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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卖猪

    世人有生死,草木有荣枯,悲歌已尽,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大年前后,忙碌一年的人们总算能歇上几天了。

    2007年2月21号,大年初四,魏家屯的秧歌队开进黄土村,卡车一停,锣鼓家伙抬下车,高跷绑好,穿的花花绿绿的人们排好队,领队一挥手,锣鼓点响起,热热闹闹的关东大秧歌扭起来!

    扭大秧歌就是热闹的集体舞,演员大多都是业余爱好者,有十几岁的小孩,也有六七十岁的老人。人物扮相十分丰富,大多是神话故事和古典名著里的人物,什么八仙、唐僧师徒、青蛇白蛇、梁山好汉。

    孙悟空举着金箍棒,八戒扛着耙子,白娘子舞着长剑,鲜艳的服装配上五花八门的道具,很是好看。

    高跷更是引人注目,踩这个不光胆大,还得有技术,不光溜溜达达干走道,有的还得练个鲤鱼打挺和迷踪步啥的,冰天雪地,弄不好就得摔跟头,每年因为这个,都有人摔坏膝盖。

    秧歌也有阵法,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八卦迷魂阵,阵法丰富。个人的表演,加上阵法的变化,大秧歌扭起来火力十足。

    还得说说锣鼓点,锣鼓点是秧歌的魂,大鼓、唢呐、镲、锣,几样乐曲都是异常的粗犷,而也只有这样的粗犷才能表现出东北人的豪迈和东北秧歌的热情。

    每个人的步法,每种阵法的变化,都得跟着锣鼓点走。开始时,锣鼓点稍慢,人们也有条不紊地慢慢舞动。

    随着锣鼓点加快节奏,大秧歌也越扭越欢。等到高潮时,战鼓急促,唢呐拔高,大镲和小锣也都清脆长鸣,人们脚步如飞,手里的家什也都快速舞动起来,那种激情,那种粗犷,那种乐观与豪迈,体现得淋漓尽致。

    除了大阵法舞动乾坤,小组合的表演也别具特色,尤其以斗驴表演最有意思。

    小媳妇骑驴,小花脸拉驴,小毛驴脾气暴躁,偷奸耍滑,卧在地上就是不走,拉驴的使尽浑身解数让驴起来。在极富喜感的锣鼓点里,这一人一驴就斗了起来。

    这就相当于外国马戏里的小丑表演,但它独具东北特色,拉驴的连拉带拽,连扯连拽,小毛驴连尥蹶子带咬人,拉驴的被踢得就地翻滚、连蹿带跳、洋相百出,而观众也被斗得满脸飞牙。

    正当拉驴表演到达高潮的时候,一台破货车开进小广场,车上4个满嘴酒气的男人,村民们有人眼尖,“这不是许二坏小舅子朱三吗?”

    “是他,他不是专收破烂猪吗?整这么大个车,看样是收好猪,改邪归正了?”

    “政府抓的这么紧,再收破烂坑人,罚不死他!”

    开车的正是朱三,他一拐弯开进后趟街,停在了许二坏家门口,喇叭一按,许二坏出门,上了车,又往前开了4个大门口,车停在了王二虎家。

    半抬半推,许二坏开了二虎家耷拉地的破大门,几个人进院。

    朱三和许二坏嘀咕了几句,许二坏点头,然后他一个人进屋,往炕沿上一坐,“二虎啊,吃饭了吗?”

    “吃了!”

    “吃了咋不看秧歌去?”

    “废话,我不是等你小舅子来收猪吗!”

    “啊!瞧我这记性!”

    “走吧,你小舅子都进院了,咱也出去吧!”

