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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适得齐反

    擎天旗几名统领脸上都是犹豫,齐子概担忧这些人受牵连,扶着齐小房起身,朗声道:“擎天旗弟子们听令,今天别管我是你们三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照洪教头的吩咐,尽管往死里打!”

    朱指瑕排开人群上前,缓声道:“三爷,真要闹到这种地步?”

    齐子概摇头:“我知道你们守的是什么,你们也知道我守的是什么,有些事,不做就挂在心上,一辈子不安心。”

    小队长张雷上前一步:“三爷,得罪了!”

    齐子概喝道:“再婆妈,我可要走了!”

    他说走就走,背起齐小房转身就逃。洪万里手一挥,城墙上箭如雨下,笼罩齐子概周围三丈。

    三龙关附近土堡交错宛如街道,齐子概闪身躲到一座土堡后,左肩扛着齐小房,右手抓起民居外一个几百斤重的水缸,倾尽半缸水,高举过顶遮拦。“锵锵”几声脆响,弓箭穿破水缸,将之扎个稀烂,五名弟子抢上前来,齐子概手上仅馀一块碎陶,随手掷向领头的小队长,那小队长只觉胸口一股大力撞来,虽有皮甲护身,仍被打得四脚朝天。

    两柄长枪刺向齐子概,两把刀砍向齐小房,攻敌之弱搭配无间,齐子概心想这些人总算没辜负自己训练,右手抓住一把刀背,顺手一夺,去撞另一柄刀,两刀齐齐脱手。

    齐子概夺过刀来,交到左手,连劈两刀,看似随意,力道却是雄沉,两名长枪手身子一歪,长枪收势不住,戳入地面半寸。齐子概踏步从四人当中穿过,他不忍伤着自己属下,刀背左右连砍,将四人打得翻倒在地,至少得断根肋骨,随即抄起长枪,倒转枪尾,喊道:“许丰,站稳了!”投向正奔来的第二个小队长。

    那名叫许丰的小队长正率队赶来,乍见银光飞来,未及看清,小腹上就重重挨了一击,双手捧肚,张大嘴憋着口气怎么也喘不出,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听到齐子概喊他站稳,他拼着股倔强气,膝盖离地只差半寸,颤着腿竟没跪下,却也直不起身。

    只听齐子概赞道:“有骨气!”许丰得了三爷一句夸赞,心中一喜,散了那股倔强气软倒在地,抬眼望去,四名手下早被打翻。

    齐子概接连打倒两个小队长,夺了枪扛着齐小房往南冲出。擎天旗弟兄训练精良,两队自左右包来,又有四个小队绕至后方截他退路。他知道今日之战凶险莫甚,即便全力以赴也难脱身,多半要送命在此。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小房,想以寡敌众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佯作前冲,打了个弯迎向右侧小队,待对方逼近,猛地长枪撑地一跃三丈,从来者头上跳过,半空中忽地一个回身,一记回马枪正点中小队长胸口。这一下用了巧劲,劲力虽强,却没穿透对方皮甲,枪杆弯个半月续力,猛力一弹将小队长弹飞。这套擒贼先擒王屡试不爽,先解决小队长,剩下四个就好处理,长枪作棍,挑、拨、点、戳,将四名弟子打倒后,齐子概便往土堡里奔去。

    城墙上弓箭射来,齐子概打滚避开,转入一个窄处。只见前方两支小队,后方又有两队包抄,他侧身闯入右边民居,见一对夫妻护着一双儿女怔怔望来。

    “有绳索吗?”齐子概问道。男人指着屋角,一条捆货用的长绳挂在墙上。齐子概大喜过望,抢上一步,将齐小房背起,对男人喊道:“帮我扶着!”

    那男人愣了愣,“哦”了一声,上前帮忙,齐子概绳索左右绕了几圈将齐小房缚在背上。这绳圈有名目,叫“活人套”,是战场上用来解救受伤不能动弹的同袍,缚在背上,自身行动无碍。

    男子望着齐小房头上金发,迟疑问道:“小房姑娘真是蛮族?”

    “只是个普通小姑娘。快,别啰唆!”

