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篇章只予梦中人 > 将军从不服输

将军从不服输

    每个人都应该会有一个认识时间不长,而关系又非常要好的朋友,这个朋友的以前你没参与,现在时常小聚,将来无话不谈。

    看到这句话,我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就是富翔,他是我在高三后期认识的为数不多可以坐在一个地方畅聊一天的好朋友。

    备战高考的百日誓师活动结束后,两个普通班被合并在了一起,班主任老许简单地排了座位,我和富翔坐在第一排靠近中间过道的两个位置,他在左边,我在右边。我们第一次搭话是在一次数学课上,他捧着本带有保姆式解析的高考题轻拍了下我的胳膊。

    “这题你肯定会,能不能教教我!”富翔用流利的闻喜方言对我讲道,从他的语气不难看出,他不善于和陌生人交流。我不理解他为何知道我肯定能解决这道数学题,出于心善,我还是给他讲完了……嗯,我真是个好人。

    富翔很多时候会和别人讲方言,每每与他交谈,我都能听出他的方言有些亲切的感觉。后来我终于知道,我和这货所在的两个村同属一个镇,两村距离不足四公里。当我们确认对方是老乡后,我们脸上的笑容比结婚时的新人都灿烂。

    高考前的一天早上,我们跑完早操后并没有到教室早读,而是坐在高三楼前小广场的长亭里,彼此把烦心事吐露出来。我们翘掉的这次早读,老许也没有追究。并不是我们不上进,只是觉得那天早上的状态上早读也是白搭。

    富翔带给我的印象是一个温柔的形象,他不和任何一个人闹矛盾,也没有糟糕的脾气,更不会因为一些杂事情而心烦意乱。他能做到的这些,我也想做到,但我却犹如缘木求鱼般不可及。

    对于富翔童年时期的经历,我难以置信,甚至觉得这两种形态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

    小时候没有智能手机,男孩子们都会在村子里你追我赶、打打闹闹,甚至一玩就是一整天。这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们经常天不亮就会集合,一起去田里偷摘水果,去村子的集水池里游泳,直到天暗下来才依依不舍地解散。当然,回家就要被挨骂。

    后来电脑和智能手机普及了,村里再也没有那么多小孩子在酷热的阳光下打闹,反而躲在家里的空调下和朋友进行虚拟世界的对线,一玩也是一整天。这些玩物丧志的孩子们经常清晨起来启动游戏,直到半夜才依依不舍地退出。当然,等父母回家后,这些小孩也要挨骂。

    二〇二三年春节前我和富翔见了一面,久别重逢的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在饭店有说有笑,整整坐了一下午。我发现他把头发烫起来了,便开始调侃他:“富翔啊,这多久不见了,都开始打扮自己了?”

    富翔摇了摇头,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后说:“不是会打扮,主要是不烫起来的话,头看起来太油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又没小女生看你。”

    “滚滚滚!你还不是没人要?”

    “我哪是没人要,我只是不想找。”

    “你就吹吧!”富翔给我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低头吃饺子。

    我们交谈甚欢,聊着聊着,就开始互相吹自己小时候有多牛。

    “我跟你说,我小时候上幼儿园那会,转过好多次学。第一次在隔壁镇上的幼儿园,然后被开除了。”

    我开始不解,为什么在幼儿园还有小朋友被开除,于是便问他原因。

    “因为我太捣蛋了。”

    “那第二次呢?在哪里?”

    “第二次是在咱们镇上的幼儿园,也是被开除了。”

    “为什么又被开除了?”

    “因为我太捣蛋了。”

    “你小时候到底有多捣蛋啊?真的是一个学校都不敢要你。”说实话,我被面前这个人震惊到了,这哪是调皮小男孩的童年啊,这分明就是孩子王的经历。

    “听我爹说我小时候真的没人敢欺负,都是我欺负别人。”富翔喝了口饺子汤,娓娓道来,“第三次是在村里上的,然后又被开除了。”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因为你太捣蛋了?”富翔点了点头,露出一副自傲的表情。我哑口无言。

    “最后我还是托了关系去咱们镇上的幼儿园继续上学,如果找不到关系,我就真的没人要了。”

    “你甚至被开除了,还引以为傲。”他点头,我不语。

    富翔在隔壁镇读幼儿园时,一次活动课时间,小朋友们都在玩滑梯秋千,他看到一个男孩子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立方体的物品。富翔感到好奇,就跑到男孩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喂!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玩意儿?”

