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病态的手法医治病痛,就如同在伤口上撒下一把盐,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朴实的农民,并不想愚昧,但他们就是出生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他们所见所闻、所知所学,已无法让他们认清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中国人没有全民性宗教,但却有各种乌七八糟的巫医神怪,尤其在农村,黄狼子、豆鼠子、长虫、狐狸、山狸子、獾子、貉子……
这些出没于山野的动物都化身为老百姓顶礼膜拜的神祗,巫医神婆尊它们为教主,供下满堂大仙,众大仙是村民们求神问卜的对象,大仙们又恩赐给农民解决病痛的“良方”。现实无助,农民们又能依靠谁,这些大仙,至少可以充当一种精神慰藉吧。
王耕海家大炕上一场斗法,任天行被踹得脑震荡,住院三天,没降住“野鬼”王志,他算是栽了,从此生意寥落,无人问津,按行话说,这叫仙缘尽了。
而王华佗左肋骨折,住院半个月,打那儿以后,也没人找他“看香儿”,他也被迫退出封建迷信界。
可悲又可笑的是,王志经这么一折腾,神智清醒了不少,行动和言谈都恢复了常态,但也有时候魔魔叨叨地胡说一阵。
按照封建迷信界的说法,不破不立,不死不生,王志灭了两个大仙,得了他们的仙缘,他已经能出马开香堂了!
不少身染癔病的患者慕名而来,非要请新出炉的王志大仙给看病,王耕海两口子欲哭无泪,只能挨个往外推。想起上访的事儿,王耕海肠子都悔青了,“就为了9亩地啊,就为了9亩地……”
污染、失地、死人、伤人……但四面楚歌、伤痕累累的黄土村至少还存在于这片土地之上,而高新区升级一年多来,被划到圈里的几个屯子已经身不由己地“城镇化”。
说白了就是占了村民的地、扒了村民的房,至于村民愿不愿意、得多少钱,那都不是由村民的想法决定的。
2008年6月20号,星期五,又一个鸡鸣犬吠、安静祥和的早晨。
黄土村村中小广场上,孩子们聚在小卖店门口等校车。
以前黄土村有小学,初中才到高新区去念,九几年那时候,一个年级还能有十七八个学生,一个小学六个年级,还有育红班,也就是学前班,加上老师,一共一百多人。但现在人稀了,同岁的孩子就四五个人,根本凑不成一个班,各村情况都差不多。
所以,孩子们只能集中到高新区中心小学读书。
这主要是计划生育的作用,也是老百姓的自觉意识,养儿防老是古话,但养儿啃老是现状。生个儿子好听,养起来可费老了劲,光结婚买楼就得20多万,一把就把他爸妈一辈子的积蓄掏光,没钱的还得拉一屁股饥荒。
虽说重男轻女的旧观念还在,而且第一胎生闺女的早就放开生第二胎,但愿意生俩个孩子的人越来越少,生的起养不起啊。
再说,闺女是爹妈的贴心小棉袄,长大了知道疼人的还是闺女,儿子都白扯,基本都是气管炎,现在这世道,全民的阴盛阳衰。
现在很多农村孩子也都是娇生惯养,一家一个,精贵嘛,孩子们不下河,不下海,冬天也不会支爬犁,至于爬树、打鸟、上山追野兔子,这些都不会了。
他们三四岁上幼儿园,三四年级放假补习外语,除了教学质量差点,基本程序和城里孩子没啥区别,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倒退。
这不,小卖店里,吃得肥得流油的小胖子们还在采购一天的零食,叼着冰棍儿、拿着乡巴佬蛋的王远鹏和喝着酸奶的李志远一块走出小卖店,俩小胖子一边等车,一边吃零嘴儿。
突然,一声猪羔子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三年级的王远鹏:“干啥呢?杀猪呢?”
四年级的李志远明显比王远鹏有见识,“你家杀小猪羔子啊!这一听就是劁猪呢!”
