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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逐路天下

    昆仑九十一年六月夏

    李玄燹为阮崎峰等阵亡大将举行丧礼,之后逐一封赏。蓝胜青击退点苍及时来援,居首功,重赏不在话下,衡阳受困时的主和派多受贬谪,空出许多官位,各队伍缮写有功人士,由战堂汇报统一封赏。

    沈未辰切了盘梨子,刨去果核,抱怨道:“姐姐总算好些了。这是报复天水那回,故意让妹子担心吗?”

    顾青裳坐在床沿苦笑:“天水那回明明是我拖累了你。两回都是我自个造孽,又害你受伤,又让你担心。”

    沈未辰笑道:“我一直都很感激姐姐带我出门。”

    顾青裳笑道:“是啊,不然妹妹哪有机会救李大侠?”

    沈未辰脸一红,将盘子挪到桌边:“梨太寒,姐姐伤刚好,我瞧还是别吃了。”

    顾青裳笑道:“不成,妹子还得喂我吃,这享受可不能李大侠独有。”说着张嘴往上凑。沈未辰怕牵动她伤口,塞片梨进她嘴里,笑道:“景风可没你享受,小心噎着。”

    顾青裳吃得满嘴汁液,沈未辰递了手巾给她擦嘴。两人正说话,有人敲门,却是副掌门茅烟雪,沈未辰忙起身作揖:“茅副掌。”

    若以这次青城大军中的身份,沈未辰只是一员大将,与方敬酒等人类似,但她又是青城掌门亲妹,现今卫枢总指,与茅烟雪身份相当。茅烟雪作揖道:“沈大小姐,有礼了。”

    沈未辰让出位置,茅烟雪坐在顾青裳身边,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顾青裳道:“能下床了,正想去拜见师父。”

    茅烟雪道:“这次你尽心尽力,又立了大功……”她犹豫半晌,似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拍了拍顾青裳手背,“辛苦你了。”

    顾青裳只觉茅副掌有些古怪,随口答道:“都是为衡山尽力。”

    “掌门念你辛苦,第一个便给你封赏。”茅烟雪道,“她任你为岳州洞庭湖船队总督,赏银五百两。”

    顾青裳一愣。

    湘北遏荆州要口,洞庭湖是漕运要道,不可谓不重,但……一来自己虽打过水战,却并不熟悉水路,二来洞庭湖上本就有岳湖派、资水派等门派,湖面船队各有门派所属,总督多由漕帮出身的要人担任,长沙大战,湘北岳阳、益阳、武陵、大庸四地门派船队循湘水驰援长沙,苦战一年,被丐帮打残,死伤掌门、堂主、副堂主无数,最后这职位却落在一个外人手上,如何服众?三来,洞庭湖虽掌要道,但北临武当,向来不是边防要地,且此后远离衡山,跟师父见面困难,青衣书院又该怎么办……

    沈未辰虽不知细节,也觉得湘北似乎非衡山边防要地,瞧两人神色古怪,一时不知该不该道贺。

    “我想见师父。”顾青裳道,“我身子好了许多,这次回来还未向师父问安。”

    茅烟雪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自是知晓青裳为何要见掌门,想她当年年轻气盛时,也会不服。岳州洞庭湖船队总督虽算高升,且是正职,却远不是青裳想要的,更像是明升暗贬,让她远离中枢。

    可是……

    “我要去见师父。”顾青裳掀开被子就要起身,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沈未辰忙拦着,茅烟雪也劝道:“掌门这几日非常忙碌,去了也见不着。”

    师父她……真不懂我吗?我做的这些她都不认可?顾青裳满心茫然。

    “你师父或许想磨练你。”茅烟雪道,“你还年轻,不用急,一两年后掌门就会召你回来。”

    顾青裳黯然道:“是。”