    “这个不是玩意儿,这个是玩具,叫魔方。”

    “唔?玩具!魔方!”富翔露出好奇的表情,“怎么玩啊?”

    “你看,去转这个东西,把它们转成同一个颜色你就赢了。”男孩边解释,边转动着手里的魔方,但他始终不能把手里的魔方复原,甚至简单的一面都不能。

    “给我玩玩呗!”富翔伸出一只手问男孩要魔方,男孩也很大方地交给他。

    “借给你玩,一定要还给我嗷!”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很灿烂。

    他接过魔方,在手中玩弄了几下,然后猛地站起来,单手拿起魔方。“呜呼!”随着富翔的吼声,魔方越过墙被扔到幼儿园隔壁的院子里。男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随后便开始大哭,哭声招来了所有小朋友和老师。

    “怎么啦怎么啦?又拉裤子了吗?”老师在男孩身边焦急地问。

    “不是……不是……”

    “那怎么啦?哪个小朋友欺负你了吗?”

    男孩哭着,把眼睛眯开一条缝,指着富翔。老师站起来,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近他。

    “你给我惹什么事情了?”老师表情面目狰狞地问着富翔,而他也被老师吓到了,想找个墙角钻进去,但他并没有哭。

    “我把他的魔方扔到那边了……”富翔手指着魔方被扔的那面墙,委屈巴巴地说道。

    “你这个小朋友怎么那么调皮?”老师拍了两下富翔的后脑勺,用训斥的语气对他说道,“走,我跟你一起去人家院子里找。”

    于是富翔便被拉着走出幼儿园大门,但此刻他心里却波澜不惊。

    “婶,是这么回事,这个调皮鬼把一个小朋友玩具扔到您院子里了,您看方便让我们进去找找吗?”老师来到院子大门前,对院子的女主人说。

    女主人看向缩在老师背后的富翔,露出慈祥的微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顽皮啊。”富翔不敢与女主人对视,而是一直躲在老师后面,死死抱住她的大腿。“你们进来找吧。”对二人说完后,女主人转身回屋,老师道谢后便在院子里进行翻找。

    被找回的魔方已经被摔得不堪入目了,老师把魔方揣进口袋,拉着富翔回到了幼儿园,出门前还不忘对女主人道谢。

    “小朋友,不要哭了。隔壁院子今天没有人,明天就把魔方给你找回来好不好?”在老师的不断安慰下,男孩终于停止哭泣。

    事后富翔被园长请了家长,园长坚持要把富翔开除,富翔的父母也给男孩买了新的魔方。那颗坏掉的魔方,也被富翔的父亲带回家了。

    “爸爸,那个都坏了,不能玩了,带着干什么?要玩的话,我们可以买一个新的。”

    “买你个头!这娃真不让我省心!净给我惹事!把它带回去,你天天看它一遍,给你个教训!”听到父子俩对话的母亲也不禁偷笑起来,可能也是对富翔的顽皮心服口服了吧。

    我们这群小时候玩性大,所以我觉得富翔惹下的事情很正常,而像我们这样的孩子铁定要做出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我不理解园长为什么因为一件小事而把富翔开除,大概是因为他败坏了学校的风气吧,毕竟如果纵容富翔,他可能会欺负更多的小朋友。

    我想起小时候在幼儿园的院子里撒尿,老师把我抓住并臭骂了一顿,回家后还和姑姑哭诉:“姑姑,老师今天打我。”

    “老师为啥打你了?”

    “因为我尿在幼儿园院子里了。”

    全家人哄堂大笑。

    这件事情过后,父母把富翔安置到自家镇上的幼儿园继续读书,反复叮嘱他好好学习,不要捣蛋,但他怎么可能会听进去。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这个道理没错了。

    一天下午,富翔的父亲接到一通来自幼儿园园长的电话:“张富翔爸爸是吗?麻烦您来学校一趟,您儿子惹事儿了。”

    待父亲赶到幼儿园,富翔低着头矗立在校长室门口,父亲数落了他几句,随后便敲门进入办公室。

    “打扰到您了。”园长站起身笑了笑,“富翔你也进来吧,有什么咱们两个当着你爹的面说。”

    “实在抱歉,我娃给您惹什么麻烦了?”

