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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平港公路大战

    这一晚,黄土村很多人都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受伤的人家不用说,就是没打架的人,心里也都窝着一把火,300多亩好地啊,刚长棒儿的好苞米,全给推平了,管委会真是无法无天,他南一天是要当南霸天啊!这帮天杀的犊子,没一个好人!

    8月底,东北大地一片炎热,但晚上总会凉爽很多,就算到现在,黄土村不光没有一家有空调,而且至少有一半的人家连风扇也没有。可今晚格外的热,热得人们只能扇着扇子,端着大瓢喝井拔凉水。

    晚上10点,刘耕山揉着大腿,咬牙上了炕,刚躺下,媳妇郑桂香就给他扇风。

    “行了,你也歇着吧,都累了一天了。”刘耕山从郑桂香手里拿过扇子。

    郑桂香叹了口气,拉了灯绳,无声无息地躺下。

    两口子谁也不说话,但谁都知道对方想说啥,这么多年的夫妻,了解对方甚至于了解自己。

    刘耕山:“想说啥就说吧,别憋坏了自己。”

    郑桂香低声哭起来,“我告诉你,不许你再打架,那棒子是打你腿上了,要是打你脑袋上可咋整,你要是没了,让我一个人咋活?!”

    刘耕山干笑两声,“我寻思啥事呢,放心吧,别看我岁数大了,可这帮生蛋子打不过我这老石头。”

    “你还想打是咋的?”郑桂香提高了声音。

    “不打了不打了,下回我听见打架就往回躲,连热闹我也不看。”刘耕山连连告饶。

    “你就蒙我吧。”郑桂香擦了把眼泪,“你打又有啥用,你能打得过管委会吗?!南一天再不是东西,可他现在是管委会主任,他说占那个屯子就占了那个屯子,老百姓再反抗又有啥用。”

    刘耕山咬了咬牙,啥也没说。

    “我知道你不服。”郑桂香推了一把刘耕山,“不管地有没有,也不管房子有没有,只要咱人还在,到哪儿也都算一户人家……你就当为我寻思寻思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是真没法活了……”郑桂香又哭了起来。

    铁汉子刘耕山手搭在媳妇肩上,“放心吧,我听你的……”

    郑桂香止不住眼泪,“你说当年我咋就看上你了,真不让人省心啊……”

    与此同时,黄有道和媳妇李翠花也在炕上唠着占地的事儿。

    “你真把合同签了?”李翠花突然坐起来。

    “你喊啥啊!怕别人听不着是咋的!”黄有道低声道。

    李翠花“咚”地捶了黄有道一拳头,“你说你办的这叫啥事,这要是让大伙知道喽,咱俩这老脸还往哪儿搁!老百姓的唾沫都得把咱们给淹死……”

    见黄有道不吱声,李翠花又踢了他一脚,“你说你这个书记咋当的,吃里扒外,背着老百姓签合同,以后咱咋在黄土村待啊!”

    “咋待?!”黄有道叹了口气,“以后都没有黄土村了,还能咋待,上别的地方待着呗。”

    “咋的,占了这些庄稼地还不算,南一天非得把咱这小屯子都给吞了是咋的?”李翠花又气又热,拿报纸扇风。

    “你说对了,他南一天安的就是这个心。”黄有道连连叹气,“没招啊,你以为我想啊,我在黄土村都待了62年,我也不想离开这儿,可我也是没招,占地是管委会要占,那就是南一天要占,谁能拦得住他?!”

    “这都啥年头了,他南一天想咋办就咋办?!”李翠花掐住黄有道腿肚子,“你就不能想想辙!”

    “我能想啥辙!”黄有土疼得连忙躲开,“我还告诉你,南一天也就是个马前卒,他上面还有人,别说咱这些小老百姓,再大的干部也管不住人家。”

    “行了行了,看你那小样儿,房笣上掉根苇叶子都能吓你一跳。”李翠花躺下,“你呀,就顾着你自个啊,你说我当年咋看上你了!”

    “为我自个儿?!”黄有道苦笑,“咱老大两口子在中学当老师,老二两口子在小学当老师,我要是不签合同,他们四个人都得被开除……”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这不,王抗日老头子家门口,他正和刘志愿大声说着话。

    刘志愿:“别出来送了,你一个人住,腿脚也不灵便……”

    “谁说我腿脚不灵便,当年打鬼子,我号称草上飞!”王抗日大棒子拄地,“走,我送你回家去!”