    茅烟雪安慰几句就走了,沈未辰见顾青裳失落,宽慰道:“你做的事李掌门都看在眼里,你重伤时,李掌门亲自带胡大夫来看。兴许茅副掌说得没错,这是李掌门让你磨练。”又道,“我也是什么都不懂,这两年才知道要学的事多了,姐姐已经比我强啦。”

    顾青裳低头叹了口气:“我哪有你聪明。”

    “我爹以前常说,聪明不是最重要的,功劳、磨练和人情世故才是。”沈未辰安慰道,“彭老丐绝不是江西最聪明的人,可他当上了江西总舵,很受爱戴。青城傅老和各堂堂主都不是最聪明的人,个个身居要职。我就不信徐放歌是丐帮最聪明的。景风也常说自己笨,什么都不懂,可才两年,功夫就进展飞快。”

    沈未辰接着道:“李掌门肯定别有深意,或许等姐姐到了岳州,就能明白。”

    师父真的另有深意吗?以前她从不用猜师父在想什么,一切似乎是从她不愿嫁入青城开始有了转变,难道师父真的那么在意那件事?顾青裳叹了口气,强笑道:“我知妹子会哄人,不过不用在我面前提你那景风哥哥,炫耀呢?”

    沈未辰劝道:“等姐姐身体好些了再去见李掌门吧。”

    顾青裳点头:“我倦了,想歇会,妹子先回去吧。”

    沈未辰一走,顾青裳便起身,伤口虽疼,慢慢走动也是无妨。她来到后院,她已许久未踏出房门,当下只觉舒爽,打了井水梳洗,可心底仍有颗大石压着,终究意难平,回到房间换上便服,伤口疼得她皱眉咧嘴。

    她来到前院,元禀直正在西厢房教学生功课,见了她,忙出来招呼:“顾姑娘怎么起身了?”

    顾青裳道:“我想去见师父。”

    元禀直看她脸色苍白,劝道:“衡山大殿离这几里路呢,顾姑娘多歇些几天再去,要不我替你雇辆马车?”

    顾青裳摇头,趁孩子们都在念书,推开大门,却见沈未辰与夏厉君牵着马等在门口。

    “大小姐说你不会就这么算了,所以在这等着。”夏厉君拉过缰绳递给顾青裳,“你能骑马吗?”

    顾青裳接过缰绳,笑道:“若说不行,你们肯定要笑我没用。”说着望向沈未辰,只觉温暖。

    衡阳城里许多门户都贴着白纸,棺木停放在大街上。卫军家眷多半住在衡阳,大战死伤惨重,卫军弟子俸给丰厚,还有抚恤,备得起棺木,那些裹着茅草连尸体都没有,只供着几件衣裤的则是死在前线的寻常弟子。道路上穿着孝服牵着孩子的妇人个个哀凄满面,恍如行尸走肉。

    听玉瓶儿说,丐帮攻城时大街上都是哭声,现在却很安静,毕竟人都走了,活着的还得想办法活下去。

    马匹颠得顾青裳伤口有些疼。

    到了衡山派,通报弟子见了顾青裳都感讶异。派内诸事繁多,廊道上都是人,顾青裳在殿内本有席次,众人见着她,熟识的问个好,她点头回礼。到了紫云殿,师弟丁良机与赵奕理不住与人指手划脚,像在吩咐什么,顾青裳看了会,径自往师父书房走去,请守卫弟子通报。

    师父会见自己吗?顾青裳忐忑起来。

    不一会,守卫弟子走出:“掌门请顾师姐进去。”

    顾青裳进了院子,廊道下没有守卫,显然师父正与人商议要事,不知是跟谁说话?她转过拐角,听见师父的声音:“你们觉得本掌对青裳不公平吗?”