    “这个事情吧,有些难讲。”园长喝了口茶,“你孩子和其他孩子组队,扮演士兵,他们拿着树枝弹弓去打仗,把好多小孩都打哭了,完事之后还敢来我办公室说他们歼灭了恐怖分子,甚至还想要奖励。”

    “那其他参与的孩子呢?有没有被处分?总不能只有我孩子被处分吧!”父亲神情慌张,怀疑校长搞针对。

    “其他孩子我已经教育过了,他们都乖乖认错了。就是富翔,皮得很哦,吵着闹着要当将军去指挥打仗,我教训他,他还骂我是汉奸、间谍,而且这家伙欺负的小孩最多!我实在搞不明白你们的家教做在哪里了!”

    父亲哑口无言,低头看着富翔,只见富翔露出难以言表的笑容,父子俩四目相对,父亲的表情愈发复杂,父子俩似乎利用表情进行了对话。

    “爸爸你看我厉害不?”

    “厉害个毛线,回家再收拾你!”

    园长掏出一张白纸,在上面不知写着什么,“我也是没有办法,为了幼儿园能办下去,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要开除张富翔了。”说完后他把写好的纸交给父亲,褶皱的黄色纸张上面写着五个极其明显的大字:开除通知书。

    对园长道过歉后,两个人一起回到家,至于富翔怎么被父亲教训的,我作为一个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一周后富翔又被送到村里的幼儿园继续上学,这下富翔越会撒野了。和同村的小孩不仅可以在幼儿园闹,放假也可以聚在一起闹。

    夏天的午后闷热难耐,富翔约了村里的好朋友一起去集水池游泳,几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富翔靠岸后发现了一个被抛弃的大泡沫箱子,他玩心大发,拾起泡沫箱子向一个男孩背后游去,趁男孩不注意用箱子把他的头按进水里,水面上频繁冒出了很多气泡。不料这一切被在岸上的男孩母亲尽收眼底,完蛋喽,要被骂喽。

    “这是谁家的孩子!给我松手!”她大叫着,同时下水把富翔和男孩拉上岸,然后对着富翔一顿训斥。

    “妈,俺们在玩嘞……”男孩小声解释道。

    “玩你个头!差点没命了你知道不!”似乎是她训斥过猛,男孩捂着脸大哭。

    被男孩母亲审问后,富翔甚至连短裤都没穿,赤裸着身子被强拉着去找他的家长。双方家长在短时间的谈判后,最终富翔的父亲连连道歉,也获得了和解。回家后父亲提起一根竹棍就要往富翔屁股上打,但还是被母亲拦下了。

    终于又开学了,每次开学,老师都会把教室打扫一遍。她把教室里的灰扫到簸箕里,拿起抹布去教室外的水管洗。富翔当然不会错过这捣蛋的好时机,他在簸箕里抓了一把灰,伸手吹到一个男孩的脸上。男孩伸手去抹,但是越是这样,他的脸越黑。

    “哈哈!大家快来看!这有个黑鬼!”富翔大声嘲笑着男孩。

    男孩比较内向,不敢大哭,眼泪流过他的脸颊,这下好了,脸更黑了,富翔也笑得更大声了。

    当天男孩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的家长,第二天家长带着孩子来到幼儿园,园长把富翔父亲叫来。结局是,富翔又领来一份开除通知书。

    晚上,母亲拦着暴走的父亲,父亲提着竹棍,气势汹汹地走到富翔面前。

    “别拦我,我今天不教训这小子我就不是他爹!”

    “冷静一下,别打孩子。”母亲极力劝说着父亲。

    “我很冷静!玩物丧志,不思进取!老子要打他,他还在这站着不动,木若呆鸡!”

