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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烟花,还有她

    夏夜的风像一个肆无忌惮的孩子,它穿过了山谷与我撞了个满怀。

    这不是我第一次夜不归宿……

    那年暑假,我习惯并喜欢在夜里——这个最安静的时间,去做不被打扰的事情,然后在凌晨看着阳光透过云霞,看着整个世界醒过来的样子,最后在全世界的喧闹中静静地睡去。

    程杰点燃了一支烟,我们两个人坐在没有路灯的地方,任凭蟋蟀和微风中的树叶叫个不停。吃完烧烤后,我们坐在这里已经沉默很久了,程杰一直在抽烟,我则坐在旁边喝着刚刚在烧烤摊上没有喝完的罐装啤酒。

    “想什么呢?”程杰刚点燃第三支烟,我就打破了这夏夜的沉默。但这夏夜的沉默本不需要我去打破,夜路上的货车,上夜班的年轻人,备战考试的学生,还有烧烤摊上吃尽生活的苦且无话不说的醉酒大汉……这些都是属于夏夜的,他们也让这些夜晚变得不再那么单调。只是程杰不间断地抽烟,不得不让我胡思乱想。

    “想姑娘。”他简单地回答了我的问题,随后又把刚点燃的烟放在嘴里。

    “你的那个黑龙江妹子啊?”听到这个话题我的兴致犹如脱缰的野马般无法收回,刚刚还上头的酒也醒了一半。我好奇地看着他,期待着从他的嘴里吐出一些有趣的事情,可这短暂的时间内他并没有说话,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也只有昙花一现的烟雾和让人焦心的叹息。

    “我和小清……分开了……”烟雾消失在这夏夜中,不知它会飘向哪里,犹如程杰一般,这座城市有他的归宿,但灵魂不知飞向何处。

    曾经有一个女孩对他说:“等我回来,我嫁给你。”曾经他对那个女孩说:“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明明可以遇见更好的人。”曾经他们在绚烂烟花下的雪地中紧紧相拥,她说:“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可无数个曾经,已经在很久之前化成了尘埃,再也无法重现于此刻。

    程杰比我大三岁,十七岁那年的冬天,为了看一眼宏伟的冰雕,他独自一人坐了四十个小时的硬座到哈尔滨。相对于冰雪世界的冰雕,路上再煎熬,当看到美景的那一刻开始,似乎所有的苦和累都被抛在脑后了。

    程杰的背包上总是悬挂着一个小雪人的挂饰,很多年来,程杰的朋友们从未目睹过小雪人沾染尘垢的样子,它始终是洁白无瑕的模样。挂件旁边的小铃铛也陪程杰度过了一段阴暗的时光,无论程杰在哪里,铃铛清脆的响声总伴他左右。

    刚到哈尔滨的第一天,程杰就已经吃遍了酒店附近的小吃摊,而与王小清的不期而遇,亦是在这片烟火人间悄然绽放。

    王小清是黑龙江人,比程杰小一岁。六岁那年她的父母离异,父亲带着她来到省城哈尔滨生活。刚到哈尔滨的一两年,父亲带着女儿住在一个不算太贵的出租屋,夜以继日地工作是父亲养活父女俩的唯一办法。

    九岁那年夏天的一个午后,王小清一如既往地背着书包从学校回到了出租屋,而与之前不同的是,一直忙于工作的父亲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出租屋里。来者正是王小清的继母,王小清对这个继母的突然到来并没有感到反感,也没有太过于激动,因为对她而言,这几年无论有没有妈妈的参与和关心,她都可以正常生活。

    三年前的那个夏夜,六岁的王小清在透过打开的卧室门目睹了父母吵架的全过程,她感到如此无助和害怕。当妈妈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家门时,王小清本能地冲出家门一把抱住了母亲的腿,恳求母亲不要离开她,她的声音充满着悲伤和绝望,她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母亲在家门口停顿了一会,摸了摸王小清的头,带着哭腔对她说:“小清,你以后要按时吃饭,按时长大,好好学习,不要像你爸爸一样。”随后艰难地拨开抱住她的小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王小清心如刀割,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但哭声再大,也唤不回那个背影。

    这一夜她哭了很久,母亲最终还是离开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离开前会对自己说那句话,为什么母亲忍心留下一个破碎的家庭和一个伤心的孩子,为什么母亲没有给她期望中的安慰和支持。或许在三年前的那个夜晚,王小清就早已把该流的泪流干了,所以并不期待也并不相信母爱会重新降临到她身边。

