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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刘耕山当官

    李主意没说错,到中央上访还真是好使,各级政府的办事效率一下子高了起来,8月5号,砖厂占地款打到了村里账户,会计张算数大喇叭一广播,一队和二队社员高高兴兴来领钱。

    雁过拔毛的村长李有财这回咋没截留呢?原因很简单,他已经不是黄土村村长了。

    原来,趁着这大好形势,本着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热心的村民们顺便写了不少反映李有财贪赃枉法的检举信,并扬言:不收拾李有财,我们还去北京!

    管委会主任南一天一看,他妈的,还上访?当即批示:撸。

    就这样,当了两年赃官的窝囊村长李有财被撸官。不过有人罩着他,他把吞的钱吐出来点儿,上下一打点,最算没进局子。

    窝囊废李有财挺起腰杆堂堂正正作男人的美梦没实现,没办法,他还得被胖媳妇坐在屁股底下,继续靠他大舅子做他最熟悉的豆腐渣工程。

    而为大伙谋了福利的刘耕山好人得好报,这不,刘耕山家双喜临门,一来,黄土村再选村长,刘耕山终于高票当选为黄土村的当家人,二来,刘正义和王晓芬大婚,刘耕山两口子正式当上了公公婆婆。

    8月18号一大早,刘耕山家门口贴着喜字,院里传来了大肥猪响遏行云的嚎叫声,木头桌上,一口快300斤的大肥猪四蹄被捆得紧紧登登,身上还压着一条杠子,两个大汉摁住杠子,生怕肥猪折腾下来。

    “老猪老猪你别怪,你是阳家一刀菜。”念完口诀,屠户沙健康当当刀,拿抹布擦擦猪脖子,一刀就攮了进去。不愧是专业杀猪的,一尺多长的窄刀子一抽,猪血就一汩一汩地猛喷出来。

    看热闹的起哄喊好,“果然刀法纯熟!”

    “真够得上剑客的身份!”

    “闹着玩的,我老沙是干啥的!”沙健康哈哈大笑。

    王占山一边端盆接血,一边拿棍子来回搅,盆里还先放了点盐,这样血才不起疙瘩。

    在东北,杀猪是喜庆的好事,以前,都是过年啊、结婚啊这样的好日子才杀猪,老话儿说过年三件事:杀猪、淘米、做豆腐,现在不让私宰了,但偷摸杀一头两头的也没人管。

    猪血放干,肥猪寿终正寝。接着拿铁棍给猪串皮,再给猪吹气,几个大老爷们鼓着腮帮子换着吹,等把猪吹得鼓鼓囊囊,再堵住气口,抬到锅台旁刮毛。死猪不怕开水烫,开水一浇,刮刀一刮,小猪被刮得白里透红,直到一毛不剩。

    接着再抬到外面,开膛破肚,洗净肠肚,大卸八块。猪头砍下来挂到门口,猪吹巴(膀胱)吹成气球也挂到门口,这都有讲究。

    男女老少十多个人有说有笑,忙里忙外。

    刘耕山家人缘好,帮忙的人也多,老刘家喜庆热闹,刘正义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非常圆满。

    操办完儿子的婚事,新任村长刘耕山并没有高兴多久,因为他不得不面对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每逢站到黄土村的最高点——北山山顶,每逢望着生他养他的黄土村,这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就不禁感慨,多好的小屯子,为什么总有人要祸祸它?

    刘耕山爱黄土村,他爱黄土村的一草一木,爱黄土村的春夏秋冬,他在这里出生,靠着这片黄土地的滋养长大成人,土里刨食几十年,他鬓角斑白,已然不再年轻,他将来还会和祖辈一样,被养育自己的黄土掩埋于地下,最终成为这黄土地的一部分,平港公路东面的那片小树林,就是他们祖辈和他自己未来的安息之地。

    从六十年代200多口人的小屯子,变成现在这1300多口人的大村子,刘耕山看到了黄土村繁盛的全过程,他看到了家族的亲情,看到了乡亲们的友善,还有浑浑厚厚重比泰山的乡土情。

    但他也看到了其间无数的不公,无数的丑恶,还有无数的肮脏龌蹉。他愤恨,他气恼,但几十年一过,他也领悟了许多,就如同这肥沃的黄土地,它既能让庄稼作物茁壮生长,也能让毒草恶藤蔓延,这就是自然。

    但他还是深爱这片黄土地,爱他的黄土村,不论是谁,也不能在这么瞎折腾,安身立命的土地都折腾没了,黄土村还能剩下啥?!一定得守好这片地!