    母亲笑了,立刻对父亲的话进行纠正:“那是呆若木鸡。”父亲这才感觉到自己说错了,随后父子俩也跟着笑了。富翔在大笑中还不忘反问父亲:“木若呆鸡是什么意思啊?”全家人大笑。

    富翔最终也没逃得了这顿打,但在此过程中,他没有哭,甚至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这一点我非常佩服他,因为小时候我被奶奶娇生惯养,以至于我遇到一些小事情都会哭。小时候我没能成为他那样的人,但他小时候却成了我最羡慕的人。

    父亲最后托关系把富翔又送回了镇上的幼儿园,他回去的那一天,那年跟着他“打仗”的小朋友们异口同声地向将军问好,富翔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再也不会做将军了。”

    在幼儿园的时光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富翔在这段时光里再也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举动。富翔在幼儿园的故事,也成为了当地孩子王的故事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页。

    在父母日日夜夜的思想灌输中,小学时的富翔可以算是比较安分的了。

    富翔先是在县城里一所破旧不堪的小学读书,与其说是县里的小学,不如说是离县城近一点的乡村小学。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每个班也就不到五个学生。读二年级时,班级里只有三名同学。真好,过年的时候可以在亲戚面前炫耀说:“我在我班常常排名前三。”

    除了富翔,剩下两个同学都患有先天性智力障碍,年前的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卷子不能说极其相似,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两个小孩对着卷子抄都没有及格。因为这个原因,富翔在这所学校并没有交到正常的好朋友。

    有一次富翔在学校健身器材场地一个人玩耍,一个没注意,他的头被器材砸中,头部血流不止。父母把他带到医院,万幸不是特别严重,一周后富翔便满血复活了。而经历此事后,父母为了更好地关注他,二年级下学期他们把富翔转到村里的小学读书。如此做他们不仅不用担心富翔是否吃得饱睡得好,就算有突发情况,他们也能及时赶到。

    小时候的我们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到小卖部买五毛钱一袋的饮料,跑完闹完过后,干上一袋便宜的饮料,那种感觉爽极了。

    村里小学的班级里勉强凑够十个学生,富翔有次下课要求班级里根本不学习的小胖子帮他买两袋饮料,然后给了小胖子一张皱巴巴的一块钱纸币,小胖子看起来很听话,快速跑去小卖部。

    “给,一袋。”小胖子一手插兜,一手把饮料扔在富翔的课桌上。

    “不是让你买两袋吗?只买了一袋,那剩下五毛钱呢?”

    “涨价了,现在卖一块钱一袋!”小胖子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富翔根本不相信他,最后在富翔的不断纠缠追问下,小胖子开始怒了,从衣兜里抓出一把摔炮砸在他的脚下就离开了,富翔被吓得手足无措,原本嘈杂的教室也因此变得风平浪静,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富翔的座位。原来这小胖子私吞了五毛钱自己买摔炮玩了。

    由于那时快上课了,富翔也没有和小胖子计较,上课期间他也因失去五毛钱而伤心欲绝。在其他同学口中得知,小胖子经常借钱不还,已经欠了班上好多同学的钱。这件事情富翔能忍吗?当然不能。

    于是富翔周末率领了五六个同学一起去小胖子家讨说法,一种小将军的气质又附着到他的身体上。他们先是用力敲门,之后用小石子砸门,看到没有反应后干脆直接破口大骂。

    “喂!胖墩!有种你出来!你真是个胆小鬼!缩头乌龟!”

    “二〇〇八,火山爆发,可怜的小胖墩变成烤鸭!”

    “小胖墩的屁,真威力,一屁崩坏了我家的DVD!”

    “小胖墩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卖皮球,卖的就是小胖墩的头!”

    “小胖墩从小缺钙,长大缺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

    骂声很快引来了小胖子,他穿着白色背心和黑色短裤,短头发下面冒出几滴汗珠,右手开门,左手拿着没吃完的西瓜。小胖子很快把西瓜吃完,狠狠地把西瓜皮扔到地下。

    “你们几个烦不烦!大下午的,要闹别在我家门口闹!”

    “少废话!我们是来找你要钱的!欠钱不还,大骗子!”

    “要钱?不就欠你们几毛钱吗,至于大张旗鼓吗?你们真是群小气鬼!”

    小胖子的言语惹怒了众人,这些人捡起地上的石子就扔向他。小胖子中弹后尖叫一声,冲向了人群,仿佛要和这群人拼命。但是他一个老赖怎么打得过一群富翔将军带的兵呢?只有被挨打的份!