    后来的几年,王小清有了一个弟弟,继母没有因为重组家庭的情况而对她漠不关心。父亲和继母通过这几年摆摊的努力,成功积攒了一些财富,并用这些钱在哈尔滨买下了一套并不大的二手房,虽然地段不太好,房子也很破旧,但这却是一家人更稳定更舒适的一个家。而继母在这几年也扮演着亲生母亲的角色,给予了王小清久违的温暖和关怀,但王小清对这份她认为可有可无的爱意表现得毫不在意。

    继母从未放弃……于是在王小清小学毕业后的一天晚上,继母带她走进了一家非常普通的饭店。她们刚刚落座,继母便从她破旧衣衫的口袋中拿出一条亲手编织的腕链,轻轻地戴在王小清的手腕上。

    “我们小清也要成为大姑娘了。”她面带微笑,同时细心地把手链系好,“虽然我不是你的妈妈,你也从来没管我叫过妈妈……但是,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亲闺女。阿姨知道妈妈离开了你心里很难过,也不怪你不认我这个妈妈,但是,你的快乐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继母对她说了很多话,有关于这几年自己经历的,也有关于王小清小时候的……

    王小清鼻子一酸,从继母出现在她生活的那天开始,她渐渐地感受到了过去几年缺失的温暖和爱。那些年,父亲忙于各种工作,王小清的内心深深地感受到了孤独和失落。此刻,站在她眼前的女人,让她觉得这个世界还存在着温暖,即使这份爱迟到了很多年,她依旧感觉到了美好。

    “谢谢你,妈妈。”这是王小清第一次这么称呼眼前的女人,也是从今天开始,她的阴天结束了。

    短暂的饭局结束后母女俩便离开了,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很深,很贴近,像她们两个的心一样贴近。在城市璀璨灯火的照射下,她紧紧抱住了继母,风吹过她们时也是暖暖的。

    “好啦,闺女不哭啦。”继母轻轻抚摸着王小清的头,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说,“我还要和你爸爸一起照顾摊子呢,乖乖回家好不好?”

    王小清松开了紧紧抱着的双臂,继母又轻抚她的头后,在车灯和路灯的交错下离开了。看着继母离去的背影,王小清的脑海浮现出当年母亲离开的情景,相似的场景甚至相似的角色,在她的双眸之中,泪珠依旧犹如晶莹的露珠般不断闪烁。

    那年的夏夜,母亲刻骨铭心的一句话占据了王小清本该美好的童年,她说:“不要像你爸爸一样。”可在她的内心深处,父亲一直是一个伟大的存在,因为在无数艰难的日子里,父亲从未抛弃过她。

    程杰在哈尔滨找到一家不太贵且远离城市喧嚣的小酒店,酒店附近有一条小吃街,它与商业化的小吃街不同。在这条没有城市霓虹灯的小巷子里,琳琅满目的美食都是由一个个平凡的人们推着小吃车,以最实惠的价格和最用心的技艺得到大家一致好评的。

    哈尔滨的冬天很冷,但是小巷中热情的摊主和客人却是这冰冷城市中温暖的一角。放学回家的学生、忙着上下班的打工人、闲来无事出门随便垫垫肚子的老老小小……他们都没有抵挡得住小吃的诱惑。摊点上的大厨们动作娴熟地做好每一道小吃,欢声笑语中,似乎所有人的压力和烦恼都随风飘散。

    “多少钱啊?”程杰轻轻接过王小清递给他的鸡蛋灌饼和烤冷面。冬天的哈尔滨像一个大冰窖,但热气腾腾的小吃从未因此而变得无情。

    “一共十二块,付款码在那里。”她回答着,同时指向旁边贴着的已经沉淀出光泽的收款码图片。

    程杰简单吃过后,背起背包向人群熙攘的地方走去。哈尔滨随处可见的雪堆让人感到奢侈。他在手机中翻出一张和妈妈在医院的合照,对着照片看了半晌后自言自语道:“妈,哈尔滨的雪很大,你喜欢吗?”