    齐子概见十来个守卫已追到门口,他抓着绳索行动不便,于是随手抄起厨房里的铁锅、铲子、菜刀掷出。门窗狭小,那些人一时挤不进,“砰砰砰砰”一连四五声响,又有五人倒地。齐子概把厨具掷完,脚一踏将个板凳踩碎,抬脚踢起,碎木虽小,力道沉重,照面打来,一个不漏,“砰砰砰”又是几人倒地,追兵顿时受阻。齐子概将绳索打结,确认紧实,不等下波追兵来到,一个翻身从另一侧窗户跃出,闯入另一座土堡。

    忽听号角声起,是马青巾在召集破虏门弟子。马青巾管着四千余名铁剑银卫,这是要调动破虏门兵马来捉他。只听兵营方向马蹄声杂踏,不久后数百骑兵当先冲出,列队于城下校场,后方步兵皆着甲,各持刀枪斧剑等兵器。

    齐子概躲进土堡,从一侧窗口跃向另一侧窗口,穿过一个又一个土堡,沿途打扰百姓,又不知毁坏多少民家器具,不是擎天旗弟子不用心,实在是抓他不着。

    只是这样逃法终究无法脱身,何况还背着齐小房。只见前后涌上十数名弟子,左右土堡又有人攀窗追出,至少被六个小队包围,齐子概不退反进,长枪如棍横扫八方,又是接连数十声响,功力稍差的一碰即倒,小队长也不过多档几下。

    他跃上屋顶张目望去,只见远方破虏门弟子已集合完毕,马匹纵横成列,持戈擐甲,队伍雄壮,正向土堡后方包围而来。齐子概正不知该如何闯过,忽又听风声响动,只要他落单,箭雨必然来袭。城上弟子居高临下,他逃往哪里就射向哪里,一来能阻他脚步,二来指引其他弟子追赶方向。

    齐子概避开箭雨,环顾左右,十余支小队自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他向南奔去,长枪扫倒两人,见还有六名弟子包围,猛地将手上长枪一折,化成两截短棍,挥如雨点,击腕、敲胸、打腿、拍背,将六人打倒在地。

    只闻背后风声响动,一道凌厉掌气扑击而来,打的却是齐小房,齐子概知是高手,回身将手上双棍扔出,势道凌厉,来人若不收掌,定要被重创。

    只见来人变招奇速,双手化掌为爪,撷住双棍用力一捏,双棍变成四节,紧接着鹰爪功左抓齐子概面门,右抓胸口,却是金不错。

    齐子概见他攻势猛恶,双拳齐出,拳爪相交,金不错鹰爪扣住双拳,劝道:“三爷,不值当!”

    齐子概笑道:“金爷,咱俩好久没切磋了!”拳头猛一发力。金不错掌心酸麻,指爪拿捏不住,齐子概挣脱鹰爪,飞起穿心脚,金不错左臂半格半挡侧身卸力,右手捏成鹤喙啄向伏兔穴,他与齐子概是喝酒的朋友,只想留住三爷,不想伤其性命。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瞬,金不错武功本不如齐子概甚多,一留手定然要糟。齐子概旋身跃起,身子在半空中打横,一脚向后踹出,正中金不错胸口,“喀啦啦”几声响,金不错肋骨断了三根,倒飞出去,摔倒时不住破口骂娘。

    议堂十六席个个都是顶尖高手,若是群起围攻,自己难有胜算,先打倒一个是一个。齐子概正想着,左边洪万里右边包成岳同时飞身踹来。他使个天王托塔,双掌将两只脚托住,猛一低头,见地上一道阴影逼近,连忙化掌为爪扣住洪、包两人脚踝,将两人向后扔出。

    背后偷袭的宋展白双手托住洪万里、包成岳上百斤的身子,向前一送,两人复又杀向齐子概。包成岳身子忽旋忽定,双腿忽起忽落,将发未发,招招虚实难辨,却又步步进逼,是崆峒绝技“龙取水”。这是一门腿功,拟龙取水之势,身子盘旋如风,腿将发未发,一腿发动便有三击,膝击、脚掌、脚跟,三击顺序不定,共有九种变式,最是难防。