“劁猪就劁猪呗,你看过是咋的!”
“当然看过了!”
“真的假的?”王远鹏撕开塑料袋,挤出一个乡巴佬蛋,“你说说,咋劁猪!”
李志远坏笑,“挤猪懒子(睾丸)呗,就跟你吃的这个一样!”说着,他指了指王远鹏手里露出一半的蛋蛋。
“你才吃猪懒子呢!”王远鹏猛追李志远,俩小胖子晃着一身肥肉跑了起来。
小胖李志远说的还真不错,兽医宋一清正在刘耕山家劁猪。
宋一清外号“一刀清”,劁猪手艺高,远近闻名。只见他将猪羔子仰面放倒,右脚踩住小猪右耳朵,左脚踩住小猪左后腿,动弹不得的小猪声嘶力竭地大叫,别看出生才40天,那鬼号声起码有100分贝,可能它也知道,这一刀下去,它算是废了。
宋一清左手捏住猪懒子,右手下刀。白钢做的劁猪刀一扎多长,刀头是个两面是刃的心形,刀刃只轻轻一划,懒子皮就被割破,那两个子孙蛋蛋被挤了出来,“啪嗒”一声扔在墙角,拴着铁链子的大黄狗扑上来,将两颗栗子一样的懒子吞进肚里。
放走小太监猪,宋一清又接过刘耕山递过来的一头小母猪。
同样撂倒踩住,劁猪刀另一头调过来下手,这头像个雪糕棍,刀尖看似很钝,但在小猪左边肚皮下侧只轻轻一点,就扎出一个小口,顺着小猪的呼吸,宋一清一挤猪肚皮,一朵花肠就被挤了出来,刀头一割,花肠被割断,大脚丫子一抬,小阉猪逃命去了。
刘耕山的两窝猪羔一共25个,留3个母的作老母猪,其他全劁,他一个人抓不过来,王占山也过来帮忙。
宋一清动作快,但劁一个也得四五分钟,他一口气劁了12个,累的也是脑门见汗,毕竟,他也是53岁的半大老头。
刘耕山:“歇会吧,先抽颗烟!”
“行,歇会儿!”宋一清擦擦满手的血,坐在石头滚子抽烟,“唉,以前一口气劁33个,现在劁10多个就冒汗,不服老不行啊!”
“人过三十天过午,何况咱这些过50的半大老头。”刘耕山坐在砖垛上抽烟,“唉,老宋,现在各屯养猪的还多不多?”
“嗨!”宋一清叹了口气,“一年比一年少啊,看看你,养了5个老母猪,40头肥猪,像你这样的散户是越来越少,人都打工去了。不用我说,你自己算算也知道,打工一天七八十,按月开支,啥风险也没有。养猪这玩意可不牢靠啊,粮食和饲料越来越贵,猪行儿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是挣是赔谁也不知道。再说,养猪也麻烦,从小猪生下来到卖肥猪,最快也得半年,压的本钱也多。高新区14个屯子我都走遍了,散养猪的越来越少,都上港里打工去了。”
王占山:“是啊,养猪的、养鸡的、放羊的都少了,连做豆腐的都不干了,都挣现钱去了。”
宋一清苦笑,“像我这门断子绝孙的手艺,以后更是没人干了。”
刘耕山笑笑,“哪能呢,啥年头不都得吃猪肉!哪有不劁的猪。”
在农村,一般人都不愿意学劁猪骟马还有杀猪这些行当,人们都觉得这玩意损阴丧德,非得得报应,还真总有那么巧的事儿,拿宋一清来说,他生了三孩子,都是闺女,他总是无奈地感叹:报应啊,死了都没人打幡儿。
王占山突然想起个事儿,“老宋,听说你们宋家屯也给高新区划到圈里了,是不是真要占你们村?”