    “别着急,咱先抽颗烟,歇会,他看他的猪……”

    许二坏和二虎胡诌八扯,天南地北地穷白话,为的就是拖延时间,而朱三四个人趴在猪圈门口,把猪都给哄了起来,树条子一抽,肥猪乱跑,一会儿就开始拉屎撒尿,一头猪起码少了二三斤分量。

    猪贩子鬼主意都多,而朱三这坏小子,不仅损招有一箩筐,心更是比锅底还黑。

    这些年,他收病猪死猪,然后绞馅加工,灌肠的灌肠,卖饺子馅的卖饺子馅,就跟许二坏说的一样,都给坐飞机的高级人吃了。

    他那个作坊,一般人不让进,而去过的人,都感觉是看了“人肉叉烧包”的现场版,许二坏进去过一次,但从那次之后,许二坏就再也不吃猪肉,据他回忆,绞肉机里爬出的大蛆有一寸多长,那蛆有尾巴,有眉毛,有眼睛。

    关于朱三收猪,有很多轶事。有一次,他早上去魏家屯收猪,那时他还没钱,只是骑个破摩托,到卖猪那家一看,老母猪难产死了。

    按理说,老母猪肉质和好肥猪也差不多少,活的值1500,死了也该给个1000左右,但朱三张嘴就是200,气得那家男人把朱三给推了出来,说“宁可扔了也不给你”。

    朱三也不生气,他先开车在外兜了一圈。下午,他又开回魏家屯,找熟人一打听,那家人真把猪给扔了。

    朱三找到扔死猪的地方,抽刀在手,在绿豆蝇和蚂蚁的大包围中,来了个荒野版的庖丁解牛,干净利索地卸下两条猪大腿和两个肋扇,朱三同志开车就跑了。

    这些年,靠着以次充好,坑蒙拐骗,他可是挣了不少钱。但在外混,迟早要还,这句颇具江湖意味的话,在朱三身上应验了。

    高新区派出所所长秦镇山一家子都爱吃驴肉,他让朱三给买头好驴,收拾好了把肉给送过去,不差钱。

    按说你蒙谁也不能蒙秦镇山啊,在高新区,秦镇山可是除南一天之外最厉害的人物,多少人想孝敬秦镇山还没机会,有个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咋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呢!

    朱三同志艺高人胆大,他到牲口市场买了一头小马驹,这马是倔马,天生性子烈,不仅不能拉车,连碰也不让碰,拉也不让拉。

    朱三这小子心黑手狠,小木棍戳瞎马眼,顺当拉马回家,大锤敲头,开刀放血,马皮一扒,驴肉胶一打,马肉立刻成了驴肉。

    朱三媳妇劝他,万一让秦镇山看出来咋整,还是换驴肉得了,少挣点就少挣点吧!

    朱三:“要不是秦镇山,小马肉他都吃不少,咱有万能胶,要啥味的有啥味,他公安局的多啥了!”

    还别说,这驴肉胶质量不错,秦镇山连吃了两顿都没吃出来,但第三顿请客,有个客人看出了问题,这驴肉味是不错,但肉的纹理咋不像驴肉呢!这不是马肉打的驴肉胶吧?

    该着朱三倒霉,看出问题这位也不是一般人,他是秦镇山的表弟,高新区畜牧局的技术员。

    秦镇山急眼了,派人把朱三请进局子,开始朱三还不承认,但电棍捅了两下他就招了,没办法啊,有专业人士揭底,不说只能干挨电棍。

    最后,朱三交了5万大洋的罚款才从所里出来。

    不仅如此,他的小作坊被秦镇山一举捣毁,听说秦镇山一看作坊里的大尾巴蛆,他差点把前天吃的驴肉都吐出来,“没收!都给我烧了!以后朱三别想在高新区卖肉!”

    所长很生气,问题很严重。但朱三还得活着,他干脆搬家,病猪死猪不能收了,就收好肥猪,直接送到北京卖,省着落在秦镇山手里。

    但狗改不了吃屎,收好猪的朱三照旧有坏招。这不,他姐夫许二坏拖住二虎,他让肥猪把屎尿都抖落干净,但这还不算啥,他的坏道才刚刚使出来。

    许二坏和二虎胡扯了五分钟,二虎不耐烦了,自个推门走了出来。

    许二坏也跟着出来,“你说你着啥急啊,我还想给你介绍个对象呢!”

    王二虎:“先卖完猪再说,没钱拿啥娶媳妇!”

    许二坏看见朱三冲他点了点头,他就坡下驴,“行,先说猪,以后再说媳妇!”