    洪万里双掌劈出,使的是崆峒独门劈空掌“贯天雷”,据说练至精深处,掌风猎猎,真有惊雷之声。宋展白轻功极高,却不硬碰,跃上房顶,疾步如飞绕至齐子概身后,剑指“一滴血泪”点向齐小房。三人中数他距离齐子概最远,又绕远路,却几乎与另两人同时攻到。这“一滴血泪”乃是化繁为简的杀招,惯常点人眉心,劲透头骨,震动大脑,不死也要痴呆。而脑袋虽是人体要害,头颅中血液却不多,一指在额头上戳个窟窿,流下血来,像是开了第三眼,当中流下血泪,因此取名“一滴血泪”。

    这三招虽然凶恶,齐子概却看出包成岳与洪万里只在拖延,目的仍是掩护宋展白杀齐小房,当下向前踏出两步,先接上洪、包两人杀招。包成岳膝盖顶来,齐子概觑得奇准,左腿忽起,后发先至,使的也是龙取水,脚掌踹中包成岳大腿,断他的旋风之势,随即高抬脚跟犹如斧头落下,包成岳双臂交叉格挡,被震得手臂发麻。

    齐子概左掌推出,迎向洪万里,使的也是贯天雷,只是威力更强,一掌拍出,当真有雷霆霹雳之声。双掌相击,洪万里身子一晃,他性格刚烈,虽然掌力斗输,却不愿在叛徒前露怯,宁愿两败俱伤也要硬吃齐子概一掌而不愿卸力,顿时一口鲜血喷出。

    齐子概与洪万里这一掌硬碰硬也不好受,胸口一闷,忙回过身来。眼见宋展白剑指已至,齐子概也剑指刺出。

    宋展白见齐子概用同样的武功破了包成岳与洪万里攻势,只道齐子概也要与自己比拼指力,虽知不敌,好歹要三爷受点伤,当下并不变招。哪知齐子概剑指是虚招,忽又猛地飞起一脚,他人高马大,起脚又快,宋展白只见下方黑影窜动,不及反应已被远远踹了出去,惨叫一声,原来是后脑撞上土堡。

    齐子概连战三大高手,耗力极剧,趁马青巾与其他议堂高手尚未出手——尤其是朱爷,他素知这师兄深藏不露,只怕难以对付——连环几个纵跃摆脱追兵,往南冲去。

    众人见他大战之后还能背着齐小房一跃数丈,无不骇然。

    才刚摆脱土堡里的纠缠,就听得战鼓雷动,是马青巾下令破虏门弟兄进攻。只听马蹄声动地而来,数百匹战马潮水般漫过土堡群,马上弟子枪斧长刀装备俱全,远远望去,犹如一堵巨墙压来。

    齐子概迎上前去,竟是要以一身之力对抗这数百铁骑。数百铁骑却不交战,分作左右绕着他兜圈,七八杆长枪刺来,尽往齐小房身上招呼,齐子概使个铁板桥,长枪在眼前交错而过。

    放着关外威胁视而不见,铁剑银卫就为杀个孤女如此用心?齐子概怒气勃发,双手一兜把七八杆长枪一并夺下,左胁夹住长枪,随手抽出射向周围马匹,马嘶悲鸣,六七匹战马倒下,顿时人仰马翻。

    齐子概把住最后一柄长枪,戳中一名弟子皮甲,将之叉起,双臂轮转,那人身在半空,吓得哇哇大叫,手足乱挥,齐子概奋起神力,用这把叉子扫开周围敌人,随即长枪连人一并甩出,将几名弟子撞下马来。

    他正要突围,忽听破风声响,这箭来得好快,齐子概连忙转身,左掌扫出,劈下一支箭来。第二箭紧接而来,他忙侧身避开,只见周围尽是铁剑银卫,人群交错,这箭竟能越过人海百步穿杨。

    齐子概还未喘息,第三第四支箭已分头来袭,一射右肩,一射胸口,他正要伸手去抓,第五箭却射向靠在左肩的齐小房面门。这一箭虽然后发,竟然越过前头两箭,他认出是马青巾绝技“环中环”,自己若是去捉射向胸口那箭,第五箭势必洞穿小房,若是不捉,中门大露。

    齐子概猛吸一口气,侧过左肩,竟不去挡胸口那箭。他连番大战,变招慢了一步,浑元真炁运劲不足,“噗”的一声,利箭没入左肩。也不知是否因中箭,他身子向前一倾,右手虽然抓住第三箭,第四箭却正中面门。

    周围铁剑银卫齐声惊呼,他们奉若天神的三爷就这么命丧当场了吗?