    被打了几分钟后,小胖子大叫,他的爷爷从大门口走出来。

    “哪家的娃!要不要脸!”骂声中断了这场战役,小胖子借机躲到爷爷身后,朝大家嚣张地吐了一下舌头。

    “滚回自己家凉快去!”众人不肯走,一个小孩试图骂回去,但奈何小胖子爷爷的压迫感太强,他根本骂不回去。

    爷爷见这些孩子们还不走,于是在门楼下拿起一把铁锹撵走了他们,这场战役以富翔大将军的失败告终。他们也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从此不会再把钱借给小胖子。至于之前小胖子欠下的钱,也全当买个教训了。

    二年级的期末考试结束后,这所小学和其他村里学生不多的小学合并在镇上新修的学校,原本镇上的小学校园也被改造成为了幼儿园。班里人数越多,熊孩子也越多了,教室里的氛围也越不清净了。

    下课富翔和发小打闹,发小对着富翔的肩膀推了一下,富翔没坐稳,头重重地磕在后排课桌的桌角。时隔半年,富翔的头又一次因为意外流血了……老师通知富翔的家长把他接回家,这次在医院包扎时富翔又开始胡思乱想:“电视里果然说得没错,做英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已经磕了两次了,我果然是天选之子!”

    医生叹服:“好了,大英雄,下次不许再磕到了。”

    二〇一四年,富翔的家里装了台式电脑,他在浏览网页时发现一款叫“英雄联盟”的游戏,第一次试玩了两把,富翔都输了。但好胜心特别强的富翔当然不愿服输,多次失败之后他终于摸透了游戏的潜规则,后来也带着一帮“小弟”取得胜利。

    这年秋天,富翔升入五年级。快毕业了,富翔也不想主动去惹事,反而更想给老师和同学们留下好的印象。但班里总有些小孩,他们会去招惹所有同学。午后的一次活动课时间,富翔和班上两个同学谈起有关英雄联盟的话题。两个同学家里没有安装台式电脑,听到富翔讲游戏,两人心生嫉妒。

    “你才多大点,就开始玩游戏,我爸跟我说了,游戏都是大人们玩的,小孩子玩游戏就是坏孩子。”男孩用阴阳怪气说道。多次刺激后,富翔气急败坏,站起身直接把他的桌子掀翻在地。男孩的同桌见形势不妙,夺门而出,把正在院子里打篮球的男孩们都拉到教室里。

    “别玩了!不好啦!大事……大事不好啦!”

    “有事快说!”领队打球的老大上前说,他递给男孩一瓶水,示意他不要着急,歇一歇再讲话。

    “富翔要造反,他他他……他把我同桌的桌子掀翻了!”告状的男孩看起来有些害怕,双腿抖得站不稳,说话也伴有一点口吃。

    “啥?!有这事?兄弟们,进教室抄家伙!”领队拿起篮球,带着一整个队直奔教室。“通讯员”回到教室,又开始对富翔进行语言攻击,富翔忍无可忍,提起自己的板凳重重地砸在他的左臂上,这一切被后进教室的队长尽收眼底。

    “富翔,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当着我的面还敢打人吗?”

    “哥,我没有,是他们先……”

    “兄弟们,打他!”还没等富翔解释清楚,队长率领一整个队的人就向他冲去。我原本以为富翔这次必定会被揍得很惨,但结局却是,他把那一群男生都给揍哭了。而富翔本不想动手,但是这群人的下手越来越重,他怒不可遏,大叫一声后以一敌多,如同多年的封印被解除一般。众人打不过他,就一起坐在教室靠后的角落里哭。富翔也哭了,但他哭的原因却是看到众人在哭而感到害怕。由于这天下午班主任出差,连着后面的自习课班级里都在打打闹闹,富翔和众人在那个角落哭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打下课铃,可以回家了。

    二〇一七年,富翔在回小学看望班主任,他们师生两个人聊起了在学校的点点滴滴,他当然不忘和班主任谈起这件他引以为傲的往事。

    “你?你干的?”

    富翔点头。

    老师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时隔两年,她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孩当时可以以一人击退千军万马。

    “以后可别再打人了哦!”富翔临走前,老师叮嘱他。

    我与富翔在高三后期相识,在短暂的相处时光里,我曾问过富翔为什么认识我,并知道我能把那道很难的数学题解出来。

    “你这娃哪个不知道?”他用一口闻喜方言对我讲。

    “啊?这话什么意思?”

    “高二的时候,有一次你数学排到了全校第八名,我们班的数学老师每节课都要重复一遍,看看人家隔壁班有个叫什么波(白伏的原名)的孩子,你们同一个等级的班级,人家为啥能考那么好?”