宋一清哼了一声,“可不嘛,管委会天天派人到我们村做宣传,讲占地的好处,讲能给多少钱,说什么人人上楼,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还让我们签合同。”
刘耕山:“那你签了没?”
宋一清:“我没签,咱这岁数谁想上楼去?!”
王占山:“那有没有人签?”
宋一清:“宣传了两个多月,没有一个人签,50岁以上的人都不想走,一是故土难离,再一个,上楼开销大,啥都得花钱,咱一年种点地,还能落下点儿柴火草,有点粮就够吃了,能有多少开销!可不少年轻人都想上楼,他们对咱这穷家也没啥念想儿。还有,我们屯1000口人,里头有200个外来户儿,这些外来户儿没有地,对村里也没感情,他们倒是想占屯子。这些人想归想,但又怕扒了房子不给钱,折腾到现在,也没人签合同。”
王占山:“这么说,轻易占不了,几百口人都反对,他管委会还能把这么多老百姓的房子都给扒了!”
“扒不了,政府哪能干那事儿。”宋一清扔了烟头,“来吧,接着劁!”
刘耕山和王占山接着抓猪,宋一清小刀一晃,笑着说:“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
刘耕山笑了,“老宋还能作诗啊!”
“我会作啥诗。”宋一清大笑,“这是朱元璋写的诗,我们劁猪的可是受过皇封的行当啊!”
小刀连割带捅,小猪尖声惨叫,大黄狗得了便宜,连懒子带花肠,吃了一肚子。
占地的各种传闻越传越多、越传越盛,各村的房子和地价也越升越高,一个标准的三间房,以前也就一万五六,现在已经长到了七八万,不少高新区的有钱人还到各村来买房子,不是为了住,就是为了将来占地赔钱,也就是炒房吧。
坐地升值的村民们挺高兴,但不光屯子里的民房涨价,高新区的楼房长的更快,想到这儿,人们又拉长了脸。村里老人们向天祷告,千万别占,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房子不只是房子,那是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家。
2008年10月10号,刘耕山和刘正义在地里装苞米芥子。今年年景不好,先旱后涝,玉米螟和粘虫都多,大伙产量都不高,一般也就八九百斤。
刘耕山就更点儿背,他买的种子有问题,苞米芥子长得挺大,但棒子却贼小,里面还有不少瞎棒子,瞎棒子就是有棒没粒儿的废品,这么一整,刘耕山一亩也就打600来斤,将将巴巴够成本。
卖种子的奸商特多,有以次充好的,有掺陈种子的,啥人都有,老百姓虽然年年种地,但也很难分辨真假,因为种子的品种太多,什么龙单16、天双19……年年都有新品种,大老粗的农民哪能分得清,而且,有的种子抗旱,有的抗涝,种啥还得和年景搭配,说不准的事太多了。
刘耕山坐在车上,苞米芥子已经装了两层。装苞米芥子是个技术活,刘正义整不好,他在下面给刘耕山往上递。一捆苞米芥子20多斤,2米多高,一人才能抱得拢,两捆并排铺,就是4米宽,一层一层往上摞,直到2米多高,才算装满一车。
刘正义谷叉一扎,双臂高举,将一捆苞米芥子挑到车上。刘耕山接过来,压住上一捆掰弯的两根苞米芥子,这样一捆压一捆,一层苞米芥子就都连在了一起。
刘耕山:“你去那种子店没有?老板咋说的?”