    朱三把树条子一扔,拍拍手,“二虎是吧,你这猪我看了,猪秧不行,肯定没找好种猪配,前胛骨窄,后屁股瘦,肚子挺大,一看就是肥肉多,瘦肉少,5块钱可不行,最高也就4块5。”

    “啥?就4块5,你姐夫不是说好了5块钱吗?”二虎扭头看许二坏。

    许二坏一呲黄板牙,“我那就是大概估计,具体还得听我小舅子的。”

    二虎搓搓大手,“我这猪秧也不差啊,肯定是瘦肉型, 4块5也太低了,你高点吧!”

    二虎从王占山家买的猪羔子,侍弄了半年多,本想在年前卖,没想到,年前落价,年后这几天,也不见涨价。

    二虎一想,一过年,自己还得去打工,干脆随行就市卖了算了,图了净心。

    许二坏知道他想卖猪,就主动给他搭个,二虎本来不想搭理他,但他这人吃软不吃硬,架不住许二坏太热情,算了,都是一个屯的,就卖给他小舅子就卖吧。

    这也怪不了二虎,他常年打短工,养猪不是行家,更不知道猪贩子这行人的底细。

    朱三摇摇头,“最多给你涨一毛,4块6。”

    二虎:“不行,4块9。”

    朱三再摇头,“4块7。”

    二虎:“4块8。”

    朱三:“那肯定不行,我天天跑北京我知道,猪行是一天比一天低,尤其是年后,降的更快,我在你这收4块7,拉倒北京说不定就得卖4块5,一斤还得赔2毛钱,不买拉倒,我走了。”

    看着朱三几个人大步往外走,二虎一挠脑袋,“妈的,卖了!4块7就4块7!唉,早知道年前卖了,又白搭了不少料。”

    “卖了就对了!现在猪落价,能找着个卖家就不错了!”朱三冲那三个打工的一挤眼,“干活!”三个打工仔答应一声,从车厢里抬下台秤、铁笼子,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帆布,这帆布可能是挡风用的。

    二虎给刘刚打电话,让他过来帮忙,卖猪这玩意容易玩鬼儿,不多个人看着不行,他本来想找刘耕山和王占山,但俩人都不在,说是出看秧歌了。

    刘刚进院,帮忙记账,二虎看称,朱三带人抓猪。

    抓猪是个技术活,二三百斤的大肥猪,虽然被劁之后没了脾气,但它劲儿大,一不留神就能把人撞个跟头,所以抓猪不仅要力气大,手疾眼快,更要有高超的手法。

    只见一个打工仔猫腰走进猪圈,飞快地把一个化肥袋子套在一头猪脑袋上,另一只手抓住猪耳朵,不让袋子掉下来,那头猪看不清道,本能地往后退,而另一个打工仔拽着猪尾巴往后领路,肥猪倒着走出猪圈,又倒着钻进铁笼子。

    铁笼再一上门,拽掉袋子,四个人把笼子抬上台秤,称完猪,记好帐,再把笼子抬到车上,打开笼门,肥猪出门上车,一头猪称完。铁笼的分量已经先称好,最后去皮就行。

    现在抓猪这方法挺高,不用费蛮力,以前都是硬把猪撂倒,四蹄捆住再上称,不仅累的人半死,还很容易受伤。

    二虎看过台秤,定盘星挺准,称没问题,台秤比大杆秤强,大杆秤容易作鬼儿,比如在秤砣地下粘蜡油,一称能少好几斤。或者过秤的人在大腿上绑几块大吸铁石,往下吸秤砣,一称也能少好几斤。

    最厉害的是靠手指头的捻劲儿,耍鬼儿的眼睛盯着卖家,手指头一捻秤杆,一不留神就让你亏好几斤。老耍秤杆的人才会这个,一般人连看都看不出来。

    二虎和刘刚都知道这个朱三不咋地道,但看现在,他也没玩啥鬼儿,可能是让派出所给收拾怕了。尽管如此,两人也不敢掉以轻心。

    二虎看称,刘刚记账,李二坏也帮着抓猪,朱三专门负责装卸铁笼子的活动门。

    一共25头猪,刚抓了3头猪,突然,刘耕山、王占山和韩镇东进了院,仨人黑着脸,狠狠盯着朱三几个人。

    刘耕山一推朱三,“妈了个巴子的,装神弄鬼,蒙老实人,想死啊你!”