    我大笑,“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我就提。”富翔不听我的话,“刚上高三的那次摸底考试,你数学考了全校第二,和全校第一就差两分,总分也考得不差。你的名字被高高挂在学校的排行榜上,不起眼的班级号冲进了最危险的区域。我们的班主任也天天提到这件事,一个普通班学生总分排名能达到全校前八十,我真是打心底的佩服。”

    “得得得,这捧得我本人都听不下去了,”我试图堵住富翔的嘴,但他却无动于衷,“那你只是知道有这个人,你咋知道这人一定长这样?”我越发好奇地想要他一个答案,他告诉我,高二时学校举办运动会,他在点名册上找到了我的名字。

    二〇二一年五月,学校举办了场春季运动会。因为前段时间被疫情耽搁了,所以春季运动会就挪到了初夏。

    在众多的比赛项目中,我选择了简单的两项:跳远和八百米田径。每个班级都发下一本小册子,上面标注了所有项目的比赛时间以及二中和职中所有参赛选手的班级、比赛号码和名字,富翔就是在那本手册上看到我的名字。

    那年他也报了八百米田径,和我一个小组去跑。我只知道跟着前面一名跑,刚跑完四百米就感到喘不上气,最后来了一次冲刺,结束后富翔在公示栏里找成绩。我跑了两分四十一秒,小组排名第三,总排名第九,与第八名相差不到一秒。但是每个项目的前八名才有奖品和奖状,富翔看到我的排名也感到可惜。

    开跑前,他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数字,确定是我,但我们当时并没有交集,我也对富翔这个人很陌生,所以他没有上前打招呼。

    “你当时为什么不叫我?我那时候是真的不认识你。”

    “因为我内向……”富翔傻笑。

    “你内向个鬼!”我假装生气地回答他,右手抓住他的后脑勺,“咱俩早点认识该多好,你说对吧!”

    富翔点头如捣蒜,嘴里吐出了无数个肯定的回答。

    过后我们的关系变得非常要好,买来零食会一起分享,有趣的事会一起讲述和倾听,心情不好时也会一起谈心。

    “我受不了了!”高三后期年级主任把我们关在学校一周又一周,丝毫不谈何时放假。晚上快十二点睡觉,早上五点多起床,时间被一点一点地偷走后,别人没有疯,我先疯了。

    可能我在这种环境下待不住,也可能我做事根本静不下心,总之这种被囚禁的感觉如同血管里有蚂蚁爬的感觉一般难受。

    “富翔,跟我走,找个地方翻出去,在这继续待下去我会得精神病!”早晨课间操时间过后有半个小时的自主学习时间,我想翘了这节自习去翻墙。

    富翔没有拒绝我,他跟着我从学校大门一起走到宿舍门口,从宿舍门口走到学校后面的家属院,从家属院走到职中院,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翻出去。能翻出去的墙角,要不挂着电线,要不有人守着。我本想从有电线的那面墙翻出去,这面墙虽然有些高,但有垫脚石足够我爬上去,至于对面是怎样的高度我就不得知了。

    我爬上去一步,富翔把我拉下来,指着上面挂着的电线说,不要为了自由连命都丢了。我不知所措,躺在地上抓狂。是啊,我们中有多少人在年少时受够了束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着值得怀疑的自由。

    “我看咱们还是放弃吧,老老实实在学校待着,既来之则安之,穆宝红(年级主任)那二货死活不说放假,我们在这里没一点盼头,但咱们又能做什么,又有什么办法呢?”富翔想劝我放弃,既来之则安之……可我根本安不下来。

    “不行!我要再找找!”我拉起富翔往别的地方走。

    我们走过学校家属区附近的废墟,穿过树林看到林间的健身器材,有些人还在这里种了菜,这些都曾是我之前在学校从未看到过的。我们坐在树林里的一片空地上,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我发现了一个比较危险的土墙,告诉富翔试着从那里翻过去,可富翔却对我劈头盖脸一顿骂:“你疯了?那掉下去多危险!”他的语气开始变得着急,“你再看那。”说着便把手指向了离我们不足十米的白色楼房。

    那栋楼是学校的行政楼,校长和学校的一些高管都在里面办公。看到富翔手指的方向,我终于打消了翻墙的想法。现在我终于知道,那天富翔并不是支持我去翻墙,也没有打击我。因为他从不打击朋友,他只是想陪失落的朋友多坐一会、多说一会,高三后期,能遇到这样的朋友,我倍感珍重。