    当程杰再次回到酒店放下背包时,才察觉到那熟悉的铃铛声并未如往常般响起。零下二三十度的哈尔滨午夜,一个男孩焦急地寻找着什么,无论寒风多么刺骨,他也不愿放弃。

    小雪人是妈妈留给他最后的礼物……当铃铛响起时,程杰就会觉得妈妈一直陪在他身旁……

    在程杰的记忆深处,父母的身影如同雾里看花,朦胧而模糊。父母常年在广州工作,广州也顺其自然地成为了他初识这个世界的摇篮,他与父母在这座城市一起度过了两年的光阴,但由于父母工作繁忙,他不得不被送回运城老家被奶奶照顾。在老家,奶奶陪他度过了从幼儿园到职高毕业的一段漫长的时光。在他稚嫩的岁月里,奶奶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你的父母自从结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程杰的妈妈出生在海南的一个普通家庭,二十岁之际,她独自踏上了前往广州的旅程,投身于繁忙的工作中。在她最难过最失意的一段时间,同样落魄的程杰爸爸给了她足够的勇气让她继续在这座无依无靠的城市继续努力生活下去,两颗灵魂在命运的安排下交织在一起。

    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程杰和父母联系的方式从座机到电话,再到视频通话。有些年的寒暑假,程杰也会带着奶奶去广州和父母一起生活。一家人挤在巴掌大的出租屋内,在这繁忙城市的角落,相聚就是所有漂泊的人为数不多的温暖。

    母亲常常低语,她从未目睹过大雪后一座城市银装素裹的样子,等到她与父亲在广州有一定的积蓄后,等到程杰结婚并稳定工作后,父亲会带她回到他们的家,在这里度过晚年。每年的冬天,她也会期待着自己亲眼见证整个世界被洁白无瑕的雪花拥抱的盛宴。

    十四岁的盛夏,程杰与伯父一同在瓜地中采摘西瓜,随后运往熙攘的人群中叫卖,尽管他们曾多次遭遇城管的驱赶,但他们并未气馁,而是换了很多地方继续他们的叫卖。

    漫长且忙碌的一天过后,他轻轻地推开了卧室的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震:母亲红肿着眼眶,正在默默整理着他的床铺。

    “妈……”他不敢相信远在广州并且十几年没有回到这里的妈妈此刻就出现在他面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

    “这么大了,房间还是那么乱,以后结婚了老婆都得嫌弃你!”母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他的日常生活习惯进行批评。

    “我都这么大了不用你管。”程杰不耐烦地回答道,随后又迅速转移话题,“我爸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妈妈生病了,你爸去医院给我办住院手续了,我回来看一看这个家。”

    “广州的医院不比这里好吗?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小地方看病?”

    “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和你爸想回家了……”母亲的声音逐渐哽咽。

    “你怎么了啊妈,谁欺负你了吗?我帮你揍他去!”

    “妈妈没事,”母亲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小杰,管住你的脾气,以后才能生活得更好。”

    程杰没有回答,母亲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提包,从中拿出一个带有小铃铛的雪人挂件,并将它递给程杰。铃铛的声音很清脆,与蝉鸣交织成独属于他的夏日绝音,夏风轻轻吹过,如同诗人的笔触,轻轻拂过少年的心。

    “妈妈想回来看雪,可十几年来我和你爸都忙着赚这点钱,想在广州有一个真正的落脚点,想给你以后的生活铺路……”

    “那你知道我想要的生活是怎样的吗?”程杰猝然中断了母亲正说着的话,十几年来,这是程杰第一次对母亲发脾气,“我从小到大都被奶奶照顾,他们都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想让你们回家,可你们呢?过年都不回来!广州就那么好,好到你们不想和你们的亲生儿子在一起吗?”

    “可是……”母亲双眼闪烁着泪光,渴望能给程杰一个合理的解释。

    “别可是了,”他又一次打断了母亲,用一种难以理解的失落语气对她说,“妈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送你们回广州……我出去散散心,晚上就回来。”说完他便把小雪人挂件放在书桌上,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门外被夏季黄昏包围的世界中。

    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小镇上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在这座慢节奏让人放松的城市,每一张面庞都未曾被压力的阴影笼罩。他们羡慕北京上海繁华的样子,但更喜欢小镇随处可见的烟火气。程杰在小镇的灯光下抽着烟,游走在这喧闹中。

    子夜,程杰推开院子的大门,客厅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院子里,他并没有感到奇怪。之前的午夜,整个世界都很安静,但今天不一样,在广州待了十几年的父母突然出现在家里,或许今夜他们也难眠,所以这么晚都没有关灯睡觉吧。

    程杰打开客厅门,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奶奶和父亲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当他沉默着向自己卧室方向走去时,父亲猛然抓起他的衣领,面庞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

    “你又给老子惹什么事情了?不知道你妈生病吗!”父亲对他吼道,或许是血脉压制的原因,他看到父亲凶狠的模样,内心涌起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程杰第一次直观地感觉到,父亲的手劲很大,肩膀也很宽。奶奶在一旁劝说着,希望父子两个人理智下来好好交流。

    “你放手!”短暂颤抖后,程杰挣脱了父亲抓着他的手,“我没有说什么,我妈什么病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不是回来看病吗?等你们看完病,等我妈好了,你们赶紧回广州!”