刘正义:“我拿几个瞎棒子去找过,那店关门了,玻璃全都让人砸了,屋里啥也没有。”
“唉,看来是诚心坑人。”
爷俩边说边唠,虽然天挺凉,但俩人还都是忙出了一身汗。
装的够高了,刘正义把车头带滑车子(铁制定滑轮)的绳子套扔上车,刘耕山把滑车子传到车尾,他再下车,把车尾绳子穿进滑车子,一根酷似大号炮弹形状的木头棒子插进苞米芥子,爷俩再拿一根棒子绕着木头炮弹给勒好的绳子套上劲儿,转几圈之后,一车松松垮垮的苞米芥子就像系裤带一样被勒得紧紧登登,最后,卡住上劲儿的棒子,车装好了。
刘正义回家,刘耕山赶车去郑家屯。郑桂香的三妹子柳桂芹嫁给郑家屯的郑仁义,郑仁义两口子常年打工,没种地,每年都是刘耕山给他家送苞米芥子,一年两车,刚好够烧。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苞米地,顺着坑坑洼洼的小路走,刘耕山也在地上走,他左手拿鞭子,右手紧攥着划杠,车太高,又是顶风,上坡费劲,下坡跑得快还容易翻车,控制这四条腿加两个轱辘的交通工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好不容易上了大道,刘耕山才摘掉解放帽,擦擦脑门的汗,然后攀着绳子站到车沿儿上。
大黑骡子也出了一身汗,它打着响鼻儿,甩着尾巴往前走,马掌在板油公路上敲出“嘎达、嘎达”的响声。
刘耕山靠着苞米芥子,点上一根烟,看着路两边的风景,这是他最轻松的时候。
地都收完了,很多人家都不要苞米芥子,人们把地里的柴火拢到一块,一把火都给烧了,人家爱干净,舍得花钱,冬天都烧煤。
也没人刨茬子,等到开春种地,打茬机“突突”一过,茬子全都打碎,这玩意是先进,以前不管是苞米茬子还是高粱茬子,都得一镐一镐地刨出来,还得磕打干净,再一车一车地拉回家……地里的活儿太多了,这辈子啊,汗都流到这片地里了。
刘耕山想自己的事儿,大黑骡子走自己的道儿,谁也不耽误谁。大黑骡子在刘耕山家效了10年力,也享了10年福,咋这么说呢?
这大骡子老八岁的口,已经算是老牲口了。
骡子一般能活30多年,也就得干30多年的活儿。10年前,大黑骡子在海口村丁老孽家。海口村是渔村,丁老孽赶着它常年拉海,拉海比种地累得多,拉网、拉锚、拉鱼、拉人,常年趟海水、拉重载,最关键是一年不得歇,大黑骡子跟着丁老孽遭了不少罪。
后来,丁老孽老了,干不动了,就把车和骡子都卖了。
刘耕山买了下来,他除了种地,就是拉猪、送粪,没赶着车出去挣外快,大黑骡子一下子闲了下来,夏天还能到地里打点青草,冬天还能吃上点猪食,这对比它以前的生活,无异于是天堂一样的待遇。
刘耕山好交朋友,有时赶着车到外面送猪,人家请客吃饭,他酒到杯干,要多豪爽有多豪爽,而醉酒了回来也不怕,大不了车上一倒,老骡子原路返回,老马识途的故事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回。
不过,这两年岁数大了,刘耕山也不喝那么多了。
马车穿过一村又一庄,拐下平港公路,径直往东走,再穿过宋家屯就到郑家屯,可刚进宋家屯村口,刘耕山不禁大吃一惊。
咋回事?咋家家户户都在扒房子?只见人们拿铁锤砸,拿撬棍撬,有的拆院墙,有的掀房盖儿,家家都是碎砖烂瓦,家家都是尘土飞扬,大房坨和檩子被男人们吆喝着抬下来,窗框被一个个装到车上……
宋家屯也是1000多口人的大屯子,比黄土村小不了多少,这么多人一块拆房子!这场面,刘耕山做梦也没见过!
失神的刘耕山,嘴里的烟都掉了下来,这是咋回事?鬼子进村了?人们这都是犯了哪门子邪?!
不仅刘耕山吃惊,老骡子也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它一对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估计它心里也犯嘀咕:这是咋的了?
正巧经过劁猪匠宋一清门口,刘耕山站得高看得远,他看到宋一清也在拆自家房子,老宋也疯了?!