    几天后,富翔也坐不住了,两个人犹如在荒岛生存的野人般生无可恋。我对富翔说,实在不行去老许办公室批张假条吧,走正规渠道,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答应了下来。又是在课间操的自习时间,我们两个人又翘了自习找老许批假条。

    “嚯!稀客!”老许在门口那张办公桌坐着,看到我和富翔进来感到奇怪,“什么事?你俩书都不带,应该不是来问题的吧?”老许一语成谶。

    “老师……请……请假。”我不好意思地说。

    “请假?请个假还要组团啊?啥原因?”

    两个人瞎编了一些理由,签了午饭时间出校的申请。富翔通过装病得到了假条,而我的理由更简单,我只是说想回家洗澡。

    拿到请假条的两人如同挖到金子般高兴,我们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终于能出去了!”走出老许的办公室,我高兴地大喊,高兴到仿佛一跃能够腾空十米。

    然后我们两个人翘掉了早上第四节课,也就是午饭前的一节课,商量着等到一下课就冲到校门口,想起来我们当时真的有点得寸进尺。老许给我们签的起始时间是十二点,可我们却把最后一节课也翘掉了。

    高考结束后我们基本没见几面,结束的前三天,我除了上厕所便再没下过床,每天都在睡梦中度过。后来睡饱了,一个人坐动车去太原旅行。

    二〇二二年八月中旬,我的升学宴,我在村口接待,远处一辆电动摩托车径直朝我飞来,在距离我五公分的地方停下了,我抬头一看,果真是富翔。

    “憨货富翔,来的时候就不能温柔一点?”

    “太激动了,大老远看到一个男的站在村口,看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就猜到是你了。”

    我想去揍他,但他却笑着拦下我抬起的右手,“别打,你打不过我!”

    “瞎扯,老子就是不舍得打你。”

    两个人有说有笑,我坐在摩托后面给他指路。到家后,他把摩托停好,随后我递给他一支记号笔。

    “这是干啥?往你脸上画画?”

    “画你大爷!”我指着贴在墙上的横幅,“签字,没有你的名字的话,这横幅我可就扔了。”

    富翔签完字,我把他带到卧室,拿出果盘招待他,并对他嘱咐道:“垃圾就扔地下,完事我再去扫。”

    他看起来比高三后期的状态好多了,这天他没穿着校服,终于褪去了稚嫩,迎接他的故事再也不是孩子王的故事,而是一个认真生活的全新的篇章。

    下午我和他聊了很多话,有往事、有现状、有将来。依依不舍的分别后,我看着他在黄昏下骑着摩托一路向前,原地矗立许久,直到看不见他了,我才慢慢走回家中。

    故事讲完了,富翔的饺子也吃完了,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我们一直从闻喜城中心走到体育场,又从体育场走到外环路,从外环路又走上乡道,路上两个人的嘴巴从来没有停下过。期间我们聊了过往,聊了大学半年各自经历了什么。

    没有一句话是说不完的,没有一条路是走不到尽头的。我们曾经一起经历,一起迷茫,并一起见证。我不知未来的路将会如何,但我相信富翔,他一定会再像当年一样,像小时候那样凌驾于万人之上,我相信他一定会成为那个最优秀的人。

    我卡着点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上车前我回头看了看富翔,他在笑着向我招手,我没有理会,买过票后向后排走去,坐到靠窗的位置上,我又向外看去,富翔又在向我笑着招手。我打开窗,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富翔!有时间再约!”我不知他有没有听见……那就有时间再约吧!

    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两步……路灯下的黑影陪着他走过这段夜路,我走了,不知何时才能与富翔再见面。

    公交车终于发动了,在路上我突然想起,去年夏天,在狭窄的乡村小路上,富翔骑着摩托驾着黄昏离开,像极了一个将军驾驭着骏马,而在他的背后,我又仿佛看到了成千上万士兵的身影,眨眼间又消失在这条只有富翔前进的小路上。

    故事的最后,富翔被上海的一所大学录取。后来我们联系甚少,但都没有遗忘彼此,或许这就是作为朋友最珍贵的东西吧。而他在我心目中一直是好胜心强并且永不服输的人,也曾是我生活中的园丁、生命中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