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左护法视线逐渐模糊。
他躺在地上,尝试低头,却做不到。
天人境的灵力在修复他的身体,可远远赶不上剑气对他的持续破坏。
倘若此时有人检查他的身体,一定会惊讶他为什么还活着。
五脏六腑被打碎,杂乱地搅成一团。
左护法没有去想白袍道士的修为——那已经和他无关了。
他尽全力动了动指头,玉匣离他仅有一寸。
里面装着尸骨花。
装着人间绝顶。
明明就差一点。
差一点,触手可及。
他并不畏惧死亡,杀人者就该做好被杀的准备。
只是死亡应当有它的意义。
这朵尸骨花,带不回去了。
意识涣散,左护法终于连动动指头的力气都不剩了。
经脉寸断,剑气占满了他的身子。
天边那道光真好看,是杀掉自己的飞剑么?
我好像离它越来越远了。
好累。
闭眼前的最后一刻,他隐约听到一声“掌柜的”。
……
“掌柜的……”夏叶蹲在左护法旁边,戳了戳他的娃娃脸,又抬起头看向方闲,“他死了么?”
左护法的尸身还算完整,只有一道伤口,但内部已碎成一片。
“死透了。”方闲捡起地上的玉匣,“这个对他而言好像很重要,逃跑,是为了带上尸骨花?”
在左护法的视角里,方闲和他一样,都是天人境。
天人境打起来难分胜负,可他试都没试,生怕拖延时间。
运气不错,方闲还真怕把左护法逼急了,伤到凡人。
打开玉匣,骷髅般惨白的花瓣静静地卧在里面。
这玩意不太值钱。
罕见归罕见,在方闲的印象里,尸骨花唯一的用处是炼尸,南疆那边似乎有些偏门魔道传承擅长控尸。
掩日魔帝明显不在此列。
魔道也分三六九等,其中控尸,驱蛊,傀儡这种借助外物的修炼方式,落在下乘。
毕竟力量不属于自身。
尸骨花到底有何魔力,能惹得左护法如此看重?
算了,先收着,以后有机会亲口问问掩日魔帝。
“走,回城里休息,明天就有桂花糕吃了。”方闲拍拍夏叶的后背。
……
青山,洞府。
白衣女子忽然站起。
她和左护法的气质千差万别。
左护法常穿黑衣,外表温和,像个好人。
右护法独爱白衣,面色阴冷,眉眼带煞。
月光打在她脸上,更衬得右护法不似活人。
“主上。”白衣女子扣响门扉,“左护法死了。”
她修炼的功法与左护法相对应,能感受彼此气息。
就在刚才,左护法的气息消失了。
天人境很难死。
但他的气息毕竟泯灭了。
谁杀的?多少人?为什么这么快?这些问题盘旋在右护法心头。
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
她不敢确定左护法临死前是否透露消息,所以当务之急是唤醒主上。
若是掩日魔帝继续闭关,对方带人围剿,那他们很快便要步左护法后尘。
敌在暗,我在明,这样的滋味不好受。
小屋剧烈摇晃一阵,紧接着,门开了。
走出的并未生者,而是一具骷髅,幽幽的蓝色火焰在它眼眶内燃烧。
“主上?”右护法惊呼一声。
三十年前,掩日魔帝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音容宛在。
“主上,您这是……不做人了?”右护法盯着掩日魔帝胸前光溜溜的两排肋骨。
掩日魔帝活动下脖子,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还不太适应这具身体。
“我从以往的修炼过程中学到一件事。”掩日魔帝直起腰,本就高大的身躯又向上拔了一截,“越是接近绝顶,就越会发现人类的体魄是有极限的。”
将身体炼成骷髅,改修鬼道后,他发现自己的上限提高了。
寿命也更长,岁月带来的磨损变得微乎其微。
凡事都有代价。
新身体的代价是……他不再有情感。
兴奋,仇恨,愉悦,愤怒,恐惧……这些常见的情感随着血肉一起消失了。
左护法是陪伴他多年的心腹,如今左护法为他而死,掩日魔帝却没有一丝触动。
理智让他做出最合理的选择。
“去西边,北域不要了。”骷髅眼中灵火飘摇,声音直接响在右护法脑海里。
他只需要去西边寻一朵尸骨花炼制身躯,便能登临绝顶。
“西边……佛门有点多啊?”右护法迟疑道。
佛光天生克制鬼魅阴物,更别说还有佛门领袖澄心寺,主上往西,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无妨。”掩日魔帝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解释道:“你我境界皆不需凡人血气,到了西边隐蔽行事,拿到尸骨花,再前往西方妖国便是。”
大殷王朝,不待也罢。
西方妖国林立,但都是些小国,彼此间互有争斗,有些纯粹由妖怪组成,有些半人半妖,不一而足。
朝廷的手伸不到那边去,以他的修为,加上右护法,足以称霸一方,拖到尸骨花炼化完成。
“是。”右护法允诺一声,随掩日魔帝推门而出。
……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赵家府邸的牌匾上还有未褪去的露珠,妖怪女孩跳了一下,绕过地上积压的小水潭。
门锁昨晚被左护法破坏,方闲敲了敲正门,无人应答。
走进院落,门房紧闭,黄狗闭着眼睛趴在窝里。
略一探查,发觉人在偏房。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谁啊?”赵家公子打开门,揉揉眼睛,看见方闲,仰着头,怔了怔。
“左护法死了。”方闲开门见山。
“左护法是谁啊?”赵公子不耐烦的嚷嚷:“莫名其妙,谁放你进来的?再不走我要叫人了。”
说着就要关门。
“诶,等等。”方闲拦住他的动作,晃了晃听雪楼牌子,“让我进去再说。”
听雪楼的招牌立竿见影,赵公子的态度转了个弯,侧开身子,“原来是听雪楼的仙师,有失远迎。”
尸骨花已被那位大人带走,偏房内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了。
方闲步入房间,目光一扫,赵家老小纷纷起立。
“这朵尸骨花,是你们买的吧?”方闲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玉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