    “你……”父亲用颤抖的手指着程杰,想说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他气愤地在茶几上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重重地递在程杰的胸前,又恶狠狠地对他说道:“你自己看!”

    程杰接过胸口的纸,“病危通知书”五个大字让轻如鸿毛的一张白纸变得如此沉重。母亲在广州的医院被诊断为癌症晚期,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稳定好工作后回到这里看一场雪,在寒冷的雪地中她不会想任何压力,因为苦尽甘来,过去的一切担子在此刻也终会放下。等待事事顺心后,雪地中的空气也都是甜的。

    夜风轻轻拂过树梢,树叶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蟋蟀声和蛙鸣声不断填充着幽静的夜晚。他的灵魂被沉甸甸的文字深深地刺穿,痛彻心扉。

    树欲静而风不止,程杰陪着母亲度过了盛夏,也熬过了深秋,可母亲最终还是没能等来一场雪的降临。母亲永远停留在了这个深秋,停留在他的十四岁。父亲的手劲很大,肩膀也很宽,但是这么坚强的他却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初雪那天,程杰跪在母亲的坟墓前,面前的香烧掉了一柱又一柱。铃铛声透过风声,在这凄凉的雪地里响起,小雪人依旧干净洁白,面带微笑。伴随着铃铛清脆的响声,他仿佛扑进了妈妈的怀里,妈妈轻抚他的头温柔地说:“小杰,妈妈回来看雪了……”

    凌晨六点,程杰颓丧地走在小吃街上,一整夜的不安让他无心继续感受哈尔滨的风情,在他的心里,妈妈被弄丢了两次:第一次是在十四岁的深秋,第二次则是在十七岁的寒冬。他走到王小清的摊位前,点了一份鸡蛋灌饼,打算稍稍垫过肚子后继续寻找。

    “我认得你,你等我一下!”王小清瞥见程杰后,面露激动,随后摘掉手套在摊车的下面的包里翻找着什么。但程杰却心不在焉,并不在意王小清的话语和神情。

    “喏,”伴随熟悉的铃铛声音响起,王小清拿出那个让程杰苦苦找了一整个通宵的小雪人挂件,“昨晚从你背包上掉下来了,喊你好几次都不回头搭理我,摊子上人又比较多,我没办法追上你。上面的卡扣看起来好松散,是不是很久没换了?刚好我这里有一个结实的卡扣,给你装好了,不要再搞丢了哦!”

    程杰看着眼前的失而复得的小雪人挂件,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和放松浮现在他的内心。他接过挂件,清脆的铃铛声再一次从他的手心发出,进入他几乎失聪一夜的双耳。许久后,他以支离破碎的语调,温文尔雅地对王小清表达了感谢。看到面前这个男孩支吾其词的模样,王小清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这个雪娃娃一定对你很重要吧。”

    “嗯,”程杰看着小雪人挂件,心里又是一阵复杂,“这是我妈妈三年前送给我的。”

    “阿姨也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生吧。”

    程杰微微一怔,第一次有人用“女生”来称呼妈妈,原来妈妈也可以是个孩子,只是在我们这群更小的孩子心中,父母的地位远比身边同龄的男生和女生要高。我们常常认为我们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然而我们却并未想起,那些在我们瞳孔中显得成熟的长者,也曾在往昔的岁月里拥有过纯真的童年。

    “这个手链也是我妈妈给我的。”王小清轻轻掀开衣袖,一缕略显陈旧的红色细绳出现在程杰的眼前。岁月的侵蚀并没有浇灭爱的热烈,就像小雪人一样,即使岁月流转,它也依旧面带微笑,身边的铃铛也依旧清脆如昔。

    “很好看……小雪人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我想平安绳在你那里也有同等的地位吧。”程杰简单回复后,打开手机微信的个人二维码页面,“交个朋友,今天谢谢你了,我离开哈尔滨前要好好报答你。”

    “好啊,”王小清开心地说道,同时拿出手机扫码,“我最喜欢交朋友了,不过报答我的话就免了,就当我做了件好事给自己加功德吧!”