    只见齐子概缓缓抬头,那支箭却是被他咬在口中,钢牙咬断箭杆,“呸”地吐出个箭头来,随即伸手折断插在左肩的箭杆。幸好混元真炁终究发挥功效,这箭并未贯穿肩膀。

    众人见他如此神勇,又是佩服,又是惊骇。齐子概极目望去,见马青巾混在铁剑银卫后头,手持大弓,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如此剧烈震动,即便齐小房昏迷着也被惊醒,她一睁眼便见周围人影幢幢,马蹄声犹如惊涛骇浪,自己则被困在千军万马之中,不禁瑟缩。又发现义父背着自己,她随即又感安心,见齐子概肩膀受伤,血染衣袍,顿时低声叫道:“义父受伤了!”

    齐子概见齐小房醒来,问道:“小房,怕了吗?”

    齐小房被齐子概背着,心神宁定,答道:“义父在,我不怕。”

    比起没有义父,她宁愿死在义父身边,她不想再挨饿、受冻、被打,还有陪那些人“玩”。

    齐子概哈哈一笑,猛地发力冲向人潮,口中道:“捂住耳朵!”齐小房最是听话,忙用双手捂住耳朵。

    齐子概左闪右避,冲入人海,忽地仰天长啸,啸声如狂如怒,犹如一条青龙拔地而起,带出震天霹雳,齐小房捂着耳朵,犹然被吓得惊魂不定,只觉两眼发昏,耳朵也要被震碎。周围马匹原本团团围着两人,齐子概这惊天一啸吓得马匹四蹄乱踏昂首嘶鸣,前边一排马失足摔倒,阵形顿时乱成一团。

    忽听远方马嘶长鸣,原来是小白听到啸声,跃出马厩,远远奔来。齐子概飞身踢下一人,坐上马,伸手接过刺来的长枪,将对方扯下马来,反手又挑下两名铁剑银卫,将长枪舞得跟个银球似的,铁剑银卫近身不得。

    小白原就神骏,众人认识三爷坐骑,竟无一人去拦,片刻后即奔至齐子概身边。齐子概单手持枪对敌,纵身一跃落到小白身上。有了这得意坐骑,他如鱼得水,放任小白腾挪,手中长枪一挑一个准,转眼就将七八人挑落马下,竟已逼近马队边缘。只是铁剑银卫训练有素,哪边包围薄弱,后队势必补上,齐子概孤身一人,且战且走难以突围。

    齐子概手指一扳,将系在齐小房身上的绳索崩断,嘱咐道:“小房,我教过你骑马。”

    齐小房见义父似乎要抛下自己,惊喊:“我不要跟义父分开。”说着紧抓着齐子概衣服。

    齐子概安慰道:“你拖累我,跑不掉,听义父的话,晚点去接你。”

    齐小房仰头问道:“义父没有骗我?”

    齐子概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义父天下无敌。”说罢飞身跃上另一匹马,枪杆在小白马臀上一拍:“小白!走!去找她娘,不要回头!”

    小白听主人吩咐,似乎知道今日便是死别,哀鸣一声放足急奔。齐子概策马跟在小白身边为齐小房护卫,马蹄飞扬,雪花漫漫,长枪连挑带抹又将几名弟子挑落。

    小白甚是机灵,时慢时快忽左忽右不住腾挪,不让兵器伤着齐小房,又有齐子概在一旁护卫,好容易闯出条缝隙,小白猛地发力,放开四蹄狂奔而去。铁剑银卫要追,齐子概策马将追兵一一挑落,勒马回头断后。