    顾青裳听师父提起自己,不由得一愣,停下脚步聆听。只听书房里传出副掌蓝胜青的声音:“她参与汉中大战,助青城击退华山,魏袭侯也说她有功劳,又在祁东查得消息,帮助青城免遭伏击,战场上也身先士卒,自是大功。青裳虽心气高又任性,那也是因为年轻,加以磨练,能成大器。”

    茅烟雪道:“掌门素知青裳,她不肯与青城联姻,可见志向。掌门着意栽培,成不成看她本事机运,良机与奕理年纪还小,并不耽搁。而且她与青城交好,来日也有许多方便。”

    顾青裳听蓝胜青与茅烟雪都替自己说话,喜不自胜,正想师父会不会改变主意,只听李玄燹道:“青裳不能接衡山衣钵,不如早断了她这心思。”

    顾青裳又是一愣,一颗心沉到了水底。她想问为什么,蓝胜青已替她发问:“为什么?青裳还年轻,能学……”

    “你们知道她在瀛湖被俘吗?”

    顾青裳脑中一阵晕眩,忙用手撑住墙壁,才没摔倒。

    “一个姑娘在战场上被俘会发生什么,你们不清楚吗?”

    顾青裳不敢相信这话出自师父口中。

    茅烟雪声音有些着急:“掌门,事关名节,再说沈大小姐身旁的夏姑娘能作证……”

    “就因为事关名节,你觉得夏姑娘会不替她掩饰?”

    青城队伍里不少参与过瀛湖水战的弟子与衡山弟子杂处,口耳相传,许多人知晓顾青裳被俘之事,少不得风言风语。夏厉君听不得闲话,出面作证,禁止再谈此事,弟子们表面诺诺,私底下又是怎生传谣?

    顾青裳左手抚心,口干舌燥,鼻头发酸,胃里一阵翻搅。是为了这个?她想冲进去跟师父辩解,但要怎么辩解,怎么自证清白?凭什么是自己要自证清白?自己这么努力,做这么多,就因几句谣言没了指望?师父冷落她也是因此?她想不通,师父不是应该相信自己,维护自己吗,怎会为这么荒谬的理由放弃自己?

    她能输,她能接受当不了掌门,但不能输在这理由上。即便失节又怎么了?失节凭什么就不能当掌门,衡山有这条规矩吗?

    “衡山掌门的规矩是奉道,青裳既已失节,无论多优秀都不该接任掌门,本掌望她知难而退,这也是为她好。你们把这事藏心底,再也别提起。”

    屋里没有传来其他声音,两位副掌似乎点头了,顾青裳双脚发软,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想回头,回到书院去,但回去,师父不就起疑了?里头没有继续传出声音,想来师父与两位副掌正在等她。

    她从没这么怕见师父。

    她站到门口,弯腰行礼,声音颤抖却依然恭敬:“弟子顾青裳见过掌门。”伤势助她藏起惨白的脸色,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师父。

    为什么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事,却不敢看师父?

    李玄燹温言道:“你伤还没好,就这几天也忍不得?”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祥。

    “徒儿……很久……很久不见师父……”恍惚间,顾青裳身上所有疼痛都消失了,只剩心痛,“想来看看师父。”

    李玄燹点头:“胡老说你伤势好多了,我便不急着去看你。坐。”

    顾青裳摇头:“不了,见着师父,想到打扰师父公办,反觉过意不去。”

    “好不容易到了这,怎么说不出口?”李玄燹道,“你是想问我派你去岳州当船队总督的事吧,我知道你不乐意。”

    顾青裳颤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茅烟雪以为她伤势发作,很是心疼,揽着她手臂道:“怎地这么逞强?”

    顾青裳终于抬起头来,望着师父颤声问:“为……为什么?”话一说口,竟再也说不下去。

    李玄燹眼神中晃过顾青裳没有察觉的一丝慈爱与不忍:“我是为你好。”

    这是为我好吗?

    “是……”顾青裳低声道,“徒儿不打扰师父了。”

    她恭身告退,缓缓向门外走去。

    李玄燹凝望徒弟背影,沉默半晌,问:“方才说到哪了?”