    在这座寒气逼人的城市之中,程杰的心灵在哈尔滨清晨那缭绕着早晨炊烟的薄雾中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暖。

    程杰在哈尔滨待了半个月,他不止一次向王小清提到过他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王小清也带着她走遍了哈尔滨的每个角落。离开哈尔滨的前一夜,程杰跟随着王小清在哈尔滨看了一场烟花盛宴。

    “最喜欢烟花了,特别是春节跨年夜的烟花,中国人辛辛苦苦一整年,理应被这些烟花治愈。”王小清抬头看着那片被点燃的夜空,微笑着说道。冬夜璀璨的烟火之下,程杰看着王小清的侧脸,烟花下的她比任何时候的她都美。

    “小清……”

    “啊?怎么啦?”王小清终于把目光投向身旁的程杰。

    “做我女朋友,可以吗?”

    王小清的脸颊开始泛红,她缓缓低下头,十指不自然地相互交错。年少时表达的爱意或许是冲动和随便的,但程杰喜欢王小清却犹如杨双喜欢柳沐那般毫无过渡,不同的是,程杰是因为小雪人,杨双则是因为吉他。

    “小清,可以吗……”程杰在王小清的沉默下继续追问,短暂的不言语后她也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夜的烟花很漂亮,烟花下王小清脸颊上绽放的羞涩红晕也分外动人。两个人在烟花下紧紧相拥,两颗需要被爱的灵魂相互依靠,好似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心跳声和呼吸声。

    可美好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从烟花到车票只有一夜的距离。车站里,王小清从头上取下发绳,套在程杰右手手腕上。

    “戴好它哦,等我考上大学,就去你的城市找你。还有就是……看好你的雪娃娃,别再把它搞丢了。”

    “我等你,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短暂的拥抱后,程杰轻轻抚触着王小清的头发。发绳被摘下后,王小清便宛如一位初露锋芒的水中莲,更显得清新,如同沐浴于晨曦之中的荷花仙子。

    “那我走啦?”程杰侧着身,摆着一副要离开又依依不舍的样子。

    “嗯。”王小清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程杰转过身进入候车室,铃铛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吵闹的人群中。

    回到运城后,程杰逢人便炫耀自己的女朋友王小清,恨不得让身边的人甚至全世界的人都为他们的遇见感到庆幸。他也时常在我面前夸耀王小清,从他十七岁到我十七岁,其次数之多,不下十回。某年夏天黄昏之时,他对我讲完和王小清的甜美日常后,余晖衬出他发红的侧脸……没错,老子打的。

    程杰从哈尔滨回到家的时间是腊月二十八,西方的情人节和中国的除夕春节接踵而至。到家后的第一个晚上,他迫不及待地给王小清打去了视频通话。

    “小清我到家啦!”

    “才几点你就躺下了,大懒猪!”王小清看着躺在床上的程杰,甚是无语,“我跟你讲啊,刚刚我和我爸妈可忙了,人可多了,我们都顾不过来,现在才闲下来。食材都有点缺了,我爸妈他们回家拿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看摊子。”

    “你们好辛苦,马上过年了,过年那几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情人节了,有没有想要的礼物啊?”

    “啊?情人节?我不喜欢过洋节的。而且我们自己也有七夕啊,干嘛非得抢别人家的。”王小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我什么都不要,你把钱攒下来,等我去运城,你请我吃好的,你那里的美食我要挨个尝一遍!”

    “好,大懒猪配小吃货,绝配!”

    “吃货怎么了?我可是一个有追求的吃货!”

    程杰被面前活泼的女孩逗乐了,两颗灵魂跨越了从运城到哈尔滨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他们在这寒冷的冬夜中散发着温热。

    之后每一年的除夕夜和元宵夜,两人也都会在视频通话中分享自己城市的烟花。每每看到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他们都会回忆起二〇一八年的寒假,两个人在哈尔滨夜空绽放的烟花下紧紧相拥,在它们绽放的那一刻起,两颗心好似放下了很多年来攒下的重担,紧紧靠在一起,从未分离。

    二〇一九年七月,从职高毕业的程杰去往了广州父亲的住处,并在广州找到一份工资不高但还算稳定的工作。自母亲离开后的将近四年时光里,父亲已经在广州这座繁华的城市里,一个人孤独地走过了无数个昼夜。

    之后的半年,步入高三的王小清很少有时间与程杰联系,而程杰也通过自己强大的工作能力在公司获得了小组长的职务……一切好似都如此顺利。

    二〇二〇年春节,突如其来的疫情注定了程杰在广州过年的命运,被迫延迟开学的王小清也在这个寒假陪程杰多度过了两个多月的时光。

    “小杰,这道题怎么做?”某天晚上程杰给王小清打了视频电话,很快王小清便切换成后置摄像头让程杰看清了练习册上的题目。

    “这个题嘛……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然后就出来了!”程杰看着手机,只说不做。

    “哪样跟哪样嘛,小杰你到底会不会做数学题啊!”