    齐小房见义父落后,扭头喊道:“义父!”声音又是关心,又是悲切。

    齐子概扬声道:“你娘知道在哪等我!”随即回身杀追来的铁骑。

    齐子概心知若是两人共乘,不仅小白负担加重,且无人断后,难以让小白摆脱纠缠。只听马青巾高声大喊:“追上那奸细!”十数骑跃出要追。齐子概策马拦截,长枪连挑打倒追兵。

    有六七骑绕过齐子概追向小白,齐子概掷出长枪,射穿最前方那骑马腹,马匹摔倒打横,后面两骑追得太急,接连被绊倒,余下四人只得勒马闪避。齐子概又夺过一把搠来的长枪掷出,如此反复三次,追上的七骑中只有一人骑术精良,追赶而去。

    齐子概料这匹马追不上小白,等到了诸葛然处,小猴儿跟王歌能应付一个铁剑银卫,心下稍安。此时他身陷重围,周围密密麻麻都是铁剑银卫,他去了负重,放心施展。见数把刀枪戳来,齐子概拾起一把长刀,只一刀,斩去六根枪杆,又飞身踢下一骑,也不等坐实,左脚踹在马背上,飞身踢倒另一骑,他如法炮制,在马群中兔起鹘落,接连打倒六七人,他身法极快,出手又重,竟无人能跟上他身影。

    其实即便齐子概功力通神,想要在训练有素的铁剑银卫中如此轻易穿梭也不可能,但他是崆峒武部总指,对阵法变化了如指掌,这些人大多敬他,不愿痛下杀手,几百骑兵竟被他一人搅得大乱,腾不出手追齐小房。

    忽地,一条人影从天而降,挥刀砍来,齐子概见来势劲急,忙纵身飞越。那人一刀斩下马头,喝道:“三爷,过分了!”却是包成岳。

    包成岳手持大砍刀盘旋挥舞,雪花被刀风带起一片迷乱。另一边,宋展白也持剑杀来。宋展白所使乃是双手剑,剑刃更长更宽,剑光凛凛,犹如惊虹。两名高手提了自己得意兵器包夹,齐子概一双手掌在两柄重兵中反复穿梭,铁剑银卫正要上前,战鼓擂动,齐子概听出这是重整队伍的信号,双掌拍出逼退包成岳与宋展白,正要抽身,一支利箭拦住了他,回过头去,马青巾已策马来到阵前。

    只见周围铁剑银卫已重整态势,空出当中三十来丈方圆,后方步兵已至,层层叠叠怕不有层之多,至少得有八百多人。

    包、宋两人也不追击,纵身退到队伍前守住前后,只是看着齐子概。连番大战,齐子概早已精疲力竭,重重吐了口气,暗自吐纳。方才危急关头还没感觉左肩伤口疼痛,现下扯下左肩衣服,只见箭头入肉,齐子概伸指挖出铁簇,肩头顿时鲜血淋漓。

    他将箭簇掷于地上,道:“现在又是怎地?”

    马青巾持弓策马上前,黯然道:“三爷,这要怎么收拾?”

    齐子概笑道:“怎么收拾?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说着撕下衣服缠在肩上用力束紧,总算止血。

    “逃得掉吗?”马青巾摇头,“我若能放你定然会放,可不成。”

    朱指瑕缓步从人群中走出,身后除洪万里外,还跟着骁战门掌兵吕丘保和仪堂杜离渐,这两人都是议堂十六席在列,之前未曾出现,想必是听到风声赶来,却没见着金不错,估摸着是自己那一脚太重,正在养伤。

    朱指瑕带着病容的脸上眉头紧锁,这事已不可收拾,整个崆峒城的人都看见齐子概救走带着金发的蛮族姑娘。

    “三爷……”朱指瑕沉默许久,终于道,“逃吧……”

    他已无招降之意,齐子概即便投降也是死罪。

    齐子概哈哈一笑:“朱爷不说我也知道要逃,总不好把头一伸,让人就这么砍了吧!”

    马青巾摇摇头,手一举,后头队伍奔上前来,两百张弓列成四排五列。方才混战,弓手不敢放箭,现在中间空出三十丈地,箭雨一来,怎么腾挪?

