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汝等清流名士只言陛下得位不正。
且不说景元帝暴虐无道,尸位素餐,民不聊生。
若有方,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救,或是不救?”
沈辰安向前一步逼问,竟使得谢氏家主谢世奕惊退一步。
正气凛然,无外乎是。
不待谢世奕开口,沈辰安便自行向下言讲。
“君子处事,在乎心,而无在乎事。
若初心为义,行违礼之事,亦为义。
若初心为恶,行合礼之事,亦为恶。
陛下起兵,为义之所起,当算义事。
尔等焉何指摘?”
沈辰安口中哼出一声。
“其二,汝等清流言陛下教子无方。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
纵有陛下言传身教。
可人心不尽相同。
人有野心、贪心诸般,亦有贪念、恶念之类。
非教之过,而为性本恶。”
沈辰安眼神凌厉,在殿中几位清流身上扫过。
“吾且要问尔等清流名士。
尔等口口声声陛下之过、朝廷之过,又可曾当真为百姓做些什么?
先贤云: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汝等只费口舌之力,便否定陛下平定江山之功、治理社稷之功。
袖手旁观、作壁上观之人,焉有议事之资格?
你们这些清流名士,可曾为这江山社稷,尽过绵薄之力?
方才本世子所言清流名士,不过沽名钓誉之人,不过无能狂吠之辈,可有错否?”
沈辰安直视谢氏家主谢世奕,横眉冷对,口中厉喝。
谢世奕既气又怒,却是碍于清流名士身份不好发作。
更是因其面对沈辰安接连逼问,竟是一句,也无法辩驳。
“噗!”
陇州谢氏家主谢世奕,于金殿之上,与世子沈辰安辩理,当场吐出一口心头血。
谢氏子弟谢麟,赶忙上前搀扶自家爷爷。
另外三氏清流世家六人,眼底皆有恼怒之色。
可他们亦是无法辩驳沈辰安一句。
殿中在场诸人,亦是震惊。
陇州谢氏家主谢世奕,为清流扛鼎之人,亦有儒道修为在身,却落得此番情形。
非是世子沈辰安牙尖嘴利,而是其所言句句在理。
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需要有人站出来之时,这些清流名士,只是站在干岸上,无所作为,旁观水深火热。
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这些清流名士却又垂钓名声,为自己博得一世之名。
正如沈辰安所言,这些清流名士没有资格指摘。
坐在金椅之上的神宗,赶忙起身,一脸关切之色。
“谢高贤竟是辩不过孤的皇外孙。
谢高贤可是清流名士,孤这皇外孙不过二十之龄。
谁能想到,今日会有如此局面。
刘洪,快去找宫中御医来为谢高贤瞧瞧。”
神宗这一脸关切,自然是装出来的。
实则,他心中早已乐不可支。
真想开怀大笑。
所言这几句,更是句句补刀。
话里话外都是说,谢氏家主谢世奕看着一把年纪,却都是白活了。
沈辰安朗声回话。
“陛下,不必让刘公公去寻御医了。
臣略懂医术。
谢家主此为肝气郁结,心血不畅。
吐出心头淤积之血,便无大碍。
只是伤了元气,需好生调养才是。”
神宗颔首,开口又将刘洪唤回。
神宗与沈辰安二人一唱一和,使得谢氏家主谢世奕愈发郁郁。
“噗!”
自谢世奕口中又是吐出一口血雾。
血腥之气,在金殿之中,缓缓弥漫。
他颤颤巍巍抬起手来,指向沈辰安,想要说些什么。
却是呼吸粗重,一字难言。
其余三氏清流世家,亦是上前,查看谢氏家主谢世奕状况。
今日大殿之上,他们四大清流世家便是整体,代表的是景国所有的清流名士及世家。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折的不仅是陇州谢氏的颜面,亦是颍州陈氏、平原杨氏、东阳李氏的颜面,更是国中所有清流之颜面。
“好一个巧言令色之徒!”
“只会逞口舌之利!”
“狡言善辩!”
颍州陈氏家主陈玄、平原杨氏家主杨延济、东阳李氏家主李庸三人,纷指沈辰安喝声。
殿中作陪的儒生,已然都看出,这几位家主无法辩驳世子沈辰安所言,只能用这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语句,贬损沈辰安。
“请教几位高贤。
世子殿下哪句巧言令色,哪句逞口舌之利,又是哪句狡言善辩?”
已然官居吏部尚书的楚弃疾起身维护安哥。
此一问,却是使得三人哑口无言。
神宗只觉神清气爽。
汝等清流不是喜欢喷人吗?
那便拉过来,当面喷。
看谁能喷得过谁。
很显然,最有自己风采的皇外孙,可一人,舌战群流。
沈辰安躬身一礼。
“陛下,臣愿为陛下功绩赋诗一首。”
方才在陈述陛下江山社稷之功时,沈辰安心中似有所动。
而今,那首诗便浮现他脑海之中。
神宗已然顾不得君王体面,他面露狂喜,自金椅之上站起身来。
“安儿,快作,快作。”
神宗有些迫不及待,遂连连催促。
在场之人,尽皆心惊难言。
这位世子殿下当真大才,说来便来。
四大清流世家八人,亦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沈辰安。
沈辰安依言吟诵。
“更化开皇极,中兴兆赤符。
气摽千岁历,气协五时图。”
诗成刹那,殿中文气金光大耀,文气骤起,通达霄汉。
遥遥天际,有天地文钟显现。
钟声四响,震彻景国。
殿中之人皆是瞠目。
月初之时,世子沈辰安才作一首传天下之诗。
今日,又有镇国之诗问世。
真为天人之姿。
此诗名《端平二年端午帖子词·皇帝阁》,是宋代洪咨夔所作歌功颂德之诗。
正合此时情境。
四大清流世家之人,更是眸中失神,心绪难平。
沈辰安有些不好意思,躬身一礼。
“陛下见谅,臣能力有限。
只能作出一首镇国之诗赠与陛下。”
能力有限……镇国之诗……
神宗连连摆手。
“无碍,安儿。
孤……知足。”
神宗心跳厉害。
此诗问世,即是说,他即将名垂千古。
不是因为得位不正,而是因为自己的功绩。
若不是神宗竭力控制情绪,只怕他要热泪盈眶。
一位君王,因一世功绩名留青史,虽死而无憾。
“噗!”
“噗!”
“噗!”
陇州谢氏家主谢世奕,连喷三口血雾,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