    “掌门想拔擢殷堡主担任副掌。”蓝胜青说道。方才他们正讨论这事,弟子禀告顾青裳求见,他本以为掌门会让徒弟在外头稍候,没想掌门直接让她进来,还屏退周围弟子,把话头兜到顾青裳身上。

    实话说,掌门这安排对顾青裳确实有些不公,这孩子虽然心高气傲,但功劳可说是下辈弟子中最大的,可惜了……

    ※

    顾青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离开衡山派的,回过神时,她已骑着马走在回青衣书院的路上。一队弟子走来,领头的正是殷莫澜,顾青裳退到路旁,让出道来。

    殷莫澜停下,他认得顾青裳,问道:“伤势好些了?”

    顾青裳点头。

    “前线不是女人待的地方,你这次运气很好。”

    “沈大小姐也在前线,她比很多男人都厉害。”

    “你不是她,不是每个男人都是齐三爷,也不是每个女人都是你师父。”殷莫澜道,“女人的战场应该是粮草营、伤兵营,那里需要你们。女人另一个战场在丈夫身后,做丈夫的支柱。丈夫是纸鸢,妻子是风,丈夫要飞多高,他身后的妻子就得扶他到多高。”

    “找着你的纸鸢,送他上青天,那里才是你的战场。”殷莫澜说完,领着队伍往衡山方向走去。

    殷莫澜号称静虎,素来寡言,他会对顾青裳说这些,是因为顾青裳是他内侄女的好友。若在以往,顾青裳定要反驳,甚至大怒,但现在她没这心情。她回到青衣书院,沈未辰与夏厉君还在等她。

    “姐姐回来得这么快?”沈未辰讶异,“我以为你会与李掌门说得久一些。”

    顾青裳翻身下马,满心悲伤压抑不住,抱着沈未辰嚎啕大哭。她哭得好大声,像是要把满腔伤心都喊出来……

    等顾青裳再醒来,竟又躺回床上了。桌上点着油灯,屋外一片暗沉,沈未辰趴在床边睡着了,她这才想起自己竟哭昏了过去,忙坐起身来。

    沈未辰被惊醒,关心问道:“姐姐没事吧?”

    顾青裳忙道:“没事,只是头晕,又觉委屈,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沈未辰问道:“你跟你师父吵架了?”

    顾青裳摇头:“师父是为我好。她忙,我怕耽误她,早些回来了。”

    沈未辰蹙眉。

    玉瓶儿听见顾青裳醒来,端着药进来,顾青裳见她一脸愁容,问道:“怎么啦?”玉瓶儿瞧着顾青裳发愣,忽地眼眶一红:“顾姐姐,元先生说你要去岳州啦?”

    顾青裳强笑道:“岳州不远,想你们时,骑马几天就到了。”

    玉瓶儿道:“这两年你时常出门,一去好久,大家都很想你,你受伤了,大家都担心。你不在,我们可怎么办?”她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掉,“元先生让我们别拦着你,可是……可是……”

    顾青裳转头,二十几个孩子站在门外,全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几个年纪小的忍不住嚎啕大哭。顾青裳摸着玉瓶儿的头,笑道:“傻孩子,书院还在啊,姐姐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沈未辰不禁感伤,顾青裳忙道:“我自己喝药。夜深了,都回去睡觉吧,妹子也回去吧。”沈未辰知道她有心事,但顾青裳既然不说,也不好强逼,只得起身告辞。

    还要去岳州吗?顾青裳辗转反侧。一静下来,身上的疼痛就反复提醒她自己受了多重的伤。

    到了岳州,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陪这些孩子,既然知道自己永远当不上掌门,不如留在衡阳,开书院不也是自己的志向?掌门的事就算了吧。

    可她怎能甘心输在这种事上?