    齐子概也不担心,战场上兵器散落一地,他用足尖挑起一把鬼头刀,右手握住掂了掂,又挑起一把长枪,挥刀斩去后半截,随即脱去上衣露出一身雄健肌肉。此时正当深冬,他浑身发热,也不觉冷,把上衣在雪地里浸湿,系在短枪上,握在左手,耸肩舒臂,蓄势待发。

    马青巾一挥手,弓手捻弓搭箭待命。众人都在等朱指瑕发号施令,哪知朱指瑕只是看着齐子概沉默不语,齐子概趁这空档尽力调匀内息。

    当此必死之刻,他瞧着朱指瑕,似乎想弄清楚后者到底在想什么。

    洪万里道:“掌门,该下令了。咱们还要抓奸细。”

    朱指瑕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马青巾运起内力高喊:“抓捕叛徒齐子概!如有拒捕,杀无赦!”

    两百来张弓齐齐放箭,齐子概后撤几步,鼓动内力,短枪急转,沾湿的衣服犹如一张圆盾拨开来箭,若有疏漏再挥刀砍下。

    三支利箭急速飞来,破空有声,马青巾纵马飞驰,连发三箭,势头劲击,俱被齐子概拨开。马青巾也不近身,绕着方阵从四面八方搭箭射来。齐子概退至边缘,骑兵涌上,刀枪齐齐戳来,齐子概打滚在地,右手短枪刺中骑手大腿,那人哀叫一声,齐子概翻身将那人推下马。马青巾一箭射来,齐子概挥刀格挡。

    一柄大剑劈来,斩断马足,马失前蹄,齐子概身子一倾。包成岳大刀砍来,齐子概举刀相隔,火星四溅。宋展白大剑横扫,之前这几员大将还留了手,只望杀了齐小房就能让三爷死心,此时已无转圜,当真性命相搏,齐子概知道轻重,全神接招。

    马青巾不住驰马,冷不丁一箭,射的都是要害,他箭术当真了得,总能穿越人群直逼齐子概。齐子概以一敌三,周围又有铁剑银卫不时扑上滋扰,欲要夺马又被纠缠。

    宋展白滚身上前,双手剑大开大阖。使地堂剑本不容易,但他身法太好,腾挪滚跃,丝毫不见窒碍,每剑都砍膝弯小腿,齐子概被他纠缠得烦不胜烦,深吸一口气,刀上运力,待他滚来,长啸一声挥刀砍去。宋展白见来势汹汹,也运尽全力,刀剑相格,火光飞溅。齐子概手上乃是寻常兵器,一格之下竟然弯折,宋展白却也虎口流血,双手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齐子概左手短枪顺势一插,钉在宋展白小腿上。

    包成岳忙挥刀来救,齐子概掷刀拦阻,“锵”一声响,震得包成岳手臂发麻。宋展白咬牙忍痛,并起食中两指,“一滴血泪”戳向齐子概腰际。这一戳虽然命中,不料触手却坚硬如铁,食中两指竟尔骨折。齐子概反手一指点中他胸口,指力灌入体内,宋展白一口鲜血喷出,摔倒在地。

    包成岳已然抢进,砍刀劈来,齐子概抢上一步埋身入里,左手架开长刀,右掌轰上包成岳胸口,包成岳大叫一声。齐子概听得风响,抓起包成岳转身,“噗呲”一声,马青巾一箭射中包成岳大腿,疼得包成岳大骂两人亲娘。

    以齐子概功力,若真下杀手,金不错、宋展白、包成岳,甚是洪万里都早已身亡,只是于他心中,这些人都是保家卫国的弟兄,怎忍杀之?他将包成岳扔出,正待要走,又有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拦住去路,两人身法快绝,同时出掌,乃是吕丘保与杜离渐。齐子概转身稍慢,两掌前胸贴后背,掌力同时发出。

    巨力夹击,齐子概纹丝不动,应生生吃下两掌掌力,同时左右挂捶撞上两人面门,打得两人头晕眼花。两人咬牙再出一掌打中齐子概前腹后腰,久战疲惫又受连番重击,齐子概功力再深也难支撑,喉头一甜,吐出口鲜血,心想:“我手下留情,你们倒还苦苦相逼……”双爪探出抓住两人喉咙提起。两人料不到齐子概连中四掌竟还有力气还击,转眼间命门已被制住。

    齐子概心想:“我今日就要死在此处,都已忍了这么久,又何必在最后关头多伤弟兄?”大笑一声将两人掷出。两人死里逃生,皆是面如土色。

    铁剑银卫见大将接连败阵,对三爷更是敬佩,心中都有迟疑,难道真要杀了三爷?有些曾在齐子概手下任事的弟子想起齐子概平日里多有照顾,都眼眶泛红,一时竟无人上前。

    齐子概见他们胆怯,怒喝:“怎么不上了?你们可是铁剑银卫!掌门的命令,掌兵的命令,都不听了?这么胆小,还怎么当铁剑银卫!”他踏前一步,喝道,“难道你们怕死?来啊!”