    朱三认识刘耕山,知道刘耕山是个狠茬子,“耕山大哥啊,你说啥呢,啥神啊鬼的,我这不是收猪呢吗。”

    王占山:“有你这么收猪的吗!你当我们都是傻子?!”

    许二坏赶忙说话,“我说,老哥几个,咋的了,这是我小舅子,他是来买猪……”

    “滚犊子!”韩镇东一瞪眼,“你也不是好东西,没有你拉线,朱三这瘪犊子也进不了黄土村。”

    二虎和刘刚都愣了,二虎:“大爷,咋回事,他耍鬼儿了?我咋没看出来呢!”

    刘耕山哼了一声,他从那堆破帆布里抽出一个铁门,这个铁门和铁笼子的活动门一模一样,“朱三,你还有啥说的!刚才我们在门口都看了你半天了,称空笼子那时候,你放这个铁门,这栏杆都是实心的铁棍,等称猪时,你小子掉包,换上这个空心铁管的门,是不是这么回事!”

    朱三脸都青了,二虎急忙把两个铁门都称了一遍,重的25斤,轻的10斤,一称就差15斤!

    “你个王八犊子,跟我玩调包计,我他妈整死你!”二虎上来就要打朱三。

    朱三连忙求饶,“兄弟!兄弟!别动手,别动手,我不是故意的,我新焊个铁门,一着急给整混了……”

    “去你妈的,还蒙我!”二虎一上来就是一拳头。

    “别打!别打!他真不是蒙人!”许二坏硬着头皮来拉架。

    刘刚上来就给他一脚,“你也不是好东西!”

    二虎和刘刚都是暴脾气,说打人也不是打两下就拉倒,朱三那三个打工仔直往后躲,一来他们心里有亏,二来,这俩打人的活爹真吓人。

    刘耕山拉住二虎和刘刚,他问朱三:“你说吧,这事咋办?”

    朱三揉着肩膀,“要不,我给二虎兄弟赔俩钱,算我赔不是了!”

    王占山:“你打算给多少?”

    朱三一皱眉,“除了补回差的分量,猪价我给5块钱,我再给二虎1000块钱……”

    “放屁!就1千!给1万!”王占山替二虎做起了主。

    朱三脑门子疼,“这也太多了……”

    韩镇东:“少他妈废话,不想私了是吧,我马上报警,让秦镇山收拾收拾你,看看该罚多少!”

    朱三脑袋嗡的一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落到秦镇山手里,他还得罚自个5万,而且整不好还得挨顿电棍。

    犹豫了一会儿,朱三点头答应,“1万就1万吧。”

    偷鸡不成丢把米,抓了剩下的猪,朱三给了猪钱和罚款1万块,然后滑溜溜地离开了黄土村,二虎大脚把许二坏踢出门口。

    “大爷,这钱归你们。”二虎把1万块钱往前一递。

    刘耕山:“给我们干啥,你不卖猪哪来的罚款,你收着。”

    二虎又推:“你们要是不来,别说罚款,我还得让那犊子给坑不少钱,这钱你们分了,我不要。”

    又推了一会儿,刘耕山笑了,“行了,二虎是个实诚人,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今天就是来逮这个朱三的。”

    二虎一拍大黑脑袋,“啥回事?”

    王占山:“王老蔫老爷子养了两口肥猪,托我给他卖。谁知道,第二天我把卖家找来,这老爷子居然把猪给卖了,他说是许二坏带他小舅子朱三买的,俩猪一个230斤,一个250斤。我一听就火了,他那两头猪我看过,小的都得有280斤,大的得有300斤,这他妈就是蒙人!我当时就想好了,一定找机会好好收拾收拾这俩损犊子。”

    刘耕山一笑,“今天机会不就来了,以后看他还敢不敢进咱黄土村!”

    几个人都笑了,二虎拿着钱又推,刘耕山:“算了,要不这样,你给王老蔫送5000块,你留5000块,皆大欢喜!”

    “那可不行!”刘刚一推二虎,“陪你演了半天戏,你不得请我们搓一顿!”

    二虎大笑,“没问题,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