刘耕山下车,搂住划杠,径直走进了宋一清家院里,“老宋,咋回事,拆自己家房子干啥?”
灰头土脸的宋一清瘦了不少,一看是刘耕山,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嗨!耕山啊,你还不知道是咋的!管委会要占宋家屯,占了就得扒房子,让他们扒,这些砖瓦木料都得归他们,咱自己扒不还是都落下了吗!”
刘耕山:“你们不是不想占吗?他们还能硬占是咋的?”
“人心不齐啊!”宋一清抹了一把脸,递给刘耕山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头几个月我跟你说过,屯里人心惶惶,但也没人同意和管委会签合同,他们咋派人宣传都没用。后来,也不知道管委会谁出的主意,凡是政府里跟我们屯有亲戚的人都得来做工作,打感情牌,一共有4个人,有东头儿老张他大外甥,有西头儿老王他二侄女,有南头儿老李他三表妹,还有个谁我忘了。管委会给那四个人下了死命令,不能劝他们亲戚签合同,就开除他们。这四个人为了保住饭碗,就拉着他们爹妈一块过来劝。都是实在亲戚,好劝歹劝啊,这四家就签了合同。还有宋家屯当老师的几个人也被拉去开会,不签合同就开除,他们没法儿,也签了合同。有人一带头就不好办了,外来户紧跟着也都签了,我们这些坐地户不签也不行了,管委会说了,10月8号之前要是不签合同,补偿款就给扣两成,没法儿啊,我们只能也签了……”
宋一清说得眼泪汪汪,刘耕山听着也挺揪心,他安慰宋一清:“行了,签了就签了吧,反正早晚都得占,谁让高新区要发展呢。”
“发展就得逼老百姓搬家?!真他妈的,谁想上楼去……”宋一清说话都带哭腔了,拿烟的手直哆嗦。
“消消气,别上火……”刘耕山忙劝了几句宋一清,他突然想起了问题,“我说你们这么着急扒房子,都上哪儿住去?楼房盖了吗?”
“盖了屁!”宋一清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窜了起来,“人们都疯了!我也疯了,楼房还没见个影儿就签合同,各个都去别的村租房子,租不着的只能投亲靠友。管委会说10月15号就来扒房子,马上就平地建工业区,人们就自己动手拆自己的房子,都他妈疯了……”
宋一清终于憋不住眼泪,两行泪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刘耕山真不知道再说啥好,还好宋一清媳妇把宋一清给拽了过去,刘耕山这才出了院。
举目四望,宋家屯房倒屋塌,尘土飞扬,一派世界末日的景象,但宋一清隔壁的三间破房子却岿然不动,一个80多岁的老头坐在大门口的石头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儿掉着泪,但脸上却是一股倔强而不屈的神情。
刘耕山认识,“老韩大爷,你咋不走啊?”
韩大爷看看刘耕山:“我不走!谁也别想撵我走!我他妈就是不签合同!我生生宋家屯,死也死在宋家屯……”
3个月后,也就是2009年1月10号,刘耕山又赶车经过宋家屯,“宋家屯”村口的界石还在,但大雪之下,偌大一个宋家屯死寂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坟墓,哪儿有什么工业区,1000多口人的大屯子成了一个巨大的废墟。
一百多年来,沙俄大兵到宋家屯抢过粮食,日本鬼子进宋家屯抓过壮丁,胡子到宋家屯放过火,辽沈战役的重炮也炸过宋家屯,但是,现在的宋家屯最惨,啥叫满目疮痍,啥叫百孔千疮,啥叫断壁残垣,啥叫流离失所……看看宋家屯就都知道了。
经过宋一清家,刘耕山不禁多看了几眼,院里的雪上有脚印,看来老宋来看过。而到了韩大爷家门口,没想到老爷子竟还在,他拄着棒子,两腿微弯,双眼昏黄,嘴里磨磨叨叨:“我不走!谁也别像撵我走!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