    他虽有浑元真炁护体,接连受创之下内伤也不轻,此时气血翻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马青巾骤马喊道:“三爷,降了吧!”

    齐子概哈哈大笑:“以后蛮族来了,铁剑银卫打不过就投降吗?来啊!快上啊!”

    马青巾无奈:“破虏门——”

    忽地有人从队伍中奔出,喊道:“三爷!我……我……来帮……帮你!”这人提着长刀颤巍巍走出,显是怕极,齐子概认出这是麾下擎天旗弟子。

    又有一人也从队伍中走出,朗声道:“我张宏贱命一条,跟着三爷走!”

    有人带头,旋即又有两三人走出,口中喊道:“擎天旗弟子跟三爷同进退!”

    人数越多,胆气越壮,接连走出来的已有二三十人,有人喊道:“擎天旗的弟兄们,你们怎么打算?”又有恰逢轮休在家的厚土、神弓、飞骑旗弟子从土堡里走出,这四旗都直属武部总辖,是齐子概麾下。过不多久,竟有百馀人要走到阵中保护齐子概。

    后方的洪万里脸色铁青,怒道:“还有没有军法了!”朱指瑕看着这些弟子倒戈,不发一语。

    哪知齐子概竟勃然大怒:“操你娘,这是做什么!”啪啪啪赏了靠近的几人一人一巴掌。谁也没料到会这样,都愣愣看着齐子概,走到一半的弟子都停下了脚步。

    齐子概昂然道:“生作银卫,死为剑魂,阵前投敌是死罪!若敢叛变,那就是齐某没教好你们,除了自尽,别无他路!”

    一名弟子讷讷道:“三爷……”

    “想坏我名声?滚!”齐子概大吼一声,把几人吓得退开数步。

    齐子概不想让这些弟子为难,弯腰拾起两把刀来,道:“不敢上,让我冲出去了,你们都要挨罚!”众人见他模样都知道他已气空力尽,此举无异送死。

    马青巾叹了口气,正要下令,忽听远方吵杂,南面似有骚动。齐子概抬眼望去。只见一匹马远远奔来,可不正是小白?心中一惊,以为是小房回来,却见马上无人,这才稍稍放心。

    众人见小白回头,知道是马恋故主,不忍远离,心底都感凄凉,后方弟子正要拦阻,小白忽地纵身飞越,竟跳过弟子头顶,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小白马腹下藏着一人,双手抱住马身,跟着小白跃入阵中。

    “马肚下边藏着人!”有弟子高声惊喊,马蹄落下,也不知撞倒几人,径直往齐子概奔去。周围弟子齐齐涌上,马肚下那人翻过身来,右手拔出背上比宋展白双手剑更宽的大剑,寒光过处,砰砰砰砰,接连十馀声重击,七八人向后倒下。小白神骏无匹,转眼已闯至马阵前,马青巾大喊:“拦住他!”说着捻弓搭箭,“环中环”一连五箭左盘右旋,后发先至,封了那人两丈周身。

    怎知那人压低马首,扭头、抬手、侧身、低头,每一箭都从身边擦过。须知这五箭“环中环”是马青巾绝技,五箭距离相近,间隔不到一丈,速度又快,即便齐子概也需闪避与格挡并行,这人只靠闪避竟能避开,简直岂有此理。

    铁剑银卫见有人闯阵,挺枪刺去,那人也不知怎地,仍是歪头扭腰,竟然一一避过兵器,背上巨剑接连扫倒几人,策马直奔,一声虎啸穿过千军:“三爷!上马!”

    齐子概终于看清,只见马上之人神色坚毅,左手执缰,右手斜拖大剑,身子前倾,朝自己奔来。

    景风来了。