    她半睡半醒,挨到将近天明,披了衣服到前院坐着,望着院中孤伶伶的梅树发呆,忍不住心中难过,越是擦拭眼泪,眼泪愈发不可收拾,索性捂脸呜呜哭了。

    忽闻一声啼哭自门外传来,顾青裳一愣。啼哭不止,依稀就在门口,顾青裳心中起疑。元禀直披了件外衣快步走来,见顾青裳要去开门,忙喊:“顾姑娘别开门!”

    顾青裳问道:“怎么不能开?”

    元禀直焦急上前,拦在门口:“孩子他娘还没走远,你不开门,指不定舍不得,回头抱回孩子,你若开门,那就赖定书院了。”

    顾青裳吃了一惊,施展轻功攀上屋檐左右张望,天色尚未大亮,灰蒙蒙一片,哪见得着人影?

    元禀直关心道:“顾姑娘伤还没好,别冲动。”

    顾青裳从屋檐上跃下,身子虚弱,险些摔倒,道:“没看到人。”

    “那更不能开门。”元禀直道,“等明早有好心人路过就捡去了,没有就送去门派,让刑堂捉拿弃婴人犯。”

    “现在刑堂哪有空管这个。”顾青裳焦急道,“既然扔了孩子,就是养不起。”

    顾青裳又要开门,元禀直堵在门后:“顾姑娘,书院更养不起!”

    “也就多一个孩子。”顾青裳道,“不差这口饭。”

    “不会只多这一个。”元禀直依然不让,“只要顾姑娘收了这孩子,衡阳附近养不起孩子的都会把孩子扔到书院来,至少得有几十个,书院养不起这么多人!”

    顾青裳怒道:“那也不能不管!”

    “管不了。”元禀直摇头,“不能开这先例。顾姑娘,你想收留孩子,现在衡阳多的是孤儿寡母。以往你带孩子回书院照顾,旁人知道书院里的孩子是你亲自挑的,不会动歪心思,可你只要开门收了这孩子,马上就有成堆孩子被扔在书院门口。”

    “难道放任孩子死在外边?”

    “我知你性子,只要开了门你就放不下。”元禀直摇头,“你回房歇息,我稍后拿块破布包着搁在书院旁。这孩子若有造化,谁照养得起谁照养去,没造化,两三天就安静了。”

    “死一两个就没人会扔孩子在书院门口了。”元禀直接着道,“一个婴儿养大得花费多少?够照顾个十来岁的孤儿了。顾姑娘,你想多救几个孩子,就得让几个孩子去死。”

    婴儿的啼哭声惊醒其他孩子,陈夫子等人也披衣来到前院。玉瓶儿问道:“外头怎么有孩子在哭?”

    “都回去睡觉!”元禀直喝道,“陈夫子,把孩子们带走!”

    元先生向来少发脾气,几个孩子见他喝叱都害怕,陈夫子忙驱赶孩子们回房,几个好奇的不住回头张望。

    顾青裳听着孩子哭声,心乱如麻,她知道元禀直说得对,但她不能装作没听见,更不能让书院里的孩子们听着这哭声无动于衷。

    “禀直,让开。”顾青裳走上前,“来几个就养几个,我会想办法。”

    元禀直摇头:“你没办法。”

    顾青裳不再多说,伸手就要开门,元禀直抓住她的手。顾青裳勉力将元禀直推开,打开门,一条破布裹着个半裸女婴被扔在台阶上。顾青裳忙将孩子抱起,轻轻搂在怀中哄着,孩子哭声渐渐停下。

    顾青裳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想掌门什么的都算了吧,岳州不去也罢,留在衡阳,即便当个最普通的刑堂弟子,能照顾书院最重要。

    她见婴儿怀中有张红纸条,写着孩子姓名与生辰八字,她拾起,看也不看,随手一揉扔在路旁。

    既然不要孩子了,留着这些做啥,等书院养大了好一家团聚?

    顾青裳心里满是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