    “行行行!”刘志愿连忙拉住他,“我服了,我服了!我就是给你送贴膏药,你还送我干啥。”

    “你以为我真送你回家啊,我跟你闹着玩呢!”王抗日大笑,“有劲儿我还得攒着,他妈南一天那小犊子要是敢来,我非得凿他两棒子,妈了个巴子的,想占黄土村,除非我死!”

    “用不着你这机枪连连长,我这个担架队队长就能把他们打扒下!”刘志愿一拍王抗日肩头,“行了,我走了。”

    “慢点走啊二蛋子,你也是一个人住啊!”王抗日向刘志愿摆摆手。

    “回去吧狗蛋子!”刘志愿嘻嘻笑,“我可掉不沟里去。”

    月上中天,一片清辉洒下大地,除了偶尔几声狗叫,只有南沟和大柳河传来的阵阵蛙鸣,疲惫的黄土村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快起来!都快点起来!南一天又砍青苗来了,再晚一会儿,一根苞米也剩不下……”

    牛三正在喇叭里大叫,突然有人抢过话筒,气喘吁吁地喊道:“大伙……大伙快起来啊!我是……我是李善根,我今早起上班看见了,大道边儿…都是人,有好几百人……”

    “杂种操的!”

    “无法无天啊!”

    黄土村一下子炸了庙,人们下炕,套上衣服,塔拉上鞋就往外跑,不少男人连上衣都没穿,啥顺手就拿啥,铁锹、大镐、粪叉子、二齿镐子、顶门杠子、木锨……妇女们也往村口跑,手里攥着擀面杖、掏灰耙子、火钩子……

    刘耕山早起打扫猪粪,听见喊声,拿起大平锹就跑了出去。正蹲在锅台旁掏灰的郑桂香一看,气得直骂:“昨晚你是说话还是放屁啊!”说啥也没用,她拿起掏灰耙子也追了出去。

    等人们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口,初升太阳撒下的金晖让人们一阵目眩,当人们收拢目光四下一看,所有人都傻了眼,北山上、东笸箩、南岭上全都是砍青苗的人,足有200人还在地里疯砍,有拿镰刀割的,有拿铁锹砍的,一棵棵一片片苞米倒下,大道两边的庄稼地被砍了十之七八。

    “南一天疯了!”

    “砍死这帮犊子!”

    村民们发了疯地奔向自家的田地,见到砍青苗的就打,也不管是铁锹小镐,也不管是脑袋屁股,使劲往上拸呀!对付这帮丧尽天良的王八犊子,还用考虑啥,往死里打!

    黄土村1300口人,不管是土生土长的坐地户,还是背井离乡的外来户,除了走不动跑不动的老人和小孩,所有人都参了战。

    刚刚长棒儿的上千亩好苞米,一夜之间全都砍倒,这哪是砍青苗,这是要村民们的命,特别是对于那些只种地的村民来说,这就是彻底断了他们的生路。

    这是一场令人痛心的庄稼保卫战,这是一场悲壮的土地保卫战。

    黄土村几百年的历史上,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悲剧,就算是横征暴敛的封建王朝,就算是杀人越货的土匪强盗,就算是丧心病狂的外国入侵者,就算是混乱无极的文革妖孽,也从没人要把黄土村的庄稼一扫而光,更没有人要把黄土村夷为平地。

    而眼前就是这样,就是有人要割了你的命根子,就是有人要把你的家园夷为平地,让你离开生你养你的土地,让你彻底成为头无片瓦、脚无立锥的穷光蛋。

    哀兵必胜,而呼天抢地痛哭,指天骂地怒吼的村民们又是一支何其悲壮又何其凄惨的哀兵。

    砍青苗的200多人都是管委会从北边山区雇来的临时工,他们也是农民,而且还是无地可种的农民,他们也知道自己干的事儿伤天害理,但他们又有什么办法,为了混口饭吃,只能让干啥就干啥。

    等看到疯狂扑上来的黄土村村民,这些人转头就跑,跑得慢的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冒血。

    砍青苗的临时工像潮水一样退到了平港公路上,他们快步往南跑,管委会的人说了,从半夜12点开始砍,不管砍多少,只要砍到早上6点,就能到管委会领钱,每人200块,现在虽然才5点多,但砍也砍不了,打也不想打,不领钱干啥去。