    “我就这等文化水平,怎么帮得了你这样的高材生,知道我不会还为难我!”

    “知道我在上晚自习,你还给我打视频电话!”王小清反客为主,用程杰的话回复道。程杰本想和王小清斗嘴,但手机里传来被王小清重重说出的“再见”二字后,又传来了短促的挂断提示音。

    程杰愣了在原地,片刻后便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嘲笑着自己的无脑。在高三这么重要的节骨眼,又是在上网课的情况下,王小清尤其不能被外界打扰。

    虽然这是一个漫长的寒假,但相隔将近三千五百公里的两人讲过的对话屈指可数。程杰也想过买机票到哈尔滨见王小清一面,仅仅是见一面就好。他想在分别很久后再次感受二〇一八年的温暖,想在寒风刺骨的冬天里紧紧抱着她,即使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但他却败给了疫情,疫苗都没有研制出来的现在,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给国家、给广州和哈尔滨人民甚至全国人民添麻烦。

    今年的高考被推迟了一个月,七月,压抑太久的程杰终于订了从广州到哈尔滨的机票。航班起飞那天,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带着连续做了一周的核酸检测报告奔赴广州白云机场,穿过重重关卡,终于顺利登机。

    落地哈尔滨太平机场时,哈尔滨已经进入到深夜,但在街道上往来不绝的人群仿佛在告诉程杰,夏天的哈尔滨依然拥有自己的夜生活。

    手机开机后,程杰看到了王小清打来的五个未接电话和她发来的一条未收短信,短信的内容是:“小杰,你去哪里了,微信的消息也不会,电话也不接。是不是还在加班啊?快十二点了,不要太过劳役自己,下班了记得给我发信息,我等你。”程杰意识到,后天便是高考的第一天,而王小清所在的学校给了他们明天一整天的假期,所以今晚她便可以碰到手机。

    “抱歉,小清,我刚刚在给你准备礼物。”程杰用心地敲打着键盘。

    “什么礼物啊?”果不其然,王小清直到现在都没有睡觉,她一直等待着程杰的回复。

    “一个大惊喜!”

    “切!小气鬼!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你不要吊人胃口。”

    “今天就准备好了,我算好了,你八号考完那天就可以见到礼物了。”

    “搞这么神秘,整得我还真有点小期待了!”

    “先别期待,认真考试,考完再期待也不迟。”

    八号下午五点,程杰捧着一束鲜花站在王小清所在考场的大门口,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出来的女生。因为太久没有亲眼见过王小清,程杰只能根据视频通话和照片的印象锁定她的目标。

    “小清!”喊话的正是王小清的父母和弟弟,她的母亲穿着旗袍,父亲穿着马褂。程杰自然知道这是父母对小清期望的一种表现,寓意“旗开得胜”和“马到成功”。

    愣神间,程杰看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奔向他们,此人正是王小清。两年多的时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足迹,她还是如那年冬天一般清纯美丽。而这份被埋在程杰心里的喜欢,也跨越了两个寒冬和盛夏。时间似乎很快,快到又见面;时间似乎很慢,慢到至此才见面。

    “小清。”片刻后,程杰也奔向他们,站在了王小清的身后,时隔两年未见心上人的他没有说多么动人的话,只是将心里的激动写在脸上,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在转头的刹那,她的高马尾向一旁挥洒,在阳光这个天然滤镜的加持下,她像极了天使,程杰终于将这个面带笑容的女孩看了个真切。而王小清看到程杰后,全世界似乎都按捺不住她激动的心情。她抓住程杰的手臂,时而跺着脚,时而又小跳起来,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你你……你怎么……怎么来了!”

    “我来了你开心吗?”

    “开心!超级开心!”

    激动之余,王小清还不忘与父母讲话:“爸,妈,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程杰,我们已经瞒着你们偷偷谈了快三年的恋爱哦!”

    “死丫头!什么事情都不想让我们知道,都瞒着我们。怎么?把我们当外人啊?”

    王小清低着头,装作委屈地回答道:“当然没有了……人家怕被你们知道之后,你们逼着人家和他断绝关系呢!”

    父母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母亲说道:“走!带上你的男朋友,我们吃顿烧烤庆祝一下,庆祝我们家小清高考大捷,也同时欢迎程杰到我们家!”