    刘耕山想守好这片地,但哪那么容易,因为早就有人惦记上了黄土村的地。

    当上村长的第三天,管委会主任南一天就给刘耕山打电话,让他到管委会里唠唠嗑,听语气还挺随和。估计是没好事,因为刘耕山早就听说过南一天的为人,自己当了村长也没去他上个炮,是不是南一天挑理了?

    不管咋地,去了再说。等到了高新区管委会,进了宽敞明亮的主任办公室,刘耕山就是眉头一皱,这屋里摆的桌椅板凳,墙上挂的画,一看就都是高级货,样样都是好东西啊,这得多少钱,嗯?墙角咋还供着个八卦呢?

    “耕山来了!来来来,坐坐坐!”行伍出身的大胖子主任南一天倒是挺热情,“来,喝茶!”

    刘耕山还真是没想到,都说南一天霸道,看样也不像啊,跟我演戏?

    南一天一脸胖肉都堆到了一块儿,“不简单啊耕山,在屯子里人缘真是数第一,我都听说了,老百姓都选你,真是众望所归啊!”

    刘耕山赔笑,“啥人缘不人缘的,老少爷们捧个场,但关键得靠南主任关照啊,没有领导罩着,我们算个啥!”客套话谁不会,溜须拍马的违心话,刘耕山也能白话出一车。

    “看你说的!”南一天热情地拍着刘耕山肩头,“这都是你老弟自己的本事,群众基础好是当村长的第一个条件,就拿你的前任李有财来说,他群众基础就太差,我这个当主任的,没本事成全他,但想撸的官还是不费劲,你看看,说撤我就给他撤了,哈哈哈哈……”

    南一天露出了狂人本色,笑眯眯的眼神也突然变得阴厉。

    刘耕山还是赔笑,心里骂:妈巴子的,给我来软硬兼施,当我是毛头小子?!

    南一天突然又和蔼起来,“黄土村多少人口啊……有多少外来户啊?……党员有多少啊……”

    刘耕山答着他的话,心里想着南一天到底有啥企图。

    果然,虚头巴脑地寒暄一阵,南一天话锋一转,直入正题,“耕山啊,我找你来,一来是增进了解,二来,我有个要紧事跟你说。

    有个日本老板来咱高新区投资,他一考察,相中你们黄土村南岭的那片地了,要投资建个油漆厂,好事啊,你赶快给办个手续。”

    这话不容置疑,根本没问刘耕山同不同意,也不提补偿款这些事儿。南岭就在南沟上面,比北山低点,南岭和北山就像一双大手捧着黄土村。

    妈的,北山橡胶厂的味儿还没整干净,又要祸害南岭?刘耕山心里骂,但他假装挺吃惊,“油漆厂有污染啊,我得问问村民同不同意。”

    南一天笑容慢慢变僵,“我是主任,你是村长,咱俩说行就行,你问老百姓干啥,他们懂个屁污染,到时给点钱就行了。”

    这是人话吗,高新区就是让你给祸祸毁了!刘耕山装得挺为难,“主任,高新区你是最大的官,我们都得听你的,但南领地毕竟是黄土村村民的,我这小村长也没这么权力啊!”

    南一天脸撂了下来,“那你说咋办?”

    刘耕山:“……按规定,这种大事必须得开村民大会讨论……”

    到底是行伍出身,,南一天火爆子脾气上来了,他霍然站起,“你那意思,我这个主任也没权力?”

    刘耕山不卑不亢,“啥事不都得走个程序,不都得按法律办。”

    “还走程序?!还他妈按法律办?!”南一天哈哈大笑,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从未听过的新鲜事儿,“告诉你刘耕山,在高新区,我就是程序,我就是法律!”

    刘耕山冷眼看着他,没有丝毫的退让之意。

    “我让你过来,还跟你商量,不是为别的,因为我当你是个人物,要是别人,我只要一个电话,他就得把事儿给我办的利利索索的,知道不?!”

    看刘耕山没反应,南一天又放缓了语气,“耕山啊,你要知道,你是有前科的人,你到北京上访,省里和市里都记着你的名字,这回你选票是高,但要不是我保着你,你能当上这个村长吗?你还真以为村长是老百姓选出来的?!”

    刘耕山一笑,“所以我来也是谢谢主任。”

    “你倒不用谢我!咱都是为了工作,都是为了给老百姓办事!”南一天脸变得还真快,“办油漆厂,就是为了扩大就业,振兴经济,就是为老百姓办实事,所以,你说啥也得配合我……”

    南一天长篇大论地讲起了油漆厂的好处,刘耕山静静地听着,但他眼神还是冰凉,南一天看得一清二楚,最后,南一天问:“最后问你一句,你倒是同意不同意?”