    想跑,哪儿那么容易,愤怒的村民们紧追不舍。

    正在这个时候,10台警车开道,南一天的奔驰大轿子居中,高新区管委会的拆迁队从南往北迎了上来,队伍的主力在后面,领队是南一天小舅子魏四和远房亲戚项傻子,他带着10台卡玛斯大卡车的车队, 100多拆迁工人在车上。

    “回去!都他妈回去!谁让你们往回跑!没砍到6点,一分钱也没有!”秘书房有智拿着高音喇叭大喊。

    临时工们一听,都停了下来,不知咋办好。

    而此时,几百村民也追了上来,正好与警车和拆迁队狭路相逢。

    八车道的平港公路算是条宽阔的大道,而此时却被堵得水泄不通,一边是怒气冲天的村民,一边是嚣张跋扈的拆迁队。

    村民有700多人,而且越来越多,100多人的拆迁队加上100多警察,再加上200多二心不定的临时工,也有500多人,一时间,两伙人僵到了那儿。

    房有智和南一天嘀咕了几句,他下车,走到最前,举起高音喇叭就喊:“黄土村的村民们,你们不要糊涂了!征地是支援国家建设!高新区要大开发,经济要大发展,就必须有更多的工厂,就必须建更多的工业区,就必须征用更多的土地……”

    王占山大步上前,拢着手大喊:“征地就征地!为啥不给征地款?为啥砍我们的青苗?这是政府能干的事儿吗?”

    村民们都喊了起来,“说!为啥?”

    “为啥?”

    “还让不让我们活?”

    房有智:“征地款当然有,不过要等占了地之后,招商引资之后才有钱……”

    “谁信啊!宋家屯到现在还没给钱呢!”

    “高新区是大忽悠!全他妈是骗子!”

    “赔我们青苗钱!”

    愤怒的村民大步向前,一边喊着口号,一边把手里的铁锹小镐都举了起来。

    尖锹反射的太阳光直晃房有智的四眼,他吓得直往后躲,眼看着村民们就要走到警车跟前。

    突然,“啪、啪”两声枪响震彻长空,村民们一愣,都停下了脚步。

    高新区派出所所长秦镇山举着手枪,站在吉普车上,他怒视村民,大喊:“站住!你们这帮老百姓,咋不听劝呢?!管委会说的好好的,占地就给钱!为啥不听管委会的?!你们是不是都穷疯了!我看你们谁再往前走一步!”

    太平年代啊,绝大多数村民们还是第一次看见真枪,可惜,这把枪是用来对付自己。

    “就你这熊色还配玩枪?!”王抗日老爷子木棍拄地,跨上两步,他突然两腿一跨,抬起木棍,双手一端,做了一个标准的射击姿势,而那“枪口”,动也不动地直指秦镇山的大黑脑袋。

    “啪”,王抗日扣动“扳机”,嘴里轻轻爆出这一声。

    一“枪”射出,秦镇山竟然不知觉地躲了一下。

    而目睹这“滑稽”一幕的上千人,竟没有一人发笑,因为王抗日那高大而清瘦的身影,就是一个标准中国军人的身姿,很多人都相信,这个人,当年一定用这样的身姿保卫过中国的土地。

    秦镇山缓过神来,“老东西,你疯了,你拿个破棒子想干啥?”

    “干啥?!打狗!”王抗日大骂:“狗杂种!国家咋把枪给了你这样的人,拿枪对付老百姓算啥能耐!你个挨枪子儿的王八犊子……”

    老头子越骂越来气,刚跨前一步,就差点摔倒,他连忙拿“枪”拄地,而刘志愿快步跑上来扶住他,“狗蛋子,你真行啊!”

    秦镇山气急败坏,他高举手枪,“啪、啪”,又开了两枪,“都给我回去!我看谁再往前走一步……”

    “有种你打死我!”刘耕山撕开衬衫,拍着胸口大步向前。

    “你开枪啊!”

    “不开枪你是我孙子!”

    不少男人都敞开了胸口,大骂着直奔秦镇山。

    一看这场面,秦镇山脸上的胖肉直蹦,手里的枪也直哆嗦,一不留神,枪竟然掉在了地上,他连忙下车捡枪。

    “废物玩意!”南一天从大奔上下来,一把夺过房有智的高音喇叭,爬上了秦镇山的吉普车。

    “大伙儿都冷静一下!都冷静一下!我是高新区管委会主任南一天,我有话和大家说!”南一天手掐胖腰,一副君临天下的模样。

    村民们停下脚步,看看南一天有啥话说。

    南一天胖手一挥,“你们都听好了!征地不是高新区管委会的主意,这是整个平原市大发展的需要,是市里头的决定!这事儿省里头批准了,连中央也知道!”