    “妈妈万岁!”王小清像小女孩一样兴奋得跃然而起,今年夏天的风中,除了高考后喜悦的味道,更有一丝幸福的气息。

    除了王小清的弟弟和还需开车的父亲,剩余的三个人今晚都喝了些啤酒。红晕出现在王小清的脸上,酒后的她无话不说,说起了她在学校的日常,说起了这两年多的时间,她和程杰如何提心吊胆地谈情说爱……而父亲却面容严肃,并没有多言,只是时刻叮嘱王小清少喝一些酒。

    饭局结束后,父亲将车钥匙交给了王小清,并让她和弟弟以及母亲先上车等候,随后便与程杰并肩缓慢行走在一条漆黑的小路上。期间他问了程杰一些关于家庭、工作和生活的问题,而他的表情依然严肃,严肃得让人无法靠近。

    离开哈尔滨后,程杰回运城看望了奶奶,并帮她做了几天的农活。但程杰不能离开工作岗位太久,于是很快他便又前往了广州。

    高考结束的王小清腾出了更多的时间陪伴程杰,而这个独特的夏天,王小清也收到了来自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所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次程杰和王小清的分别并不煎熬。二〇二一年七月,程杰辞掉了在广州的工作,回到运城开了一家蛋糕店。这一年夏天的天气格外好,程杰已经连续好几天在蛋糕店拍到了被橘红色渲染的晚霞。

    一个平常的黄昏,程杰一如既往地拿出手机拍摄绝美的晚霞,同时感叹着光阴的无情,母亲已经离开他六年了,而这六年,母亲的坟头上落了很多次雪,也落了很多次叶。

    程杰还未停止感慨,突如其来的双手却捂住了她的眼睛,他焦急地问道:“谁啊,这么无聊!”

    只听见对面夹着嗓子说道:“就是我啊,程杰!”

    程杰听到她的声音后,刹那间觉得这个声音像极了王小清,但仔细一想却推翻了自己的结论,因为昨天晚上王小清在电话中亲口对他说今天会很忙,所以他推断王小清肯定还在哈尔滨,身后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常来店里的老顾客。不过在程杰的印象中,与他交往很深的朋友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声音神似王小清,而自己或许是太过思念她,所以才会出现如此幻觉,于是便放弃了猜测。

    她也放开了双手,抱怨道:“没意思!还没猜就不玩了……回头!我!王小清!”

    霎时间一阵晚风吹过,蛋糕店门口的风铃唱出了思念,时隔一年后,阳光的滤镜再一次悄然降临在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中。而程杰此时的心情,就犹如一年前在哈尔滨见面时王小清的心情一般,激动得不能自已。

    犹记得,三年前,王小清在哈尔滨的冰天雪地里对程杰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去你的城市找你。”她终于兑现了承诺……

    犹记得,王小清读高三时,程杰提了无数次分手,他不想成为王小清的累赘,可王小清的执着却让他们始终保持着藕断丝连的关系。

    犹记得,去年夏天,哈尔滨的夜空中绽放了绚丽的烟花,她紧紧抱着他说:“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愣着干什么?我的行李箱还在外面,老娘为了见你,早上五点就起床准备去机场了!”王小清用右手指着愣在原地的程杰,用一种命令般的语气说。

    程杰终于从恍惚中醒来,随后把王小清的行李箱抬进蛋糕店。而在刚刚一刹那的恍惚中,程杰已经将这些年和王小清发生的碎片逐一拾起,拼接成了在运城夏日黄昏下,独属于他们的悸动。而后的一周,程杰在店门口悬挂了写着“老板娘找我奔现,暂停营业”的小木牌,便带着王小清逛遍了整个运城。

    王小清离开后不久,运城下了四十多天的大雨。今年的秋脖子短,在暴雨的推动下,整个运城一键入冬。

    十一月,初雪。今年的初雪比往年都要来得早,但这次初雪却只属于清晨。可即使是这样,全城依旧在银装素裹中度过了初冬的前几个小时。程杰怕放在蛋糕店阳台上的盆栽受冻,便用了整整一早上的时间将它们全部搬进店内。在这个了无生机的冬天,这些盆栽是净化心灵最好的办法。

    三个多月前,王小清离开了运城,并告诉程杰,她要在学校争取一些奖项和荣誉,且后两年被安排的课程和事情也较多,因此两个人不得不仅靠思念来维持关系。王小清离开前,送给了程杰一个很精致的笔记本,翻开的第一页写着:“从哈尔滨到运城有两千多公里,而不管身在何处,我们之间的实际距离近似等于零。”

    为了不让等待如此枯燥,程杰在她离开后买了一株好养活的盆栽,听老板说,这株植物四季有四种不同的状态,唯一的缺点是生长较缓慢。但程杰也正好需要这种生长缓慢的盆栽去磨练他焦急的性格,从此之后,程杰每天盼望着这株植物会长大,因为这意味着,距离和王小清见面的时间又近了一大步。日复一日,程杰见证了两次花开,也见证了两次叶落。二〇二三年七月,被程杰精心照料的植物终于长大了两倍,可两人仍旧没有要见面的信号。

