面有斟酌之色。
片刻后,沉吟开口。
“江上秋凉吹客衣,天涯游子未能归。
故园松菊荒芜尽,独对寒潮送鸟飞。”
江面风寒,天涯游子。
可故园荒芜,已无归处。
一句“独对寒潮送鸟飞”,更显凄凉心境。
杨仪止声。
又是文气金光乍起,天边文气金钟鸣响一声。
再成一首出县之诗。
世间儒生万千,一生之中,穷尽一生,也不见得有一首诗词,可引动天地文钟。
文钟一响,出县之诗,已是难得。
于江边旁观者,已然有些不淡定。
清流世家四位子弟,三人起身,便成三首引动天地文钟之诗。
足以说明,清流世家底蕴深厚,绝非只可空谈之辈。
天地文钟渐隐,杨仪再施一礼,方才落座。
曲水流觞宴上,四大清流世家子弟,只剩下最后一位。
东阳李氏子弟李濯,起身施礼。
胸有成竹,开口便来。
“黄花满地雨凄清,独坐西轩听暮声。
最是晚秋多感慨,倚楼人思远纵横。”
诗中句句皆有惆怅思绪。
有黄花落满,有雨霖戚戚。
一人倚西楼,心有所思。
许是在思虑纵横天下的快意。
清流子弟不入世。
可是人年少时,谁不愿名动天下。
诗中愁绪,非是求而不得,而是不可去求,不能去求。
青云之上,文气金光再次凝实天地文钟。
一声嗡鸣,再作一首出县之诗。
万安江畔围观之人,无论是否清流拥趸,皆是心惊。
四大清流世家子弟起身,各作一首出县之诗。
这无疑是清流世家实力的彰显。
也是印证了清流拥趸所言。
若是清流世家子弟出世扬名,焉有天下其他儒生扬名的道理。
纵是沈辰安心中,也不免有些惊讶。
无论清流世家行事如何,这些清流子弟,还是有些文采。
谢麟、陈邺、杨仪、李濯,四人视线皆投在沈辰安身上。
不必四人开口,沈辰安已然起身。
万安江边围观之人,视线亦是投在沈辰安身上。
沈辰安遥望江面,心有所感。
他一字一句念诵而出。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沈辰安这才知晓,方才为何不能将刘禹锡《秋词·其一》,有感而发。
其中缺了一份众人皆言悲秋的语境。
自古,儒生文人都悲叹秋日萧瑟、凄凉、空旷。
独吾言秋日胜过春朝。
天高气爽,有白鹤直冲云霄,推开层云,吾心中诗情,亦随之飞向万里晴空。
诗中,不单是论秋日如何。
而是我愿逆流而上的旷达。
众人如何,与我何加焉。
我独我,世间第一等,人间最上乘。
沈辰安最后一字诵出。
唯见文气金光大耀,映照江面灿灿。
磅礴文气似要撑碎楼船。
浩瀚文气光柱,擎起苍天。
在烂漫彩云之间,洪钟大吕笼罩山海。
此尊天地文钟气势,要比先前四位清流子弟相加更盛。
缈杳如亘古天地之音。
“嗡!”
就连此方苍穹亦为之共振。
楼船之内四位清流子弟,被浓郁文气金光闪烁。
“嗡!”
万安江畔,众人皆惊。
望云端文钟,不敢高声言。
“嗡!”
京都城内,沸反盈天。
城中之人,皆望向城郊方向,那接天而起的煌煌金光。
“嗡!”
景国中人,皆是瞠目。
文气光柱,起于景国,便为景国之幸。
“嗡!”
世人皆仰首。
世间何人不可见,世间何人不可闻。
一响出县,二响达府,三响鸣州,四响镇国,五响传天下。
沈辰安所作为传天下之诗。
五响过后,天地文钟经久不散。
万安江畔,众人难以回神。
纵四位清流世家子弟,一人一首出县之诗又如何?
世子沈辰安唯有一诗,便可压得四人抬不起头。
若言四位世家子弟,才高百斗。
则世子沈辰安之文才,便不可斗量。
京都郊外,万安江中,此一日曲水流觞宴,必将史书留名。
五人为宴,皆作一首引动天地异象之诗。
独领风骚者,镇国公府世子沈辰安是也。
陇州谢氏、颍州陈氏、平原杨氏、东阳李氏,四大清流世家,四位翘楚子弟,亦会随沈辰安之名,传扬后世。
只不过他们四人,同那些与沈辰安站在对立面的人,并无不同。
皆是这位万古难有儒道之天骄的背板而已。
作为背板的他们,愈是天资过人,便愈是意味着沈辰安仙姿绰约。
天才,只是更天才者前行的基石。
天地文钟渐隐,文气金光渐散。
楼船之中,谢麟、陈邺、杨仪、李濯四人,沉默不语。
沈辰安所击溃的,不仅是清流世家那可怜的自尊,还有这四大清流世家,最得意晚辈的文心。
文心,便为儒道修行者之道心。
文心有损,日后修为便难以精进。
他们本想踩着沈辰安扬名。
可谓痴人说梦。
江边围观者,尽皆沸腾。
他们今日,见证一首传天下之诗的问世。
今日所见所闻,当传后世子孙。
有修为高深者,已将楼船之声皆是听去。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在场之人,尽皆传扬。
一人传至一人,一城传至一城,一国传至天下。
万安江畔,有风忽起,吹皱一江秋水。
水天之际,有鹤鸣空,响彻一整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