    “是中央让你砍我们的青苗?”刘刚翻着眼根儿问南一天。

    南一天瞪了刘刚一眼,没理他,“高新区拓展是个大战略,必须得征地,这事谁也挡不住!你们不配合,还砸了红利公司的10台推土机,这个我可以不计较。但你们不能得寸进尺……”

    “放屁!谁得寸进尺!”韩镇东手指南一天,“这些年高新区都让你祸祸成啥样了!你还没搂够?征一亩地就赔老百姓两万五,卖给开发商120万一亩,现在连两万五的小钱也不给,你不就是要硬抢我们的地吗?!扯那些用不着的干啥玩意?!”

    “干脆你把我们老百姓都杀了得了!反正没地也是没活路!”

    “你下令开机枪扫射得了!”

    村民们又开始往前走,南一天火了,“他妈的,你们这帮东西,咋好歹不听劝呢!我还跟你们说,不铲平黄土村,我就不姓南,不铲平黄土村,我这个管委会主任就不干了……”

    “去你妈的南一天,你不让我们活,你也别想活!”

    “打死南一天!”

    “打死打!”

    村民们被彻底激怒了,他们大骂着往前冲。

    警察和拆迁队的流氓们连忙护住南一天,两伙人打起了交手仗。

    警察们可都有两下子,拆迁队里不少人还都是打架出身的混子和流氓,这支黑白两道的混编队伍虽然人数没有村民多,但战斗力强,刚一交手,村民们就吃了亏,三下五除二就被撂倒了十多个。

    可老百姓也不是吃素的,挖土的尖锹、撮猪粪的平锹,还有刨垄沟的大镐和装车的谷叉齐上阵,这些家伙不光能干活,关键时刻也能干仗,而纵观华夏五千年,第一个揭竿起义的农民,手里拿的往往都是这些农具,尽管不同时代里他们形态和材质有变化,但它们的用途却往往一致,那就是:种地和保卫土地。

    长柄、短柄的农具,翻开大地、收获粮食的农具,能砍、能砸又能刺的农具,在这帮没有退路的庄稼汉手里发疯似的狂舞起来。

    很快,人数占多且义愤填膺的村民们占了上风,警察和混子们被打得鼻子口窜血,有的头破血流,有的伤筋断骨,有的就地翻滚,有的昏迷不醒。

    聪明的秘书房有智一看形势不好,连忙对发呆的临时工们大喊:“上去打啊!打啊!”

    临时工们还是不动,房有智急的直跺脚,他连忙从小皮包里掏出5捆钱,“给你们钱!赶快给我去打!”

    临时工们马上过来拿钱,你两百,他三百,可分了钱的临时工们啥也没说,抹头就跑。

    “你们这帮犊子……哎呀……”没等房有智气得把血吐出来,飞来一块砖头正削到他腮帮子上,不仅把眼镜震飞,两颗后槽牙也被砸了下来。

    平港公路跑车还算宽,可上千人打群架就太窄了,挤不上前的村民们捡起路边的砖头和石头就往前撇,有的还撮起沙子使劲往人群里扬,好一阵飞沙走石。

    警察和混子们吃了大亏,一会儿就被砸得满脑袋是包,连南一天脑门也挨了一砖头,血立刻流了下来,他捂着脑袋就往车里钻,“倒车!快倒车!”

    想跑,哪儿那么容易!七八块石头一起砸到了挡风玻璃上,玻璃爆碎,崩得司机和南一天满脸是血,差点瞎了,司机一哆嗦,车钥匙还掉了。

    正在这时,警察和混子们被彻底击溃,警察们上车就跑,混子们四散奔逃,两百多人各自逃命,谁还顾得了南一天,连魏四和项傻子都跑了。南一天一看,再不跟着跑,就得被抓个活的。他连忙下车,混入人群往南就跑。

    “这是南一天的车,砸了他的王八车!”

    “砸!”

    铁锹大镐其上,又黑又亮的大奔一会儿就被砸得坑坑洼洼,人们不解气,又把车给掀了个底儿朝上。

    气是出了一口,可这又有啥用呢?!看看漫山遍野被砍倒的苞米,再看看遍体鳞伤的乡亲们,不少人都哭了,真是没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