    “程杰!”盛夏的黄昏,一位中年大叔走进蛋糕店,来人正是王小清的父亲。程杰放下手中的工具,看着高大而又沧桑的他,唯独缺少的,正是多年前见面时的严肃感。

    从王小清父亲的口中得知,他坐了四十个小时的火车才到这里。程杰帮他取下重重的大包,并询问他下午要吃些什么,而他却很平淡地说:“我们吃烧烤吧。”

    烧烤摊上,王小清的父亲要来了一箱啤酒,一个中年人、一个少年,在这热闹的夜市中,许久没有说一句话,尴尬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两个人的脚下摆满了空酒瓶。

    “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小清……她舅舅的老同学已经帮她在法国申请了发展的机会,可她却为了你不想去更广阔的平台,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会为了你做很多事情,但我们这些家长说的话,她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说服小清,让她去法国深造……”

    说完他将手中的啤酒喝完,程杰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随后又帮他开了一瓶啤酒并递给他。

    “程杰,说实话,你不是我心目中小清男朋友的样子。我听小清谈起过关于你工作的事情,但你给我的感觉就只有心神不定。而且凭你的能力,我完全不相信你能给予小清更好的生活……所以,不要怪叔叔无情,叔叔不是害怕距离远,如果小清能过上更好更温暖幸福的生活,再远的距离在我们心中也不算远……如果你现在能和我保证以后能让小清过上这样的生活,叔叔也不想勉强你们,但如果你做不到,叔叔希望你们分开……毕竟我们当父母的,唯一的愿望就是孩子能过得更好……”

    今夜王小清的父亲说了很多心里话,程杰表面上沉默不语,心里却是有所触动的,于是饭局结束后,给王小清的父亲订了一家还不错的酒店,回到家中向王小清问道:“小清,现在的你这么优秀,有没有考虑出国发展啊?”

    “舅舅和我讲,说让我到法国发展,但我不是很想去……”

    “为什么呢?”

    “因为我去了国外后,就很难见到最亲近的人了,尤其是你!”

    “叔叔今天来找过我了……我觉得为了你的前途……我们还是分开吧……”

    王小清沉默,程杰也没有再讲话,而他也在劳累和酒精的作用下慢慢睡着了。

    次日天还未亮,程杰的大门被敲响,打开门后看到了眼睛红肿的王小清,原来他从南京禄口机场出发,一晚上转了三次机,才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程杰内心难以置信,但写在脸上的只有平静。

    “我要你亲口说你不喜欢我了……”

    程杰不说话,而王小清的眼泪已经溢出了眼眶。

    “你说啊!你说啊!”王小清双手抱着程杰的肩膀摇晃。

    许久后,程杰拨开她的双手,转过身后,又以一种冷漠的语气对她说:“是,我不喜欢你了!”而在王小清看不到的地方,程杰的两滴眼泪已经划过脸颊。

    随后程杰关上了大门,轻轻坐在地上,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门外痛哭和心碎的声音,直到中午时分这个声音还在继续。程杰拨通了一个朋友的电话,并让她来找程杰,对门口的王小清说自己是程杰的女朋友。傍晚,楼道内再也没有了哭声,程杰知道这件事情被朋友办妥了。他打开门,在王小清哭了一整天的台阶上点燃了一支烟,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落在了地上,他的痛苦无声,却震耳欲聋。

    后来王小清在家人的辅助下去了法国,而程杰依旧经营着他的蛋糕店。八月,他卖掉了那株已经长大了很多的盆栽,自言自语道:“对不起,小清……再见了,再也不见,王小清……”

    回到蛋糕店后,他翻开了两年前王小清送给他的笔记本发呆。直到黄昏时刻,他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玻璃杯,里面的水也随之洒在了笔记本和桌面上,程杰这才缓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被水浸湿的地方。

    待他擦拭完毕后,终于发现这个笔记本的首页,那段字迹的下方还有两行字迹隽永的隐形笔迹,而这两行隐形的字迹也因沾水而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我相信爱能穿越时间,也能跨越山海。

    乖,等我回来,我嫁给你。

    傍晚,不知何处放起了烟花。有风的夜晚里,铃铛的声音很清脆,与蝉鸣交织成独属于他的夏日绝音,夏风轻轻吹过,如同诗人的笔触,轻轻拂过少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