    刘耕山:“南主任,油漆厂好处不少,但也有污染,我还是那句话,村民同意我就同意。”

    “啥玩意!”南一天突然发作,他气得把烟扔到地上,“我说了半天你都当放屁了?!刘耕山,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屁大点的小村长还真当自己是干部了……”

    “别管我是不是村长!”刘耕山霍然站起,眼睛立了起来,“妈巴子的,不管是谁,都别想祸祸黄土村的地,老子寸土不让,爱咋咋地!”

    说完,他大步出门,粗壮的大胳膊一甩门,屋门被摔得玻璃崩碎,连折页都离了牙。

    南一天懵了,外号南霸天的他头一回遇到这场面,咋的?一个新任村长不给我上炮,还敢摔我的门,还他妈“爱咋咋地”,跟我叫板?!

    愣了半天的南一天突然醒悟,他气的跺脚开骂:“好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刘耕山,敢跟我作对,你他妈找死……”噼里啪啦一阵响,大办公室上的文件、电话和烟灰缸立刻被扔得满天飞。

    回家路上,刘耕山也骂了一路,“王八犊子,高新区摊上你这个腐败主任算是倒了大霉,老百姓的好地都给你祸祸没了……”

    脸翻了,但事儿还得办,南一天也不能直接强占老百姓的地。于是,俩人吵架后的第三天,南一天派了四个干部到黄土村劝说刘耕山。

    刘耕山没有像历任村长一样大排筵席迎接上差,他就在村委会接待了四位干部。

    这四个人倒也没摆臭架子,刘耕山不好惹,他连管委会主任的门都敢摔,这在高新区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整个高新区都轰轰动了,不知道底细的还断定刘耕山上面有人。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也别拿这土包子村长不当干部,几个人都是老油条,见风使舵的本事都是多年练出来的,说话办事比泥钻子(泥鳅)还滑。

    笑呵呵一阵寒暄,主任秘书韩东风说话了,“耕山啊,占你们的南岭地,那也是为了高新区招商引资的大事,为的是高新区经济的发展,你不仅是一村之长,也应该是高新区的先进模范带头人,你可不能犯本位主义错误啊,要舍小家,顾大家,要为全区、全市,乃至全省全国的经济大发展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刘耕山一时产生错觉,还以为是听啥高级干部作报告。

    韩东风屁话说了半天,刘耕山一笑,“土地是老百姓的,老百姓同意我就同意。”

    韩东风没词了,三个跟班又开始说,但刘耕山冷笑着抽烟,你爱说啥说啥,还是那句话,这事得老百姓说了算。

    四个说客热脸贴了冷屁股,只得蔫溜溜回去交差。

    一计不成,又生二计。

    南一天居然派人给刘耕山送红包来了,他自己都笑了,管委会主任给村长送礼,又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儿啊,但为了更大的收益,脸也不要了,破例就破例。

    这回出马的是南一天小舅子魏四,魏四在高新区黑白两道都混得明白,关键是有南一天罩着,想不明白都不行,魏四笑呵呵递上红包2万块,2万块相当于刘耕山一年的收入。

    但刘耕山大手一推,不要。

    魏四又说了一顿好话,但刘耕山就是不要。

    最后,魏四翻脸,“不要这钱,你他妈就是跟我姐夫作对!”

    刘耕山瞪眼:“谁他妈跟老百姓作对,我就跟谁作对!”

    刘耕山年轻时拎着铁锹追砍过欺人太甚的工头,调戏村里姑娘的下乡青年也被他打得满地找牙,前两天又在火车站暴砍截访的流氓,魏四不是不知道这个。

    四目相对,气场较劲,论起骨子里的狠劲儿,魏四明显不够,他眨巴眨巴眼儿,只能蔫溜溜走人。

    计策用了个遍,可样样都不好使。

    正当南一天在办公室吹胡子瞪眼的时候,有人把《黄土村全体村民代表大会会议纪要及决定》送了上来,上写:“经黄土村1300口人的32名村民代表讨论,最后决定不同意在‘南岭地’建油漆厂。”《决定》上还有一大片歪歪扭扭的签名和带着猪粪味和黄土味的红呼呼的手印。

    “反了!反了!刁民啊刁民……”

    南一天大喊“刁民啊刁民”的同时,刘耕山正在北山顶上念叨着“土地啊土地”,南边望去,黄土村依旧安详,南岭高坡还是一片葱绿,绿得发黑的苞米苗被南风吹得跟波浪一样翻滚。

    再过一个多月,苞米就该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